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溫和地問我：「姑娘的身子可好全了？」

    對著那張眉目如畫的臉，我頭一次自私地撒了謊：「并未好全。延能大師說，我正是那日撞見了慧王殿下，才有了痊愈的機(jī)緣，所以我爹娘才想讓我跟著殿下，盼有朝一日我能養(yǎng)好身子�！�

    剛說完，我就后悔了。這話怎么聽，都像拿人家當(dāng)工具人吧？

    我很懊惱，明明在現(xiàn)實生活里老被人夸是話術(shù)達(dá)人，怎么面對著陸月君，永遠(yuǎn)講不明白話。

    但光風(fēng)霽月的人接過我手中的白玉盅，紅唇張張合合，說的盡是讓人舒心的話：「若能因此讓姑娘將養(yǎng)好了，倒也是一樁善緣�！�

    我想起我打聽來的事：陸月君是為了給他多病的母妃祈福，才常念經(jīng)拜佛。

    所以我立馬走到他面前，極認(rèn)真地對他說：「我爹說了，我是個福星。如今不僅有殿下，還有了我，賢嬪娘娘定會和我一樣，慢慢好起來的。」

    他那時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最后垂下頭，聲音輕如鴻羽：「不承想，姑娘會記掛此事�！�

    育有皇子成年，可他的生母不過是個嬪位，可見不得恩寵，母子倆都是這宮里的小透明。

    我知道他柔和之下的惶恐，畢竟那么多的傳言，他不可能不顧忌我這權(quán)臣嫡女的身份。

    而我也明白，卷入權(quán)力旋渦，是他這樣的人最不愿做的事。

    「殿下，」我輕喚他，等他抬起頭回視我，「我們?nèi)ソ瓥|吧。那里到冬天也四處蔥郁，一茬接一茬的花開，曬干烹茶極好，我爹娘總說以后要去那邊頤養(yǎng)天年的�！�

    他怔愣了一會兒，待明白了我不想讓他爭皇位的用意后，這才釋然一笑。

    我后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他完全安下心來。

    我陪他上山下河體察民情、搭上自己的嫁妝幫他蓋學(xué)堂、遍請名醫(yī)為他的母妃治病。

    我不知道他是何時傾心于我的，就像我也說不上自己是何時對他心動的。

    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又或許只在某一瞬間。

    我與他成婚后的第三年，一個尋常的冬日午時，我就著陽光在院里繡香囊。

    繡著繡著，我伏案睡著了，再睜眼已被陸月君抱在懷中，行于竹園的廊下。

    那時晴冬的暖陽透過竹葉，星星點點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

    他低頭瞧我睜著眼，頗為歉疚地說道：「本想著抱你回屋休憩的，怪我動作不夠輕，還是驚醒了你�！�

    我輕輕搖了搖頭，下意識雙手摟緊他的脖頸。

    我湊得很近，瞧見他輕咬著唇，不知在想什么，一片緋紅從他的耳畔蔓延到了臉上。

    陸月君啊，是害羞起來，連眼皮和鼻尖都會透紅的男子。

    他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在將我放到榻上時，視線飄忽著對我說：「以后可不敢再在院子里睡著了，會感風(fēng)寒的……」

    「夫人�！�

    有瞧不見的煙花，在我的心頭炸開。

    我至少提醒過自己一萬遍，這只是本，這只是個紙片人。

    可他現(xiàn)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觸碰到他的手，是切實的溫?zé)帷?br />
    既然自古男配就是留給觀眾的，那便讓我來好好愛他一次吧。

    我不由分說地將他也拉倒在榻上，四目相對的一瞬，說不上誰的臉燒得更紅。

    我也說得磕磕巴巴的：「那既然要休息，不如一起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床也挺寬的……」

    他遲緩地應(yīng)了一聲，與我并排躺下，兩個人都僵成木頭，誰也沒能睡著……

    那些日子那樣好，好得像一場美夢。

    而這場夢，在陸寒川坐穩(wěn)了江山，先給陸月君定死罪，再抄我家后，全然破碎了。

    我能理解陸寒川的瘋魔，能理解晏知意的狠厲，但他們大概從來沒試著包容一下陸月君的不爭不搶，和我的明哲保身。

    7

    在我彌留之際，陸寒川來見我了，他終于露出罕見的悲愴和悔意神色。

    他該是對晏曉春有些留戀的，畢竟她是他成長經(jīng)歷里唯一的傻白甜，經(jīng)典的悲慘童年里的一道光。

    看著我，至少能讓他想起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舒心和快樂，這是再鐵血無情的帝王，也無法完全割舍的人情味。

    當(dāng)然了，我并不能茍同原文里陸寒川因為晏曉春的死，茶飯不思、國事不問、發(fā)了很久的瘋的劇情。

    因為他這樣的人設(shè)，不該為這樣的小白兔牽絆那么久。

    我認(rèn)為會設(shè)置這樣的劇情，單純是那個叫「鴻蒙」的作者惡意搞瑪麗蘇、水章節(jié)寫的。

    陸寒川就該是下午看著我死，晚上就能批奏章的那種人。

    他的帝位是晏知意幫他拿穩(wěn)的，他更沒必要為了我這么個已經(jīng)變心的白月光，去為難真正對他有助力的人。

    所以我到最后，也沒有對他說一個字。

    那些原文里的遺言，那些「愿來世郎君千歲、妾身常健、歲歲常相見」的話，我只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

    這段話我想說給陸月君聽。

    可我想了想，還是別了吧。

    愿來世，郎君千歲，妾身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