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像是沒料到她會允許，手臂抬起，微顫著，又放下�！八恕！�
“沒關(guān)系，醒了再哄就是了。”陳婉把豆丁遞過去，“手托著后腦勺，已經(jīng)會抬頭了，就是直不了太久。小心！”
她一句小心嚇著他，弓著腰，兩只大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籠著�！斑�好，還沒醒�！�
他誠惶誠恐的樣子，似震愕似滿足的表情看在眼中，心里更是酸澀。
“要不要去哪里坐坐說說話？”
“不用了，我舅舅舅媽在店里等我。什么時候回來的？”
“豆丁三天的時候。我，不敢打擾你，怕你生氣。所以……”
“都瞞著我，不是裝修那天看見你，我還一直以為——過年也沒回京？”
“沒有�！辈簧岬秒x開，“我爺爺也不許我回去�！�
她咬住下唇，萬分清楚那代表什么�！澳銈兗胰懒�？”說著就想抱回豆丁。
“你別誤會，我沒想過要怎樣�！倍苟‰x開他懷抱的時候，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就是怕招你討厭嫌棄，我才躲著，沒想過要和你搶孩子。”
她輕輕拍打豆丁后背安撫著，一邊回頭望，似乎怕她舅舅出來。凝視眼前熟悉的被風(fēng)吹得紅紅的小臉一時間眼眶發(fā)熱，他極力忽視心里被撕扯的痛感，把那種苦楚一寸寸咽下去，嚼也不嚼。
“貓兒……”不自覺又叫出聲。
“我出來——”同時開口，聽他停頓，陳婉才繼續(xù)說：“我出來是想和你說句謝謝的。開始以為是葉先生和宋老師好心，又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停幫我。春節(jié)前那天看見你，才知道不是那么簡單。無論你做了什么，我都謝謝。以前的，現(xiàn)在的，你給過我的，都謝謝。至于我給你的，從不甘心到甘心情愿的，不管是好是壞，你忘了它吧�！�
……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沒有和好的機(jī)會？”
“從看見你那天開始，我已經(jīng)考慮十多天了。那時候說分手也不只是一時之氣，你也知道的。在一起有快樂的時候，但是很多東西掩蓋在快樂下面，總會爆發(fā)，不是因?yàn)檫@也會因?yàn)槟�。我也說過，不是你不好，不是因?yàn)槟慵依锏姆磳Γ俏覀儾贿m合。就當(dāng)我們是結(jié)了婚又離婚的那種好不好？豆丁有一半是你的，你想他的時候隨時可以來看。其他……各有各的人生。”
“這是你真正要的？”宋書愚說給對方想要的生活，可是對方的夢想中沒有你的話，何其讓人絕望。
“我現(xiàn)在挺好，有家里人幫忙，也找到自己愛做的事，還有豆丁。很滿足�！彼f著回頭望望鞏香居的招牌，“我要回去了，手機(jī)號沒有變，你什么時候來濟(jì)城什么時候想豆丁了隨時可以打電話來�！�
“再讓我親親他�！彼拖骂^，怕胡子扎著小家伙，只敢虛吻一口，呼吸間是淡淡奶香，眼前酣睡的小模樣逐漸模糊。
“昊，你也安心過你的日子，不要太執(zhí)迷了好不好？”
不好。他望住她漸小漸淡的背影時想，與蒼白的沒有她的日子相比，與晦暗的失去光的日子相比，他情愿這樣，情愿被痛感燒灼，以此證明心還能跳。
作者有話要說：
奶汁蒲菜已經(jīng)失傳了，以上是俺的臆想。
to柳清溪mm:謝謝你的補(bǔ)分，感激不盡。不用那么辛苦，心意我明白。早點(diǎn)睡覺哈。
Ps:婉有個惡毒的媽，所以不會輕易回頭。
第
73
章
“陳婉，幸福是自己爭取的。一拐彎一轉(zhuǎn)頭，沒有了就永遠(yuǎn)沒有了。”何心眉含著熱乎乎的蘋果餅說，“有空再烤兩個，不過癮�！�
“一邊去，我給我兒子做的蘋果泥都給你做餅了，我兒子吃什么？還有，我很幸福。豆丁，是不是？媽媽有你最幸福�！�
豆丁躺在廚房門口的推車?yán)铮夂鹾醯男∈种笓芘図數(shù)跸聛淼钠卟市◆~。聽見媽媽的聲音，適時地綻開嘴，露出世上最可愛的笑。每逢這個時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巴撕湍阏f，昨天晚上洗了澡，小家伙趴床上，自己學(xué)翻身，哼哧哼哧費(fèi)了老半天力氣，小腿撲騰撲騰的，活象只小烏龜。把我和舅媽笑壞了�！�
何心眉一邊笑，一邊搖頭，“沒救了，你現(xiàn)在就是一二十四孝老媽�！�
“是�！标愅袢粲兴伎粗鴥鹤�，“每次抱他在懷里，軟軟的小身子，咿咿唔唔地自說自話，時不時對你露出笑，心里就有種軟乎乎的感覺，整個心像是化成一灘水。等你將來做了媽媽就能體會了�！�
" “那就這樣了？將來懂事了，含著眼淚問你要爸爸的時候怎么辦？總不是個事。”
“我們現(xiàn)在也挺好啊，偶爾見一面，象朋友一樣。”
“只做朋友他能滿足？我就不信了�！�
陳婉知道秦昊不會滿足，可他和以往大不一樣。不會再蠻橫地一定要介入她的生活，似乎只是靜靜地守候著，等待她驚寤的那一刻。但是對她來說，世上有很多東西比愛情更重要，親情、友誼、現(xiàn)實(shí)的生活，這種認(rèn)知在有了豆丁之后更加明確。勸他幾次不要再執(zhí)迷，他不出聲之后，她對這樣消耗他的時間只剩萬分無奈。
“小婉姐，外面來了一桌客，問現(xiàn)在開始營業(yè)了沒有。我說中午不開市，那桌人沒等我說完已經(jīng)坐下了�！别^子里的小妹探了個腦袋進(jìn)來問。
“你先招呼著，我看看有什么材料�！膘栂憔右�?yàn)槎际琴M(fèi)功夫的巧菜，開張兩個多月來在濟(jì)城漸漸有了點(diǎn)名頭。本地客大多知道他們只做晚市，想來外面應(yīng)該是旅游或者公務(wù)的外客。
小妹出去了一圈又回來說：“他們說不趕時間，說著沖著我們館子來的，只要是出名的那幾個菜就成�！�
“你忙吧，我先走了�！焙涡拿妓彼敝讣獾闹ヂ�，隨陳婉一起站起來說�！袄纤握f明天晚上來，留一桌子給他。豆丁，干媽走了，來，香一個�！�
何心眉一走，陳婉二話不說，將推車置于門口角落，挽起袖子就起爐開火。豆丁對她依賴性很重，最近習(xí)慣了放在廚房里。只要能看見她的影子，小家伙就能自得其樂，比舅媽抱著不停哄還要乖巧。她偶爾閑下來，看著豆丁玩著自己手指能玩到嘰嘰咕咕地笑，她也不由莞爾。想象他再過幾年會走會跑的樣子，大概也會象幼時的她一樣，坐在小板凳上，幫媽媽剝蒜頭，眼巴巴地等鍋里的煎餅出爐。
菜上了一半，舅舅回來，將采買的蔬菜放好就接了她的手，問：“你舅媽呢？”
“這兩天不舒服，舅媽說去后頭找地方躺會�！�
說話間廚房門口的陽光被陰影擋住，陳婉一扭身就看見有人躬著腰對豆丁揚(yáng)著下巴逗他笑，身后還有兩個人站在走廊陰影里。陳婉母性發(fā)作，急步走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那人的滿頭華發(fā)，當(dāng)即放下心，欠身問：“老先生，是不是找洗手間？”
那人拄著拐杖直了腰，逆光看不清樣貌，比舅舅稍微矮一點(diǎn)的樣子。象是視力不太好，瞇起眼睛看了她許久，聲音很溫和遲緩地說：“豆丁媽媽？我是小五爺爺�！�
陳婉頓時懸起一顆心，回頭看眼滿臉警惕之色的舅舅，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元宵節(jié)那天，秦昊的父母登門。道明來意后，舅舅對突然駕臨的貴客只有三分客氣，七分沉默，不表態(tài)不發(fā)言。倒是脾氣向來溫良的舅媽，在豆丁被秦昊母親抱在懷里立刻大哭不止時說：“您別見怪，我們家這孩子，我抱著都一樣會發(fā)脾氣，別說不相干的外人了。”在秦昊父母告辭離開時更是毫不客氣，把他們帶來的禮物全部遞回司機(jī)手上，然后關(guān)了大門。干脆利落得令陳婉下巴幾乎墮地。
秦昊父母離開之后，陳婉避開被□的那一段，道出其他始末。五年間的所有不過是一段話而已，卻已是人世幾翻新。舅舅悶頭許久沒做聲，再抬頭時只說了一句：“舅舅沒用，讓自己孩子吃苦�！�
當(dāng)時她耳邊是豆丁不明就里的壓抑氣氛引起的哭嚎，眼前是舅舅的老淚縱橫，心里干干瑟瑟的，枯涸得流不出一滴淚，“舅，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shí)，他也不算壞，是我騙他孩子沒有了他才選擇離開。也不是因?yàn)樗麄兗业姆磳�，我們真是性格很不合適�！�
舅舅擺擺手，說：“孩子是我們家的，我們養(yǎng)得起。他們家好與壞和我們不相干。”
這之后，舅舅再沒問過豆丁父親的事情。但是今天秦昊爺爺?shù)某霈F(xiàn)，讓她與舅舅同時起了防備之心
“我來濟(jì)城，是專程來看你們母子的�！闭f著看看左右，問：“這位是……”
“秦老先生，這位是我舅舅�！�
秦昊爺爺與陳婉舅舅握了握手，耄耋垂暮，手掌青筋暴突依舊蒼勁有力。鞏自強(qiáng)猜到對方來意，但仍禮貌周全問：“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下來談？”
“小周，你們?nèi)コ晕顼垼挥霉芪��！崩咸珷斂谥械男≈芤灿兴氖舷�，低�?yīng)了一聲，帶著另一位工作人員進(jìn)了后面包房�！拔覀兙驮谶@里聊天也行，沒外人�！�
陳婉連忙搬了椅子來服侍他坐下，見他視線掃視一周又落在豆丁小車?yán)镌俨灰崎_，她過去將豆丁抱來。陌生的氣味陌生的心跳，豆丁乍一驚，癟了嘴就準(zhǔn)備哭。
“豆丁，是太爺爺呢�！彼自谂赃呡p聲哄著。
秦昊爺爺沉吟說：“小五子一直說你脾氣象他奶奶，我看比他奶奶溫婉多了�！倍哙轮终茡崦苟∧樀鞍肷尾庞终f：“摸著可真象小五子襁褓時的小臉。我糖尿病，這兩年視力越來越差了，想看清楚點(diǎn)也不成，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小家伙走路說話�！�
“太爺爺身體好，一定能看見豆丁將來娶媳婦�！�
“那也要孩子們孝順，沒有膈心的事才行。這一個個，哪個不操心？特別是老五�！闭f著就嘆了口氣。
陳婉見話題轉(zhuǎn)到秦昊身上，沒有作答，只是把舅舅斟好的茶端了過來�！疤珷敔敽炔�。”
“小鞏，”秦昊爺爺?shù)故遣唤觿偛诺脑掝}，轉(zhuǎn)向陳婉舅舅，“過年小五的父母上門打擾了。”
“哪里哪里�！膘栕詮�(qiáng)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又不擅客套，說完哪里就停了下來。
“我早就和他們說過，孩子大了，由不得大人操心，有麻煩有矛盾等他們自己解決。大人干涉的多，反而起副作用。當(dāng)初如果不是他們阻攔，現(xiàn)在我們親家坐在一起，也不會這么生分尷尬，小婉也不會連聲爺爺也不叫�！�
“太爺爺……”
“喊太爺爺是你心眼好，還肯讓豆丁認(rèn)他爸爸。你的性子比小五子他奶奶可和善多了，如果我那樣對她，她早就和我抄家伙了�！鼻仃粻敔斠桓边b想當(dāng)年的模樣，然后嘆口氣說：“所以說，這少年夫妻老來伴。年輕的時候我的脾氣比五子還暴，和五子他奶奶磨了一輩子，那感情是打出來的。等人不見了，回想起來，才覺得虧欠她。你們也一樣。小五子我看著他大，也是我最喜歡的孫子，性格可以說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他還小我就說，這孩子要往好處引導(dǎo)，不然做起壞事來，那可管不住。好在后來調(diào)皮搗蛋，倒沒有犯過大錯。對你，那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作惡�！�
陳婉垂頭一勺勺喂豆丁吃蘋果泥，靜靜地聽著。
“對不住你的地方，當(dāng)爺爺?shù)慕o你賠不是。是爺爺沒教育好�！�
“太爺爺……”她停下來，面對垂暮老人懇切的眼睛不知怎么應(yīng)對
“那孩子我看著大的，不壞，就是性子燥。這幾年我看著他一天天沉穩(wěn)起來，一天比一天會想事，我知道，都是你調(diào)教的。我和他媽媽也說，娶媳婦要看什么家世門第？我們家有什么家世？他姥爺家有什么家世？不都是洗腳上田拿了幾年槍桿子，僥幸活下來的人嗎？沒有那些，這會功夫說不準(zhǔn)都蹲在山窩窩里挖紅苕呢！有什么牛的？能把小五子燥脾氣改好的就是好媳婦！所以，這頭婚事，誰攔就是和我過不去。話說回來，小婉，你們相處了幾年，說沒感情爺爺不相信。小五子對不住你的地方爺爺不能說讓你忘了它，不過，有幾年感情在，又有了孩子，五子也在為你改變。你是良善人，原諒他吧�！�
“太爺爺，我已經(jīng)原諒他了。我也和他說過，他對我好的我都記著，也很感激。秦伯伯和阿姨的態(tài)度也是為自己孩子好，所以我沒記恨過。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不適合�！�
“少年夫妻老來伴，適不適合都是磨出來的。我和他奶奶磨了一輩子，沒想過不適合三個字。爺爺多句嘴，小五子是把你揣在心口上，現(xiàn)在這樣，他心窩子空落落的難受勁，爺爺看著更難受�！�
陳婉無力迎視他的眼睛，舅舅臉色郁郁，遞了張紙巾來，她接過擦了擦豆丁嘴巴。一時廚房里只有爐火的呼呼聲與豆丁舞著小手要拿勺子玩的哼哼。
“我那孫子，喝酒都喝廢了。這回回去看我，順便檢查身體……”秦昊爺爺老眼里泛著銀光，“往前沒了小五子他大姑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難道還要我……”
陳婉手中的銀勺子掉下地，哐當(dāng)聲在腦中轟鳴不止。
第
74
章
“爺爺，我想來想去，這法子不行�！�
“狗東西，爺爺為了你老臉都丟出去了，這時候和我說不行？你十二歲偷車往墻上開，硬生生另外開了個胡同口的勇氣去哪兒了？”
“爺爺，真不行。瞞不了多久，知道我們合伙騙她，更要命！”
“放一萬個心。爺爺和你奶奶斗爭了幾十年，哪一次不是靠這一招贏回來的？小婉和你奶奶一個脾氣，都是嘴硬心軟的人。剛才我一說你肝壞了，手上的調(diào)羹都掉地上了，臉?biāo)⒁幌氯�。這一招沒用，沒哪招能用�！�
“那不一樣。奶奶那會已經(jīng)和你結(jié)了婚了，姑姑大伯都有了，知道你裝病也沒辦法。小婉不一樣，給她知道我們騙她，她轉(zhuǎn)身就走了怎么辦？以后我說什么她會信？”
“她知道前你趕緊的把證扯了不就完了？我怎么……你快點(diǎn)收拾收拾，估計(jì)她快到了。記得把我?guī)淼目拱┧幤糠糯差^，那玩意記得當(dāng)她面吃，吃多少沒問題，全是維生素。我在朱雀巷溜達(dá)，晚上住你奶奶家老房子。你別管我，能留下她到明早上，這事就成了�！�
“爺……”
秦昊瞪了斷線的電話半晌，認(rèn)命地翻出老爺子準(zhǔn)備好的病歷放進(jìn)第一個抽屜，將幾個藥瓶堆上床頭柜子。打量了許久，不順眼到極點(diǎn)，一股腦全部呼喇回抽屜。
她和奶奶看似相似，都有倔強(qiáng)的一面，其實(shí)內(nèi)里大相徑庭。奶奶是天生的潑辣爽利，她周身是后天累就的層層盾甲。他相信百般呵護(hù)著，總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如果欺騙……弄巧成拙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他突然想到爺爺說她臉一下子全白了，心里倒是有些美滋滋的�？僧�(dāng)門鈴響起她出現(xiàn)在門口時，望住她沒一絲血色的小臉，再是笑不出來。
“來了？”他讓了她進(jìn)來坐下，知道她愛喝檸檬茶，又慌慌張張進(jìn)廚房拿。
離開一年有多，金盛這里毫無變化。陳婉環(huán)顧一周，目光投在他往廚房去的背影上，心中悵惘。沖動之下問了他在哪里就沖上來，路上佇結(jié)于心的，只有他爺爺那句話，只想看他一眼。可見到人了，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說愛情不重要，她告訴自己已經(jīng)淡忘了曾經(jīng)。二十四個小時大半被世情占據(jù)，她拘管著自己的心。只有在夜里，才放任那股深切的想念，化成一縷魂一縷游絲，跨越無數(shù)梗阻苦苦地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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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去廚房，從他手上接過檸檬茶，瞥見冰箱里她愛的巧克力，整整齊齊。她按捺心中的澎湃，啞著嗓子問：“吃了飯沒有？”
“午飯吃了，晚飯還沒有�！�!
她看看墻上的掛鐘才想起沒到晚飯時間，臉上有些訕訕的。
“豆丁呢？”，
“舅媽帶著�！彼�(xì)細(xì)端詳他，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又瘦了些。拉開冰箱另一側(cè)的門，半瓶黑方，一支已經(jīng)見了底的伏特加。不由凝住臉，“你還在喝酒？”
“我喝了十多年了，戒不了。”他瞅瞅她無奈又氣結(jié)的表情，低聲說：“你不喜歡，那我戒，今天就開始�！�
“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是你要顧著自己身體。你老實(shí)和我說，是肝硬化還是什么？爺爺只說肝壞了，再說就要哭的樣子，我也不敢多問。你老實(shí)和我說，究竟是怎么了？”
他眼中神色變幻，陳婉更是抓心的疼，定定地凝視他，萬般情緒涌起無法自制，“究竟怎么了？”
“沒什么，爺爺騙你的。你別信他，他看我們不好，想了苦肉計(jì)來撮合。真的�！�
“真的？”她吶吶重復(fù)，既希望是真的，又不敢輕易相信�？裾鸬男奶谒麌�(yán)肅的眼神下漸漸恢復(fù)正常，卻又酸酸軟軟的，無著力處�！盃敔斣趺催@樣？”
“嚇著你了是不是？”她看著他，用那種有些感慨有些喟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看著他。他想問：你心里有我的是不是？這幾個字在心底盤旋著，蠢蠢欲動。
她想說些什么又合上嘴，不自然地別開臉�！皼]有就好。我先回去了，晚上還要做生意，豆丁看不見我也要發(fā)脾氣�！闭f著又回首，“酒還是少喝點(diǎn)，顧著身體�！�
他怔然點(diǎn)頭，心中急速晃過無數(shù)挽留的理由，卻沒一樣有足夠的信心鼓勵他開口，只得說：“我送你�！�
下去停車場時遇見金盛保安，對方仍認(rèn)識她，點(diǎn)頭喊“陳小姐”。陳婉回以一笑，有些感嘆：“想不到還有人記得我�！�
秦昊一邊發(fā)動車子，邊說：“當(dāng)然記得，我們哪回不是扭打著上樓，抱緊了吻著下樓，他們看了幾年好戲了。那段時間還問我討過喜糖來著。”話一說完，心中惻惻而痛，斜睇她一眼，也是神色愴然。
兩人緘默著到了朱雀巷口，她推門時回頭猶豫地問：“為什么……我已經(jīng)相信爺爺了，為什么不繼續(xù)？”
“我見不得你難過�！辈皇遣缓蠡诘�，“而且，也不愿意欺騙你�！�
“謝謝�！�
“應(yīng)該的�！彼麛D出一個笑。
她象是突然想起什么，站直了問：“明天，豆丁去打防疫針，你有沒有空？”
秦昊的假笑在臉上剎時僵硬，回過味，又重新緩緩綻放開來，“有空。”
“那爺爺……”
“爺爺沒事，計(jì)劃定的是我媽明天陪他去小環(huán)山。我真有空。”他搶著說，仿似怕她反悔。
他眼中倏忽間散發(fā)出和他們說好了要結(jié)婚那日一般的光彩，有種溫?zé)岬臇|西漫上陳婉心頭，“那明天早上，你來了給我電話。要早一點(diǎn)，我怕排隊(duì)的人多�！�
第二日清晨開始下雨，陳婉抱著豆丁下樓，秦昊已經(jīng)撐起傘在樓道口等著。
“長高了，壯實(shí)了�！�
陳婉嗔怪地瞟他一眼，“不能說好的，要說不夠胖不夠高�！毙〖一镆娛裁炊己闷�，欠著身子要摸車上閃閃亮的香水座，“才轉(zhuǎn)了奶粉，說要開始補(bǔ)鈣了。這段時間吃什么都開胃，抓到什么都往嘴里遞，昨晚還抱著我的腳丫子啃了一口�！彼f著就想笑。
他抿著嘴，止不住唇畔笑意吟吟。
豆丁的注意力轉(zhuǎn)到他身上，執(zhí)著地盯牢了他，微側(cè)著頭，研究著。
“豆丁，是爸爸�！�
秦昊一顆心驀然燃燒起來，顫巍巍伸手過去觸碰豆丁的小手，一只手指被小家伙緊緊抓住，那種細(xì)微的力量象強(qiáng)大的電流般通過他全身，直擊靈魂最幽深處。“豆丁，我是爸爸。”
“該走了。”她輕聲提醒說，抱住躍躍欲試要把秦昊手指往嘴里送的豆丁。
煙雨霏霏，濟(jì)城籠罩在暮春的輕霧里，豆丁仰著脖子，驚訝地注視窗外急速后退的綠油油的樹枝，嘴里咦哦連連。
“每天早晨就這樣，我還沒醒，他先醒了，自己在小床上玩，說個不停的。然后趴在小床欄桿上，看見我睜眼睛了，就呱呱地笑�！�
一路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紅燈間歇處，他側(cè)臉凝視他們母子，心底是幸福的滿足感，還是感恩的悵懷？他來不及去判斷。
醫(yī)院里人很多，滿眼是大人帶著各自的寶寶，他們坐走廊上等叫號。豆丁興奮莫名，腦袋扭來扭去，四處觀察，最后視線被旁邊的小美女吸引住，哦哦地不停說著話向人家搭訕。小美女不搭理他時，他惱火地蹬腿。
陳婉哄得額頭冒出輕汗，啼笑皆非說：“憊賴相和你一個樣�！�
秦昊微窘，“我主動搭訕的也只有一個人而已。”說著拿了紙巾幫她拭汗。
陳婉在他掌下的臉頰微熱，只是幾秒鐘事卻覺得時間像是流淌了一輩子�！笆遣皇禽喌轿覀兞�？”她這才醒過神，抱了豆丁站起來。
從醫(yī)院出來，豆丁臉上猶掛著淚，忿忿不平。秦昊去拿車的當(dāng)口，陳婉掃見熟悉的影子，想躲已經(jīng)來不及。她把豆丁往上舉舉，挺直了背，等待含笑的對方走過來。
“小陳姐姐！”蔣盼邊跑邊喊。
對著那樣發(fā)自真心的笑顏，陳婉冷不下臉，回了一個笑容摸摸她腦袋，“小丫頭，長這么高了�！�
蔣小薇緩步過來，“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闭f著望向豆丁，“這是……”
“我兒子�！标愅褫p拍豆丁后背安撫著，“來打乙肝疫苗。你們？”
“盼盼有些發(fā)燒。”蔣小薇眼中疑惑、錯愕、驚震淡去，剩下淺淺的同情和道不明的感懷之色，“你也……呵，真是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她步上后塵？沒想到她境遇窘迫？陳婉竭力保持笑容，“沒想到很久不見，盼盼這么高了，我兒子也半歲了�！比蛉A人的自由討論天地
“……一個人帶孩子來打針？我送你們回去吧，我去拿車。盼盼，你和小陳阿姨——”
“不用了，我——”陳婉被后面的聲音打斷，回頭是秦昊。
蔣小薇面容僵硬，擠了一抹笑出來，說：“那就好，我以為是、那行，我們先走了�！�
直到家中樓下，陳婉抱著闔眼淺睡的豆丁默不作聲。秦昊頗有些難堪說：“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我。孩子是我自己選擇要生的，閑言碎語的早就預(yù)料到了。只是施舍同情的人是她，感覺有些別扭。謝謝你今天陪著我們，不然，更難過。”
淡然的語氣下的堅(jiān)忍無法忽略，想及一年多來她經(jīng)受的，他極欲擁她進(jìn)懷里，細(xì)細(xì)安慰。
她教會了他如何去愛。中間有快樂歡愉處，有心傷神黯處，甚至不知道結(jié)局是什么，最終他們會走向哪里。但是，總不甘退縮，執(zhí)著的堅(jiān)持的，情愿點(diǎn)燃自己，在生命里鏤刻下最深的印記。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像窗外的雨一般，細(xì)細(xì)密密的，不覺間早已潤進(jìn)心底去。
“貓兒……”
敲打車窗的篤篤聲打斷了他的話，秦昊沒有回頭先看見陳婉臉色大變，低喊了一聲“舅舅�！�
第
75
章
鞏自強(qiáng)鐵青著臉，手上拎了把夾煤的燒火鉗子，叩擊車窗的聲音異常詭異的平靜有序。秦昊再次回頭看看陳婉，驚魂未定下硬著頭皮開了車門。
他下車的同時陳婉也踏出來，聽陳婉在背后喊了聲舅，眼角余光瞥見陳婉舅舅手臂揚(yáng)起，他認(rèn)命地闔上眼。闔眼的剎那，光影一閃，黑灰色的鉗子劃了一道圓弧垂下。秦昊這才發(fā)現(xiàn)，陳婉舅舅只是把鉗子拋進(jìn)了樓道口的一堆蜂窩煤里。
全身凜然直立的汗毛緩緩伏倒，聽陳婉舅舅打鼻子里哼了一聲，說：“上去吃飯。”秦昊轉(zhuǎn)憂為喜，剛準(zhǔn)備跟上已經(jīng)被陳婉拉過一旁，“你先回去，我和舅舅說明白了，哪天有時間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