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俗話說，良藥苦口利于病，發(fā)燒出不了的汗被這服中藥一下子催了出來，不一會兒，額頭便開始冒汗——退燒的前兆。她有些欣喜，便爬上床，捂著厚厚的被子倒頭就睡。

    半夜她出了一身汗，再一摸額頭，溫度如常，她心里高興，嘀咕了一句“中藥真管用，謝謝醫(yī)生”，然后翻個身，接著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她拉開那層厚重的窗簾，溫暖、柔和的陽光一下子就流瀉一室，窗外的小區(qū)景色盡收眼底，綠意盎然，深秋的蕭索之氣全無。

    她神清氣爽，只是睡衣上都是汗，她便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鈴聲大作，她看了一眼來電，趕緊結(jié)束戰(zhàn)斗。

    她給許向雅回?fù)芰嘶厝�，搞什么幺蛾子她又不接了，沈惜凡想了想，從冰箱里拿出果汁和雞蛋，烤了幾片吐司，端到桌上，就著暖暖的陽光開始享用早餐。

    手機又響了，她接起來，然后那邊就傳來許向雅帶著怨念的聲音：“稀飯，你說嚴(yán)恒到底要吃什么呀？問遍了所有人，都沒有主意，我只好找你來了。”

    “找我做什么？找我吐槽的嗎？”

    “對啊，不然呢，哎喲，我真不明白，要吃什么也不說，送過去又不吃，難道他要吃唐僧肉嗎？”許向雅還在那頭憤憤不平，“要不我就買點兒狗糧去算了，今天早上送餐的時候，服務(wù)員就說他看到早餐皺眉，只吃了幾口就沒動了�！�

    戴恒極其挑食，沈惜凡是知道的，她問：“你早上都準(zhǔn)備了什么？”

    “他要了西式，那我們餐廳提供的就是煎蛋、牛奶吐司、咖啡、牛奶、火腿和果醬�！�

    她了然于心：“煎蛋要保留糖心，牛奶吐司換成全麥吐司或者全麥歐包，果醬直接撤走，別讓他看到，口蘑牛油果可以有，也可以煎一小塊三文魚。”

    許向雅氣得拍桌子：“他有需求他提啊他為什么不長嘴？皺眉，就光知道皺眉，怎么我還能讀懂眉頭嗎？真是氣死人了，從到現(xiàn)實，霸總是不是嘴都被摘了��？我都不好意思罵出臟話了！”隨即她又好奇地問道，“稀飯，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呀？資料上明明沒有呀�！�

    “他以前在佘山的私人會所住過，那個主廚后來跳槽到凱德，有一次會議我見過這位主廚跟他聊了很多，拜他所賜，我認(rèn)識了斑馬綠番茄，克里米亞黑番茄，維蘇維亞紅番茄�！�

    “果然還是你見多識廣，謝謝你啊，上班請你喝奶茶。”

    她一想到奶茶就忍俊不禁，何醫(yī)生的茉莉烏龍不加糖麻薯另外裝，真可愛。

    “好呀，那我要茉莉烏龍不加糖麻薯另外裝，謝謝啦�！�

    一個早上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她心情不錯，效率也很高。

    下午許向雅來找她，唉聲嘆氣：“這年頭工作累，我們都是伺候人的命，要是活在古代，咱就是奴才命，主子叫往東不敢往西……”

    “那還是現(xiàn)代比較有人權(quán)不是嗎？今天早上霸總皺了皺眉頭，要是擱在古代你就掉腦袋了。”

    許向雅啐她一口：“說正事，工作的時候態(tài)度要嚴(yán)肅、端正�！�

    她雙手奉上奶茶討好道：“我是來學(xué)習(xí)的，快，你聽過他什么偏好？八卦也行�！�

    “八卦是真的沒有，偏好倒是有點。”沈惜凡抱著一杯茶，清清嗓子：“他瘦，看起來身材很好，給他安排別墅的時候，他的助理特別強調(diào)了一定要有健身設(shè)施，說明他的身材是長期健身的結(jié)果，這種人在飲食上面會偏于高蛋白低脂的健身餐，昨晚程總宴請他的時候，你注意到了他對哪幾道菜有偏好嗎？”

    “Sorry光顧著看他了，但是他好像吃得并不多�！�

    “你準(zhǔn)備的是中規(guī)中矩的中餐，他吃得不多，說明他更偏好較少的糖，較少的油，動物性蛋白，那些脂肪豐富的紅肉最好從菜單上消失，如果這個人長期在國外，難免會受到那種尊重季節(jié)和環(huán)保意識的影響……”

    許向雅恍然大悟：“懂了，好品質(zhì)的牛肉，新鮮的魚蝦、時令蔬菜和水果�！�

    “他應(yīng)該會很需要黑咖啡，美股的開市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凌晨四點半，當(dāng)然這種人也少不了蘇打水。”

    “如果一定要供應(yīng)中餐，那位主廚師傅跟我說過他只吃瘦肉，牛肉，雞肉一般，喜歡喝粥，尤其是正宗的廣東粥……他口味偏淡，吃得簡單，他對食物欲望不是很大，牛排，番茄，少許的橄欖油，鹽，胡椒就可以滿足他。他不喜歡浪費時間在食物上，他這種類型的工作狂就是如果你不給他送吃的，他根本想不起來吃，他也沒有需求，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愛吃什么。你給他提供他不愛的食物，他除了皺眉頭，就是象征性吃幾口，維持最簡單的活著狀態(tài)就好了。嗯，你領(lǐng)會下精神�！�

    “原來是這樣�！痹S向雅翻了個白眼，“怎么會有人對食物沒有欲望呢，我天天最開心的就是想吃什么�！�

    “所以他有胃病�！�

    “啊？”

    “奇怪嗎？”沈惜凡笑道，“這不是挺符合霸總的刻板印象？他還抱怨過，去醫(yī)院一點用都沒有，該吃的藥也都吃了，錢也花了，這回報率比他買基金還低。”

    許向雅發(fā)出一陣爆笑。

    嘴里有苦味和辣味，也許是藿香的味道，她喝了好多水，仍是覺得辛辣、苦澀。

    中午餐飲部送餐，送了一份安格斯牛排，配菜是番茄和白山葵，切開后嫩滑的肉眼在滾燙的盤子里被逼出香甜的油脂滋滋作響，番茄和白山葵清爽迷人，吃完這頓午餐他胃和味蕾都感覺非常滿足，既不局促又不膩味，他想了想撥了個電話反饋了回去。

    過了一會，餐飲部的經(jīng)理給他打電話，客氣了一會最后說：“嚴(yán)先生，多虧房務(wù)部的沈經(jīng)理，您應(yīng)該謝謝她！”

    他微微一怔，放下了電話，她還記得嗎？一定是記得的吧，要說自己曾經(jīng)最毫無保留地面對的人不就是她嗎？他是真的不愛在吃的上面浪費時間，還是陪她逛遍了網(wǎng)紅的館子，吃遍了那幾條聞名遐邇的美食街，曾經(jīng)兩個人在大雪紛飛的夜晚排隊就為了吃上一口她心心念念的火鍋，現(xiàn)在他都懷疑自己那時候是不是被舍奪了，想起來竟然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無可取代的甜蜜。

    如時光倒流，還能否補救；如重新邂逅，誰人可得救？這一秒，只差一秒，他想抓住最后一秒去賭一下。

    藿香茶

    方一：藿香5克，冰糖10克，綠茶3克，用200ml開水沖泡后飲用，沖飲至味淡。

    方二：藿香、佩蘭各10克，洗凈切碎，開水沖泡10分鐘。

    出自《別錄》，藿香，化濕解暑，解表止吐。內(nèi)傷生冷而惡寒發(fā)熱，嘔惡吐瀉，配紫蘇、厚樸、半夏等，如藿香正氣散。鮮藿香解暑能力較強，夏季泡湯代茶，可做消暑飲料。

    出自《本經(jīng)》，佩蘭，化濕解暑，亦能治脾經(jīng)濕熱，口中甜膩、多涎、口臭等。

    第四章

    冰糖

    冰糖：補中益氣、潤肺止咳、消痰化痰。

    工作原因，沈惜凡成日待在酒店里，她桌子上放著一個杯子，里面是她今日份的中藥，有時候藥剛熱完，她一個電話就被叫走了，回來之后又不得不重?zé)�，她辦公室里終日彌漫著一股中藥味。林億深每每經(jīng)過都要喊：“沈大仙，你又煉丹了？”

    沈惜凡總是很配合地招呼他：“我看你對中藥很興趣的樣子，要不要我分你一點試試？”

    許向雅倒是好奇：“稀飯，你每天吃中藥做什么？不會你提前更年期了吧？”

    “我治失眠呢，最近一年經(jīng)常熬夜加班，生活作息都亂了，即使睡著了有一丁點聲音就醒了，每天睡不好就頭暈頭疼，這不舒服那不對勁的�！�

    “我也覺得我最近睡眠不太好，哎，你覺得中醫(yī)怎么樣？有效果嗎？”許向雅打量著她，“我看你確實比以前精神氣都好不少，臉都透亮了很多�！�

    “是吧，我現(xiàn)在到了十一點就很困，放下手機就秒睡，而且我感覺我脾氣都好了不少，以前每天都是煩煩煩，一點就爆炸，現(xiàn)在遇到煩心事情，算了過了就過了。”

    “啊推給我推給我，我也要去看看�！�

    “喏，這個，掛這個醫(yī)生的號，何蘇葉醫(yī)生。”

    “哇這名字太好聽了吧，看上去就是帥哥的標(biāo)配�！�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笑起來右邊臉有酒窩的醫(yī)生，不自覺地笑起來，“確實是帥哥�！�

    “真的嗎？”許向雅又猶豫了，“是帥哥，又這么年輕，能看好病嗎？那些醫(yī)術(shù)好的不都是些老頭老太嗎？”

    沈惜凡白她一眼，“愛信不信�！�

    “好好好，信你�！痹S向雅撇嘴，“不過我真的很討厭喝中藥，太苦了，但是我可以假裝有病，然后看完就走人，反正病人之意不在藥，在乎帥哥醫(yī)生也！”

    忽然，許向雅湊近她，壓低聲音：“稀飯，你覺得那個嚴(yán)恒怎么樣？”

    她不禁皺眉：“問這個做什么呀？注意職業(yè)素養(yǎng)�！�

    “哪有，我都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了，是我的那些小服務(wù)員，每次看到他，激動得都快上天了，爭先恐后地要幫他上菜，他一笑，那些小孩子都快暈了！”

    “有那么夸張嗎？我看他長得不過爾爾！”

    許向雅撇嘴：“我看挺不錯，青年才俊，海歸才子，名利雙收，不過這樣的男人估計都有女朋友了，沒準(zhǔn)早談婚論嫁了�！�

    沈惜凡淡淡地笑：“是呀，那種男人看看就夠了，嫁給他你受得了那種日子嗎？永遠是事業(yè)第一，你都不知道能排到第幾位，你還得給他當(dāng)保姆，當(dāng)秘書，當(dāng)情緒垃圾桶。而且你確定能斗得過這種人精？人家如果要跟你分手離婚，你都不知道能分幾個錢，純純被白嫖，咱們做酒店這行的，吃到的瓜還少嗎？”

    沉默半晌，豈料許向雅拍案而起：“那也行，就沖他長得帥，我也認(rèn)了�！�

    “顏狗都是沒有好下場的。”沈惜凡微微有點不爽，她拿起杯子大口喝藥，看得許向雅目瞪口呆，贊嘆：“中藥的苦你都可以，那嫁入豪門的苦又算什么呢？強還是你強，我看好你！”

    下午沈惜凡正在休息，忽然接到沈爸爸的電話，她大感意外，剛接起來，那邊就傳來沈爸爸可憐兮兮的聲音：“凡凡，你媽是不是到什么期了？脾氣又臭又硬。”

    她揣測：“更年期綜合征？”

    那廂沈爸爸狂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什么東西。你不回家，我現(xiàn)在簡直成了貧下中農(nóng)，天天被她欺壓，說她兩句，她就抱怨‘我說一句你就頂我十句，還讓不讓我說話了？’其實都是她一個人說得最多！”

    沈惜凡只好安慰她爸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原來就不好，結(jié)果到了更年期，激素分泌紊亂，就更暴躁了，您就跟她冷戰(zhàn)，軟抵抗，堅持就是勝利！”

    “有用嗎？”沈爸爸猶猶豫豫。

    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沒用的話，我來頂著，這個家不就我跟她的嗓門有得一拼，改天我回家勸勸她，現(xiàn)在工作特別忙，我都一直住在酒店，您就先忍著�！�

    沈爸爸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地問道：“對了，凡凡，你表哥要把你的準(zhǔn)嫂子帶來見見面、吃個飯，你有時間能去不？”

    沈惜凡笑起來：“阿陽什么時候拐了一個老婆？去！一定得去！”

    她下了班就直奔飯店，剛下出租車，便接到電話：“凡凡，大家都在等你呢，快點兒！”

    她拎著包直奔二樓，一推門進去就是一張張熟悉的臉，長輩小輩各一桌，看見她都起哄：“遲到了！”“罰酒！”“阿陽，給她滿上，滿上！”

    沈惜凡苦笑，他們家的人就是愛熱鬧，感情好得實在沒話說。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一大家人在一起吵吵鬧鬧的，很開心。

    心情不錯，又逢表哥喜事，她喝了不少，略微覺得有些上頭，便找了借口去天臺上吹風(fēng)。她看到華燈初上的繁華商業(yè)區(qū)就在自己的腳下，不由得微微一笑。

    忽然聽見后面有響聲，她轉(zhuǎn)身一看，笑著打招呼：“阿陽，怎么有機會溜出來了？”

    “來看看你呀！”喬陽摸出一根煙，熟練地點燃，“看什么那么出神，想小男朋友了？”

    沈惜凡撲哧一笑：“哪有什么小男朋友呀？我都空檔好幾年了！”

    喬陽彈掉煙灰，仔細(xì)詢問：“怎么初戀結(jié)束了還沒再開始新的一段，我聽姨媽說給你介紹了那么多青年才俊，沒一個能讓你再次飛蛾撲火？”

    她扯扯嘴角：“雖則如云，匪我思存！”

    喬陽嘆氣：“我知道他回來了，小妹，過去的就過去了，別想不開�！�

    “我哪有想不開！”沈惜凡瞇起眼睛望著天空，“只是暫時沒有合適的而已�！�

    喬陽眼珠一轉(zhuǎn)：“我倒是認(rèn)識幾個人，挺不錯的，下回給你介紹一下。”

    “再說吧。”

    家宴散得很晚，走出飯店，沈惜凡不住地打寒戰(zhàn)，剛想折回去跟表姐借件大衣，只見一群人從樓梯上下來，她一眼就看見那個醫(yī)生——何蘇葉。

    她第一次在醫(yī)院以外的地方遇見他，他身上穿著很隨意的、質(zhì)地柔軟的白衣黑褲休閑裝，卻很有玉樹臨風(fēng)的味道。

    沈惜凡心里暗暗感嘆，即使不穿白大褂，這個醫(yī)生還是一樣帥氣。她正在猶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便見何醫(yī)生對著她微微一笑，那個深深的小酒窩透出一絲俏皮。

    可是就在她準(zhǔn)備露出一絲完美笑容回應(yīng)的時候，一陣穿堂風(fēng)吹來，她鼻子一酸，非常應(yīng)景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此時帥哥徑自走向她，大廳里燈火輝煌，她想隱身都困難，她作為一個病人，是一點隱私都沒了，作為一個人，老天爺實在是不太給她面子，此時她只能欲哭無淚地石化掉。

    帥哥醫(yī)生站在她面前，遞上一包紙巾：“夜涼，小心別再感冒了�！�

    她接過來，訕訕地笑：“謝謝，我沒事的�！�

    氣氛有些尷尬，僵持了一會兒，聽聞門口有人叫何蘇葉的名字，他微微頷首道別：“不好意思，先走了。”

    沈惜凡點點頭，目送他出大廳，然后他坐上一輛黑色的車離開，車牌上赫然是“WJ”的字樣——她疑惑，怎么這個醫(yī)生還跟軍區(qū)有些關(guān)聯(lián)？

    那包紙巾是淡淡的綠茶香味的，她不由得感嘆這個醫(yī)生實在是心細(xì)，閱病無數(shù)——她現(xiàn)在確實很需要紙巾去阻止潸然欲下的鼻涕。

    第二天，沈媽媽又早早打來電話，把她從夢中吵醒。沈媽媽不知道又從哪兒拉了一匹白馬，喊她晚上去評估、鑒定。

    換做以前她肯定又跟她老媽叫板了，現(xiàn)在她內(nèi)心很平靜，有些事情你沒辦法阻止，就換一種辦法去破壞，想到這里，她聞著杯子里的中藥，更平靜了，內(nèi)耗的事情她不想了，生的悶氣也原諒了，還沉下心來把工作上的一個問題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