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腦子里回蕩著兩個字:糞坑……糞坑……
“嘔——”
直接干嘔出聲。
【呦呵,吐啦!】
季歲一邊彎著腰干嘔,一邊青筋直跳。
許煙杪!怎么哪哪都有你!
【現(xiàn)在潔癖的勁才上來啦!雖然以為這人是你的外孫女,但還是抵不過潔癖的沖擊!】
才、沒、有!
季歲差點把牙咬碎。
如果真的是我外孫女,我才不會在乎臟不臟!
季歲看向法場周邊的侍衛(wèi),拿出官印證明自己身份,然后一指許煙杪。
“把他給我拖下去!”
許煙杪:“誒?”
許煙杪:“唉唉唉唉?!”
人被帶走了,季歲遠遠還聽到許煙杪的心聲。
【算啦!能理解!季公法場劫外孫女,但還是忍不住吐了的事情,當然不想我這個小官知道啦!】
季歲:“……”
好想打人!
*
到了晚上,許煙杪就聽說,季歲的外孫女還是被斬首。
他劫法場觸怒了老皇帝,被老皇帝勒令和清河公主和離。左都御史這個官職也被擼了——大夏朝有傳統(tǒng),當丞相之前,要先當一次左都御史,這個官職也被人私底下稱為副相。
本來,竇丞相年歲已高,等他退下來,季歲是板上釘釘可以封侯拜相,如今只能被外放到外地當州府,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歸中央。不過,之前派給他的九州各地巡查寺廟的事務并未被收回,想來他日回京上報任務完成時,還能再見一見中央的同僚。
許煙杪連忙去看系統(tǒng),翻了一會兒八卦才翻到秦貴人的事,翻完就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死的是那個本來就要秋后問斬的死囚,秦貴人還好好的�!�
“誒?老皇帝什么時候用錦衣衛(wèi)查出秦貴人身份的?還告訴季歲了?”
“那我的紙條怎么辦��?”許煙杪頓時緊張起來:“我之前就把它卡季歲的鎖上了,錦衣衛(wèi)這么厲害,不會把我查出來吧?”
在床上滾來滾去。
“如果被抓出來,我要怎么說我的消息來源?說看秦貴人和季公有幾分相似行不行��!”
滾來滾去。
“哎呀,季歲要見他外孫女了,誒?皇后怎么先把季歲叫過去了!”
*
椒房宮。
“季歲,我知道你要問你女兒的事情,這些阿箏都和我說過了�!�
竇皇后直截了當?shù)卣f:“阿箏如今心神不寧,我來和你說罷�!�
“多謝殿下�!奔練q正襟危坐,四十六歲的季公,此刻卻局促得如同有幸聽大儒講學的稚童。
“阿箏和我說,她娘是農戶之女,天統(tǒng)九年十月那次泉州大疫,她娘家破人亡,流落青樓。彼時才七歲�!�
季歲面無表情,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
“到她娘及笄那年,即將出閣,但那年你大力打擊各地青樓,她娘所在的青樓被查封了,有幸出樓,后來嫁與一莊稼漢,那莊稼漢樸實憨厚,對她娘很好,也是一良人�!�
因為……他打擊了青樓,所以他女兒最后幸免于難?
剎那間,季歲大腦只余下一片空白。
直到竇皇后再次開口,他才勉勉強強回神。
“但長在青樓里,終究還是傷了身子,她娘去時才二十六歲。她爹早在她三歲時就去了。她娘一個寡婦艱辛地拉扯她長大,直到她十歲那年撒手人寰。”
“阿箏會跳舞,也會些許岐黃之術,都是她娘教的。后來,這兩樣東西,一樣幫她救了太孫,一樣幫她逃離太孫�!�
“……”
這個行事冷酷、氣質蒼冷的男人;這個對青樓痛惡,對鄉(xiāng)紳鄙夷,手中地主豪強人頭滾滾,在這些人眼中,風評堪比酷吏的皇帝鷹犬,朝廷副相;這個受今文學派追捧,視為今文的希望,令文種無絕的今文學派領頭人,文淵閣大學士此刻跪坐軟墊上,背脊挺直,眼角淚水緩緩流過面頰。
他哭了。
竇皇后嘆息一聲,道:“那孩子現(xiàn)在在我的別莊養(yǎng)身體�!�
……
別莊里,新派來的丫鬟給秦箏整理好了穿戴,艷羨又激動地說:“小姐!你的外公就是那左都御史,朝廷副相,文淵閣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兼太子太保,今文學派領頭人!”
當事人秦箏卻淡定得多。她垂著眼睛,臉色還是失血過多的慘白,說話聲也輕輕的:“就是那位與陛下談論女德女誡的季大學士?”
丫鬟不明所以地道:“我不清楚這些,不過也沒有別的季姓大學士了吧?”
季歲就是這時來的。
揣著滿腔的愧疚激動,帶著難以言說的近鄉(xiāng)情怯,他推開門。
見著那瘦弱少女的時候,一路上反復組織的說辭全被沖散,他顫聲道:“阿箏!我是你祖父!”
對方抬眼看過來,眼睛黑白分明,起身行禮,不見一絲差錯,肉眼可見的客氣與疏離。
一禮之后,少女恭恭敬敬喚他:“季公�!�
季歲如遭雷擊。再回神時,心口抽搐著疼痛起來,連指尖都開始發(fā)抖。
第32章
嚶!為什么皇帝和許煙杪慪氣,受傷的總是我們!
凳子還沒坐熱,季歲又被老皇帝叫了過去。
老皇帝可不會在意季歲剛找回外孫女和剛知道女兒死去的心情,倒是怕他身子骨受不住直接暈過去,妨礙自己問問題,便叫小廚房給他端了一碗血燕。
然后,面色不悅地直接問:“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歲意思意思吃了兩口血燕,卻是食之無味。
“當年……”
季歲還記得當年,是開國前的最后一戰(zhàn),那時他有幸成為后軍主帥,被派去負責這一戰(zhàn)的后勤調度,幾乎腳不沾地,前妻也跟在他身邊,說要為他調養(yǎng)身體,免得他忙到病倒。
“臣的妻子,偷走了臣放在書房里的情報,從軍隊調度指令,到糧草堆放位置�!�
老皇帝眉頭狠狠一皺,回憶了一下:“但當年……”
“陛下所想不錯,當年出了差錯,她偷的情報是廢棄了的決定,真正的決策,臣習慣記在腦子里�!�
季歲說到此處,并不得意,只是坐在此地,近乎自虐地說出來:“臣的妻子,并非孤女,實則是大周丞相的女兒,于戰(zhàn)亂中失散,后又毅然偷竊情報歸國的巾幗。大周滅國當日,臣趕去見她,她在臣面前……自刎殉國了�!�
血噴了他滿臉滿身,從那以后,他一直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洗不干凈。
“在那之前,她還身懷六甲,歸家后,孩子一生下來便送走了,我只能打聽到那是個女嬰�!�
“事情就是如此,陛下。”
——他之所以一直抗拒提前接觸許煙杪,就是怕許煙杪暴露了女兒是前朝丞相的外孫女。
女兒已經沒了,但女兒還有個女兒。
季歲起身,對著老皇帝一跪,額頭“咚”一聲觸在地面。
“臣為主帥失職,未曾發(fā)現(xiàn)有人謀劃盜取情報。臣為丈夫失職,未能及時注意到妻子的輾轉矛盾。臣為父親更失職,逼死女兒的生母全家,害女兒出生起便流落在外生死不知……”
“臣自覺不配再成親生子。只一心想將女兒尋回�!�
“秦箏對此毫不知情,她不知自己是前朝丞相的血脈,求陛下法外開恩,饒她一命!臣甘愿以命換命!”
……
“老皇帝居然對前朝丞相意見這么大啊。”許煙杪咂舌:“當年這丞相假意投降,差點里應外合成功,還把老皇帝一支前鋒坑死了,氣得老皇帝說要把他曝尸荒野�!�
——雖然最后還是放過了對方,將其連同殉國的一家人好好安葬。
“那也怪不得季歲一直不敢和老皇帝說出真相,還為了隱瞞女兒前朝丞相血脈的身份,和意外打聽到這件事的清河公主達成協(xié)議,他不干涉公主養(yǎng)面首,公主就給他女兒一個郡主的身份,是大夏嫡公主唯一的女兒�!�
嘀咕了幾聲。
轉頭。
對著小攤販禿嚕出一長串食物名字,中間不帶喘氣的。
“就是這些,各給我來一份!謝謝!”
香噴噴熱騰騰的小吃正在做,許煙杪眼神特別熱烈:“加辣加辣!通通加辣!”
大夏的夜市好吃的東西特別多!還可以隨便加辣!
一扭頭,就看到季歲走在這熱鬧的東市里,明顯能看出心不在焉。他身后還有個小廝打扮的人,特別緊張地看著他。
“唔……”許煙杪猶豫地看了一眼季歲,再猶豫看一眼旁邊快要出鍋的炸貨,來來回回三五次后,才特別遲疑地上前:“季公?”
季歲猛然驚醒,看過來:“……是你?”
許煙杪眨眨眼睛。
季歲看著他,突然說:“你可記得前年,河南那場大饑?”
許煙杪眼神漂移了一瞬。
前年,他還沒穿越過來呢。
“這么大的災難,我當然記得!”
季歲:“……”
好,他不知道。
但是現(xiàn)在他被調任成地方官,已經聽不見這人的心聲了,也就不知道他是為什么不知道。
季歲:“先前我去監(jiān)賑,調用了河南的糧食,發(fā)現(xiàn)其地有官員與戶部官員相互勾結,貪污官糧,這才導致前年河南的旱災無法及時阻止,釀成大饑,出現(xiàn)人相食之景�!�
許煙杪愣住:“怎么……和我說這些?”
季歲:“……”
季歲只能艱難地猜測許煙杪的想法,謹慎著措辭:“我如今已非官身,欲將收集到的證據(jù)呈上去,又怕有人從中作梗,你與萬壽公主素有交情……”
季歲說了很多,許煙杪就靜靜聽著,他也不知有什么思索,總之,最后許煙杪就點了點頭:“好,如果我見到萬壽公主,我會把這些證據(jù)交給她�!�
隨后,許煙杪就離開了。
他離開后,季歲很久沒有動靜。
久到身后小廝都開始主動說話:“老爺?”
“聽不到了……”
“什……”
季歲站在夜市燈火之下,影子拉得很長。
那聲音微微帶著惆悵。
“聽不到了啊�!�
能聽到許煙杪的心聲時,季歲為之煩躁,為之氣惱,可當真的聽不到時,就好像看到一扇大門在他面前砰然緊閉。
京官才能聽到許煙杪的心聲,地方官,哪怕有官印,哪怕人暫時站在京城的土地上,也聽不見許煙杪的心聲了。
此前被調任做知府,他盡管明白自己的官途到此為止了,皇帝不可能再讓他回京,然而,情感上尚未明確感受到不同之處,他的門檻依舊有不少人踏破,他的人脈依舊擺在那里,他依舊是今文學派的領頭人,甚至他的好友,是如今的皇太子。
可,再沒有一刻如聽不到許煙杪心聲那時,季歲深刻意識到……真的不一樣了。
——他已被拒絕在權力場外。
而沒有實際權力,那些東西,終究落不到實處,也就是名頭說得好聽。
小廝不知道如何搭話,絞盡腦汁想了想,說:“小姐還在等老爺回去�!�
這其實是假話,秦箏從來都是冷淡對他,怎么可能等他回去。
季歲眼神復雜地望了一眼許煙杪離開的方向,隨后想到秦箏,神情一下子溫和下來:“回罷�!�
阿箏現(xiàn)在不認他,不要緊,是他做錯了事,他會用一輩子來懇求阿箏的諒解。不諒解也沒關系,他會盡己所能地彌補阿箏。
又想到之前,有人給他遞來消息,說那個寫《女誡》的君子已經被皇帝放了,對方放言,要回到家鄉(xiāng),從身邊人做起,一點一點擴大《女誡》的影響力。
而巧的是,對方家鄉(xiāng)正好是他往后做知州時的轄區(qū)。他又有幸得陛下諒解,允許他攜家眷上任。
想到那君子和《女誡》。
季歲冷笑一聲。
想擴大《女誡》的影響力?盡管試試。
*
許煙杪頂著黑眼圈來到了朝堂上。
他想了一晚上要怎么把貪污這事捅出來。
這事牽扯得有些大,交給萬壽公主恐怕兜不住。
——許煙杪根本沒想過,季歲所謂的傳達給萬壽公主只是托詞,他只是想讓許煙杪了解這事,來日在朝堂上心里那么一說……如此,功勞也全是許煙杪的了。
季歲實在很討厭許煙杪聒噪,但也實在很感激許煙杪幫他找到了外孫女。
許煙杪正在走神,完全忽略了兵部司務試圖提醒他的眼神和氣音。
兵部司務急得不行。
許郎!別走神了!陛下今天明顯特別不高興,萬一被發(fā)現(xiàn)……
“許煙杪。”老皇帝的聲音古井無波。
但……許煙杪在走神。
老皇帝:“……”深呼吸一口氣,提高聲音:“許煙杪�!�
許煙杪還在走神。
兵部司務大睜眼睛,使眼色都快使到抽筋了。
許郎!許郎?��!
錦衣衛(wèi)受到老皇帝暗示,小跑過來:“許司務!陛下叫你!”
許煙杪猛然回神,迅速從班列中走出:“拜見陛下�!�
老皇帝扯起嘴角,想到自己昨天法場上受到的驚嚇,開始公然……找茬。
沒錯,就是找茬,明顯到朝臣們都不忍直視,詭異地心疼起許煙杪來。
聽聽,那都是什么——
“這份文書是你整理抄錄的?你看看!這筆跡都快寫到紙外面去了!”
“為什么不把文書一樣抄三份?規(guī)定是兩份你就不能主動一些?一定要規(guī)定說什么,你才去做什么?”
“還有,你平時怎么一個人吃飯?如此孤僻!如何為官!”
簡直沒事找事了都。
不過,陛下居然還能注意到許煙杪平時一個人吃飯……
不少朝臣心里酸得不行。
還有,這種找茬……誰見過皇帝心里不爽,居然只是這么折騰人,甚至在官場上這點折騰都不算敲打了,這就是發(fā)發(fā)脾氣,還是那種小孩脾氣。
他們要是有這待遇,做夢都能笑醒。
這許煙杪愣著干嘛呢,還不快點把這些錯認下來,然后說幾句好聽的哄一哄皇帝!
然而,昨天因為季歲說的貪污一事一整夜沒睡好的大學生遲疑著……
【老皇帝這是怎么了?】
突然驚恐起來:【難道他知道戶部有人聯(lián)合河南官員,貪污官糧這件事了?!】
【他該不會懷疑我也有份吧?】
【這!本該入倉五百七十一萬石,實際上只入倉了二百三十六萬石這事,和我沒關系��!】
【我從來不貪污的!】
老皇帝有點好的心情,“duang”一下從天堂落到地獄。
臉上本來升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入倉五百七十一萬石,實際上只入倉了二百三十六萬石……
少了將近六成?!
誰干的�。。�
戶部整個部門,從尚書到司務,從正二品到從九品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一個個就差當場跪下,指天發(fā)誓和自己沒關系!
一個個很是絕望。
為什么皇帝和許煙杪慪氣,受傷的總是我們這些大臣!
第33章
驚!男子地上爬行前進,深情呼喚哥哥為哪般!
有人動了官糧。
老皇帝黑黝黝的眸子盯著戶部全體官員,他竟然沒有表現(xiàn)得盛怒,反而看著十分平靜。
然而,站在前排能夠注意到皇帝情緒的官員們,卻感覺一股寒意隔著厚厚的官袍傳遞過來,刺骨冰冷。
他們對皇帝很了解,有時暴怒出聲,才是沒那么生氣。
老皇帝開口了:“許煙杪,站回去。”
許煙杪雖然有時候不太懂話語里的內涵,但他一向聽命令,聞言也沒有多問,站回到隊列最后,從九品小官應該在的位置。
【感覺老皇帝好像很生氣,所以果然是貪污官糧的事情暴露出來了吧?】
【要小心了,不能踩雷!絕對不能送上門去當被殃及的池魚!】
許煙杪往隊伍里縮了縮,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會有時候小心翼翼把腦袋探出去,為了吃瓜偷看前排情況。
【不過,那戶部侍郎……】
戶部有左右侍郎,兩個侍郎感受到老皇帝的視線,簡直噩夢驚魂。
心里不停地叫苦。
“到底是哪個侍郎!你說清楚��!”左侍郎額頭上布滿豆大汗珠,面色卻是蒼白。
空氣中布滿著沉沉低壓,好似要將大殿都碾壓成齏粉。
右侍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抖著身體,好似十分怕自己被牽扯進去,面上盡是惶惶不安。
【十萬官田,老皇帝特意下令災后官田減半征收,嘖嘖,沒想到那右侍郎楊誠全額征收,還記得給你留四成��!】
朝堂上一片沉寂。
本來還帶著僥幸心理的右侍郎連滾帶爬地沖出來,砰砰砰嗑了好幾個響頭:“陛下!臣……臣有罪……臣……”
臣了半天,愣是說不出口。
左侍郎整個人虛脫那樣,差點跌坐下去,狠狠出了一身汗。
嚇死了,他是知道自己沒貪污,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借著他的名頭貪污啊,官場上一人犯罪師徒同門連坐,黨派連坐,又沒少過。
而右侍郎終于想出了詞:“陛下!”他膝行上前幾步,痛哭流涕:“臣只是一時糊涂!”
老皇帝:“……”
老皇帝:“呵呵�!�
朕看你當時挺清醒的,現(xiàn)在才是嚇糊涂了。
*
許煙杪聽到前面有騷亂,隱隱約約傳來聲音,想探頭的心情蠢蠢欲動。
不行!許煙杪!你要克制自己!不能觸老皇帝霉頭!
許煙杪告誡完自己,繼續(xù)縮著腦袋,順便翻一下之前的貪污案,打發(fā)時間。
順便發(fā)出自己的感慨:【哎呀,至少還從牙縫里摳了四成給你呢——】
【什么叫跪著要飯�。 �
那語調,抑揚頓挫,感情十足。
如果不是知道許煙杪不清楚他們能聽見他的心聲,都以為他是要奔著弄死戶部右侍郎去的了。
戶部右侍郎心慌意亂:“陛下!不是!我沒有!臣絕無此意!”
我就是想貪個污而已��!
戶部尚書恨鐵不成鋼地瞪他。
在這個官場,除了個別人,誰不貪一點撈一點,但也沒讓你拿那么多��!
六成!
生怕皇帝發(fā)現(xiàn)不了是吧?
老皇帝沉沉看著這位侍郎,手指一下一下打著扶手龍頭,每一次敲擊都是閻羅殿中的回響。
【還有磨勘司令!】
——磨勘司這個部門,有著核實磨勘天下錢糧賬目的職業(yè),其長官就是磨勘司令。
而磨勘司令聽到許煙杪點他的名,每一根毛發(fā)都要炸起來了,直接在隊列里哐當一跪:“陛下!”
膝行出來,也不敢多說什么,直接一個額頭伏地,硌得額頭都麻了,腰酸背痛。
【嘶——】
【幫人平賬收了不少賄賂呢!我看看……哇!細絹二百匹!羅緞三十匹!白銀百萬兩!】
【好多錢��!我都沒見過那么多錢!】
磨勘司令:“……”
許煙杪!你能不能閉嘴��!說我收賄賂就說收賄賂!你感慨什么好多錢呢!
你沒注意到你越感慨,金臺上的殺氣越重嗎?
沉默片刻,開始砰砰砰磕頭。
“陛下!臣有罪!陛下!臣有罪!”
一邊磕頭,一邊咬牙切齒。
許煙杪為什么就不能閉嘴啊!
【哇�。。 克粌H沒閉嘴,他的心聲還更激動了:【原來還能這么巧立名目嗎,居然還能這么玩��!真是活該被揪出來砍頭!磨勘司令幫忙平這些賬真是累到他了�!�
老皇帝突然冷笑一聲。
只有錦衣衛(wèi)指揮使能聽到他的話——
“巧立名目?朕倒要看看,他們能怎么玩。”
【水路運費要收一百文,陸路運費又要收三百文,負責運輸?shù)娜撕婉R吃住的錢也要百姓交啊,整整一百文呢!吃的什么這么金貴!】
【哈?倉庫管理費也要交?一百文?負責裝錢的蒲簍、竹簍也要老百姓出錢?還各一百文?你家裝錢要用兩個筐嗎?這也太過分了吧!】
【臥槽!還有更過分的!】
【怕船在江河上遇見大風大浪,要拜佛上香,這香火錢也得百姓交錢?!也要一百文?!】
從未貪污和想過巧立名目賺錢的大學生已經被震撼到了,雙目直勾勾地看著系統(tǒng)屏幕,完全沒注意到周圍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渾身都是一激靈。
他們都感受到了什么叫風雨欲來。
幾乎是在心里求爺爺告奶奶,祈求許煙杪不要再爆料了,這牽扯的范圍不少啊!
許煙杪算了一下這個數(shù)字。
【不會吧!老皇帝收稅才收一千八百文!這些人巧立名目后的錢,在一千八百文的基礎上要多加九百文!】
【這稅收直接飆升到一石米收兩千七的折征金啊!】
什么叫折征金呢?就是本來要直接向農民征收一石米,現(xiàn)在改成直接向農民收錢,糧長再拿著這個錢去外地買米,然后把米運輸?shù)矫總地區(qū)的規(guī)定地點納糧。
許煙杪嘆為觀止。
【這就是佛祖經過此地,他們都得從佛像上刮下金粉吧?】
磨勘司令都想扭轉方向,去給許煙杪磕頭!
戶部右侍郎知道自己不應該,知道那句“跪著要飯”特別坑,但此刻看到難兄難弟的磨勘司令被許煙杪一聲聲透露,逼得汗流浹背,他突然沒忍�。骸班坂汀�
對不起,但看到有人比自己倒霉,那顆心突然就平衡了。
【咦惹,前年被派去河南監(jiān)賑的十八名御史是干什么吃的啊,當?shù)貍}官在糧食里、在大豆里摻水,增加重量,天氣一熱,那些糧食直接被濕熱蒸壞了!】
【七百萬石糧食全爛了!當?shù)毓賳T害怕被發(fā)現(xiàn),全埋地下了!】
【七百萬糧食全浪費了!】
那十八名巡查監(jiān)賑的御史立刻滿頭大汗地跪出來。
【啊!這個薛元濟!老皇帝讓他去慰問災民,他一個刑部員外郎居然讓死囚幫他去辦公,自己偷懶誒!】
刑部員外郎面色一下子慘白慘白的。
【還有這個姓陳的工部侍郎!厲害了!收了錢后和老皇帝說河南除了旱災,還出現(xiàn)了蝗蟲,騙了不少賑災款�!�
工部侍郎猛地踉蹌了一步,渾身血液冷到發(fā)抖。
【�。 �
【哇!……】
許煙杪站得太靠后,在不刻意探聽的情況下,壓根看不著聽不著前面的事。這時候他打定了主意做鵪鶉,更是埋頭只一個勁兒地翻八卦。
他是翻得痛快了,來參加朝會的一千一百八十八員在京官,一聽到他在感嘆,就全身發(fā)起冷汗,聽完念出的名字,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又立刻腿軟到幾乎站不穩(wěn)。但下一個感嘆出來時,又提心吊膽,毛骨悚然。
一個個聞聲色變。
簡直是閻王點名。
【咦!刑部尚書!】
其他尚書齊齊看向刑部尚書,那目光就像是一群正經考生突然發(fā)現(xiàn)中間有人作弊一樣。
不是吧?你小子居然也摻和進去了?你圖啥�。�
刑部尚書懵了。
等等,他有干過嗎?
腦袋都快想破了都沒想到自己做了什么……這更可怕了!難道是他無意中做了什么,或者他的親戚子女用他的名頭做了什么,瞞著他?!
刑部尚書猛地打了個寒顫,在老皇帝“居然連你都有份”的殺人目光中,急忙跪倒:“陛下!”聲音哽咽,低下頭,滿臉羞愧:“臣,臣有負圣恩。”
【哈哈哈哈哈哈,他看古書說小麥有毒,但又特別喜歡吃面條,每次煮好面條后都要裝進袋子里,放在風口風干,然后冷水沖洗三四遍再吃!哈哈哈哈哈哈,怎么還有人這么吃面條�。 �
老皇帝:“……”
刑部尚書:“……”
其他尚書:“……”
滿朝文武:“……”
為、什、么!有人能夠干著干著一件事,又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走目光�。�
刑部尚書簡直全身都濕透了一片冷汗。
他咽了口干澀的口水,“砰”地一屁股歪坐在地上,額頭滴落的汗水發(fā)出墜地的聲音,呼吸聲音大口大口地發(fā)出。
差、差一點,九族就沒了。
*
晉王府。
晉王是當今天子同母異父的弟弟,當年為皇帝擋箭,落得個半身不遂。
皇帝憐惜他身體不好,受不了舟車勞頓,所以開了特例,如今他已滿三十歲了,也還沒去封地,只呆在京中。
昨日,還是晉王和王妃的大婚。
“外面怎地如此喧嘩?”他從床上坐起,詢問管家。
管家道:“啟稟大王,是錦衣衛(wèi)在到處抓人,似乎是這些人貪污了官糧,聽說朝堂上就抓了不少人,那戶部右侍郎楊誠,磨勘司令吳申明,刑部員外郎薛元濟……”
晉王神色一凜:“快去取我輪椅來,我要去見皇兄。”
“大王?”
“快去�!�
管家將角落里的輪椅推出來,又給晉王戴上半截面具——晉王毀容了,說是怕嚇著人,所以常年出門都戴著面具——喊來三五個侍衛(wèi)推著他往御門去。
御門正在開朝會。
王爺走后,王妃詢問管家:“大早上的,大王急匆匆去哪?”
管家:“大王急著去上朝。”
“那就奇怪了,大王從來不去上朝�!蓖蹂尞愔�,也不管這事了,只吩咐:“去把禮單拿來,昨日百官皆來賀禮,我要瞧一瞧來日如何回禮�!�
……
晉王來到了御門外,面色凝重。
皇兄,臣弟知道,你忌憚臣弟。所以臣弟都三十了,你還不肯放臣弟去封地。
臣弟多年來不敢娶妻……可如今臣弟年紀大了,必須要傳宗接代,為免你疑心,臣弟特意選了沒有實權的清流之家的庶女做妻子,可是你還是……
臣弟都明白,你在臣弟大婚第二日揭發(fā)此事,就是要敲打臣弟。
那戶部右侍郎、磨勘司令、刑部員外郎皆是昨日來賀禮之人,幸好臣弟記性好,記得此事——你擔心臣弟和這些朝臣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