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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老皇帝試探開口:“許煙杪,你有沒有想過,像錦衣衛(wèi)指揮使那樣,掌控暗樁……”

    許煙杪瞪大雙眼:“陛下!萬萬不可!”

    老皇帝索性逼他一逼:“哦?有何不可?莫不是你覺得朕沒有容人之量?”

    許煙杪下意識:【那倒沒有,但人性是不能考驗的�!�

    帝王微微發(fā)怔。

    接下來許煙杪用了什么理由他也沒仔細聽,只是回味著那句心聲。

    半晌,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動了動。

    “也罷。”

    天統(tǒng)大帝笑了一下:“既是如此,你查完那人的族譜,便將暗樁歸還吧。往后這些人,朕便自己收攏了�!�

    【好耶!��!】

    盡管心聲十分活潑,青年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得體大氣,袖袍輕動,行禮如儀:“謝陛下恩典�!�

    “好好干�!崩匣实坌α诵Γ骸案赏赀@一樁差事,讓你去摸老虎�!�

    *

    許煙杪雖然不是神仙,但他有系統(tǒng)。

    呆在自己家里,燒著炭火,對著族譜上面的名字,一個一個往上翻。

    獸皮蒙好窗戶將寒風擋在外面,蓬松的鵝絨被裹在身上,這么在火邊烤個三兩時辰,睡覺時又暖又軟,就能一夜好夢。

    冬日的屋內拉了晾衣繩,洗好的衣服搭在上面,滴滴答答,水全落在下邊的水盆里。

    “民間應該不至于有人敢做這個假吧?”

    許煙杪自言自語,族譜放在豎起的膝蓋前,手摸啊摸,把火堆邊烤熟的南瓜摸起來,一勺一勺挖著吃。

    “噗——”

    “咳咳咳咳!”

    許煙杪匆忙之間轉頭,幸好南瓜沒噴人家族譜上。

    【這……屬實有些離譜��?】

    這道心聲如同落雷一樣落到許煙杪屋子前后左右。

    不論是從倭國回來的永昌侯還是剛下值的左軍都督僉事,或者其他官員,一個激靈,當即停下自己的行動,耳朵猛地豎了起來。

    什么?

    什么離譜?

    ——兩年了,他們也摸清了“離譜”就是荒唐、荒謬的意思。

    這些官員早就得到了一手消息,那就是有人和陛下撞祖宗了!這種情況下,許煙杪這么個反應……該不會是族譜背后有人搞鬼吧!而這個搞鬼絕對不是有人心懷不軌,否則許煙杪用詞絕對不會是“離譜”。

    永昌侯先猜個大的:“不會是太子缺錢,把自己的族譜賣出去了吧?”

    正在他家里吃完一個燒雞,拿著濕毛巾擦嘴巴的戶部尚書直接噴笑出聲,又被厚實布料堵回去。

    把毛巾拿遠了,戶部尚書才忍著笑,說:“太子殿下倒也沒有缺錢到如此地步�!�

    永昌侯擺擺手,笑:“我當然知道,湊個趣兒。反正太子也不在此處�!�

    戶部尚書又笑了,這下是真的沒忍住,濕毛巾都丟去了一邊。一邊笑,一邊湊熱鬧:“小白澤說過,故事會將事情講得合理,但現(xiàn)實完全不用考慮合不合理——我猜,該不會這學子和陛下都不是虞國大王子的后裔,但他們倆真的有血緣關系吧?”

    永昌侯“嘶”地倒吸一口涼氣,這回他是真心的:“這聽起來很合清理,該不會真是這樣吧?”

    戶部尚書瞳孔地震,好一會兒才張了張口,聽到自己的聲音:“還真有可能……”

    永昌侯摩挲著自己下巴上的硬胡子,突然露出一個壞笑:“不論許煙杪看到什么,肯定沒有我們兩個猜得過火!他這次嚇不著我們了!”

    戶部尚書笑道:“是極是極!來,吃飯!”

    永昌侯踹了他一腳:“吃我家飯還不伺候我!快給爺剝個蒜!”

    戶部尚書當場給他表演了一個怎么把蒜剝得坑坑洼洼。

    永昌侯也不嫌棄,剛把蒜放在火上燒烤,就聽見許煙杪嘖嘖稱奇的心聲:【我說怎么會有平民的族譜能追溯到好幾個朝代前呢,合著也是編的啊。】

    永昌侯悠哉悠哉地烤蒜,看著白色蒸汽從蒜上面冒出來,不忘點評:“確實一般般了�!�

    【這人往上數(shù)第八代那位,直接利用職務便利在《文紀》里編自己祖父是虞國王室后裔,說“語在《史通》”,又在《史通》里也寫自己祖父是虞國王室后裔,說“語在《文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擱這左右互搏呢!】

    永昌侯正吃著蒜,猝不及防下辛辣味直躥鼻孔。兩只眼睛登時涌出熱淚,鼻子下方也流了涕。

    “咳咳咳咳——”

    “水!水!”

    永昌侯一邊嗆,一邊手往桌上摸杯子,一邊還在心里罵:這到底哪來的神仙人物!還真是頗有奇思妙想!

    第117章

    得加錢!

    許煙杪硬是憋了一個月,在臨近年三十的時候,才把調查結果上交給兵部尚書,假裝是暗樁費盡心思調查出來的。

    幸好兵部尚書只是隨便問了兩句調查過程,沒有深究就將結果報了上去。半天不到,老皇帝的獎勵下來了。

    “許郎,陛下言快過年了,此處有雜彩五匹,絹八匹,布八匹,予許郎換新衣。”

    許煙杪對著皇宮方向拜了拜:“謝陛下�!�

    來賜禮的大太監(jiān)又捧起一個大紅盒子,里面綢布也是紅色的,中間微陷一塊玉佩。

    “許郎,陛下言,持有此物可自由進出虎坊�!�

    也就是說,以后他可以隨時摸老虎了!

    許煙杪的神色一下子不平靜起來:“謝陛下�。�!”

    大太監(jiān)抿唇一笑:“如此,咱就先告退了�!�

    他走后,許煙杪把玉佩放進隨身攜帶的荷包里,又看向布匹,挑來挑去,挑了一匹藍的去做外袍,再挑一匹白的做里衣和下褲,最后翻一匹黑的去做鞋面。雙手一拍:“搞定!今年的新衣服就這樣吧!”

    抱著布出門時,遇到隔壁屋子里喜歡自己扎一些絹花去集市賣的老婆婆,對方正挎著籃子回來,里面絹花只剩下三兩朵。

    許煙杪心情很好地叫:“婆婆!又去賣絹花�。 �

    老婆婆看到是許煙杪,一張臉當然笑成了花:“是��!今天生意很好——許小郎君這布好看嘞!像畫上似的。瞧你急著出去,是要做新衣?”

    “是��!快過年了,新年新氣象,不穿漂亮一些不好意思出門。”

    老婆婆熱情地說:“哎呀,你還去外面找人作甚,拿來婆婆這里,婆婆給你做。婆婆年輕時就是十里八鄉(xiāng)聞名的繡娘,保管你穿上衣服后是整個京師最俊的那一個!”

    許煙杪的眼睛不自覺地睜大:“誒?這……”

    “嗬!還跟婆婆客氣啊!”

    “那……就勞煩婆婆了……”

    “這才對嘛!”

    兩人在門口稍微聊了兩句,順便交代了許煙杪的身體尺寸,老婆婆就高高興興抱著布匹進了家門,看到糟心兒子正踮著腳去抱紅繞肉的罐子,迫不及待從里面掏肉,那紅彤彤,方方正正又厚的肉就伴著肉汁“啪”地摔在碟子里。頓時要多嫌棄有多嫌棄:“你咋就知道吃呢!看人家許小郎君,年紀輕輕就成了陛下面前的紅人,快過年了還可以替陛下干事,陛下多看重他啊,再看看你!”

    “哎呀!娘,我也很紅的,這不是沒什么戰(zhàn)事嗎�!�

    左軍都督僉事憨笑著湊過來,眼睛一亮:“娘!你要給我做衣服��!這布好看!”

    伸手就要摸。

    老婆婆拍了一下他的手:“這是許小郎君的布,我看他家里沒個大人也沒個女人,衣服都要拿去外面讓人做——一個官老爺這樣,是會讓人笑話的。我就想著拿回來給他做新衣�!�

    左軍都督僉事一聽,哈哈笑起來:“娘,你不懂,那是個絕妙的人,他才不怕被人笑話,別說拿布出去做衣服,他還自己打掃家里,自己洗衣服,出門看到好吃的順手就買了,邊走邊吃。他從來就沒個官樣,只圖自己過得舒坦。”

    老婆婆“哎呀”一聲,一邊讓兒子拿剪刀來,準備裁剪布料,一邊道:“還有這樣的官啊�!�

    *

    快過年了,道上的馬車和轎子都多了不少。滿滿當當堵著道,慢吞吞挪動。

    道路上竟還有好幾個頑童在那里放炮,其中還有歐羅巴人。

    他們專門挑著有馬車快到跟前的時候,點燃捻兒迅速跑開,那炮筒子“碰”地往上一蹦,又掉下來,“咚”地砸到地上,有時也砸到人家馬車上,將車夫嚇了一跳。他們就在旁邊捧腹大笑。

    許煙杪也嚇了一跳,等他們沒點炮時迅速從車與車中間快速鉆過去,走到岔路口,正要往東市去,突然聽得人喊:“許郎!”

    許煙杪一扭頭,就見另外一條路上來了輛黑篷馬車,兵部尚書從車窗里探出臉:“上來!”

    許煙杪心里咯噔一聲。

    【不會吧?不會又來事了吧!】

    兵部尚書咳嗽一聲:“快來!陛下有秘旨�!�

    許煙杪:“……”

    還能怎么辦,做唄,那可是皇帝。

    硬著頭皮上車,然后就懵了:“尚書,這……”

    車廂里幾乎堆滿了雜物,特意讓人打造的辦公案幾上一摞摞公文,還有卷軸隨意搭在那里,開了大半卷垂摔下桌,信件散落周邊,一些精美書冊堆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有些是兵部的文表,有些是家人的書信,有些是經(jīng)史典籍,還有廢棄的紙張隨便丟在車廂里,當然,這些廢紙有另外一種作用,那就是拿來擦筆。

    兵部尚書迅速拿開一個茶杯,杯上還有墨水剛蹭上的痕跡。再將廢紙和信件推了推:“來,坐這里。快過年了,很多事情都得在大朝會前做完,便臟亂了些……讓許郎見笑了。”

    “哪里,尚書事務繁忙……”

    許煙杪正奉承著,眼角一掃,看到車廂角落里丟了個碗,粗略一掃里面十幾片餛飩皮,明顯是被咬破的。

    【噗,看不出來啊,黎尚書這么大個人了,吃餛飩還只吃餡。】

    兵部尚書老臉一紅:“咳,言歸正傳,長話短說,這次讓你上車是因著那個考生的事情,陛下讓我們去和他商議,看看能不能在科舉開始前,讓他自愿去衙門里將自己的祖宗改了�!�

    許煙杪委婉地說:“可能有點難。”

    心聲就不客氣了:【上門和人說你能不能改個祖宗,這是生怕自己不被打出去吧?老皇帝真是會給人出難題�!�

    “哼!這有什么難的!許小子,你還是見識太少了。我和你說,這世上很少有辦不到的事!”

    兵部尚書目光都灼灼燃燒起來:“走!我們快點把事情做完,然后再擠時間商量一下考題,三道四書義已經(jīng)想好了兩道了,四道五經(jīng)義也想好了三道,如今除卻各一道四書五經(jīng),還有一道‘論’,五條判語……還有什么來著?”

    許煙杪麻著臉補充:“詔、誥、表要出一道,策論要出五道,其中,那道‘論’是只能我出,‘表’是只能你出。策論,我出三道,你出五道。”

    其他的,就是二人合力。

    兵部尚書用舌尖和牙齒“嘖”了一聲:“最近忙昏頭了,一下子想不起來事兒�!庇挚聪蛟S煙杪:“你可還記得那舉人叫什么?”

    許煙杪回憶了一下:“叫高賀,祝賀的賀,陜西臨洮府蘭縣人�!�

    “家資如何?”

    “貧窮人家。”

    暗樁還是做了些事的,不然許煙杪不好“欺上瞞下”,他想了想,說:“暗樁到過他家,是土屋草頂,他娘當時正在和村里另外一家人為了路上一坨牛糞的歸屬吵架�!�

    兵部尚書露出懷念的笑容:“你不曉得,一坨牛糞能燒一大鍋稀飯呢。”

    許煙杪:“?”

    剛看到許煙杪的神情,兵部尚書就意識到哪里不妙,趕忙解釋:“那個牛糞是用來……”

    然而許煙杪已經(jīng)大為震撼:【以前只聽過牛癟火鍋,已經(jīng)夠考驗人的接受能力了。這,牛糞粥,是否太過超前……】

    兵部尚書:“……”兵部尚書也大為震撼,靠著慣性說完了剛才的話,“用來做燃料的�!�

    許煙杪:“……”

    兵部尚書:“……”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各有各的尷尬,隨后兵部尚書面無表情地轉移話題:“既然如此,給他足夠的錢就行了。”

    “誒?”

    “對窮苦人家來說,祖宗值幾個錢。何況那還不是他的真祖宗�!�

    “但他是文人,不是說……不為五斗米折腰?”

    兵部尚書撇撇嘴:“五斗米,一個人能吃一個月呢�!�

    馬車出了城,駛到高賀借住的寺廟里,看到人時,對方正拿炭筆在地上寫字。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許煙杪和兵部尚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些許遲疑。

    【看這樣子,感覺對方真的不會為五斗米折腰了�!�

    【但是這個如果用皇權壓人,是不是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簡直丟人!

    兵部尚書跺跺腳,快步走過去。

    高賀疑惑地抬頭:“二位是?”

    兵部尚書:“吾姓黎,今日來是有事與君相商,煩請借一步說話�!�

    高賀點點頭,領著他們進屋。又搬了椅子,從柜頂最上方將包袱抱下來,從里面拎出紙繩捆扎的布包,解開后拈出小捧劣質茶葉,給二位客人上了茶:“二位郎君何事來此?”

    兵部尚書開門見山:“我有一友人的祖宗也是虞國大王子,但他不想再認一門親戚�!�

    高賀微微揚眉:“這……只怕不妥,祖宗之事,在下怎可輕棄�!�

    兵部尚書又告訴他他祖宗其實不是他祖宗。

    高賀卻道:“想來閣下友人也不是正經(jīng)后裔,既然如此,為何是在下去改?”

    兵部尚書凝重起表情。

    看來是銀子出場的時候了。成不成,就看銀子夠不夠高,夠不夠硬了。

    “唰——”

    一塊拳頭大小的銀子放在桌上。

    高賀:“閣下這是何意!”

    兵部尚書:“吾也知此事頗難,這銀子便是賠償,請君行個方便�!�

    高賀大聲:“閣下這是把我高賀當什么人了!就算虞國王室非我祖先,可祭拜了那么多年,我心中也是真將他們當先祖看待,哪里是區(qū)區(qū)錢財便能更易的!實在有辱斯文!”

    “唰——”

    兵部尚書放上去第二塊銀子,同樣是拳頭大小。

    兩坨銀塊在陽光下亮閃閃,散發(fā)著金錢的芬芳。

    “還請見諒。但吾那友人非認此祖宗不可,只能請君割愛了。”

    高賀大怒:“我輩讀書人!豈是區(qū)區(qū)兩塊銀子就能數(shù)典忘祖的!你是在侮辱我嗎!”

    兵部尚書瞳孔地震。

    難道他其實小覷……

    許煙杪默默:【……得加錢?】

    高賀正氣凜然:“得加錢�。�!”

    第118章

    你好,尊敬的歐羅巴醫(yī)師,能治一下我們太子嗎?

    不就是加錢嗎!

    加!

    兵部尚書豪氣十足地拍了十個拳頭大小的銀塊上去。

    背后是許煙杪的吐槽聲:【反正是公款�!�

    我什么也沒聽到。

    兵部尚書平靜微笑問高賀:“這些可夠?若是不夠……”

    【涉及臉面的事情,老皇帝果然很大方�!�

    兵部尚書面上含著笑容,八風不動。

    ——小小心聲,不能亂我道心!

    高賀見好就收,將銀塊攬到自己懷里,口吻熱烈:“完全夠了!以后那就是閣下朋友一個人的祖宗!賀言出必行!”

    然后他就注意到對面那好看的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

    當即心頭一跳,一點一點垂下眼,視線放在對方隨意搭在案幾邊緣,細長的十根手指上。心聲紛亂:怎么了?難道是他說得不夠誠懇,這人還是不放心,打算除掉他?

    而許煙杪……

    【可惡。好羨慕啊,這才是真的祖墳冒青煙了吧!】

    兵部尚書身體一個趔趄,猛地抵住案幾邊沿,這才沒有當眾出丑。

    【怎么我就沒有那么好的祖宗呢,先是給后代編來一個好先祖,等這個假先祖沒辦法福澤后代的時候,還可以踹了換銀子。】

    許煙杪碎碎念。

    兵部尚書被他這么念著,也微妙對高賀升起一絲羨慕。

    這可確實是祖宗遺澤了。

    高賀更心慌了。

    怎么另外一個也深深看他了?不會是要殺人滅口了吧?

    當即作出一副志得意滿,眼皮子淺的表情:“茶快涼了,二位不喝嗎?”

    “不必了。我們還有其他事情�!�

    兵部尚書起身,許煙杪也跟著站起來,高賀松一口氣,連忙站起:“我送送二位�!�

    理所當然地,兵部尚書拒絕了他。

    再接著,二人回到車上,對視一眼,都帶著對即將到來工作的苦惱,開始探討考題怎么出。

    這題不能出得太簡單也不能出得太難,不能過于生僻,但也不能讓考生過于眼熟。

    兵部尚書馬車上的書在兩人手里翻來翻去,急促的翻頁聲如同撥開草叢尋找失物,嘩嘩聲不停地響。

    正翻找著,馬車猛然一震,急停下來,許煙杪一掀車簾:“發(fā)生了什么!”

    車夫正要說話,一陣鞭炮聲噼里啪啦響起,直接埋了他的聲音。好一會兒鞭炮聲才停,這時車夫才能說話:“方才有幾個小孩在車前放炮,驚了馬!”

    兵部尚書沉下臉:“巡城御史呢?”

    車夫當然不知道為什么平時負責巡街的巡城御史居然會不在。

    許煙杪瞧了一眼。

    【還是這幾個熊孩子��?】

    【之前我也以為巡城御史很快就到,就沒管。怎么我都辦完事回來了,他們還沒被找家長?】

    【難道是因為這些小孩里有禮部尚書的孫子?】

    兵部尚書眉頭一皺,直接追出去開罵:“小兔崽子,滾過來!”

    轟的一聲,其他小孩都跑了,只有那禮部尚書家的孫子怏怏走過來,小聲:“黎爺爺……”

    尚書家的小孩,相互間早就認識過了。

    兵部尚書:“你剛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人在路上就玩起來了?倘若害人翻了馬車怎么辦!如此頑劣不堪,走!隨我見你阿公去!”

    那孫子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許煙杪低聲問:“禮部那位尚書,真的會管嗎?”

    兵部尚書也壓著嗓音,信誓旦旦:“肯定會!叔孫兄最討厭自家人仗勢欺人了,從不慣著孩子。”

    許煙杪點頭,似乎是信了。

    然后兵部尚書就聽到他在心里嘀咕:【真的嘛?】

    【但是他讓他孫子陪那些歐羅巴小孩玩時,特意交代過,只要讓他們開心,怎么都可以�!�

    兵部尚書:“????”

    叔孫兄,你這是怎么回事呢?以前你不這樣的��!這不打我臉嗎!

    而且一群歐羅巴人,就算是外國使臣,也不至于如此禮遇吧?!

    而那孫子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鬼祟地走過來:“黎爺爺,這都是我阿公交代的……”

    【這就有些放屁了。】

    小孩一副彬彬有禮,恪守忠孝節(jié)義的樣子,完全不知道有人直接將他的事揭了個底朝天。

    【你阿公只是讓你陪那些歐羅巴小孩玩,盡量滿足他們的需求。你就直接帶他們上街,干你以前就想干的事情——好家伙,這欺上瞞下的手段,不愧是官宦之家出來的啊,用得真熟練�!�

    兵部尚書也震驚看著這小孩。

    ——才七歲��!說謊都不臉紅!

    那就更該管管了!

    兵部尚書一把拎起那小孩衣領,轉頭看向許煙杪:“許郎,我先把他送去叔孫兄家里,失陪了�!�

    當天下午,據(jù)說從部門忙完的禮部尚書怒氣沖天進了自家后宅,不一會兒空氣中就充溢了一陣陣竹筍炒肉的香味,小孩的哭喊聲響破天際。

    許煙杪就著系統(tǒng)里顯示的這頓竹筍炒肉,吃了足足兩碗羊肉面!

    【不過,奇怪了,禮部尚書怎么突然間就對歐羅巴人那么友好了?】

    【以前又不是沒來過外國人……看這樣子,該不會是老皇帝那邊下的命令吧?】

    晚飯時間,坊里大多數(shù)官員已經(jīng)吃飽喝足,躺在臥榻上直打飽嗝。

    正消化著胃里那碗飯,耳邊猛然驚天動地一聲響——

    【啥???】

    【老皇帝你想讓歐羅巴人去治你寶貝兒子?!】

    【你糊涂�。。。 �

    左軍都督僉事正在自家院子里消食,冷不丁聽到一聲罵皇帝糊涂的話,腳下一顛,整個人直接撲了出去。

    完全是靠武將強硬的身體素質,單腳蹦跳著身體前傾,在摔倒之前一把攀住家丁的肩胛。

    許煙杪那邊又沒有動靜了。

    在他前后左右住著的官員差點急上了火。

    什么糊涂!你說�。。�!

    這不止是皇帝的事,還事關儲君�。。。�

    別說了一半又不說了!太子不能出事的!

    翌日。

    許煙杪進了朝房時,大為震驚。

    【我知道近年底很忙,但這也太忙了吧。】

    【好多黑眼圈�。 �

    住在他附近的大臣們:“……”

    你說這怪誰?

    許煙杪當然不知道這怨自己,到處瞅上一眼,就看到禮部尚書滿臉愁容。

    【這是……打孩子打的,還是破費破的?】

    破費?

    戶部尚書捕捉到關鍵詞,看了禮部尚書好幾眼。

    禮部尚書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地低低解釋:“我孫子昨日在道上放炮,嚇了不少人,得一個個去賠禮。”

    戶部尚書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

    家里小孩不好教��!

    【嗯?太子?】

    一群官員齊刷刷轉頭,正看到太子踏進朝房。好幾個舍人簇擁在他后頭。

    【太子最近好勤奮啊,都幾乎天天過來上朝了�!�

    太子一眼就看到那擠在了人群縫隙中的熟悉面孔,嘴角微抽。

    又不是他想的,但最近東宮來了那個叫秦箏的女醫(yī)負責照料他的身體,天天盯著他早睡早起,半點不肯放松。

    如果是宮里的太醫(yī)還會顧及他身份三分——而且,太醫(yī)是男的,沒辦法留宿東宮。秦箏就不一樣了,醫(yī)箱一抱,跟在他后面,也不絮叨,就是靜靜看著他。太子妃知道秦箏是來養(yǎng)護太子身體的,不僅不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熬夜不能熬夜了,喝酒不能喝酒了。太子只能默默地早睡早起,起床后還被盯著打了一套五禽戲。吃飯的時候對方也在席中,從那天起,他的身體不能吃的東西就基本沒出現(xiàn)過在餐桌上了。

    效果挺立竿見影的,他好久沒胃疼了,身體也松快了不少,以前會整夜整夜的咳嗽,現(xiàn)在四五天內總能睡上一兩次囫圇覺了。

    但……

    太子內心哀嚎:辣的不能吃,甜的不能吃,天天要啃姜暖胃,這生活還有什么意思!

    還好秦箏沒辦法跟著他上朝。

    太子拿出路上買的饅頭,三兩口就著咸菜吃完,感受到嘴里的咸菜味,差點感動到落淚。

    是的,不僅辣的甜的不能吃,過咸的也不行,什么咸菜、腌臘干貨都得忌口!偏偏小時候養(yǎng)成的習慣,他就好這口。

    ——堂堂太子,想吃口咸菜都要偷偷摸摸,這像話嗎!

    【不管了!反正太子來了,今天有熱鬧看嘍!】

    太子捧著咸菜饅頭,刷刷開干。聽到這心聲后,吃得更用力了。

    眼里隱約泛起淚花。

    堂堂太子,不僅吃咸菜要偷著來,還要被人看熱鬧!這像話嗎!

    許煙杪看了太子一眼,就躲進人群里,往角落鉆。

    ——這里舒服!方便吐槽!

    【讓歐羅巴人來治太子,老皇帝怎么想的?】

    【不過也怪不得老皇帝,從七國那會兒西域之路打通后,西域藥就經(jīng)常被中醫(yī)采用了,什么西域神藥、西域秘藥啊……從國主到皇帝都信這個。還會拿來賜給重臣�!�

    【但西域又不止一個國家!回回醫(yī)師和歐羅巴醫(yī)師能一樣嗎!】

    太子漫不經(jīng)心地吃著咸菜饅頭。

    能有什么不一樣的?他們還能把他切割開,查看胃和肝哪里有問題嗎?

    【太子現(xiàn)在還能吃得下東西,他要是知道歐羅巴人怎么治病的,就要哭爹喊娘了�!�

    太子不屑一顧。

    怎么可能,他都多大——

    【誰能想到歐羅巴的醫(yī)生面對什么病都要放一瓶血呢?】

    【誰能想到歐羅巴的醫(yī)生面對發(fā)熱,是讓病人不吃不喝呢?】

    【誰能想到歐羅巴的醫(yī)生面對中風,是用烙鐵燙病人腦袋,覺得這樣能治病呢?】

    【對于歐羅巴人來說,治病不就是發(fā)汗、催吐、催瀉、通便灌腸、放血嗎?】

    太子下意識夾緊了腿,不用有人給他通便灌腸,肚子那里已經(jīng)好似要翻江倒海了。

    為什么�。�!

    為什么會有一個地方治病是這樣的啊!

    太子心肝都在顫:“沒事……沒事……”

    可能是給百姓治療潦草了一點,給太子總不會……

    【最慘的還是那個什么什么國王吧?叫查理二世?真是慘絕人寰啊……】

    【中風后御醫(yī)先給他放一瓶子血,血放完就喂催吐藥,本來就病著的,差點把自己吐死�!�

    太子忍不住后退一步,遠離可怕的小白澤。

    【催吐完了發(fā)現(xiàn)國王還沒好,御醫(yī)交流之后覺得是(體)(液)排得還不夠多,直接開始灌腸�!�

    【每個時辰灌一次!足足灌了五天�。�!五天啊�。�!】

    太子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兩條腿難得抖得厲害。

    【還沒治好!】

    【好!肯定是做得還不夠多!病氣在國王腦袋里!我們要剃光了國王頭發(fā),用燒紅的烙鐵燙他的頭皮!】

    【把皰燙出來再擠掉就能祛除病氣了!】

    太子摸了一把自己完好無損的腦袋,咽了咽口水。

    這……那些御醫(yī)真的不是和那個國王有仇嗎?

    聽著就好疼啊!

    【然后再往國王腳底抹鴿子糞�!�

    【鼻孔里塞噴嚏粉�!�

    【全身涂熱膏藥�!�

    【終于,在他們努力之下,把身強體壯的國王治死了!】

    太子:“……”

    太子:“……”

    太子:“……”

    他當即丟掉饅頭咸菜,轉身就往宮里跑。

    爹——

    我錯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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