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皇帝大笑,一邊笑一邊揉肚子:“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就是吃不來苦,嫌棄這,嫌棄那,要真餓昏了,樹葉都能烤一烤吃下去�!�
許煙杪笑著說:“陛下說的對,臣太嬌慣了。”
【老皇帝真難伺候。】
老皇帝一噎。
每次許煙杪心里嫌棄他的時候,他都特別憋氣。
——可能這就是他有事沒事想要招惹一下許煙杪的原因,實在是太想出上一回受過的氣了。
【能過上好日子誰還想著要吃苦啊,那滎陽縣縣令不也吃得很痛苦嗎?】
老皇帝眼神一定,慢慢移到縣令臉上,果真發(fā)覺對方額角那些青筋隨著他對疙瘩湯的咀嚼吞咽,一顯一隱,明顯牙齒咬合的力道非常大。
但,如果一個人真的時常吃如此口味的疙瘩湯,不可能會是這種反應。
【奇怪了,滎陽縣縣令覺得難吃為什么會和鄭州知州說自己夫人的疙瘩湯做得特別好……哦哦,五年前說的啊。】
【那也難怪,五年錦衣玉食,現在受不了也很正常。】
【只提到了一次,鄭州知州對此記憶這么深,不會是因為那滎陽縣縣令自我調侃吃疙瘩湯就是“山豬吃不來細糠”吧?】
老皇帝:“……”
頓時感覺心口中箭。
看滎陽縣縣令的眼神也不善起來。
——你說誰山豬呢!
【呦呵,還和他那個夫人說以后不要做疙瘩湯了,發(fā)達后誰還吃這么難吃的東西,豬食似的……啊這,幸好老皇帝不知道……】
老皇帝的面皮繃得特別緊,笑不出來了。
其他京官埋頭,以風卷殘云之勢拼命吃著疙瘩湯,完全不敢抬頭,好像這是什么人間美味。
滎陽縣縣令半點都沒感覺到氣氛不對,繼續(xù)咬牙切齒和這份原汁原味的疙瘩湯做斗爭。
【誒等等?這上面的描寫……讓丫鬟告訴夫人皇帝想喝她做的疙瘩湯,讓她找另一個夫人協(xié)助,另一個夫人后面怎么跟了個廚娘的括弧?】
【我翻翻……】
許煙杪心里突然“誒嘿”一聲。
【唐僧假爹��!】
老皇帝:“???”
什么玩意兒?
【蕪湖!真正來當滎陽縣縣令的那個人路上病故了,這個人正好和他同住一間房,就拿了他的文憑頂替他上任!】
正在埋頭吃疙瘩湯的太子耳朵動了動,瞬間捕捉到自己感興趣的詞匯,抬起頭來,笑臉盈盈盯著那縣令。
冒名頂替!這種話本常見的情節(jié),居然搬到現實了!
刺激!��!
有幸能夠跟著皇帝過來的京官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去看滎陽縣縣令,好奇心瘋狂上浮。
冒名頂替上任!還娶了兩個夫人!其中一個夫人還給另外一個夫人當廚娘�。。�
到底是什么故事!
可惡,好好奇��!
許煙杪回過神來,直接嚇了一跳。
【老皇帝臉色怎么那么陰沉,都能擰出水了!難道是發(fā)現了那個縣令額角的青筋?】
老皇帝叫來了萬能的錦衣衛(wèi)——是新任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原來那個被他丟了個御史的職位,扔去濟北王的領地查情報了。
老皇帝低聲吩咐幾句。
錦衣衛(wèi)指揮使出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錦衣衛(wèi)指揮使又進來了。還帶來了夫人和廚娘。
而在這半個時辰里,滎陽縣縣令早察覺到不對,呆坐在一旁,臉色隨著時間流逝,緩緩失去生氣。
萬能的錦衣衛(wèi)表示:“陛下!臣已查到,滎陽縣縣令確系冒名頂替之徒!”
——實際上是去縣衙假裝翻一翻文書熬時間。
伴隨著青年心音的驚嘆:【哇!錦衣衛(wèi)果然好厲害!聽說有錦衣衛(wèi)在,皇帝連朝臣穿什么顏色的褻褲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新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
其實沒這么夸張。我們錦衣衛(wèi)只是正常的探子,陛下也沒那么變態(tài),關注大臣們的褻褲顏色。
那縣令夫人聽到錦衣衛(wèi)的匯報,不信之中又存著三分忐忑和驚疑,看向滎陽縣縣令:“老爺!你說句話啊老爺!”
滎陽縣縣令苦著臉,不知道為什么,一句話也不敢說。
許煙杪同情地看了一眼一個原配,又同情地看了一眼另外一個原配,繼續(xù)看八卦。
【他哪里敢說話啊,廚娘是他的原配,雖然臉盲,但認得他聲音�!�
【真不知道他是念舊還是不念舊,念舊吧,還娶了一個新夫人,不念舊吧,明明可以直接把糟糠之妻殺了,偏偏還要帶人來上任�!�
新任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立刻幫滎陽縣縣令說話:“這位夫人,想必你不知道,他還有一位夫人,便是這位廚娘,乃是他原先身份的正室�!�
廚娘大驚失色:“諸位官老爺!可不敢亂說!俺男人是老爺的長隨��!老爺可看重他了,老叫他去外地辦差,可憐俺們夫妻倆來這府上五年,都沒一起睡幾個囫圇覺��!”
滎陽縣縣令默默用袖子捂住臉。
【不過真是有夠缺德的,用原來的身份假裝縣令的隨從,然后和原配說:我給你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縣令家當廚娘,管吃管住,一年四兩銀子。然后原配去了�!�
【原配還特別高興,覺得自己賺錢養(yǎng)家,特別硬氣。】
“噗——”
太子一口疙瘩嗆喉嚨里,扭過頭去用力咳嗽。
這……到底是什么奇葩啊?!
——奇葩這個詞本來是好的含義,用來夸花草珍奇美麗的,但自從許煙杪經常在心聲吐槽“這是什么奇葩”,漸漸的,能聽到他心聲的這些人,已經沒辦法正視“奇葩”兩個字了。
其他官員由于錦衣衛(wèi)的話,可以光明正大去看滎陽縣縣令了。
于是他們十分震驚看著縣令,心里響起了和之前老皇帝相似的聲音!
這個朝廷,到底能不能好了!
許煙杪告訴他們,不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嗯?!】
【這縣令夫人是人家原來那個縣令沒見過面的未婚妻子�。�!】
【他走馬上任后就迎娶了,對方也不知道他是假的,他就和這個夫人說:我鄰居家?guī)土宋液芏�,我想給他的糟糠妻找份工作,讓她來給我們家當廚娘怎么樣?】
【這位夫人還覺得她丈夫特別重情重義!】
【這操作……好絕啊……】
錦衣衛(wèi)幾乎是同聲把這些話假裝是自己查到的消息說出來。
別說皇帝和官員了。
就連那兩位夫人都驚呆了。
第46章
蒼天��!官賊勾結,還有天理,有王法嗎!
“你……”縣令夫人深呼吸一口氣:“還想要兩個正妻!你怎么不想上天呢!你看看你配嗎!村口配鑰匙的都比你配!”
而且,人要是暴斃了,家產給誰,祖墳葬誰?
——更別說,這個人還詐假官!
滎陽縣縣令的大腦都被這幾句話弄蒙了:“夫人,你……”
這還是我那個柔柔弱弱的夫人嗎?
縣令夫人發(fā)覺好幾個官員震驚的看著她,頓了頓……當場就是弱柳扶風地一跪,跪下就哭,哭得肝腸寸斷好像自己柔弱不能自理。
實際上,口齒清晰,條理分明:“求陛下做主!先夫雖是病故,然而尸體不知被此人拋去何方,又是以甚么身份下葬,只怕這五年來當了孤魂野鬼,收不到香火——怪不得妾這五年來,日日淺眠難睡,想必是先夫托夢,只妾不知其真意……”
翻譯:陛下,他雖然沒殺人,但他冒領了人家的身份害得人家沒辦法下葬受香火,這不關我的事,他做的事情我半點不知情啊,我還經常睡不好覺。
——絕不能讓這種犯罪分子拖累自己和孩子。
雖然看她臉色紅潤,眼底沒有青黑,這個睡不好覺估摸著是假話。
但抵不住老皇帝這種直男癌愛聽!
這是什么!柔弱官夫人被人霸占,知道真相后,比起五年的相處,更心心念念有媒妁之言的丈夫啊!
好!忠貞!
老皇帝看向老御史:“詐假官該如何判?”
老御史立刻報出來:“此人以無官詐有官,冒領他人身份,且不止圖騙一人,圖行一事,應照例發(fā)邊遠充軍�!�
頓了頓,老御史又說:“其妻不知此事,且此事又非連累九族大罪,其妻其子不必受罰�!�
縣令夫人柔柔地一捂腦袋,“哎呀”一聲,眼睛好像那嶺南的荔枝,霧蒙蒙,水潤潤:“多謝這位……官老爺仗義執(zhí)言�!�
我好柔弱,我真的好柔弱!
襯托得那同樣當場跪下的假縣令壯實得像李逵,半點引不起同情。
他咚咚咚磕頭:“陛下!求陛下開恩!我當時只是一時糊涂,看那人五官與我有些相似,臉上恰好也在同一個地方有痣,只是他胖我瘦,便在其病死后鬼迷心竅帶走文憑上任……”
到時候萬一有哪里不是特別一樣的,都可以托稱是瘦下來了,畢竟痣一樣,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太多。
“但臣這些年一直害怕被揭穿,提心吊膽,從不貪污受賄,也不曾徇私枉法,兢兢業(yè)業(yè),不敢說愛民如子,可也從未行過苛政!有過卻也有功,求陛下開恩�。。。 �
老御史先一步發(fā)聲,神情中滿滿的憤懣:“難道上任那人病逝后,下一個被派至滎陽縣縣令就一定是魚肉鄉(xiāng)里之徒?”
原本,上一任滎陽縣縣令病逝后,應該由吏部安排人上任,這人也是辛辛苦苦科舉上來的,可能是苦苦等候的中年學子,可能是頭發(fā)花白的老監(jiān)生,但就因為這個人冒領官職,導致那些人只能繼續(xù)等待官位空缺。
他上前一步,語氣憤然:“若放過你,日后學子不必寒窗苦讀,更不必在國子監(jiān)苦苦等候官位有缺了,都……”
許煙杪的聲音突然冒出來,主打一個唯恐天下不亂:【干脆每三年組織一場大逃殺,誰活著誰就能有官當。】
老御史:“……”
他很艱難地把差點拐彎的話給拉回來,繼續(xù):“都守在荒郊野嶺等官員經過,殺了對方拿文憑上任,豈不輕松省事?”
然后,轉身看向老皇帝,深深一禮:“陛下!臣請陛下依法行事,令天下人知曉詐假官的下場,使一些投機取巧之徒心中有所顧忌。”
滎陽縣縣令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只能靜靜等候來自天子的審判。
天子靜靜聽完御史所言,微微頷首,幾乎同一刻,滎陽縣縣令眼前一黑,在徹底暈過去的前一秒,聽見天子說:“卿所言極是,便依法行事罷�!�
*
縣令暈過去了,廚娘夫人沒有,她滿面糾結,明顯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皇帝在上首安排后續(xù):“尋到那位真正的滎陽縣縣令,運回族地,好生安葬,若有父母親人,便撥些錢財與他們。令吏部安排人到滎陽縣上任�!�
還有一件事他不會說出來,他準備留一部分錦衣衛(wèi)在這邊,看新上任的縣令是什么貨色,如果折騰百姓那就再換——天底下多的是想當官的人。
諸官俯身一拜:“陛下圣明!”
縣令夫人大著膽子:“陛下!妾斗膽詢問,此人充軍將充去何方?”
老皇帝說了個地方,縣令夫人的目光明顯亮了起來。
……
三個月后,縣令和縣令夫人在邊關小鎮(zhèn)“重逢”了。
世伯把她帶到縣令面前:“侄女啊,悠著點,不能弄死了。雖然就算弄死了,世伯也能找個借口糊弄過去�!�
縣令夫人輕輕一福身:“謝世伯�!�
她是武將家的女兒,她爹是名武官,品階不高,但對付一些小卒輕而易舉。而她這位世伯和她家交情甚佳,一得知這個便宜丈夫被扔到他的轄地,當下拍著胸脯讓侄女過來出氣。
縣令似乎哆嗦了一下:“你……你想干什么……”
縣令夫人還沒說話,她身后那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就如狼似虎一般撲向縣令,缽兒大的拳頭就往他身上招呼。
夫人驚叫一聲:“這是在做什么?快快住手!”
縣令的眼睛亮了起來。
在縣令充滿希望的亮晶晶注視下,夫人捏著帕子掩住眼,撇過頭去,垂淚道:“還是拖下去打吧。我心善,見不得這些!”
過了一會兒,一個豬頭又被拖了回來。
夫人蹲下去,拍拍他的臉,笑著說:“你還記得蕓娘和沁姐兒,蘇哥兒嗎?”
蕓娘就是他的原配妻子,沁姐兒和蘇哥兒是蕓娘給他生的孩子。
縣令心里一個咯噔:“你想對他們做什么?”
夫人又拍了拍他的臉,笑著說:“也沒什么,我就是看不得那娘子為你的事煩悶,就和她說,你此前做廚娘,此后若愿意也能與我做廚娘,還是一年四兩銀子,包吃住。她以前賺的四兩銀子還要給你二兩,現如今自己拿了四兩快活,這幾個月來都想不起你了,至于你那雙兒女,反正你之前那五年也不怎么歸家,他們對你印象不深,如今都抱著娘親買的風車和娃娃在笑呢,哪里記得你。”
縣令一口血“噗”地噴出來:“我不信!”這武將家的女兒不記掛他,他也能理解,可……蕓娘那么賢惠,怎么會!�。�
“愛信不信。”反正她說的是實話。
夫人拍拍手,站了起來。
她嫁過來本來是為了履行舊日婚約,她爹和舊友某日酒喝多了,激動之下,就給兩家定了娃娃親。
這件事發(fā)生了之后,她爹已經在家里自己抽自己三天嘴巴子了。還指天發(fā)誓,再也不干涉她第二次婚嫁,她挑中誰就是誰。
——大夏從來不制止寡婦二嫁。
有六嫁的,第六次嫁人還嫁給了個大官當原配正妻;有二嫁的,和前夫生了孩子,第二次竟然還當了太子姬妾,太子也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還每月給孩子發(fā)錢;還有已經嫁為【人】【妻】,發(fā)現另外一個人更好更俊美更勇武,直接改嫁的。
從這方面來看……
夫人垂頭看了一眼豬頭,拿帕子漫不經心地擦手。
還要感謝這件事暴露出來呢。
*
回到剛處罰完滎陽縣縣令的時候。
鄭州知州在這件事情結束后,滿面愧疚地來見老皇帝:“陛下,我……”
腦海中翻滾著各種可怕的猜測,從“是不是有人要整我”到“我和那個假縣令什么仇什么怨”,最終變更成——陛下不會對我有意見了吧?
老皇帝盤腿坐在床側,心有所感,側頭看他:“你慌什么,我是那種會遷怒的人嗎?”
鄭州知州尷尬地輕咳一聲,小心翼翼斟酌字眼,又小心翼翼瞧著老皇帝的臉色:“謝陛下,是臣太緊張了。”
老皇帝對他這個態(tài)度見怪不怪,但想到小時候一起玩泥巴的事情,還是有些沉默。
約莫兩三息后,老皇帝換了話題:“漢經廠那邊收益如何?”
漢經廠是皇家開的印刷廠,負責刻版印刷佛經、儒學經典及朝廷文書,還有《百家姓》這些通俗讀物。
主廠坐落在京師,副廠到處都有,其中一所就在鄭州。
老皇帝為了賺錢,把漢經廠開放給了民間——俗稱,給錢就印。
鄭州知州:“回稟陛下,上一年進賬三萬七千五百兩�!�
老皇帝大喜。
鄭州知州:“……但陛下,那個,襄陽賊……”
老皇帝擺擺手,渾不在意:“不過是借襄陽賊之名的亂黨,反正也翻不起風浪。”
鄭州知州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是。
*
行在又去了鄭州,鄭州最有名的就是漢經廠。
“聽說這里背景硬得很,只要給錢,什么都�。 �
這一回可以大大方方去,許煙杪拽上小伙伴兵部司務,跑去參觀漢經廠。
到了地方還碰到好幾位官員。
吏部尚書迤迤然行過來,胖胖的臉上笑得十分和善:“許郎,來印書還是來賞玩?”
許煙杪老老實實地說:“來玩�!�
吏部尚書不管對誰都基本不擺架子,連聲道:“玩也好,玩也好。趁著這次巡游,多體會體會各地風土人情,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許煙杪應和了兩句話,二人頗有些相談甚歡,還一起逛了漢經廠,出門時,本來是要一起去吃頓飯,突然被幾個人神神秘秘攔住,遞給他們一人一張箋子:“三位,要不要聽一聽我們偉大的白陽教主闡釋世界真理的道�!�
平民打扮的吏部尚書:“?”
同樣平民打扮的許煙杪和兵部司務:“?”
許煙杪低頭一看,念了出來:“夏陽消去,白陽復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兵部司務已經驚聲:“你們是反……”反賊!��!
話音突然止住,兵部司務開始搜尋起空位準備躥逃。
【在漢經廠門口拉人入伙?!這么膽大包天?!難道是背后有人?嘶——該不會是什么王爺皇子吧?】
【不行,不能當場拆穿,這些人肯定騙了不少百姓過去,萬一他們狗急跳墻……】
【但是現在轉身就走估計也來不及了,好幾個陌生人隱隱圍向這邊了�!�
許煙杪正皺眉著,吏部尚書看了許煙杪一眼,想到暗處保護他的錦衣衛(wèi),突然出手輕輕拍了拍許煙杪的手背。
不必怕,你周圍有錦衣衛(wèi)。
許煙杪一瞬間誤會了。
【他讓我探路!】
吏部尚書瞳孔地震:�。。�
不!你等等!不是這個意思!
那反賊看他們沒反應,熟練地說:“免費發(fā)雞蛋�!�
吏部尚書:“我……”們不去。
許煙杪:“我去!”
【不就是探路嗎!拼了!】
吏部尚書絕望地看向許煙杪。
真……不愧是瑞獸!如此膽大!
看來!他也只有——
“一起!”
兵部司務一咬牙,舍命陪好友:“我也去!”
“你們去哪兒!”走了沒幾步,大將軍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br />
來拉人的那個反賊緊跟著就后退一步。
吏部尚書暗道不好,連忙轉頭:“秦乞兒!快過來!我跟你說,他們人可好了!去聽聽東西,還免費發(fā)雞蛋嘞!”
大將軍:“……”行,收到暗示。
他那雙眼睛登時就是一亮,快步走過來,把自己小心愛護的破碗從衣襟里面掏出來,憨憨地撓了撓頭:“啊……發(fā)雞蛋?但我還要去討飯……”
吏部尚書“哎呀”一聲,跺跺腳:“你傻不傻啊,你一天下來能討到一個銅板嗎,這可是現成的雞蛋!”轉頭看向那個沒有跑的反賊,賠著笑:“大哥,你看……”
反賊看了一眼那個破得不能再破的碗,放松下來,于是拍拍胸膛:“沒問題!都有!都有!不過你們得等一下,我要再拉幾個人!”
許煙杪下意識:“你們還有指標?我是說,你們還規(guī)定了每天要拉多少人嗎?”
反賊唏噓地說:“是啊,不過不是每天,是每個月。拉一個人,給十枚銅板,每個月至少要拉三十個�!�
許煙杪點了點頭。
【感覺這個反賊組織不行啊,別人是靠信念和信仰蠱惑別人,就他們靠錢……哦,還有雞蛋。這真的是反賊組織,不是什么披著反賊皮子的保健品推銷場所嗎……】
吏部尚書熟練地忽略了聽不懂的“保健品推銷”。反賊組織的情況他并不意外,畢竟……陛下真的把國家治理得很好,有吃有喝,百姓怎么會去造反?
*
反賊去拉人了,過了一會兒,他帶著一堆人回來,十分興奮:“今天運氣真好!好容易拉人!”
許煙杪的目光挨個掃過去——
戶部尚書,太常寺卿,永昌侯,刑部郎中,監(jiān)察御史……還有幾個錦衣衛(wèi)。
“嗯……誰說不是呢……”
畢竟,正好撞上行在駕臨鄭州,而百官里,有不少人來看這邊的知名地標。
反賊高高興興把他們帶回去,又高高興興領了一小袋銅板,轉身對他們說:“雞蛋先給你們,但你們要認真聽教主講經,聽完之后,通過了提問,才能把雞蛋帶走�!�
一行官員齊齊點頭。
一個個雙手握住雞蛋,坐在一群老百姓中間,顯得特別聽話,特別良民。
那什么白陽教主除了發(fā)下雞蛋,還發(fā)下了一本小冊子,是白陽教的經書。
【印得還挺精美……】
許煙杪頗為好奇地翻動經書。
哪怕是他這樣的現代人,看這個經書都覺得印得很漂亮,紙張潔白,文字黑而整潔,邊角還印了日月星辰——太陽最大最白,估計是這個白陽教特意準備……
【臥——】
許煙杪的表情突兀地發(fā)生了變化。
在場官員都聽到了小白澤心聲特別大的喊,明顯受到了驚嚇。
【這玩意是漢經廠印的?!】
“什——?!”
吏部尚書直接拿不住手里雞蛋,啪嗒,蛋清和蛋液濺在鞋子上。
【那個拉人入伙的箋子也是漢經廠印的?!】
【老皇帝知道這事?!】
在場官員:“……”
陛下,你還搞過這事?!
【奇怪?他怎么會這么缺錢——��?!皇帝給百官的獎賞,居然不能走國庫,走的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
【原來如此!老皇帝問過戶部尚書了,說就當是從國庫借的,戶部尚書死活不給,都一哭二鬧三上吊了——嘖,怎么上吊的系統(tǒng)你倒是給張圖��!】
戶部尚書低頭,伸出食指,刮著屁股下的藤椅的痕路。
啊……這個……畢竟國庫的錢是要留給國家用的,什么賑災啊,搭橋修路啊,給百官發(fā)月俸啊……林林總總,都是戶部出,他不堅決一點,萬一國庫沒錢了怎么辦。
【那怪不得了,要是小金庫沒錢,總不能臣子立了功,或者看哪個臣子順眼,說:“朕沒錢了,不如賞你和朕吃一頓飯吧�!薄�
【——這不是皇帝賣、身嗎!】
“賣身”兩個字,字正腔圓,音量宏大。
在場官員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老皇帝那張老臉,又不約而同痛苦地捂住眼睛。
第47章
陛下!臣死罪!
“什么?許煙杪被人拐走了?!”
老皇帝垂死病中驚坐起,張口便罵:“哪來的小畜生,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許煙杪身上!朕要把他扒皮抽筋!皮子掛在城門口三天三夜!”
錦衣衛(wèi)遲疑著:“一同被拐走的,還有吏部尚書,戶部尚書……”
人還沒報完,老皇帝就嗓門嘹亮地喊:“這些不重要!”
其他一同進了賊窩的官員:?
合著你只關心白澤是吧?
“我還不懂他們?一群老菜幫子,狐貍頭子,能被騙走?肯定是心里有什么計較才去的。就許煙杪,跟個白白凈凈大饅頭似的,啥心眼也沒有,估計傻愣傻愣就跟著走了。”
單方面人身攻擊完,老皇帝才有條不紊地安排:“不要打草驚蛇,先將錦衣衛(wèi)滲進去,然后……”
老皇帝一字一頓說:“亮明身份,調官兵圍攻!”
至于微服私訪?哪有許煙杪重要!
*
反賊講經中途,一群衣服上繡著白日的人沖進來,慌里慌張。
“教主!不好了�。�!”
白陽教主納悶:“什么不好了?你們急什么?”
總不能是官兵突然上門了吧?不能吧?他們隱藏得不好嗎?講經大半年了,官府都沒發(fā)現。
反賊小嘍啰沖進來時急得像陀螺,但猛然剎在場地中央時,又十分無措,好像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許煙杪好心提醒:“你該說說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突然沖進來說不好了?”
反賊小嘍啰眼睛登時一亮,像是迷途羔羊終于找對了方向。
他知道該說什么了!
“教主!皇帝來了�。�!”
白陽教主差點被這一句話噎死。
你還不如不知道說什么!
目光看到臺下,百姓已有騷動,白陽教主連忙開口:“諸位莫怕!皇帝來這里可能只是簡單路過,未必是……”
然而臺下已經有人嚷了起來。
“讓我走!我只是來拿雞蛋的!誰想造反��!”
“是啊!我家里還有地呢!”
“皇帝老爺可別把我們抓起來了!快讓我走!”
連好幾個教徒都急著說要走。
那白陽教主都懵了:“你們精通我白陽教教義,怎么還念著那夏日!那皇帝老兒殘暴不仁,是非不分,各種賦稅一層又一層,連行船前拜佛的香火錢都要我們出,你們不覺得不堪忍受!不覺得想要把這太陽換了嗎!”
他撿到的襄陽起義手冊,就是這么教的�。�
這些真百姓很茫然:“之前陛下殺貪官的時候,公告天下,說過這都是那些貪官自作主張,他給我們做主,都殺啦!往后誰敢收那么多錢,他也給我們殺啦!”
白陽教主愣住,白陽教主從兜里翻出襄陽起義手冊,翻了又翻,臉都嚇白了:“不對啊,這上面沒有寫官府會殺貪官啊。只寫了貪官會剝削,官府會放任,必然民不聊生,百姓心里會堆滿不滿,這樣就能起義了!”
吏部尚書看他這樣子,好心提醒:“你這冊子寫了日期沒有?”
白陽教主看了看:“沒有�!�
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湊上去看了一眼。
“啊這!”
“這冊子……不是陛下當年……”
當年打襄陽賊的時候,陛下為了策反襄陽賊治下的百姓,召集手下謀士,群策群力寫的冊子嗎?還是最初版本的,后面還有好幾本更新換代過的。
兩人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在下面的人努力探頭。
好好奇啊,他們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陽教主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陛下?”
“咳,我是說,這是……”
在白陽教主困惑的目光里,吏部尚書“好心”提醒:“當年打襄陽賊時,流傳的冊子,襄陽賊你知道吧,可奢侈了,馬鞍下面墊的都是肉!這些肉都是剝削底下百姓得來的�!�
所以人家冊子沒有寫錯,只是有時限性。
“?!”
白陽教主急急忙忙翻冊子,翻了一會兒,把冊子往旁邊一摔,看向百姓:“那你們每天來聽……”
百姓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一頭霧水中帶著理直氣壯:“你發(fā)雞蛋��!”
白陽教主急了:“那你們還幫我拉人……”
百姓們更加理直氣壯了:“發(fā)錢��!”
“我把我三大姑八大姨們都叫過來了!”
“我叫上了我們一村子!”
“嘿嘿,我沒有叫,我就自己來,自己拿錢!”
白陽教主終于開始抖腿了,抖得頻率越來越大——他終于反應過來,這些人并不會擁護他,也終于意識到,找別人的書局印刷造反書冊,而不是自己蓋一座廠子印刷,有多么離譜。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堅持半年沒被抓!
許煙杪思考了半天,為什么有人連造反都能造得這么離譜,然后恍然大悟——
【還有人造反登基,把荒山野村立為皇都,承諾加入他國家的村民每人給五個雞蛋呢!】
那白陽教主這個……不也差不多嗎?
不!我們覺得很離譜�。�
一種微妙的……“我到底生活在什么世界,天底下真的有這么多奇葩嗎”的吐槽欲望籠罩著在場官員,讓他們渾身上下充滿無力感——
什么村中皇帝,都是打哪兒來的啊,他們怎么沒聽人匯報過?
*
又有人急慌慌跑了進來,看到白陽教主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教主!外、外面……”
白陽教主興致缺缺:“我知道,皇帝老兒來鄭州了�!�
那人一臉的不敢相信,又立刻張嘴就夸:“教主居然知道了?教主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我還沒匯報呢,教主就知道外面已經被官兵圍住了!”
白陽教主下意識一點頭:“我知……”
不對!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