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祁嘉看著屏幕上那行略顯生疏的問候,無奈回了三個字:我沒事。
發(fā)出以后,他始終有些不甘心,又輸入一句:對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遲疑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發(fā)送。
祁嘉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性格,相反,對于人際關(guān)系的界點,他一直很敏感。他也知道告白這種事必須兩廂情愿,單方面說喜歡只會惹人厭煩。奈何路白菲就是戳中他心里那個點了,坦誠心跡是因為情不自禁,說抱歉亦然。
信息發(fā)了就發(fā)了,祁嘉也沒指望路白菲能回復。他本身就有低血糖,一整天的時間只喝了兩罐奶,現(xiàn)在已經(jīng)餓得頭昏眼花,扶著墻去廚房找吃的。
路白菲是在上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上,收到祁嘉的信息。
第一條寫著
“我沒事”,他看后暗暗松了一口氣。
第二條寫著
“對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路白菲對著手機屏幕怔了一會,坐在一旁的同學湊過來找他聊天,他轉(zhuǎn)頭與之應(yīng)付,可是胸口那種悶鈍的感覺涌上來,他想起昨晚頻頻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的祁嘉。
路白菲不愿追究這背后的原因。他從小到大拒絕的追求者可以湊足一個班,還沒有誰讓他產(chǎn)生這樣的負罪感。祁嘉也不該是那個例外。
起先他是不準備回復祁嘉的。冷處理就好,距離會讓他們慢慢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但是當這一天臨近傍晚,他在學校食堂吃完飯,又一次毫無緣由地掏出手機。路白菲放棄了,他承認自己對祁嘉有點關(guān)心則亂。
他點進微信對話框,考慮了一下,以不痛不癢的口氣發(fā)出一條:周阿姨挺擔心你,以后還是及時接她電話吧。
這條信息把路白菲自己摘出去,但又拐彎抹角地表達了關(guān)心。
過了大約十分鐘,祁嘉用一種還算克制的口吻回復,“知道了�!�
此后一連幾天,祁嘉都會因為一些日常小事發(fā)信息詢問路白菲。倒也不全是沒話找話,畢竟祁嘉獨自在外求學長達數(shù)年,回國以后難免有些不適應(yīng),有些地方是需要有人答疑解惑。
路白菲都會負責地給予幫助,但不多說無關(guān)的話,以免讓祁嘉誤會。
祁嘉也沒有主動攀談任何節(jié)外生枝的話題,仿佛他和路白菲的關(guān)系就止步于此了。那天清早的意外在他們之間劃清了界限,祁嘉不會再逾越半步。
路白菲說不上自己對此是什么感覺,祁嘉聯(lián)系他僅限每天一次,早晚不定。如果他整個上午都沒接到信息,到了下午就會不由自主地多看手機。這種情形以前從未有過,路白菲給自己的解釋是,畢竟受到長輩的托付,他擔心祁嘉多一些也是自然的。
他們兩人就這樣以這樣微妙的方式過了一周時間。路白菲再次見到祁嘉,是在科大校區(qū)南面的學生活動中心樓外。
當時路白菲身處二樓小禮堂的后臺,這里進進出出全是參加英語周初賽的學生。路白菲選了個靠窗且靠角落的座位,稍微避開人群,一面輕撥琴弦熟悉指法,一面對著窗外的校園出神。
當祁嘉手拿花束出現(xiàn)在禮堂外的長階梯上,路白菲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此時已近傍晚,校園里的街燈都點亮了。祁嘉穿著的那件淺色外衣不知是用了什么面料,自帶一點反光效果,將他整個人暈染出一層銀色的光圈,好像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漂浮感,慢慢地從地面升起。
他拿著一束色澤暖煦的花,步伐勻速,獨自走上三十級樓梯,最后消失在路白菲的視線盲區(qū)。
這一整天路白菲都沒收到祁嘉的信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看自己的演出。直到此時見到祁嘉出現(xiàn),路白菲好像突然來了精神。他抱著吉他從座位里起身,和一名負責后臺統(tǒng)籌的同學確認了自己的演出順序。
還有大約半小時上臺,路白菲數(shù)著前面的同學一個一個走掉,終于有人叫到他的抽簽序號和名字,他迅速整理了衣著,而后進入演出通道。
當主持人念出
“化學系,路白菲”
幾個字時,臺下的反應(yīng)明顯較之先前熱烈了許多,夾雜著年輕學妹們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路白菲的表演比較靠后,可以容納
400
多人的小禮堂已經(jīng)坐滿了觀眾,就連走道上都站著人,所以他也看不見祁嘉坐在哪里。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襯衣和牛仔褲登臺,站在話筒前,才說了一聲
“老師好......”,就被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淹沒了。其實白襯衣這種穿搭,本來不是路白菲一貫的著裝風格,但由于化學系學生會的幾位女生部長強烈要求他以“干凈青春”
的形象秒殺評委老師,他也無奈只得遵從民意,把自己往校園風格上強行靠了靠。
事實證明,那幾位女生部長的眼光還是可信的。路白菲的視線掃往臺下,本來想看看祁嘉人在哪里,可是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開了閃光燈的手機鏡頭。
他只得放棄了搜尋,轉(zhuǎn)而在高腳凳上坐下,調(diào)整了話筒高度,開始演唱自己臨危受命、準備僅一周的《Scarbh
Fair》(斯卡布羅集市)。
路白菲的聲線很貼這首歌,吉他前奏響起時禮堂里還泛動著嘈雜的人聲,當他開口唱出第一句歌詞,前后十二排座位忽然都安靜下來。路白菲的吸引力的確不止于他那張令人驚艷的臉,沉郁的聲線和穩(wěn)定的臺風讓他在一片眼花繚亂的集體節(jié)目中脫穎而出,最終不負眾望地拿到了初賽第二名的成績,也算圓滿完成了化學系學生會交給他的任務(wù)。
主持人當場宣布了各個院系的名次,路白菲再次上臺代表化學系領(lǐng)取初賽獎狀,這才又倏忽看見站在臺下的祁嘉。
此時舞臺邊圍擠著不少拍照的同學,而祁嘉站在稍遠些的人群外圍,神情略顯局促不安,似乎想把手里的花束交給路白菲,卻又因種種顧慮而止步不前。
他甚至沒有抬頭和路白菲對視,路白菲一直看著他所在的方向,而他一直微低著頭。
路白菲突然自心底生出一絲細小的澀意。
祁嘉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他們在機場初見時,祁嘉還是個渾身帶刺的十九歲少年,怎么才短短兩周不到的時間,他就變得這么猶豫不決。
路白菲領(lǐng)了獎狀,沒有返回后臺,而是直接從側(cè)面的樓梯走下。穿過一些想與他合影的同學,正要走向祁嘉,一道纖細的身影突然撥開人群,攔在了他身前。
“小路�!�
盧溪月穿著一身裙裝,化了淡妝,出聲叫他,又將手里的一束玫瑰遞到路白菲跟前,“恭喜獲得第二名�!�
盧溪月其實一直在臺下等著路白菲,只是路白菲全程都沒注意她的存在。
路白菲愣了愣,沒有伸手接花,視線越過盧溪月,卻看向幾步之外的祁嘉。
祁嘉也幾乎在同時抬起頭,以一種不確定的眼神與路白菲對視上了。
四周的同學見到盧溪月現(xiàn)身,漸漸引發(fā)為小片的騷動生物醫(yī)學系的系花盧溪月,和化學系系草路白菲的戀愛一直為本校學生所津津樂道。就算他們分手快半年了,校內(nèi)論壇上仍有不少他們的傳說。
現(xiàn)在男女主角于眾目睽睽之下見面,送花,似有復合跡象,圍觀眾人頓時興奮起來,甚至有人開始吹口哨。
路白菲還算冷靜,他的視線又轉(zhuǎn)回到盧溪月身上,說,“我今晚還有事,不如我們有空了再聯(lián)系�!�
說話時他壓低聲音,又稍微俯下身,靠近一點盧溪月,主要是不想別人聽見自己的回應(yīng)而令女生當眾難堪。
盧溪月蹙了蹙眉,路白菲抽身欲走。周圍的同學則一臉茫然地讓開了路。
11
請你吃個飯吧
作者有話說:小祁是妥妥的釣系啊,換誰都逃不掉
祁嘉此前并未見過盧溪月,這時于紛亂人群中看到了她的側(cè)臉,心里覺得奇妙。這種系花的氣質(zhì)果然是有共性的,竟和他想象中那位前任的模樣不謀而合。
唯一不同的是,祁嘉以為她該是一頭飄逸長發(fā),沒想到卻燙著微卷的過耳短款。到底是主修工科的女生,還是有些爽朗之處。
路白菲已經(jīng)走到祁嘉跟前了,盧溪月沒有跟過來。
祁嘉不是自作多情的人,也猜不到路白菲這一周暗自轉(zhuǎn)變的心情。他以為自己只是一塊臨時派上用場的擋箭牌,恰好作為路白菲離開的借口。
他背過手,把花束藏到身后。周圍太吵了,路白菲又是矚目的焦點,祁嘉沒有立刻對他說什么。路白菲的視線在祁嘉身上輕輕一帶,說,“走吧。”
于是祁嘉跟著路白菲離開了小禮堂,兩個人又一路無言地走下樓梯,一直并行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林蔭道上,路白菲放緩腳步,祁嘉才說,“我...
來之前是不是應(yīng)該先給你發(fā)個信息?”
路白菲稍微有點莫名其妙,看著他,“為什么?”
祁嘉說,“來的路上我挺忐忑的,怕你見到我,覺得...
我怎么這么不識趣......”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笑,有種試圖化解尷尬的意思。
路白菲低嘆了一聲,朝祁嘉伸出手,說,“這束花是給我的么?”
幾分鐘前他拒絕了盧溪月遞上的玫瑰,這時卻主動問祁嘉要他手里那束尤加利葉搭配的芍藥。
祁嘉愣了愣,慢慢把花束遞過去。路白菲毫不客氣地接過來,花束的握處還有祁嘉掌心留下的余溫。
過去的一周,路白菲其實也過得不怎么順意,這時見著祁嘉了,反而感到一種異樣的輕松。他未及細思,就問祁嘉,“吃晚飯了嗎?”
祁嘉抬眸看他,說,“......
還沒。”
路白菲笑道,“那正好,請你吃個飯吧。”
祁嘉并不想讓自己在路白菲面前看起來顯得局促傻氣,但他實在難以抑制驚喜,又夾雜著的一絲疑慮,便有些慌亂地說,“我、我請你吧,最近總是麻煩你�!�
路白菲不和他爭,當然也沒有讓他掏錢的打算,只說,“走吧,我們先找個餐廳�!�
科大這附近的美食不少,路白菲自是輕車熟路。他帶著祁嘉出了校園側(cè)門,在一條小巷里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一個由紅磚砌起的小院子外,說,“這家私房菜在我們這里挺出名�!�
繼而推開其中一扇木門,側(cè)身讓祁嘉先進。
雖然已經(jīng)快到晚上九點了,私房菜館里還是高朋滿座的。一個大媽年紀的服務(wù)員迎上來,問他們,“同學,幾位?”
“兩位。”
路白菲說,“有里間的座位嗎?”
服務(wù)員搖了搖頭,“里面坐滿了,外面還有空的�!�
祁嘉連忙說,“外面也挺好,外面空氣好�!�
路白菲也不知怎么的,一聽祁嘉說話,就覺得他有點可愛,自己也不禁莞爾,“那就外面吧�!�
大媽手里拿了個單子,將他們領(lǐng)到一張簡易圓桌邊,然后開始報菜名。
這間私房菜館是沒有固定菜單的,全看當天進了什么新鮮食材就隨機決定菜品�,F(xiàn)在又到晚上了,很多食材已經(jīng)賣完,可供選擇的余地不多。大媽先報了兩道涼菜,而后念到
“香酥鴨”,路白菲立刻道,“要半只。”
下一道是
“辣椒炒肉”,這是私房菜館掌廚的拿手菜,路白菲打斷了念菜名,轉(zhuǎn)而問祁嘉,“能吃辣嗎?”
祁嘉腸胃敏感,不怎么吃辣,但祁嘉說
“能�!�
路白菲看著祁嘉在月色下略顯蒼白的一張臉,默了兩秒,轉(zhuǎn)而對大媽說,“還有別的清淡些的菜嗎?”
對方翻了翻手里的單子,“韭黃肉絲?這個清淡�!�
韭黃是春季的當季蔬菜,新鮮爽口。路白菲說,“行吧,要個韭黃肉絲�!�
祁嘉搶著說,“辣椒炒肉我可以吃的。”
“別逞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