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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怎么追?”莊凡心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從前是顧拙言追他,他真的不太會,五味瓶莫名打翻一味,“那你和其他前任誰追誰?他們追你,怎么追的?”

    顧拙言說:“至少不是送花,太土�!�

    “……那送草��?”莊凡心忍不住抬杠,卻也來了氣性,“你以為我就會送花么?”他松開手起身,頓時像個教導主任,“給我站起來�!�

    顧拙言還沒反應過來,被莊凡心拉扯起身,推回房間桌旁。莊凡心仰臉望他,方才的氣勢全無,溫柔到黏人:“我要給你做一套衣服,打上我的標,標上繡我的名兒。”

    顧拙言吃軟不吃硬,故意道:“做得不好,我可不穿�!�

    莊凡心抿唇輕笑,仿佛聽到什么笑話,他也許做不好飯,怎么會做不好一身衣服。從桌上抽一條軟尺,捏著繞到顧拙言的背后,“先量量尺寸�!�

    一頭按在左肩,抻開,另一頭按在右肩,記好肩寬,莊凡心測量顧拙言的身長。逮到機會,捉著對方的手臂擰過來,面對面,他靠近半步,伸手環(huán)住顧拙言的腰身。

    只瞬息之間,莊凡心松開手,軟尺勒住那腰,再一寸寸向上移至胸口。腰圍和胸圍量好,他不動聲色地再近分毫,眼前是顧拙言的喉結(jié),在滾動,暴露了緊張。

    “就快好了。”莊凡心說,“再量一下頸圍�!�

    買襯衫要知道頸圍,顧拙言說:“我直接告訴你——”

    “不用你告訴,我自己會量。”莊凡心狡黠地打斷,抬起雙手,將軟尺從顧拙言的頸后繞一圈。量完仍不松開,緊攥著尺子用力下拉,迫使顧拙言慢慢躬身。

    莊凡心仰臉,清淡的呼吸吹拂,白皙的面皮洇出一團柔和的粉色。“拙言�!彼÷晢X,從對方進門便涌來的心慌感彌久不散,“能不能預支一個擁抱?”

    顧拙言撇開目光:“我餓了�!�

    這是拒絕的意思,莊凡心置若罔聞,松開軟尺,手掌朝下攏住顧拙言的側(cè)腰。沒人比他更了解,顧拙言的腰很敏感,從前他坐在單車后座,顧拙言都不叫他亂碰,只讓他環(huán)著胳膊摸一摸腹肌。

    還有荒唐溫存時,他每每受不住,哭得字不成句,便用雙膝夾著顧拙言的側(cè)腰摩挲,本在求饒,卻換來愈發(fā)兇猛的頂撞。

    莊凡心按壓掌下的肌肉,騙子似的哄道:“就抱一下,馬上給你做飯�!�

    顧拙言咬著牙冠,半塊身體都被這姓莊的折騰到酥麻,他放松了意識,胸膛一暖,莊凡心已經(jīng)投在他懷里,臉頰拱進他的頸窩。

    一陣陣嗡鳴,顧拙言抽空了靈魂,任由莊凡心抱著。

    隔壁傳來窸窣的聲響,緊接著是狗爪子踩在地板上的動靜,嗒嗒及近,邦德慢吞吞地出現(xiàn),它擅自上了床,打了滾兒,此刻嘴里叼著在被子下發(fā)現(xiàn)的玩具。

    顧拙言看向門口,盯著那只很舊很舊的蒙奇奇。

    “你……”

    莊凡心懵然道:“我再抱五秒,就五秒�!�

    忽然間,顧拙言抬手按住他的后背,輕得不似回抱,但隔著衣服卻燙得他一顫。

    第70章

    謀殺初戀��!

    脊骨處的手掌無疑給了莊凡心鼓勵,

    他抱得更緊,

    閉合雙目鑲嵌在顧拙言的胸口,

    整個人癡迷又貪婪。

    如果時間能靜止就好了。他想。

    五秒延長至十秒,再延長至十五秒,彼此的胸膛被焐熱,

    莊凡心松開手時極為不舍,手掌貼在顧拙言的身體上劃了半圈。那軟尺還掛在顧拙言的脖子上,莊凡心取下來,

    轉(zhuǎn)身趴在桌上記好對方的尺寸。

    余光瞥見狗影,

    莊凡心扭臉看清狗嘴里的蒙奇奇,雙眼圓睜,

    撂下鉛筆沖過去:“松口!邦德,快松口!”

    邦德松開嘴,

    自知犯錯,夾著尾巴溜之大吉。莊凡心把蒙奇奇撿起來,

    本就是十年前的舊物,讓犬牙叼了叼,小衣裳破開好幾道口子,

    瞧著愈發(fā)寒磣。

    他第一反應是找針線包,

    轉(zhuǎn)過身,顧拙言已經(jīng)走來他身后。

    二十七歲的男人,臥床上擱著玩偶,這比扒光衣服被人瞧還難堪,偏生還面對送玩偶的當事人。莊凡心厚著臉皮求牽手、求擁抱的時候沒害臊,

    此刻拿著蒙奇奇,不禁面上開花,一片紅粉。

    方才便瞧見了,顧拙言明知故問:“是我抓的那個?”

    記憶回溯到當年,電玩城,顧拙言臭顯擺抓娃娃技術,抓了一堆,這只蒙奇奇送給了莊凡心。打那時起,這只滿臉雀斑的猩猩就長在了莊凡心的床頭,從榕城到洛杉磯,到每一處地方,直至現(xiàn)在的新家。

    莊凡心點頭承認:“是你抓的�!�

    顧拙言又問:“你一直留著?”

    娃娃機里的東西,做工很粗糙,誰會國內(nèi)國外始終帶著�!皼]有壞,扔了怪可惜的,還污染環(huán)境�!鼻f凡心解釋,越輕描淡寫往往越心虛,越嘴硬,“反正也不占地方。”

    顧拙言眼明心亮地瞧著,走近一步捏住玩偶的另一只胳膊,說:“現(xiàn)在壞了。”他拽一拽,“我看可以扔了�!�

    莊凡心倏地奪回去,為這么個玩意兒和顧拙言對峙,三五秒鐘敗下陣來,灰溜溜地繳械投降:“我一直留著,說明我舍不得扔,你非拆穿我么?”

    顧拙言說:“我就見不得人裝蒜。”

    “什么叫裝蒜,我不要面子嗎?”腦中靈光閃過,莊凡心振振有詞,“我如果發(fā)現(xiàn)你留著我當年給你買的內(nèi)褲,你會承認?肯定也不認啊對吧?”

    顧拙言噴了:“什么內(nèi)褲能留十年?鋼化防彈的?”

    莊凡心嚷嚷道:“還有那種好內(nèi)褲?早知道我送你密碼鎖的,除了我都打不開,這些年誰也別想碰你!”

    空氣怎能不凝固。莊凡心一不小心禿嚕了心底話,嚷完就后悔了,愣在當場不知如何補救。顧拙言看著他,也遲鈍了片刻,緩緩道:“你講不講道理,甩了我,還要我為你守身如玉,做孤家寡人?”

    那語氣略輕,不似生氣,倒有幾分無可奈何。莊凡心連忙搖頭:“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希望你好……只是想到會忍不住嫉妒�!�

    顧拙言始終沒問那些年,資料中的不明處亦只字未提,此時此刻他也忍不住了,試探地問:“喜歡了別人,為什么還會嫉妒?”

    莊凡心驟然閉緊嘴巴,有些倉皇。他觀察顧拙言的神色,怕對方惱恨發(fā)怒,然而看到的卻是平靜……甚至是關懷。

    “凡心。”顧拙言叫他,那么好聽,“蒙奇奇都舍不得扔,為什么會那么干脆利落地把我刪除?”

    瞳孔在眼眶中顫動,莊凡心垂下睫毛,左右躲閃著回避顧拙言的視線,他迅速地沁出一身汗水,又虛又涼,延著脊背悄悄地往下滑。

    這份反應超乎顧拙言的意料,老情人翻情債,或歉然有愧,或面紅不甘,總歸不至于驚慌得像鉤上魚,箭前鹿。他抬手揩去莊凡心鬢邊的汗滴,摩挲到下巴,溫聲說:“沒逼著你回答,怎么像我欺負你似的?”

    莊凡心道歉:“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顧拙言試圖以玩笑化解:“那就快點做飯,我真餓了。”

    莊凡心說:“你先下樓,我把這兒收拾一下,馬上就給你煮飯�!�

    沒有什么需要收拾,是要獨自平復,顧拙言都懂,配合地下去了。莊凡心去浴室洗了把臉,不停地深呼吸,還回臥室換了件烘干的襯衫。

    顧拙言在客廳坐著,和邦德大眼瞪小眼。

    足足二十分鐘后莊凡心才下樓,腳步輕快,徹底換了一副面貌,笑盈盈的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挽袖子進廚房,莊凡心將燉好的湯水放蒸箱保溫,洗菜切菜,偶爾偷瞧一下外面。

    顧拙言敏銳地扭頭:“都有什么好菜?”

    莊凡心夸下�?冢骸爸形骷�?zhèn)�,葷素搭配�!?br />
    其實他廚藝一般,念書工作時學校和公司都有餐廳,他鮮少開火,本身對食物也沒有很高的要求跟欲望。之所以敢吹,是因為顧拙言幾乎不踏入廚房,十指不沾陽春水,比較好糊弄。

    過了會兒,莊凡心突然驚呼:“哎!站��!”

    顧拙言循聲望向廚房,目睹一只大閘蟹從廚房里橫了出來,真他媽……他起身過去,撿起那只螃蟹送回廚房:“廚師長,您的食材離家出走了�!�

    莊凡心用盆接住:“說明它很新鮮,是吧?”

    顧拙言退至門口,抱胸倚靠著門框,默默欣賞莊凡心手忙腳亂的樣子。莊凡心還覺得挺甜蜜,時不時看向顧拙言一笑,表現(xiàn)自己說:“先炒這個蘆筍,和蝦球,這個蝦也很新鮮�!�

    “嗯嗯。”顧拙言應道,“不去蝦線么?”

    莊凡心給忘了,訕笑著,拿一把叉子開始挑蝦線,幾分鐘后,顧拙言欠不滋滋兒地提醒:“焯水的蘆筍快煮爛了�!�

    莊凡心趕緊關火,一時間不知道該進行哪一步,挑蝦線?螃蟹沒跑吧?這空盤子擱在這兒干什么?他有點失憶,于是顧拙言又吭聲了:“我猜盤子是盛蘆筍的吧。”

    說得對,莊凡心端起盤子撈蘆筍,盤子后面的雞蛋失去屏障,滾落料理臺摔個稀巴爛。顧拙言皺一皺眉,遺憾道:“可憐了,老母雞知道得多傷心�!�

    哪還有甜蜜,莊凡心在顧拙言的監(jiān)視下徹底亂了方寸,腳步紛雜得像舞獅,下刀切肉險些刮了手指甲。

    “小心點。”顧拙言還沒完,“切雞肉不用使那么大勁兒�!�

    莊凡心焦灼道:“我沒發(fā)揮好,你別盯著我了!”

    顧拙言說:“萬一再有什么雞啊鵝啊跑出來,我?guī)湍銛r著�!彼焐铣爸S,卻利索地擼起袖子,走到水池邊洗手。

    “你干嗎?”莊凡心問,“你別添亂啦!”

    顧拙言道:“我再不添亂,天都要黑了�!�

    莊凡心被搡到一旁,顧拙言奪過他的刀,一手按住雞腿,手起刀落剁成大小均勻的雞塊。換刀換案板,將洗干凈的菜蔬也一一切好,細絲薄片滾刀塊,每一樣都十分標準。

    臺上還放著手機,顧拙言一瞧是菜譜,太無語了:“你跟著網(wǎng)上現(xiàn)學的?”

    莊凡心看呆了,沒答,虧他以為人家對煮飯一竅不通,結(jié)果卻是他班門弄斧。他從墻上摘下另一條圍裙,從背后給顧拙言系上,問:“你會煮飯了?”

    顧拙言重新打雞蛋:“會了。”

    “可是你家有保姆啊�!鼻f凡心無比驚訝,“你什么時候?qū)W的?”

    顧拙言盯著蛋液攪成的漩渦,隱瞞道:“留學的時候�!彼D(zhuǎn)過身,這套房子并不寬敞,廚房更為狹窄,面對面站著僅兩掌距離,“炒蛋么?”

    莊凡心說:“做美式雞塊用。”

    顧拙言點點頭,出國這么些年看來也學會幾道菜,等莊凡心用盤子挖出一堆面粉,他恍然大悟,就他媽是炸雞唄!

    莊凡心下手料理,粘上滿手的面粉,再碰蛋液,面粉變成面糊附著在手上,寬松的襯衫袖子微微滑落,他在腰上來回地蹭。

    “怎么做著菜還撓癢癢?”顧拙言蒸上了螃蟹,正閑著,步至莊凡心右側(cè)輕瞄,然后握住了那截細手腕。將袖子挽上去,碰到手表,嘀咕了一句比蒙奇奇還舊。

    莊凡心說:“是我爺爺?shù)倪z物,所以一直戴著�!�

    顧拙言拍一下對方的肩以作安慰,沒走開,立在旁邊觀察,看莊凡心白皙修長的手指沾滿面坨,他發(fā)表看法:“其實,還不如叫個肯德基。”

    莊凡心揮揮手:“你閃開,不然我摸你一身�!�

    “過河拆橋,誰剛才幫你干那么多?”顧拙言先發(fā)制人動了手,蘸一點面粉抹莊凡心臉上。揚起的粉末鉆進眼睛里,莊凡心不停地眨:“你謀殺初戀��!”

    顧拙言把人扳過來,那兩眼飛白刺激得流了淚,他隨手抽張紙就擦,莊凡心痛叫:“那是廚房用紙!”

    顧拙言再抽一張柔軟的,沾了水,輕輕覆蓋在莊凡心的眼皮上,從眼角擦到眼尾,反復幾次,將濃密的睫毛染得濕亮。已無兩掌遠,近在咫尺,莊凡心撩起眼簾正對顧拙言端詳他的雙眸。

    臉頰面粉斑斑,顧拙言看著莊凡心噗嗤樂了。

    莊凡心不覺窘然,只在對方久違的開懷笑容里失神,索性傻站著讓顧拙言笑個夠,那廝笑罷便挑刺:“趕緊炸雞啊,我都餓死了�!�

    耗時一個鐘頭,總算忙活出三葷兩素,除了炸雞是莊凡心做的,其他四道都是顧拙言的手筆。但莊凡心有一盅燉了三四個鐘頭的鮮湯,姑且找回點面子。

    狗都餓傻了,三張嘴吃得盤光碗凈。

    顧拙言很中意那盅湯,喝了兩碗。莊凡心王婆賣瓜:“北方比較干燥,這個湯清淡潤肺,剩下半盅你帶回去喝吧。”

    顧拙言說:“以前胡姐就很會煲湯,這邊家里的阿姨手藝差點�!�

    “你喜歡喝的話,”莊凡心又毛遂自薦,“我可以給你煲,你要是覺得白喝不好意思,就……下次擊劍的時候讓我兩招�!�

    顧拙言拒絕:“競技場上沒有退讓�!�

    莊凡心笑道:“好啊,那什么時候再一起競技?”

    顧拙言感覺被繞了進去,一筷子搶走最后一塊炸雞,嚼幾口咽下:“你就是吃這些胖了十斤?”

    莊凡心放下筷子:“很明顯么?”

    “看不出來�!鳖欁狙哉f,“不過一抱就知道了�!�

    明明說得稀松平常,莊凡心卻很心動,也很不服,哪兒抱了,不過是手掌按了他一下。

    吃飽的午后有些倦懶,邦德直接癱在沙發(fā)上睡了,電視開著,顧拙言沒怎么看,倒是看了兩次手表。莊凡心早有準備,從茶幾抽屜拿出一只游戲手柄:“知道你不愛看電影,我買了游戲�!�

    工作以來打游戲的時間不多,好久沒碰了,顧拙言開始玩兒,問:“就一只?你玩兒么?”

    莊凡心雖然學會了擊劍和吉他,但游戲依然不太行,也沒什么興趣,他上樓把蒙奇奇拿下來,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縫補。

    顧拙言在激烈的游戲里戰(zhàn)斗,肌肉都繃緊了,莊凡心則穿針引線,神思一派放松。他們把這段午后揉散了,磨碎了,重新拼合起來,猶如多年前的日子,扔著書包關在一間房內(nèi),各做各的但心意相通。

    夕陽將落時顧拙言才走,牽上德牧,拎著半盅湯水,打開門說:“別送了,我認識路�!�

    莊凡心便扒著門框,目送顧拙言走到電梯外,有點滑稽地喊:“有空常來玩兒啊。”

    顧拙言還嘴:“來給你做飯?”電梯門打開,他拽著狗進去了,在門閉合之前伸出手臂揮了揮。

    驅(qū)車上路,顧拙言的心情還不錯,半路接到秘書的電話,得知孟總的老媽已經(jīng)穩(wěn)住病情,問他之前預備的補品和花籃是否要用。

    “送我家吧。”顧拙言回家換身衣服,等周強把東西送來,他再次出門去醫(yī)院探病。

    節(jié)假日人不太多,高級病房更是冷清,顧拙言探望老人沒花費多久,但在病房客廳和孟總聊了半天,把約好要談的內(nèi)容趁機談完了。

    離開時已經(jīng)天黑,繞出住院部,快到醫(yī)院正門時一輛救護車開進來,周圍頓時有些堵塞。顧拙言等著過去,隨意瞥向正沖大門的門診樓,看見莊凡心走了出來。

    白天見面時沒生病,莊凡心來醫(yī)院干什么?在這邊也沒有親戚朋友,總不會是探望病人。

    顧拙言掏出手機打過去,盯著莊凡心朝外走的身影。接通了,他說:“喂?是我�!�

    “怎么了?”莊凡心問。

    “我打火機不見了,是不是落你家了?”顧拙言撒謊,“你幫我找找。”

    “好,我回家以后看看�!�

    “你現(xiàn)在在哪兒?”

    莊凡心也撒謊:“沒水果了,我在逛超市�!�

    第71章

    救護車開往急診樓,

    阻塞的人潮慢慢疏浚開,

    莊凡心夾雜其中走出了醫(yī)院的大門。顧拙言已經(jīng)瞧不見那身影,

    松開離合器,駛到街上朝反方向開遠了。

    他沒有拆穿,沒追過去截住莊凡心問一問因由,

    怕問不出實情反落得尷尬�?床÷�,莊凡心不說也許怕他擔心,或是涉及隱私,

    那更不好宣之于口了。

    顧拙言這么勸自己,

    勸了幾條街。

    十字路口,紅燈,

    他松開方向盤抹了把臉,隔著玻璃看橫向疾馳的車流,

    看戴著大蓋帽指揮的交警,看來看去看清楚自己的狀態(tài)。心不靜,

    其實在計較。

    顧拙言無法,莊凡心捏著他最敏感的一根神經(jīng),他忽視不了。醫(yī)院這一出,

    擱在旁人身上他根本不會多慮,

    更不會心煩,但對方是莊凡心,所以他糾結(jié),亂猜,開著車從三環(huán)矯情到四環(huán)。

    顧拙言怕莊凡心騙他,

    瞞他,怕某時某刻又給他當頭一棒。一朝被蛇咬,果然十年了依然怕井繩。而最怕的,是莊凡心真有什么病痛,學腦殘隱瞞不報,玩兒什么獨自堅強。

    一路開回家,顧拙言耗費的腦力比上班還多,他急需一些撫慰,于是進門便開始找煙。叼上一支,翻了翻白天穿的運動褲的褲兜,打火機真找不到了。

    莊凡心也剛到家,不忘叮囑,把樓上樓下都搜索一遍,在沙發(fā)墊子的夾縫里找到一只打火機。他拍下來發(fā)給顧拙言:“是這個吧?”

    顧拙言盯著圖片失笑,隨口扯謊竟成了真,回復:“是它。”

    從柜子里找出另一只,點上煙,顧拙言溜達到陽臺上吞云吐霧。莊凡心又發(fā)來一條:“你煙癮大嗎?”

    “還行�!彼庉�,“偶爾抽一支,解乏。”

    莊凡心:“那打火機我怎么還你?”

    顧拙言:“哪天有空我過去一趟,你的湯盅還在我家�!�

    莊凡心:“最晚明天喝完,放久了不新鮮�!�

    “知道了�!鳖欁狙曰貜�,手指夾著煙繼續(xù)打下一句,你去醫(yī)院了?打完刪除,重新編輯為其實我在醫(yī)院看見你了,打完又刪除。算了吧。

    結(jié)果莊凡心倒問:“你一直編輯什么呢?”

    顧拙言暗嘆:“沒什么,這邊空氣不好,每年冬天好多得感冒的,多喝水�!彼莺菸豢跓�,感覺尼古丁的味道順著喉腔灌入了肺管子,堵得他發(fā)脹。

    推開一扇窗,顧拙言沖著星夜呼出一口白霧,然后被高空的寒風撲了半身。雖冷,卻痛快,他沒再回復,點開莊凡心的頭像進入相冊,一張張地看。

    號碼是新的,這聊天軟件的賬號也是新的,莊凡心的風格倒是沒變化。內(nèi)容寥寥,簡單的照片也彌漫著一股藝術家的味兒。

    不過成年人難免被工作裹挾,莊凡心入職silhouette之后發(fā)過兩條相關的,一是廣告宣傳照,二是感謝某時裝雜志的采訪。顧拙言瀏覽到數(shù)月前,重加好友以來他始終沒看過,躲著什么般,當下有點好奇地沒打住。

    那時莊凡心仍處國外,倫敦,在參與一份合作性的設計項目,估計挺累的,內(nèi)容多為狀態(tài)的發(fā)泄。照片中一大片美式咖啡,說,喝咖啡熬夜不會產(chǎn)生靈感,只會產(chǎn)生黑眼圈。又或是純文字,布料訂錯,英國佬除了說英語還能做好什么?

    顧拙言忍俊不禁,緊接著看到鏗鏘有力的一詞,shit!

    好家伙,刻薄,暴躁,顧拙言嗅到從前沒聞過的氣息,和印象中的莊凡心有些出入。逐漸翻完,他覺得少了點什么,尋思了會兒,驚覺莊凡心沒發(fā)過任何朋友。

    除卻工作上涉及的同事,沒提過一位生活上的朋友,更沒有合照。

    顧拙言記得,當年的莊凡心和齊楠交接作業(yè)都要拍張照片發(fā)出來,寫生時要發(fā)畫室的同學,他們?nèi)B門玩兒還發(fā)過陸文。莊凡心待人好,人緣也好,不管在哪都不會缺少朋友,怎么轉(zhuǎn)性似的沒提過?

    他不得而知,退回聊天列表,點朋友圈,刷新到莊凡心五分鐘前剛發(fā)的一條。照片中是莊凡心的手掌,掌心躺著一只棕黑色的毛團。

    顧拙言一眼認出這是邦德掉的毛,手一滑,點了個贊。

    一種偷窺暴露的慌張油然而起。但也認了。

    這世界上最無聊的,就是在非工作時間和工作伙伴推杯換盞,嚼咕些場面話。最有趣兒的,顧拙言當下認為是不經(jīng)意刷到陳年舊愛的朋友圈,不小心點個贊,在夜深捕獲零成本的小緊張。

    “阿嚏!”他吸吸鼻子,已經(jīng)吹了半小時的西北風。

    莊凡心清理完狗毛,從包里掏出一袋子藥,常用的放入藥箱,咽喉片塞包里,收拾到最后還剩兩盒。他沉吟片刻吃了一粒,然后上樓收進了衣柜里面。

    洗完澡將近凌晨,美國是早上,莊凡心坐被窩里和父母視頻。莊顯煬與趙見秋正在吃早餐,問:“在那邊都習慣嗎?”

    “都好。”莊凡心轉(zhuǎn)動眼珠,“奶奶呢?”

    “散步去了。”莊顯煬眼尖,“你拿著紙筆干什么?”

    莊凡心打開筆記本:“爸,我最近想煲湯喝,你多教我?guī)追N�!�

    他認真記下食譜。莊顯煬說完,趙見秋詢問:“一月份結(jié)束就快過年了,春節(jié)放幾天假?”

    莊凡心也不清楚,人事部還沒給通知�!盎貋砬罢f一聲,我和你爸去機場接你�!壁w見秋道,“從倫敦直接就走了,想你了兒子�!�

    “我也想你們。”莊凡心岔開這話,“才一月不著急。明早我去看望裴教授,你們忙去吧,我睡覺了�!�

    后半夜烏云浮動,蓋住了天邊月和夜里星,下起雪來。假期的第三天,雪花紛揚不休,給這座城市鍍一層濃厚的銀白色。

    顧拙言那晚吹了雪前風,又忘記關窗,感冒了,節(jié)后上班開會時燒起來,在合同上簽的名都有點發(fā)飄。

    莊凡心倒是精神,沒見過如此排場的雪景,在silhouette門口拍了好幾張照片。拍完碰上溫麟,他嘲笑道:“開跑車還這么慢。”

    溫麟說:“路太滑,還不如騎電動車快呢。”他慣常的早晨犯困,今日卻興奮起來,“總監(jiān),今兒上午做生產(chǎn)監(jiān)控,能看見所有設計成品了�!�

    一月份,審核本年的春裝,沒問題的話開始正規(guī)生產(chǎn),然后投入各大商店進入市場。莊凡心到設計部,等設計師,面料師,打樣師陸續(xù)來齊,進行今天的一控。

    莊凡心脫掉外套便開工,一伙人聚在最寬敞的工作間,四包貨,每一件都要認真把控質(zhì)量。沒問題的直接安排生產(chǎn)出貨,存在問題的當即作監(jiān)控報告。

    大部分質(zhì)量合格,但有一批出現(xiàn)嚴重的瑕疵。莊凡心撂了檢測單,左右手各拎一條連衣裙,說:“為什么印花的和黑色的都是縐綢?我簽字的設計書,黑色這一款要用縐緞�!�

    近百款,每一件的款式用料他都爛熟于心。眾人鴉雀無聲,莊凡心道:“這關節(jié)出現(xiàn)面料錯誤,廠子積壓的縐綢怎么處理?又從哪找時間訂縐緞?”

    他掃一圈,看著林設計,問:“這款是你負責的?”

    林設計答:“是我負責的,但是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莊凡心對主管說:“把所有報告拿過來查�!睂徃倪^五次的設計書,面料檢測報告,發(fā)給工廠的訂貨單,每一環(huán)都不能漏。補救的辦法要想,該負責的人也不能推脫。

    查來查去,留檔的文件皆無問題,莊凡心打給工廠負責人,一問,對方說林設計同意了的。

    翻出半月前的聊天記錄,工廠的頭兒曾聯(lián)系過林設計,直言縐綢多么好,今年價格也合適,而林設計確實是應了。沒往上報,工廠直接換了料子。

    莊凡心問:“你有什么權利擅作主張?”

    林設計啞然:“對不起總監(jiān),我當時太忙了,沒仔細看,就稀里糊涂回復了。”

    莊凡心像是什么都記得:“你那天曠班一下午,忙什么?忙的是私事兒,現(xiàn)在要讓公事兒為你買單?”

    一控出現(xiàn)大問題,莊凡心沒發(fā)火,但輕聲詰問更有種山雨欲來的氛圍,他提溜著兩條裙子回辦公室,摔桌上,開始和工廠的人一通通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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