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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童秦楨看不清他的臉,唯獨能識別那雙猩紅色的眼睛,幽暗、凝郁,如生在夾縫中流淌的血泊。

    *

    楚祖按照地圖跨越了整個城市,找到了那棟樓。

    紳士先生給他說了很多注意事項,語氣一如既往地平和,像郊游踏春前叮囑小學(xué)生的老師。

    但紳士先生沒說,當(dāng)他推開小區(qū)的鐵門,進來之后,原本荒蕪陰沉的地段順間變得敞亮。

    就像桃花源記寫的那樣,復(fù)行數(shù)百步,豁然開朗。

    紳士先生也沒說,等他快走到樓底,突然有人墜樓了——就砸在他面前。

    紳士先生:“你害怕嗎?”

    楚祖沒回答,他反射性抬頭,和樓上的人對上了視線。

    楚祖低聲說:“這里還有其他人,我還聽到了外面警笛的聲音——精神病院是不是來找我了?”

    他回憶了一下,張醫(yī)生的手機沒清理緩存,地圖軟件的搜索記錄能找到他的目的地。

    自己來的時候完全不急,沿途還在夜攤吃了根烤腸。

    楚祖買了才想起自己沒錢,商家見他不像故意吃霸王餐的人,沒和楚祖追究,說自己固定時間固定地點擺攤,讓他下次來補上。

    楚祖不愛運動,就是看著高,實則氣虛得不行,快步走兩下都氣喘,一路上都慢悠悠的。

    ——要是張醫(yī)生報警,警察是會比他先到。

    紳士先生:“這棟樓里有很多人,也有警察,但他不是來抓你的�!�

    他說,“只要記住那五件事,你在這里很安全�!�

    已經(jīng)有人死在面前,但紳士先生說安全。

    楚祖信了。

    他正打算越過尸體進樓,樓上沖下來兩個身影,狂奔至他身邊。

    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臉色都很難看。

    停下腳步后,男生踉蹌靠近尸體,失了魂似的半跪在地上,喃喃著:“燃哥……”

    女生看上去比他鎮(zhèn)定點,臉上還有淚痕,咬緊牙關(guān)輕微發(fā)著抖。

    “他們也是來找房間的?”楚祖問紳士先生。

    紳士先生:“他們是你的同齡人,你現(xiàn)在不該和我說話了,他們會覺得你不正常。”

    ——我本來就不正常。

    楚祖覺得這沒什么好隱瞞的,接受了自己不正常反倒讓他覺得很輕松。

    就像人會逐漸接受身上的胎記,它就長在皮膚上,肉眼可見,和它和解是最高效的方式,洽好楚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一個擅長和解的人。

    但同樣,楚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個善于聆聽他人建議的人。

    于是他改口:“你們也是來找房間的?”

    *

    除了醫(yī)生,楚祖沒和正常人來往過,但他好像生來就有與人打交道的天賦,熟練運用話術(shù)安撫下了兩人情緒。

    小黃雞看著正文,宿主已經(jīng)套出了兩個人名字:童秦楨,楊芒殊。

    從自我介紹就能看出他們的性格。

    童秦楨還沒從巨大的沖擊和茫然中回過神,說了名字后就開始沉默,視線一直在地上尸體上游走,時不時抬頭看向某處,精神狀態(tài)肉眼可見的不好。

    楊芒殊深吸一口氣:“楊芒殊,楊樹的楊,鋒芒的芒,殊榮的殊�!�

    兩人想打電話報警,手機完全沒信號。

    他們發(fā)現(xiàn)外面停著警車,楊芒殊對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楚祖抱有警惕,強行把童秦楨從地上拽起來,讓他一起和自己去找警察說明情況。

    但只過了幾分鐘,兩人又回到了原地。

    童秦楨已經(jīng)在飆眼淚了,哆哆嗦嗦說出不去。

    “推開門走出去后還是這里……鬼打墻一樣。”

    楊芒殊啞聲說,“這棟樓…t…這棟樓根本不是姜燃想的那樣……”

    小黃雞仰著腦袋喊:“還是沒找出問題嗎?!”

    上司不計較它沒大沒�。骸皠e催,我有數(shù)�!�

    小黃雞急急急急急急。

    楚祖的設(shè)定集內(nèi)容很少,分兩部分。

    一部分是他的姓名、年齡、性別、身高、體重、精神病史。

    另一部分是有關(guān)紳士先生的。

    【紳士先生對楚祖永遠誠實,他只是無法明說很多事,而楚祖也會無條件信任他。】

    太犯規(guī)了,把信任直接寫在設(shè)定里,沒有成因,只有結(jié)論。

    要是宿主有記憶,現(xiàn)在肯定會狠狠吐槽作者腦癱!

    好吧,宿主有素質(zhì),不會這么說,但小黃雞會說,然后宿主表示肯定!

    小黃雞信不過紳士先生——它信不過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紳士先生這種話只說一半的。

    神經(jīng)病似的,是不是覺得謎語人很有逼格��!把話說清楚會死嗎!

    小黃雞覺得宿主很不對勁,有一大半的原因都在紳士先生身上。

    失去記憶的楚祖似乎和之前沒太大區(qū)別,雖然很多時候他都顯得強勢,那也是在遇到事件的時候。

    平時的楚祖很好說話,小黃雞能從他平淡的表情和語氣里識別出溫和。

    不單單是對小黃雞溫和,他其實對很多人態(tài)度都非常好。

    當(dāng)初宿主說自己演技不行,演不好姜祖,但那股溫暖的感覺不需要扮演,他只是放大了身上的某部分特質(zhì),將小縷陽光變成洋洋灑灑的暖日。

    但是現(xiàn)在的楚祖不一樣。

    他只在回憶死亡的時候流露出暖意,死亡太恐怖,使他格外珍視曾幫助過他,或被他幫助的人。

    對值得銘記的片段,楚祖不吝嗇給出柔軟,但對陌生人,或是《第五扇門》里接觸過的、不被他深刻感知的人,他非常冷酷。

    小黃雞能區(qū)分出來。

    楚祖一點也不在乎張醫(yī)生,他只是表現(xiàn)得體貼。

    正文寫了很多他的心理活動,小黃雞也不知道宿主為什么要“表演”,按理說他現(xiàn)在沒有記憶,沒有按照人設(shè)扮演……他只是在做他自己。

    一個沒有接觸過系統(tǒng),也沒有和小黃雞一起攜手共進過的楚祖。

    小黃雞想起之前宿主問過它:記憶相同,主觀視角相同的個體能判斷是同一個體嗎?

    小黃雞覺得應(yīng)該算,因為它就是靠著記憶和視角來保證自己還是小黃雞的。

    但如果記憶不同呢?

    人生經(jīng)驗塑造出人的性格,現(xiàn)在宿主缺失了那部分,顯露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楚祖”。

    ——都怪紳士先生!��!

    小黃雞倒反天罡,隱隱覺得自己在宿主的性格成因里起了很大作用,但現(xiàn)在的紳士先生干得一團糟。

    它就干得很好,和自己在一起的宿主是個多么積極向上的宿主啊!

    “宿主現(xiàn)在可能沒那么……好說話,如果性格還是一如既往強硬的話,他、他……”

    小黃雞緊張兮兮地,對上司說,“他會很危險。”

    楚祖已經(jīng)進了樓,這棟樓里不僅有吃人的門,還有“吃人”的人。

    《第五扇門》在前二十萬字能吸引很多人不是沒有原因。

    它不是正統(tǒng)群像,但角色之間的矛盾和各自目的引發(fā)的沖突矛盾鮮明,到后面,門已經(jīng)不是最大威脅了。

    要類比的話,就像一開始是本格推理,等到讀者熟悉了規(guī)則,產(chǎn)生厭倦的心思,作者又開始將之前埋的人物關(guān)系線挖出來。

    本格推理逐漸轉(zhuǎn)型為社會派推理。

    不再以詭計、密室、邏輯推理、讀者挑戰(zhàn)為主,開始注重強調(diào)社會現(xiàn)實和人性缺陷。

    楚示雎沒有社會現(xiàn)實,他全是人性缺陷。

    小黃雞都不敢想,這兩個人撞上會是什么樣。

    上司還是說:“別催,我心里有數(shù)。”

    你有個屁!

    小黃雞憤怒咬牙,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起刷新的正文。

    正文中,楊芒殊已經(jīng)嘗試梳理起關(guān)鍵信息。

    “我和姜燃約好見面,在二樓實驗室聊有關(guān)楨楨的事情,話不投機談崩了�!�

    “正打算回去,看到走廊有動靜,我們怕是楨楨來了,追了上去�!�

    “那個人進了一扇門,我想進去,手搭在門把上,卻被拽進了了另一個房間……接著,姜燃也被拽進來了。”

    說到這里,楊芒殊聲音更啞了。

    “那不是廢棄實驗室,一個很普通的三居室,我們想出去,但門打不開……后來房間著火了。”

    “門還是打不開,窗外看著有十來層樓高……姜燃室友是航海技術(shù)專業(yè),他去蹭過選修課,包括消防應(yīng)急……姜燃把我救了出去�!�

    “這棟樓里的門……好像是活的,它會吃人,碰到門就會被吸進去……后來……我想把姜燃拽出來,他把我推開了。然后就……”

    “他被拽進房間,然后從天臺墜樓身亡?”

    楚祖這才開始打量地上的尸體。

    他拍拍童秦楨的肩,讓他別擋住視線,上下掃視尸體的目光很平淡。

    “墜樓身亡的人,腦袋不會爛成這樣。”

    楚祖說,“他的下巴是不是有個血洞?”

    兩人紛紛沉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楚祖。

    楚祖也不介意什么,長腿疊著蹲下身,手指挑著姜燃下巴往上抬,又輕捏開他臉頰。

    “碗口大小的洞,直接穿破了下顎,他的門牙掉了——他在墜樓的時候被什么東西貫穿了�!�

    楚祖指了指自己下巴:“從這里刺入。”

    又指向口腔:“從這里出來。”

    童秦楨面露菜色,立即捂著嘴,還是受不了,轉(zhuǎn)身彎腰,一陣嘔吐。

    楊芒殊臉色慘白,有點站不穩(wěn):“這里沒有能……能貫穿他的東西�!�

    楚祖起身,他手上沾了血,楊芒殊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給他。

    接過紙巾擦拭手指,楚祖環(huán)視四周:“是沒有�!�

    他把剩余的紙巾遞給童秦楨:“你還好吧?”

    童秦楨擦了擦嘴,搖頭:“我、我不知道……”

    他眼里有開始飆淚了,對楊芒殊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我……”

    楊芒殊猶豫半晌,深吸一口氣:“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難堪地瞥了眼地上的尸體,又很快移走視線,不敢多看一眼。

    童秦楨憔悴說:“我不該同時答應(yīng)你們兩個,我一直覺得你們都不是認真的……你們都不想公開,我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你和燃哥�!�

    “我們約在這里是為了聊你的事沒錯,但是……”

    她把胸腔的那口氣緩緩?fù)鲁觯皹E楨,對不起……你才是第三者。”

    “我和姜燃一直是男女朋友,然后我出軌了你,他也出軌了你……我們最近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

    楚祖發(fā)現(xiàn),童秦楨好像真的要爆哭了。

    尤其是楊芒殊還補了一句:“我們都很喜歡你,這是真的,但我們也很喜歡彼此,這也是真的�!�

    血腥場面又伴隨著難以描述的尷尬,楚祖尋找著記憶,不管是真的記憶還是自己妄想出來的,硬是沒找到能應(yīng)付這場面的經(jīng)歷。

    他們好像是大學(xué)生。

    現(xiàn)在大學(xué)生都這樣嗎?

    楚祖只記得大學(xué)生弱智居多,青澀中帶著清澈的愚蠢……還沒見過這么復(fù)雜的感情糾葛。

    他打破了沉默:“我要進樓了,呆在這里不是辦法,可能只有進去才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他說,“出去后才能找警察,處理你們……戀人的尸體。”

    楚祖擺明了撒謊,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他不是為了離開進去的。

    他只是想把兩人帶著。

    楚祖并不害怕那些詭異的門,也沒想幫誰,但帶著兩個人能省去很多事。

    他要找到空房間,一個一個試的話太麻煩了,這棟樓少說有幾千個房間。

    楊芒殊算是有經(jīng)驗,又不可能拋下童秦楨,要帶的話只能把兩個都捎上。

    楊芒殊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尸體,對楚祖說:“我跟你一起�!�

    “我、我也……”童秦楨邊哭邊說,“我也一起……”

    而就在楚祖走進大樓時,他正面和一個面露倉皇的男人迎面相遇。

    那人沖刺著想往外逃,看到楚祖后一愣,臉上的慌亂在瞬間變成刺骨的恨意。

    男人從腰后掏出了一把帶著紅的短刀。

    “全都是因為你——”面目猙獰至扭曲的男人沖了上來。

    ……

    小黃雞心臟驟停,它清楚宿主的身手——沒有身手!

    它快速查看男人的人設(shè)。

    不查不知道,一查魂都沒了。

    他是正在被通緝的殺人犯,把富豪兒子綁架到了荒樓,結(jié)果樓變了,他也被困在了這里。

    正文和設(shè)定目前都沒說他為什么看著楚祖就犯病……關(guān)鍵不在這里!

    面前是帶血的刀,屁股后面又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學(xué)生……救命救命救命!�。�

    小黃雞猛撲t到上司面前,被一把拎住。

    上司冒著汗,盯著它,趕在小黃雞開口前說:“我把部分道具塞了過去。”

    小黃雞:“你說清楚!什么道具!你要是塞了「貓鼠游戲」我跟你沒完!”

    上司嘆了口氣,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它,說:“當(dāng)然是「王大師」。”

    第145章

    第

    145

    章(21w營養(yǎng)液加更二合一)……

    楚祖不認識這個人。

    他能肯定,

    不管是妄想還是現(xiàn)實,他都不認識這個面目猙獰的瘋子。

    “媽的都是你這孫子跳出來搞事,見義勇為很爽是吧,

    他媽的,

    真當(dāng)我是好惹的孬種?”瘋子咆哮向楚祖沖來。

    楚祖下意識看向紳士先生,對方依舊背對離他兩米遠。

    燈光下的紳士先生沒有影子,也沒說話,安靜佇立在原地。

    “楚祖——”童秦楨大叫出聲。

    楚祖回神,寒芒在眼前乍現(xiàn)。

    他下意識想后退,

    身體跟不上反應(yīng),晚了半拍,

    臉上一陣刺痛。

    痛覺開啟了塵封的記憶,無數(shù)個畫面在他眼前飛閃,

    像電影里的慢鏡頭。

    楚祖似乎看到了一個滿臉憤怒的年輕人,那人和自己在逼仄的小房間廝打,但自己才是持刀的那個,并且要更兇狠。

    接著,

    畫面一轉(zhuǎn),自己被一根鋼筋洞穿,非常疼,

    疼得楚祖快要窒息。

    最后是一場大火,他坐在火場里,凝視著遠處男人驚恐的臉。

    ——我這么死過嗎?

    楚祖不清楚,

    但疼痛引發(fā)了對死亡的憎惡。

    他從未如此清楚的理解自己對死亡的感情,

    人最近的權(quán)利被剝奪的無助和恨,怒潮一般席卷了全身。

    “我不認識你,但你也想讓我死�!背孑p聲說。

    “憑什么?”

    他和眼含怨毒的男人對視,

    反倒讓加害者一愣。

    高個子青年就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表情還是平靜的,臉頰被劃破的地方靠近眼睛下方,此刻滲出了血,緩慢向下淌,就像他單只眼流出了紅色的眼淚。

    楚祖淺笑:“憑什么?”

    童秦楨和楊芒殊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今晚他們已經(jīng)受了刺激,神經(jīng)緊繃到麻木,看到持刀兇徒的時候倏地渾身發(fā)涼。

    然后走在前面的楚祖就有了動作。

    肉眼很難跟上楚祖的身影,高個子手長腳長,微曲身體時如繃緊肌肉的獵豹。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幾乎徹底消失在視野里,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兇徒已經(jīng)被從背后勒住了脖頸,握刀的手被鉗緊。

    楚祖借男人的手,毫不留情將刀捅入他小腹。

    男人痛嚎一聲,手下力道一松,刀被奪走。

    他迅速回身,卻不見楚祖身影,那把刀帶著狠辣勁兒刺進了他大腿,劇痛讓他站不穩(wěn)。

    下一秒,男人橫空被踹飛了出去,砸在大理石柱子上。

    楚祖這才慢吞吞站直,沒看掙扎起身的男人,垂眼凝視自己掌心的短刀。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他不愛動彈,要么躺床上和紳士先生聊天,要么去圖書室看書,或者發(fā)呆。

    楚祖也嘗試過,按照醫(yī)生叮囑,跟著病友一起在草坪上運動。但他身體素質(zhì)太差了,稍微動彈心率就能飆到850,因為肌肉貧乏,沒有發(fā)力點,想使勁的話渾身上下都會抖。

    楚祖也不喜歡運動后的精疲力竭,伴隨著渾身酸痛,像被巨型怪物含在嘴里咀嚼后吐出,惡心得要命。

    但他現(xiàn)在什么感覺都沒有,身體很輕盈,能輕松做出預(yù)想中的動作,沒有半點負擔(dān)。

    出神的時候,兇徒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表情陰冷向消防通道逃了。

    楚祖沒追,回頭,對上兩道震驚的目光。

    他想了想,扔了刀。

    楊芒殊咽咽口水,指著楚祖:“你……你臉上……”

    楚祖摸了摸臉,在干燥的臉頰摸到了濕熱。

    一看,有血,應(yīng)該是一開始被劃出的口子。

    他挑眉,不怎么在意,兩個大學(xué)生卻很介意。

    兩個人都是嬌生慣養(yǎng)的類型,平時手上劃到口子都會動用全部措施,好似流血的是大動脈,不包得嚴嚴實實就會原地斃命似的。

    而且他們才目睹了姜燃的死,然后是沖上來要人命的男人,還有這棟樓,還有楚祖……

    “你等等。”楊芒殊咬牙,環(huán)顧起來。

    一樓看著像高級居民樓,大廳穹頂很高,徑直向前有兩部電梯,邊上掛著通告欄,上面張貼了不少信息。

    左右兩墻是住戶的鋁合金信箱,楊芒殊找到了信箱邊上的壁掛式室內(nèi)消火栓。

    里面配有消防水帶、水槍、還有應(yīng)急醫(yī)療箱。

    楊芒殊快步上前,拿來了應(yīng)急醫(yī)療箱,在里面找到酒精和醫(yī)用繃帶。

    “麻煩低點。”

    清理楚祖臉頰和身上血跡的時候,楊芒殊明顯感到自己手在抖。

    青年褪去了身上的殺氣——“殺氣”往往是童秦楨這類小可愛喜歡掛在嘴邊的詞。

    上課遲到時他說老師眼里全是殺氣,考試掛科后他覺得每本專業(yè)書上都凝聚了歷代掛科學(xué)子的殺氣……

    童秦楨還給楊芒殊抱怨過,說姜燃眼里總是有殺氣。

    文學(xué)系就是不一樣,師從周樹人,周樹人是筆桿子如手術(shù)刀精準尖銳,姜燃是溫溫和和的,搞不懂他什么時候生的氣,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進到制裁階段了。

    那時候楊芒殊心里有鬼,沒敢接話,也不知道自己一個男朋友和另一個男朋友搞上了,還以為他們只是因為社團關(guān)系好的學(xué)長和學(xué)弟。

    不過她挺贊同童秦楨的評價,現(xiàn)在似乎也懂了這群男的嘴里中二十足的“殺氣”到底是什么概念。

    一種微妙的危險,你知道對方某時某刻會暴起,但拿不準時機,試圖搞清楚緣由,并不自覺想象出最糟的結(jié)果。

    楚祖就給人這種感覺,他好像還在極端憤怒的余韻中,怒氣上鋪灑了一層白茫茫的灰,讓人誤以為他很平靜。

    他比這棟樓還要詭異。

    但他對自己沒有惡意,對童秦楨也沒有惡意。

    楚祖彎下腰,半瞇著眼睛。

    酒精擦拭在臉上有些刺痛,但是很安全的痛感,這讓他放松了下來,像夢突然醒了。

    他后知后覺,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奇妙的“戰(zhàn)斗”,之前快步都會乏力,現(xiàn)在倒是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

    楊芒殊清理干凈小創(chuàng)口,給他貼上了創(chuàng)可貼。

    皮膚接觸到臉頰的時候,楚祖發(fā)現(xiàn)她抖得厲害——她在害怕。

    視線越過楊芒殊,找到童秦楨。

    他比自己女朋友怕得更厲害,身體跟篩子似的抖個沒完。

    “你沒想殺他,他攻擊了你,你正當(dāng)防衛(wèi)——童秦楨和楊芒殊都這么覺得。”

    紳士先生在此時說,“你是個很自我的人,不需要改變,所以不要因為想對他們刻意表現(xiàn)成正常人,就裝作內(nèi)疚或是不安。”

    楚祖“嗯”了一聲。

    *

    見宿主沒事,小黃雞松了口氣。

    上司還是很鎮(zhèn)定,又回去干自己的事。

    小黃雞有點后悔。

    如果它提醒上司,自己能把道具解包,并把自己代碼塞進去,說不定在上司加塞「王大師」的時候,自己也溜進去了。

    ——上司應(yīng)該是知道的,它在《娛樂至死》拆過一次,被記錄在了日志里。

    只不過之前上司和宿主談話的時候一點沒提,上司好像忘了計較這回事似的。

    不過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有了「王大師」,宿主能解決大部分麻煩,力大磚飛誠不欺人。

    上司現(xiàn)在肯定覺得,現(xiàn)今危機程度沒之前那么嚴重。

    提醒上司的話,搞不好它就先調(diào)轉(zhuǎn)槍頭,先把小黃雞給處理了。

    小黃雞憋著氣,繼續(xù)看正文。

    楚祖只是因為晃神,才讓殺人犯跑了。

    他沒有放過對方的意思。

    沿著血跡,楚祖從安全通道找上三樓。

    三樓和一樓大廳完全不同。

    磚混結(jié)構(gòu)的走廊半明半暗,角落里放著電動車、自行車和其他閑置的舊家具,

    臺階和走廊地面多是水泥或紅磚鋪就,邊緣磨損出歲月留下的圓滑痕跡。

    墻角處偶爾能看見斑駁的涂料剝落,露出里面的灰色或紅磚基底。每戶人家門口抖貼著各種通知或小廣告,低矮圍墻還涂著看不清內(nèi)容的紅色標語。

    血跡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門外。

    楚祖想了想,伸手握上門把。

    童秦楨沒反應(yīng)過來,楊芒殊急忙喊:“別碰門——!”

    楚祖回頭:“我碰了�!�

    楊芒殊:“……”

    楚祖:“也沒被拽進去�!�

    楊芒殊:“……”

    童秦楨這才后知后覺:“對哦,楚哥沒被拽進去�!�

    楚祖扭動門把,門沒鎖,能輕易推開。

    剛推道縫,有什么重物徑直向門口砸來。

    “咚”地一聲,椅子砸在門框,楚祖面無表情避開,看到被自己刺傷的t男人正坐在地板上,捂著淌血的傷口急促喘息,還想夠手邊的其他東西。

    楚祖轉(zhuǎn)頭對倆大學(xué)生點點:“是安全的房間。”

    套內(nèi)面積很小,一室一廁,沒區(qū)分客廳餐廳臥室,一張床靠在墻邊,剩下的就只有居中的桌子。

    楚祖琢磨著大學(xué)生的心理承受力,上前攥著男人的脖頸,把他提起來細細端詳。

    “我不認識你,你認識我?”

    他的力道拿捏得極為精準,男人呼吸不暢,但也不至于窒息,像條瀕死的野狗,還在流血。

    男人雙目赤紅死瞪著他,亡命之徒好像兩極分化尤其嚴重,要么是風(fēng)聲鶴唳,遇到點小事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要么就如他這般,一條路已經(jīng)走死了,回不了頭,也不愿意回頭。

    楚祖沒多少意外,他拖著男人去了廁所,隨手把他扔到瓷磚上。

    廁所很“擁擠”,頂多4平方米,容納了蹲便器、洗面臺、沐浴……甚至還塞了臺洗衣機。

    方窗關(guān)得死,潮濕和異味明顯,現(xiàn)在又多了點血腥味道。

    男人動了動身體,楚祖到他面前蹲下,手按在他小腹往上的傷口:“我沒讓你動�!�

    “你他媽就是個死變態(tài)!”男人受到了極大侮辱一般,牙齒都在抖。

    楚祖繼續(xù)按壓:“我在幫你止血�!�

    他說,“當(dāng)然,如果你不回答我問題,我也可以按斷你肋骨——我力氣好像還挺大的。”

    “骨頭很容易斷,比如醫(yī)生在緊急心肺復(fù)蘇的時候,胸外按壓導(dǎo)致肋骨骨折的發(fā)生率大概在30%~50%之間。”

    “你可能會出現(xiàn)氣胸,或者血氣胸、肺挫傷、肝臟脾臟損傷,但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楚祖淡淡看著他,“在患者嚴重胸部外傷的時候,急診室會開胸探查,基金情況下直接對心臟進行按摩�!�

    “我不是醫(yī)生,但依葫蘆畫瓢還是會點,畢竟是經(jīng)歷過的事,記憶深刻,應(yīng)該記得該怎么做,你要試試嗎?”

    男人驚懼看著楚祖,毫不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

    男人此刻才知道自己認錯人了……絕對是認錯人了。

    那個誘騙自己進房間的青年和面前的瘋子有一模一樣的臉,真的一模一樣,身高、五官、看人時候冷漠凌厲的眼神,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失神。

    但那個人更多是在惺惺作態(tài),他以弱者的姿態(tài)騙過了所有人,讓他們一個一個去送死,最后才露出饜足的狂笑,聲情并茂感激他們的配合和幫助。

    男人狠狠打了個哆嗦,意識到自己踢到了鐵板。被他錯人的青年沒玩弄的心思,他的惡劣在于行為,而不是目的。

    男人閉上眼睛:“你想問什么?”

    “你把我認成了誰?”楚祖問。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嘶聲回答:“他說他叫楚示雎。”

    楚祖隱約聽過這個名字,但回憶不起來。

    “第二個問題。”楚祖松開手,站起身,去洗面臺擰開水龍頭。

    洗面臺還能用,水源瞧著很干凈。

    楚祖手指很長,精神病院的醫(yī)生會定期修剪指甲,以防病人做出危險的事情,張醫(yī)生把他指甲修得圓潤整齊,洗掉血跡后,精細又干凈。

    “你對這棟樓了解多少?”

    *

    童秦楨坐在地板上休息,低著頭,雙手攥緊褲子,不斷深呼吸。

    楊芒殊一看就知道他在哭,童秦楨平時咋咋�;5�,遇到點事就開始嚶。

    她包里沒紙了,房間里倒是有,她猶豫了會兒,拿起桌上的抽紙遞了過去。

    “謝謝……”童秦楨開始擦臉,擤鼻涕,“我是不是很沒出息,遇到危險燃哥會救你,但是我只會哭哭啼啼……”

    “你要是有出息,你燃哥也不會喜歡你。”楊芒殊說,“那人腦子有問題,喜歡哭包,尤其是狗狗眼哭包。我是哭不出來的,他就找上你了�!�

    童秦楨想起自己“小三”的身份,又心痛又心酸。

    “我以為你們都鬧著玩的,我室友也這么覺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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