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溫晚沒接,盯著那串號碼看了會直接按了靜音,手機鈴聲雖然靜了下來,可是她的心跳卻越來越亂。
電話只響了一次就停了,賀沉也沒有再打過來。溫晚把手機收好,再閉上眼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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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老房子去年夏天漏雨,溫晚趁著上次回來請人重新翻修了一下,還特意裝了熱水器,所以即使這么晚了依舊有熱水。只是屋子里太安靜了,家里一個人也沒有,連奶奶以前養(yǎng)的那條小狗去年也死了。
這里屬于她的東西越來越少,卻是她唯一一個可以稱為家的地方。待在這里,不再怕被人送走或者趕出去。
天氣非常冷,門口是一大片魚塘,溫晚坐在門欄邊上擦頭發(fā),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望不到頭。奶奶脾氣太怪,所以老宅是單獨蓋在一塊空地上的,周圍連戶人家都沒有,溫晚沒敢多待,很快就關(guān)上了院門。
她去給自己煮東西,發(fā)現(xiàn)沒火,之前每次回來待的時間并不長,所以根本沒讓人裝天然氣之類的,再說家里常年沒人,似乎也不安全。
溫晚隨便吃了點帶來的餅干就睡了,夜里溫度低,一整晚都睡不踏實。
她睜著眼看屋頂,不知道為什么又想起了那年顧銘琛和她一起回來掃墓的事兒。其實和顧銘琛的很多回憶都記不太清了,可是那年的事卻歷歷在目,想忘都忘不掉。
記得那時候,第二天顧銘琛也沒陪她去看爸爸,而是帶著紀顏去附近的山谷里玩。這里周圍有很多大山,對于城市里長大的顧銘琛和紀顏來說非常有吸引力。
溫晚從爸爸的墓地回來很久,天都黑了,可是顧銘琛和紀顏依舊沒有回來,她急壞了,又聽村里的村民說夏天多雨,有時候會發(fā)生山洪和泥石流。
溫晚直接拿了手電筒就上山了,沿著自家那條小徑一直往上面走。
她其實怕黑,也膽小,可是那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就擔心顧銘琛會出事。
林子里黑黢黢一片,又靜又嚇人,樹林深處似乎隨時有鬼魅魍魎出現(xiàn),可溫晚還是硬著頭皮往里走。
再后來真的下起了雨,雨勢不大,但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全都濕透了。
溫晚找到顧銘琛和紀顏的時候,他們正坐在一個小山洞里互相依偎著,兩人臉上并非她想象中的焦慮不安,而是,幸福而甜蜜的相視而笑。
溫晚那一刻覺得自己非常多余,在她猶豫上前還是往回走的時候,顧銘琛看到了她。
顧銘琛原本還噙著淡笑的臉,馬上變了一副樣子,所有笑意收斂干凈,一雙眼冷淡而直接地遠遠看過來,大概真覺得她多事了——
回去的時候顧銘琛一路背著紀顏,聽說她之前不小心崴了腳,兩人一直在竊竊私語,時不時輕笑。
溫晚就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后。
手電筒的電量有些弱了,光線很淡,她又要照顧顧銘琛和紀顏的方向,電筒一直照著他們腳下以防摔倒,一個不留神,她自己倒是踩偏了。
腳脖子疼的厲害,她站在原地,大概知道自己也是崴到腳了。
因為她停下的步子,顧銘琛和紀顏也停了下來。少年冷眉冷眼地看著她,有些不耐煩:“這么冷,停下做什么?”
溫晚遲疑著,還是說了實話:“我不小心崴腳了。”
“嚴重嗎?”紀顏驚訝地掙扎著要從顧銘琛背上下來。顧銘琛卻不肯,甚至都沒有走近她幫忙看一看,只說:“能走嗎?”
溫晚試著動了動,鉆心地疼,但還是強忍著站了起來:“唔,可以……”
顧銘琛頭也不回地走了,依舊背著他的紀顏,沒有再回頭看溫晚一眼。
溫晚那次還是不爭氣地哭了,不只因為疼,還因為她那段無望的愛戀,是時候終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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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晚第二天去了舅舅家。她帶了不少東西過去,還給舅媽塞了一個紅包,舅媽也不避諱,當著她的面就抽出來瞧了一眼,馬上高興的嘴都合不攏:“小晚現(xiàn)在就是本事了,當初要是跟著我們,哪會有現(xiàn)在的出息啊�!�
溫晚只是笑,舅媽趕緊進房間把紅包給藏好。
舅舅一直在邊上抽悶煙,這會才低聲問她:“銘琛怎么沒陪你?每年都是你一個人,你們——”他瞧她時滿眼心疼,大概是看她氣色不好。
舅舅終究是血緣關(guān)系的,這會還知道關(guān)心她過的好不好,溫晚抿唇壓住那陣涌上喉頭的酸澀感,這才笑著點頭:“挺好的我們,你別擔心,他就是公司里忙�!�
“忙也不能一次都不來看看你爸�!本司瞬毁澩乜粗�,見溫晚氣色不好,越發(fā)地擔心,“是不是顧家對你不好?門不當戶不對的……”
這是老生常談了,每次回來舅舅都要這樣問一番,大概是覺得當初沒照顧好她,怕她寄人籬下日子不好過。溫晚看著舅舅,他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老許多,而且只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平頭百姓,縱然知道她受盡委屈,又能做什么呢?
她挽著舅舅的胳膊,非常認真地保證:“我真的挺好的,工作也順利,銘琛對我也好,你別操心了。琳琳呢,去哪了?”
“不知道去哪瘋了,不好好上學見天瞎跑�!本司颂崞鹱约遗畠壕鸵荒樿F青,顯然是不想繼續(xù)這話題,又問溫晚,“你們當初結(jié)婚的時候就沒在家里辦,我現(xiàn)在連銘琛的樣子都快記不住了,有空讓他回來走動走動,你不知道別人說的多難聽�!�
溫晚大概也知道背后怎么被人議論的,無非就說她嫁了個不把她當回事兒……
她點了點頭,還是每次敷衍舅舅的那番說辭:“下次,下次他不忙再說�!�
舅舅還想說什么,舅媽已經(jīng)出來了。
她坐過來把舅舅推到一邊,嗔怪地瞪他一眼:“你成天瞎操心什么呢,只要小晚過的好,管別人怎么說呢。再說了,當初小晚要是跟著咱們,能有今天嗎?說不準早就不知道嫁給哪個大老粗,生兒育女就是一輩子了。”
舅舅眼睛瞪得極大,但是他不敢反駁舅媽,最后只說:“你知道什么,要是嫁了個不知道疼人的,那才是誤了她一輩子。”
溫晚每次回來都要聽兩人這么爭吵抱怨,等他們吵夠了才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舅媽連忙也跟著站起來:“小晚,舅媽有事要跟你說。”
“琳琳今年也有十八了,念書念不進去,我想讓你帶她去青州看看,有沒有什么合適的工作——”
舅媽話沒說完就被舅舅打斷了:“她才十七歲!哪個單位敢用,你不是給小晚找麻煩嗎?”
舅媽又開始瞪眼,嗓門極高:“過完年不是十八了嗎?再說了,小晚在醫(yī)院給她看看,給安排個護士什么的�!�
溫晚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她為難地看了眼舅媽:“護士……得有資格證的�!�
舅媽的臉馬上就拉了下來:“小晚,你就剩你舅舅這么一個親人了。你還記得我剛懷琳琳那年,要不是省著給你吃給你穿供你上學營養(yǎng)跟不上,琳琳肯定要比現(xiàn)在聰明�!�
溫晚低著頭,手指將掌心的嫩肉掐的生疼。她沒開口反駁舅媽,雖然事實并非像她說的這樣,但是舅舅當初供她上學的艱辛不是假的,而且如果她和舅媽頂嘴,最后為難的還是舅舅。
溫晚開口打斷兩人的爭吵,說:“我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工作吧,護士不好,我們醫(yī)院你們也知道,琳琳恐怕應付不了�!�
舅媽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下,當即就拉著她不讓走:“舅媽給你做好吃的,好久沒嘗過家常菜了吧�!�
溫晚看著舅媽歡天喜地去廚房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
果然人和人之間除了利益之外,根本不存在什么無條件對誰好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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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給父親掃完墓,溫晚也沒馬上離開,她這次回來就想在家安安靜靜地待著,青州那邊到底什么樣兒她壓根不想管。
手機從回來那晚就沒電了,她這幾天也顧不上充,這會想起來準備給蕭瀟打電話問問看有沒有合適琳琳的工作,這才找了充電器充上。剛開機就蹦出來一堆短信,全是來電提醒,其中最多的是蕭瀟的,有一個是顧銘琛打來的,顧銘琛還單獨發(fā)了個短信過來:回電話。
還是那副命令的不可一世的口吻,溫晚直接點了全部刪除。
蕭瀟在電話里聽她說要幫琳琳找工作,心里有些不滿:“不是礙著你舅的面兒,我真不想答應,才十七歲,也太小了。”
溫晚也知道為難:“我準備自己出錢給她報個班學點什么,至少也得等她再大一點性子穩(wěn)住了再說�!�
蕭瀟表示贊同,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又神神秘秘地問:“賀沉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溫晚直覺蕭瀟要說什么,莫名地心跳加速。
果然蕭瀟笑的別有深意,連語調(diào)都一副賊兮兮的樣子:“他對你夠特別的呀,那天我在你家喂魚,來了個老中醫(yī),說是賀先生給安排的。我一聽那名字,那不是好多人想看拿號都得排大半年的那位嘛,溫晚,你和賀沉真沒事說起來我都不信!”
溫晚想起來上次賀沉的確說了這事兒,心里有些異樣,卻還是什么都沒說。
蕭瀟又賤賤地笑出聲:“他連你什么時候大姨媽完事兒都知道,還知道痛經(jīng)。你倆是不是要干什么好事,結(jié)果被不識相的大姨媽給耽擱了?”
溫晚咽了口口水,心虛地反駁道:“就,不小心讓他知道了——”
“這得多‘不小心’啊。”蕭瀟繼續(xù)取笑她,“我怎么沒不小心讓總監(jiān)大人知道呢�!�
溫晚無語地翻白眼:“不小心暴露你猥瑣的本質(zhì)了,你其實就想和賀淵怎么著呢吧�!�
“呿�!笔挒t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說中了心思,一時也不吭聲了。
溫晚看時間不早了,又和她隨便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最后又在猶豫中醫(yī)的事要不要給賀沉道聲謝,躺在床上猶豫來猶豫去,最后猶豫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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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晚清晨是被敲門聲給吵醒的,睜眼時恍惚了好一陣,外面的天空才露出魚肚白還帶著濃重的霧氣,敲門聲卻一聲比一聲大,誰會這么早跑來?
溫晚拿了大衣穿上,又隨便整理了下儀容才跑出去。
門打開,外面站的卻是阿爵和賀沉。
溫晚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怔在那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阿爵顯然是敲門的那一個,見了她習慣性禮貌頷首:“溫醫(yī)生。”
溫晚的目光落在一旁抽煙的男人身上,他微微皺著眉也正在打量她,淡淡的煙霧從唇間吐出,身上依舊是硬挺熨帖的黑色大衣,挺拔地立在初冬灰白色的霧氣里,好看的有些不真實。
阿爵瞧著兩人,輕輕咳了一聲:“我們趕了大半夜的車程,不知道能不能先進去休息?”
溫晚這才發(fā)現(xiàn)無論阿爵還是賀沉都一臉倦容,不遠處的路邊停著賀沉那輛黑色奔馳,她攥著門把,遲疑著還是往邊上讓了讓:“……進來吧�!�
阿爵點了點頭,手里拿了不少東西,已經(jīng)率先進去了。
賀沉把煙蹄捻滅才抬腳走過來,路過她身邊時沒瞧她一眼,只低聲吐出一句:“一聲不吭就跑,再有下次,直接打斷你腿�!�
“……”溫晚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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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在屋里氣氛有些尷尬,阿爵本來話就不多,賀沉自不必講,每次見她也是“做”的比“說”的多。溫晚想去給兩人泡茶,忽然記起這里根本沒茶葉,最后也就作罷,和兩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阿爵一直脊背挺直地打量著周圍,目光最后落在了對面溫晚父親的遺像上。
溫晚察覺到他的視線,低聲解釋道:“這是我父親。”
阿爵抿著唇,眼神復雜地點點頭:“你和你父親很像�!�
賀沉也看了眼那照片,很快就收回視線:“不弄點吃的?餓了�!�
溫晚心想這男人還真是皮厚,追到家里來不說,居然還使喚她做東西!她自然也不能把兩人就這么攆出去了,于是說:“這兒很久沒人住,我得去買些做飯的東西,你們——”
賀沉站了起來,阿爵下意識也想跟著,被他按住肩膀制止了。
“我跟你去�!辟R沉這么說著,臉上其實沒什么特別表情,可溫晚莫名地哆嗦一下,這人不會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盤吧?
溫晚換衣服的時候,賀沉對阿爵使了個顏色,阿爵馬上會意,走過去將另一邊相框里一張溫晚父親的照片給取了下來放進大衣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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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溫晚都刻意和賀沉保持距離,這次奇怪了,賀沉只是瞧著她笑,那笑怎么看都刺眼的很,卻一直沒上來騷擾她。
溫晚終于忍無可忍,停下來瞪著他:“你們來這干嘛?”
賀沉云淡風輕地說:“認門�!�
“……”
“以后你要再跑路,至少知道該去哪找�!辟R沉說這話時眼睛直直地望著她,既不退縮也不閃躲,好像他說的都是真的,語氣認真而執(zhí)拗。
溫晚被他說的心頭小鹿亂撞,這男人太會調(diào)-情了,就她這種戰(zhàn)斗力為零的根本和人不是一個級別。她轉(zhuǎn)身快步往前走,干脆也不再繼續(xù)和他貧嘴。
賀沉卻快步走了上來,很干脆地捉起她的手放進自己大衣口袋里。
溫晚擰著眉心,目光從兩人交纏的手臂一路移上來,最后落在他含笑的眼底,只聽他低沉的嗓音輕輕緩緩地說:“因為想你�!�
溫晚呼吸一滯,他貼的更近了些,唇幾乎要貼上她的:“我想你,想到等不及你回去,只好自己找上門來。”
溫晚全身都僵得跟化石似的,她只要一說話,唇邊會主動沾上這男人的,這種鼻息相貼的姿勢曖昧至極,他們現(xiàn)在還在路邊。
溫晚理智地想將他推開,他卻步步緊逼地纏上來,手臂一橫將人越加用力地壓向自己,低頭就吻上了那張粉嫩的小嘴。
溫晚本來還殘存的理智,被他熱烈的親-吻給攪得支離破碎,他沒有太逾越地動作,唇齒卻霸道地撬開她的唇舌,在里面舔-弄翻攪著。
溫晚大氣都不敢喘,唇舌交-縛間身體慢慢產(chǎn)生不一樣的感知,全身都好像越來越軟。
她最后幾乎攤在他懷里,明明都是他在主動,怎么最后她全身的力量都好像被他抽-干了一樣。
賀沉顯然很滿意她這副小臉通紅的嬌羞模樣,異常有成就感地撫她唇角:“舒服?今晚會讓你更舒服——”
溫晚全身都燒了起來,一掌將他推開老遠:“去死�!�
這里雖然是鄉(xiāng)下,但是里鎮(zhèn)子上的街道并不遠,兩人一會就走到了集市上。溫晚買了些食材和調(diào)料,又買了電磁爐,賀沉跟在后面幫忙拎東西,見她熟練地和人砍價殺價,等走遠才笑著摟她肩膀:“這么賢惠,真想娶回家�!�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賀沉也沒想到自己會忽然說出這種話,四目相接,一時有些尷尬。
恰好有人叫溫晚的名字,這才打破這無聲的僵局,只是溫晚一見對面的人,臉色更難看了:“舅舅�!�
舅舅一直盯著賀沉,又見他摟著溫晚的親密姿態(tài),只稍微一想就憨厚地笑起來:“這一定就是銘琛了!”
☆、第二十九章
面對舅舅的詢問,溫晚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如何解釋。如果回答說不是,舅舅這么保守的人一定會盤根究底。
而且現(xiàn)在賀沉的胳膊還狎昵地搭在她肩膀上,親密的不得了。
她正在思考怎么說更適合的時候,舅舅忽然又面色難堪地將她拽到一邊:“剛才我都看見了,這里畢竟是鄉(xiāng)下,站在大路邊上就那什么……讓人看到該說閑話了。”
溫晚驚嚇地抬起頭,看到舅舅微微蒼老的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她更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原來舅舅連之前路邊那一幕都看到了!
她只好不怕死地說:“銘琛他,早上才來的,所以還沒來得及上門探望你們�!�
即使不用看溫晚也知道賀沉的臉此刻一定黑了個底掉。她垂著頭,非常小聲地又給兩人介紹道:“銘琛,這是舅舅�!�
賀沉那邊沒有馬上說話,溫晚緊張的手心都是汗,攬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手也跟烙鐵似得燒得慌。
過了好一會才傳來男人溫和的聲音,他說:“舅舅好�!�
舅舅一看就是對顧銘琛特別滿意的樣子,一直笑呵呵地:“今天總算是見著了,挺好、挺好。”
賀沉又拿出他那副慣常的“笑面虎”樣子,客套寒暄道:“您是小晚最親的親人,抱歉之前一直沒能來拜訪您,這是晚輩的不對。稍后一定親自登門謝罪�!�
舅舅哪里應付得了他這番說辭,被面前的男人一副沉穩(wěn)紳士的模樣弄得手足無措,只干巴巴地扯著唇:“沒這么嚴重,都是一家人。再說你忙我們都理解的�!�
他說著又轉(zhuǎn)頭對溫晚說:“晚上我讓你舅媽炒兩菜,一定帶銘琛來,我得和他好好喝幾杯�!�
舅舅一口一個“銘琛”親密的很,溫晚卻聽得是膽戰(zhàn)心驚,她悄悄瞥了眼賀沉,發(fā)現(xiàn)這人同長輩說話時倒是非常禮貌尊重的樣子——
賀沉正好低頭瞧她,兩人目光相撞,她倏地別開眼,臉上有些發(fā)熱:“銘琛他,不一定有時間。”
舅舅臉色一變,遲疑地看了眼賀沉:“怎么,剛來就又要走?”
賀沉緩慢地搖了搖頭,依舊是那副謙和的口吻:“舅舅說讓我陪你喝幾杯,再忙也要去,長輩的吩咐怎么能不聽�!�
溫晚都有些瞠目結(jié)舌快不認識面前的人了,這真是之前那個隨時隨地流氓到家的賀沉嗎?
舅舅被賀沉哄得高興極了,爽朗地笑出聲:“那說定了,一定要來。”
賀沉含笑點頭。
舅舅又交代了幾句才走,言談間都是對“顧銘琛”的肯定,把溫晚說的心臟一抽一抽的,賀沉那么不喜歡顧銘琛,舅舅越是夸顧銘琛好,待會她的日子就越難過。
舅舅一走,周圍的氣壓頓時降了八度。
賀沉也不說話,依舊是摟著她一臉溫和地往前走。溫晚狐疑地悄悄抬起頭,竟然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唇邊帶著一抹深沉的笑意,后背陡然就一陣毛骨悚然:“那個,我剛才——”
賀沉笑瞇瞇地低頭望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順勢捏了捏她粉粉嫩嫩的耳珠:“既然我現(xiàn)在扮演的是顧銘琛,是不是該叫我一聲‘老公’?”
溫晚愣住,賀沉又瞇了瞇眼,曖昧地在她耳邊說:“托溫醫(yī)生的福,我還真是什么好事兒都做了,被人當替身,這輩子也是第一次�!�
他說著頓了頓,唇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將她的耳垂捻的有些充血地紅:“這么一算,好多第一次都給溫醫(yī)生了,溫醫(yī)生真要做好負責的準備�!�
不知道是他說話時挨得太近,還是他話里的深意太讓人浮想聯(lián)翩,溫晚感覺自己全身都有些不對勁,好像踩在棉花上,雙腳都軟綿綿的。
賀沉笑意頗深地拍了拍她有些發(fā)白的小臉:“稍后再一件件討回來,不著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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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為了證明他真的不著急,賀沉回家之后居然還要幫溫晚做飯!溫晚嚇壞了,連忙把人往外推:“不用,廚房太小了,你進來都轉(zhuǎn)不開身了。”
這么位爺在邊上她還能專心做好飯嗎?
賀沉見她堅持就不強求了,只是微微抱著胳膊站在廚房門口,眼神隨著她的背影來回晃動。
溫晚背對著他清洗食材,可身后那人存在感實在太強烈,光是那目光都讓她如芒在背。早晨的霧霾已經(jīng)散去,這會窗外陽光正好,暖融融的正好照在她清晰果蔬的水池里。
“你舅舅沒見過顧銘琛?”
賀沉會這么問一點也不在她意料之外,她垂著眸,繼續(xù)麻利地洗著手里的東西:“我們結(jié)婚那年,舅舅和舅媽都沒在顧家的邀客名單里。他們說反正都要回老家補辦婚禮,怕舅舅舅媽年紀大了來回奔波——”
身后傳來賀沉一聲極其諷刺地冷哼聲。
溫晚覺得鼻頭發(fā)酸,其實這件事她又何嘗不耿耿于懷,舅舅怎么說也是她最后一個親人,結(jié)婚這種事連他都不出席還像話嗎?可舅舅是老實人,反而笑瞇瞇地安慰她:“顧家那么大的陣勢,我和你舅媽去了反而怯場。再說了,弄不好倒給你丟臉。”
舅舅無論什么時候都是為她著想的,這也是溫晚暫時不想告訴舅舅她離婚的原因,至少也要找到能讓舅舅放心的人再說。
賀沉看不到溫晚的表情,一雙眼復雜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女人似乎也沒她外表看起來那般堅強,至少在顧銘琛的事情上,她總是在偽裝。
他黑眸一沉,忍不住就說:“新聞的事,不想知道誰是幕后黑手?”
“咚”一聲響,溫晚指尖一滑就把手里的西紅柿掉進了水池里,涼冰冰的水漬濺了一身。她慌慌張張地隨手擦了臉龐好幾下:“哎,我說你出去好嗎,你在這我都沒法專心做菜了,待會切到手怎么辦?”
賀沉瞇眼打量著她神情恍惚的樣子,薄唇微微一抿,轉(zhuǎn)身時丟下一句:“你已經(jīng)洗了四遍了,再洗該破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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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剛吃一半阿爵就走了,溫晚聽賀沉提起才知道與他養(yǎng)女有關(guān),小丫頭正是叛逆的年紀,時不時就要給阿爵惹點麻煩事兒出來。
他們兩人離開才不過半天,管家這就打來電話,說:“小小姐把男孩子給領(lǐng)回家了�!�
難怪阿爵走的時候一張臉鐵青嚇人,平時總是面無表的男人,那一刻看起來還真是可怕。
餐桌上頓時又只剩下溫晚和賀沉,兩人自從廚房的對話之后,氣氛就變得微妙起來。賀沉一直不和她說話,溫晚也不知道要主動說什么,其實他們之間一直沒什么太有意義的話題。
好不容易煎熬著吃完飯,溫晚準備去刷碗,賀沉忽然走過去把人打橫抱了起來。此時靜謐的宅子里只剩他們倆,連空氣中似乎都浮滿了躁動和不安分。
溫晚心跳如鼓,瞪著一雙水潤的大眼睛,賀沉也回視著她,直接往臥室走:“我很困,陪我睡會�!�
她被他放在床上,這是張老式的雕花木床,周邊還帶著厚重的帷幔。這種舊宅子窗戶很高,陽光正濃,從溫晚的角度看過去,藍天白云倒成了他身后最好的陪襯,將他逆光的五官映照的更加俊逸帥氣。
他俯身下來,嘴唇輕輕貼上她的動-情地吮-吸著,溫晚指尖一顫,也慢慢地闔上眼。
兩人安靜地在一大片明晃晃的陽光里接吻,氣氛好的不可思議,這種感覺不只是溫晚,對賀沉來說也是從未感受過的。
他這次沒做別的,大概是真的困了,吻著吻著忽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壓著她。溫晚慢慢地睜開眼,見男人黑密的睫毛安安靜靜地垂落著,呼吸漸漸平緩,居然就這么睡著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人弄上床,又給他拉過被子,準備起身時又被人攔腰截�。骸疤芍!�
他沒有睜眼,語氣還是霸道的不容反駁。
溫晚只好又重新躺回去,賀沉從后面抱著她,兩人側(cè)身而臥。
他埋在她肩窩里,舒服地嘆了口氣,又深深嗅了嗅,這才似夢似醒地低喃一句:“你身上好香�!�
溫晚輕咬嘴唇,什么也沒說。
賀沉的氣息清淺地灑在她裸-露的一截頸子上,這男人沉穩(wěn)的心跳就在她身后,一下下好像都撞進了她心底,和她的心跳漸漸合成同一拍。
溫晚回想和賀沉相遇后的點點滴滴,她承認自己心動了。
她已經(jīng)二十八歲,早就過了為愛轟轟烈烈的年紀,當遇上這樣一個出色卻又危險的男人,會猶豫退縮都是情理之中�?墒秋@然地,這男人手段太高,根本不容許她有一點點想逃的意思。
正在胡思亂想,溫晚忽然聽到身后的男人很輕地說:“連顧銘琛那樣的人你都給他機會了,為什么不肯和我試試。你在怕什么?”
溫晚攥著被角,所有震動地不安的情緒都悄悄發(fā)泄在這個動作里。
賀沉將她翻轉(zhuǎn)過身,對上她惶然的雙眼:“你敢保證,別的男人一定比我好?”
溫晚一雙烏黑的眸子劇烈緊縮著,她和賀沉看著彼此,似乎一眼就讀懂了心里所想。賀沉伸手將她耳邊散落的細小絨發(fā)撥開,輕輕地笑了一聲:“你躲我,難道不是因為動心了?”
溫晚沉默著,最后點了點頭:“我承認,我開始喜歡你了�!�
賀沉微微挑眉,說真的,他有些意外,以為這個女人會繼續(xù)裝傻的。
溫晚想了一會說:“我不是小姑娘了,所以玩不起�!�
賀沉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我希望,你給我點時間。”像賀沉這樣的人,許多話她不說對方也能讀懂的,就像他非常清楚要如何捕獲她一樣。
賀沉伸手把她抱得更緊,笑著閉上眼:“好,我睡醒給我答案�!�
“……”這不是耍無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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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簡單的下午,兩人只是安安靜靜地相擁而眠。等溫晚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賀沉已經(jīng)不在身邊了,她掀開被子下床,然后在院子里見到了賀沉。
賀沉正坐在一把小竹椅上,他身材高大,而且一雙腿非常筆直修長,這么看其實有些滑稽,可是溫晚卻笑不出來。
因為賀沉正一臉認真地盯著院子墻角處的涂鴉欣賞。
那些是她童年唯一的樂趣,小時候沒有玩具,奶奶的條件也沒好到給她洋娃娃或者彩筆。她只能拿小木棍削尖了頭,在墻上費勁地畫自己幻想的世界。
那些幼稚地可笑的小心思,全在上面。
溫晚連忙走上去,紅著臉攔他:“沒什么好看的,別看了�!�
賀沉的視線慢慢從她礙事的雙腳移上來,他坐、她站,自然就得仰視她。男人沉靜的眼底帶著一絲笑,卻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表揚她:“畫的很棒�!�
溫晚更加羞赧,伸手去拖他起身:“我們該準備去舅舅家了�!�
賀沉不起身,干脆輕輕一扯就把人抱到了膝蓋上,壞笑著逗她:“尤其這個,和我還挺像。”
他指了指角落處的小人,那是她十歲那年,聽了白雪公主的故事時悄悄描畫出來的。英俊的王子其實并不英俊,白雪公主也只是個扎小編的臭小孩兒,可是賀沉說那個王子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