第1章

    那里沉睡著我唯一的朋友——望鄉(xiāng)。

    來自

    1919

    年的異鄉(xiāng)人。

    她說

    1919

    年山河破碎，洋人用炮火打開了城門。

    財寶一箱一箱運往他們的國家，又把國人當畜生一樣殺。

    她正是為了保護文物，跳進了井中，不想?yún)s來到了這里。

    我收留了她，可她卻每天都要投井一次，千方百計地想要回去。

    我懶洋洋地躺在貴妃椅上，把玩著手里的杜鵑花：

    「保家衛(wèi)國是男人的事，你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

    她瞪圓了眼睛，握緊了拳頭：

    「保家衛(wèi)國，不分男女！」

    她說得認真，可我只覺得好笑，笑得花枝招展、眼淚直流：

    「本宮以前還是將軍呢，不照樣還是嫁了人�！�

    「一身功夫都喂了狗，如今吶，連宮墻都翻不出去�！�

    我的父親是鎮(zhèn)守一方的將軍，我是他唯一的女兒。

    年少時，我隨他戎馬四方、戰(zhàn)功赫赫，敢與天下男兒爭雄。

    他視我為掌上明珠，可卻忽然告訴我，婚姻是女人宿命。

    「大皇子和六皇子，你必須選一個嫁！」

    我絕食上吊、離家出走，可終究拗不過父親。

    他說，快雪你要知足。

    天下女子的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你還有選擇。

    最終我選了六皇子景元。

    他哪哪兒都比不上大皇子，可我就覺得他是個好人。

    他隨軍出征，一個人去戰(zhàn)場上給戰(zhàn)死的將士收尸。

    他打聽到了所有戰(zhàn)死者的名字，在萬人墓前立了一塊石碑，刻上了每個人的名字。

    他灑下了杜鵑花的種子，期望能生根發(fā)芽，綻放在來年春天。

    可就是這樣一個好人，登基后，因為擔心我父親功高震主，下令誅連我游氏九族。

    02

    那時我已有身孕，他封鎖了所有的消息。

    我知道的時候，父親的人頭已經(jīng)懸在在城門口七個日夜。

    那日大雨滂沱，我剪掉了皇城里所有的杜鵑花，也失去了唯一的孩兒。

    他衣不解帶地守在我床前，攥著我的手哭得傷心：

    「皇后，我們還會有許多孩子�！�

    可一轉(zhuǎn)眼，又廢了我的后位，將我打入冷宮。

    為了皇權(quán)，他又有了新的皇后。

    我把我的故事毫無保留地告訴望鄉(xiāng)，大抵是因為她本身就是個奇怪的人。

    我以為她會同情我、憐憫我，可她卻一臉輕蔑：

    「皇后娘娘文韜武略不遜色男子，有血海深仇，為何不報？」

    我哽在原地，半晌才想出了個由頭搪塞過去：

    「因為我只是個女人。」

    「女人怎么了，這天下有一半都是女人！」

    她說得激動，一腳踹碎了庭前的花盆。

    可我不想爭，也懶得爭，每天睡睡醒醒，連恨的力氣都沒有。

    任由她罵我是懦夫、是老古板、是被規(guī)訓(xùn)的女人。

    她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無畏生死，是個天生的戰(zhàn)士。

    那時候皇帝故作深情，日日都來。

    她替我唇齒相譏，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