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活在世間的親人,再是錐心錐肺,傷心欲絕也無濟于事,萬丈紅塵里是找不著這個人了。
到了半夏十三歲的時候。母親又沒了。
年幼的她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慘白醫(yī)院里,刻骨銘心地歷經(jīng)了少年失恃之痛。終于知道了這人世間的緣分,不論是母女親情,伴侶摯愛,都并非永恒不滅之物。
無論自己心中看得多么重,多么珍貴的關(guān)系,都有可能如那春夢秋云,聚散只在瞬息之間。
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握緊眼前眼下每一寸無價的光陰。
七天,眼睜睜看著鐘擺一分一秒地向前走。
但半夏從不去想七天之后的事,七天之后,自己會怎么,自己該如何難過,她不愿提前體會。
此刻只想握住小蓮的手,哪怕陪他走在萬丈懸崖的邊緣。
腳下已是萬丈深淵了,兩個人卻緊緊相擁著彼此,閉上雙目,去嘗那鐮刀下的一點蜜糖。
鐮刀落下之后滿目瘡痍的世界,她愿意獨自承受。
半夏抱著小蓮,穿過花枝繚亂的庭院,給老人上了一炷香,默默鞠了三個躬。踏著那冥冥淼淼安魂曲的旋律,走回屬于自己的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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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宅子外,路頭桌上坐著負責登記的人是殯葬公司的員工。
仙去的老人家年紀大了,親友離散大半,孩子在國外也不太盡心。吊喪的客人來得不多,這一次的工作看起來很輕松,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時候,一只欺霜賽雪的手伸了過來,在留名冊上簽上了一個漂亮的名字。
等那員工抬起頭來,就看見一位肌膚蒼白的俊美青年,攜風帶雪似地穿過滿院花枝進去了。
“誒,太婆婆認識的人里,居然有這樣貴氣的男孩子哦�!�
“是哪家的晚輩嗎?生得真是漂亮�!�
“要不要去問一下,我都不認得人。這個院子我都還是第一次來呢�!�
負責守夜的親友低聲說起話來。
“話說太姑婆的家里也沒有其他人了吧,孩子都在國外,這棟屋子,以后也沒人住了。”
“聽說都已經(jīng)在著手準備委托出售了,中介公司的人下午就急吼吼地來過了。”
“賣得這樣急的么?”
“人都走了,留著個空屋子有什么用。雖然是郊區(qū),但這么大的房子,在榕城也值不少錢呢?”
“我好像聽說要把院子里這些種在地里的花花草草都鏟了,重新裝修成歐式風格的庭院,再賣個好價錢�!�
“真是好運氣,有這么一大筆的遺產(chǎn)可以拿�!�
站在靈堂前的凌冬,在這些零零碎碎的話語中沉默著點了香,伸手接了黃紙,燒化在火盆里。
“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都鏟了�!�
“是喜喪,九十歲了,算是一件喜事吧�!�
凌冬捻著黃紙的手指松開,看著它們掉在火盆中,化為突然亮起的火苗,灰飛煙滅。
年邁的老者拄著拐杖,站在這庭院中說得話言猶在耳。
【便想著把這些花移到地里去,有陽光厚土管著它們,哪怕哪天我突然不在了,它們也還能活下去�!�
【別人都說我這樣的日子也差不多該到頭了。但我就是舍不得嘛,我要努力多活幾年,多看看這漂亮的世界,漂亮的花花草草�!�
【誒,怕又有什么用呢。這人吶,時間越是不多,越應(yīng)該好好珍惜不是嗎�!�
想不到您走得比我還早一些,這些日子,承蒙照顧,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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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靈堂祭拜回來的凌冬和半夏在屋子里一起吃飯。
兩個人湊在凌冬屋里的一張矮桌上,吃打包回來的糯米腸子配七星魚丸湯。
“嗯,時間是不是變長了一點點?”半夏突然抬起頭。
剛剛沉浸在杜婆婆離開的悲傷里,不太拿得準過去多長時間。依稀覺得小蓮最近以凌冬的模樣待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好像長了一點點。
“上個月,保持人形的時間也變長了。我一度以為情況有所好轉(zhuǎn)”凌冬抬起頭看她,來不及修剪的劉海有些遮住了眉眼。透過細碎黑發(fā)看出來的眼神溫柔而平靜,“可惜的是蛻皮之后,反而失望得更加徹底。所以我們還是先別多想了。”
“等你吃完了,幫我新寫的歌錄一段小提琴音軌行嗎?”他說。
“你又有新曲子嗎?當然可以�!�
半夏吃完飯,開始視奏凌冬給的新曲譜。
新歌的旋律聽起來溫暖又安心,讓人感到幸福。
“旋律真美。這首歌的曲名叫什么?”
俊美的學長坐在窗邊,穿著他柔軟的白色上衣,肩頭搭一件羊呢外套,落滿細碎星辰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半夏。
“等整首曲子寫完了,我再告訴你。”
第58章
時間的盡頭
藍草咖啡的后門,半夏坐在臺階上有一調(diào)沒一調(diào)地拉她的莫扎特。
來上班的咖啡師小吳看見她有些詫異。
“小夏今天怎么來了,老板娘不是說你最近都請假嗎?”
半夏唔了一聲,“來這里待一會,靜靜心。”
此刻正當黃昏,酒吧一條街最熱鬧的夜晚即將來臨。
前門大街車來車往,喇叭響個不停。后門的巷子里,停了幾輛送貨的皮卡車,搬運工吆喝著來來回回地抬物料。
幾個還沒上班的妹子蹲在角落補妝,順便嘰嘰喳喳聊著心事。
最是市井喧嘩,燈紅酒綠之處。哪里找得到安靜?
小吳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拉開藍草的后門進去了。
蹲在角落里的一個小姑娘似乎是失戀了,說著說著哇一聲哭了出來。
她的小姐妹安慰她,“不就是一個男人嘛,舊的去了還有新的,哭啥?”
“沒事沒事,你別急著哭,沒準明天又和好了。左右都在一個酒吧,時間還長著呢�!�
時間還長著呢。
舊的去了還有新的。
半夏的琴聲慢悠悠的,連連綿綿混跡在這一片喧鬧之中。
明天就第七天。也碰巧是她專業(yè)課期末演奏會的日子。
哪怕再怎么調(diào)整心態(tài),到了這個夜晚心底終究有些東西按壓不住了。
今天,小蓮沒有跟她去學校。放學的時候,她也沒有馬上回家,反而是不知為什么,游蕩到這個自己從前熟悉的地方。
從前,一個人,一把琴,心中了無牽掛。
如今,夕陽小巷,獨奏鳴琴,心中千絲萬縷系著一個人。
出租房內(nèi)。
桌上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電腦前的小蓮爬到手機前。
屏幕上,小蕭愛音樂的頭像興奮地跳動著。
“紅啦,《追魚》真的紅了。就在剛剛,已經(jīng)登頂新歌周榜第一了�!笔謾C那一頭的男人雀躍不已。
這一首由赤蓮原創(chuàng),自己協(xié)同幫忙包裝發(fā)布的歌曲。
從頭到尾,就他們兩個人搞定,短短時間里卻在國內(nèi)流量最大的音樂網(wǎng)站上登頂。
這是眾多財力雄厚的公司都未必能做到的戰(zhàn)績,讓小蕭激動異常。
“我們公司的副總聽說這首歌就是來自被他退稿的Demo,悔得腸子都青了,又不好意思承認,如今每天開會都在陰陽怪氣。哈哈,我真該把他的表情拍兩張給你看看�!�
“我們柏總監(jiān)想讓我聯(lián)系你,重新談一談合作的事。雖然我私心是很希望和你合作的。但我看著現(xiàn)在的勢頭,覺得你應(yīng)該等一等,估計多得是好平臺和機會供你選擇,看穩(wěn)了再簽約,我聽小道消息說,V站背后的VY集團也有向你遞出橄欖枝的意向�!�
赤蓮平靜的聲音響起,“這些都不重要,以后再說把。”
“這怎么可能不重要!”小蕭在電話那頭幾乎要跳起來,“阿蓮,VY集團的意義你不會不知道吧?行業(yè)內(nèi)最大的巨頭!他們家的業(yè)務(wù)涵蓋了幾乎所有的各影音領(lǐng)域�!�
“你要簽了VY,你就不僅僅是原創(chuàng)音樂人。動漫,影視,各領(lǐng)域的合作都有機會接觸得到。飛升成神指日可待啊。”
他咽了咽口水,“阿蓮,你是不是不明白,這能給你的生活帶來什么樣的改變,你知道行業(yè)內(nèi)有多少人跪著求著想要這樣的機會嗎?”
無論他說得怎樣唾沫橫飛,手機另一頭的那個人,似乎依舊對這樣的好消息無動于衷。
那低沉的聲音只是在最后緩緩說了一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啊。當然。什么事,你說?”肖制作人愣了愣。
“我剛剛做好一首新歌……”赤蓮說。
“天吶,OMG。你又有新歌了。我說你這效率也太高了。誒,你每天是二十四個小時都不睡覺的嗎?還是一天有四十八小時�!�
“……”
“啊,抱歉,抱歉,是我激動了。新歌什么情況,是需要我?guī)兔κ裁础裁�?幫你明天在V站發(fā)布這首歌?”
“是的,想請你幫忙發(fā)布這首新歌�!背嗌彽穆曇糨p輕說道,“除此之外,我申請了一個V站的子賬號,具有管理權(quán)限,可以提取一定比例的收入分成。我想把這個子賬號給你,以后……如果我沒空,請你幫忙處理平臺上這幾首歌曲的相關(guān)事項�!�
“啊,這個,那什么……我�!毙∈挶涣瓒蝗缙鋪淼脑挻碳さ糜行┱Z無倫次。
他能理解赤蓮這樣的音樂人,只喜歡埋頭創(chuàng)作,對各種宣傳和自我包裝不感興趣,也不熟悉。
因為他對行業(yè)內(nèi)的熟悉,加上是赤蓮的鐵桿粉絲,便一直以私人的身份,幫忙赤蓮在轉(zhuǎn)換平臺和推廣新歌曲上出了一份力。
但在他眼里,這些純屬于給朋友幫忙,只是因為不忍見明珠蒙塵的義務(wù)工作。
想不到凌冬居然能給自己這樣回報和信任。
在新歌躥紅的當頭,給提出自己分成的建議。幾乎算是聘請自己做他的私人經(jīng)濟人了。
一時間這位年輕的制作人生出肝膽相照,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來。
“當然,我當然可以,如果你是這樣想的,就把宣發(fā)相關(guān)的瑣事都交給我就好。提成什么的……害,謝謝兄弟了�!笔捴谱魅擞悬c扭扭捏捏,“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自己發(fā)布新歌呢?”
“我最近或許有一點事。”手機的那一頭,赤蓮古怪的聲音停頓了一會,變得慎重起來,“以后,這幾首歌就拜托給你了。如果可以……盡量讓它們多掙一點錢。”
“沒問題,兄弟。是你太低估自己了�!毙∈捙闹馗WC,“只要你保持這樣的創(chuàng)作水平。別說多掙一點,老婆本我都包你能掙來�!�
手機的那一邊停滯了很久,才傳來輕輕的一聲嗯。
“那就拜托了,謝謝你�!�
半夏回到家的時候。小蓮還坐在電腦面前搗鼓他的歌曲。
他轉(zhuǎn)回頭看見半夏,高興地吐了吐舌頭,屏幕上音軌的波紋倒映在那雙清透的眼眸里。
“新歌寫好了嗎?”半夏湊到他的旁邊,給他一個甜甜的吻。
“嗯,已經(jīng)好了。還差最后的混音。”小蓮說,“你的期末考試呢,準備得怎么樣了?”
“那個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我考試很厲害的�!�
“半夏,你可以幫忙把V站上的錢轉(zhuǎn)出來一下嗎?”
“好啊。”半夏放下琴盒,接過桌面上的鼠標。
。
她這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幾天時間而已,小蓮的《追魚》登上了V站新歌排行版第一名,賬戶上的金額已經(jīng)累積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數(shù)值。
小蓮操作電腦自然是沒她方便。半夏動作利索地幫忙他從赤蓮的賬戶上提取了現(xiàn)金。
“記得住怎么操作了嗎?”
“嗯�!�
“以后……要經(jīng)常上線取一下錢。”
在她點擊鼠標的時候,小蓮的聲音非常輕地說道。
半夏快速滑動的手指頓住了,許久之后,才又輕輕地嗯了一聲。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窗外的風刮得很大。呼嘯的北風砰砰搖晃著玻璃。
半夏盤膝坐在小蓮身邊,陪著他壓縮母帶,守著他忙忙碌碌,看著他完成赤蓮最新的一首歌曲。
在那些循環(huán)反復(fù)的單一音軌聲中,她慢慢閉上眼睛陷入混沌中。
恍惚中有一雙手臂把她抱上床,從身后摟住了她,輕輕吻她的脖頸。
半夏轉(zhuǎn)過身,反手抱緊他的月要,把自己的頭臉埋進那略微冰冷的胸膛。
床上的半夏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黑色的小蜥蜴守在枕頭邊,靜靜看著那張面孔看了許久。
冬夜的屋子里光線很暗,窗外北風呼嘯,成片的龍眼樹林在風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電腦屏幕的瑩光打在那個睡在床上的女孩臉上,勾勒出柔和的線條輪廓。
到了這樣最后的時刻,凌冬居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心一片澄靜,已經(jīng)不再畏懼即將到來的一切。
謝謝你,這樣堅定地給了我這般溫柔的陪伴。
睡著的半夏翻了一個身,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擱在了枕頭上。
黑色的小蜥蜴湊上前,輕輕親吻那只手,逐一吻過那些因為練琴而生了薄繭的手指。
加油啊半夏,不論我發(fā)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好好的。
呼呼的風聲中,半夏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的凌冬學長片葉不沾身地站在一片黑色的森林中。
他沉默地看著自己,渾身上下突然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白色,就像是守宮蛻皮之時蒙在身上的那層白色薄膜。
烏黑的頭發(fā)變?yōu)楹谏�,水洗的雙眸轉(zhuǎn)為灰白,茫然無措地朝自己看過來。
污黑的藤蔓爬大地,纏繞住他的雙手,把他緩緩吊上半空,呆上祭臺一般的巨大鋼琴上。
面無表情的亡靈之神出現(xiàn)在半空,時鐘的雙針重疊,巨大的悲鳴聲響起,鋒利的鐮刀從天而降,斬向被捆束在祭臺上的那具蒼白身軀。
半夏從夢中驚醒,一把掀開被子,在床上一通摸索。找到了蜷著身體,安睡在自己身邊的小蓮。
小蓮的黑甲明亮,呼吸沉靜,尾巴輕輕地動了動,睡得十分安穩(wěn)。
半夏這才松了口氣,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輕輕抱起他,把他帶在自己的身邊。
這已經(jīng)是第七天的早晨。
管弦樂表演系小提琴專業(yè)大二的期末考試現(xiàn)場。
每個學生演奏時長五十分鐘,再加上休息時間,考試進展的速度很慢,要持續(xù)數(shù)日的時間才能全部結(jié)束。
休息室內(nèi),尚小月拿著琴找到半夏,“再有一場就輪到我了,你什么時候上場?”
半夏不知為什么坐在椅子上有些魂不守舍,手里抱著她的那只守宮,半天才回過神道,“啊,我還早呢,好像是今天的最后一個。怎么也得到傍晚了。你先去吧�!�
休息室里,光陰在慢慢流轉(zhuǎn),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舞臺上的曲樂聲徐徐傳來,后臺里等著的人一個個的少了。
太陽都快下山了,一切還都這么平靜。
沒準今天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半夏心底這樣期待起來。
或許從此不會再蛻皮,時間也不會再減少。就以這個模樣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不用再擔心他會消失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低頭手心里的小蓮,小蓮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心。
半夏就笑了:“我們晚上……”
話才說到一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純黑色的小蓮在她的視線中,突然之間蒙上了一層迷霧似的白色。朦朦朧朧的死白色緊緊包裹著他的身軀。看上去詭異又奇怪。
小蓮看著半夏錯愕的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張嘴咬住了自己的手。
在半夏屏住呼吸的視線里,他輕輕一拉,就拉扯下來一截完整的手套似的白色薄膜。
褪下白膜后的手掌,不再是從前凝固而純黑的手臂。
那截手臂由一團五色的光暈?zāi)�,光華流轉(zhuǎn),夢幻似的色澤,不類人間活物。
小蓮看著自己五彩斑斕的手臂,伸手收張了一下手指,那發(fā)著光的手掌便在空氣中潰散開來。
五彩的小小光球,星星點點,浮游過半夏的眼前,漸漸升高,失去色澤,泯無蹤跡。
小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從小臂到手掌的那一截都消失了。
斷口處依舊是五彩斑斕的光點,外面裹著一層薄薄的白色薄膜。
看上去比琉璃還易碎,消散只在一瞬之間。
這一次,是真的沒有時間了。
他抬頭去看半夏,半夏的眼眶全紅了。
“到你上場了,快去吧�!毙∩徯χf。
“不可能的。我不去了�!卑胂膸缀跏且е�,一字一字地從口中擠出來,“這都什么時候了,管他是考試還是比賽。我哪兒也不去。我在這里陪著你�!�
“可是我想要聽你的琴聲啊。”小蓮抬頭看著她,“真的,求你了。最后的時刻,只想聽著你的琴聲�!�
半夏的手,是拿琴的手,持續(xù)演奏數(shù)個小時,都可穩(wěn)而不顫。
但這一刻,她紅著眼眶,手掌不可遏制地顫抖了起來。
“去吧,去舞臺上。讓我看你在燈光下的樣子,聽你在舞臺上的琴聲。這樣我就不會害怕,心里還感到很幸福�!�
“一直以來,都承蒙你的照顧。這是最后一次,辛苦你,請你再忍耐一下。”
舞臺上的報幕聲響了起來,主持人宣讀了半夏的名字。
半夏咬著牙,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將小蓮放在對著門的桌面上。
哪怕她極盡小心,還是在放下的那一瞬間,從那手臂的截斷面飛散出幾了點細碎的彩光。
半夏視線中的小蓮模糊了,那些飛散的彩色光點,也變得像是霓虹彩燈一般朦朦朧朧。
她伸手抹一把眼睛,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雙眼被淚水蒙住了。
“去吧,不要回頭。我一直在這里看著你�!币暰中,五彩斑斕的小蓮這樣說。
第59章
冬之樂章
期末考試的評委席上上,基本匯聚了全院所有的小提琴導(dǎo)師。
半夏的名字剛剛報幕的時候,評委席上不少的教授就議論了起來。
“就是這個孩子嗎?拿了全國大賽冠軍的那位�!�
“是的,這可是老郁的愛徒�!�
“好幾屆學院杯我們榕音的孩子都沒拿過好名次了,這回算是為我們小提琴專業(yè)爭了一口氣。”
“哈哈,上次選拔賽的時候我沒來,今天正好認識一下�!�
當半夏的琴聲出來的時候,舞臺下這種輕松愉悅,充滿期待的氛圍很快不見了。不少的教授皺起了眉頭。
名不副實啊,這個孩子。
錯音了好幾次,演奏的技巧也生硬刻板。
最主要的還是音樂聽起來缺乏情感,像一具機器的空殼站在舞臺上拉出來的琴聲。
就這?學院杯的金獎得主嗎?
許多人心底升起疑惑,紛紛轉(zhuǎn)頭去看郁安國的臉色。
只見評委席中,郁安國臉色鐵青,眉心擰得死緊。
但凡熟悉他的人看了他這副表情,心中都不免忐忑,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掀起桌子罵人了。
音樂廳的舞臺上,半夏站在集束的燈光中。
不知為什么,從這里看下去,臺下的觀眾席黑漆漆的一片。
像夢中到過的那座森林。幽冥詭譎的世界里,似乎有無數(shù)的眼睛從昏暗中看出來,看著自己。
身體是虛浮著的,腳踩不穩(wěn)地面。
但雙手經(jīng)過千錘百煉,哪怕此刻腦中空蕩蕩的一片,只要手中握著琴,就能夠自然而然擺出標準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