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是,對于他白拿一千萬還能和瞿末予結(jié)婚這件事,等于老天爺往他嘴里塞中獎彩票,他卻感覺不到高興,因為無數(shù)前人的經(jīng)驗告訴他,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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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效率之高,讓沈岱措手不及。
先是尤興海的律師找到他,跟他簽了一些合同,幫他辦理戶籍遷移,他不想改姓,尤興海也根本不在意這個,總之他們現(xiàn)在是法律上承認的真正的父子了。
想當年他的Omega父親被尤興海拋棄,帶著他找上尤家,又被區(qū)區(qū)一百萬打發(fā)走,誰都不會料到,有一天尤興海需要他主動認祖歸宗吧,雖然他覺得挺惡心的,也不得不為金錢低頭。
辦完手續(xù)之后,他就拿到了錢,看著支票上一長串的零,這比他做出一組優(yōu)秀的實驗數(shù)據(jù)還要刺激多了。
他在心里規(guī)劃了一番,先把欠的錢還了,還剩下兩百多萬,雖然不夠買房子,但付個首付是足夠的,姥姥有醫(yī)保和退休金,加上他的工資,治病、房貸和日常開銷都不成問題。沒有了這座壓在心頭的大山,他頓覺風(fēng)輕云淡,未來的路都開闊了起來。不過,還得想好怎么和姥姥解釋他突然有了這么大一筆錢,至于結(jié)婚的事,他決定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第二天,他不得不又請半天假,一大早跟瞿末予去婚姻登記處,拍照,注冊,審查,簽字,他能明顯感覺到瞿末予對這些流程的不悅,為了防止被媒體拍到,他們在人家正式上班之前就來了�?上�,就算是瞿末予這么有錢的人,結(jié)婚也得本人親自去。
辦完之后,瞿末予又匆匆離開了。
沈岱看著手里的小紅本,以及倆人的合照,發(fā)了一會兒怔。他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會和一個什么樣的人結(jié)婚,在負債的那些年里,他知道自己不能拖累別人,所以斷絕了開始任何感情的念頭,對瞿末予的幻想就像放在口袋里的一顆糖,偶爾嘗嘗甜滋味兒就夠了,人生需要一點安慰劑。
這一刻,他看著照片上的兩個人,一個拘謹一個敷衍,倆人都沒有笑容,如果不是那大紅的背景,和它貼在大紅的結(jié)婚證上,誰都不會相信這居然是一張結(jié)婚照�?墒泅哪┯璧哪樥谒壑虚W閃發(fā)光,什么糖,什么安慰劑,遠不止如此,這個人之于他是一道光,讓他在黑暗的深淵得見明亮與溫暖,兩次,第一次在他被陷害發(fā)情的時候救了他,在周圍所有Alpha都幾近失控時,只有瞿末予用強大的信息素控制力安撫他,避免了無法想象的后果,第二次更是毫無預(yù)兆地從天而降,將他拉出無底洞般的債務(wù)危機。
沈岱是個科學(xué)工作者,此時卻不由得相信宿命論,他和瞿末予之間,會不會真的有一些命定的緣分?
他的思緒被陳律師的聲音打斷,下一刻,手里的結(jié)婚證就被抽走了。
陳律師將小紅本放進公文包里:“這些東西都由我來保管,您就不必操心了。外面有車在等您,接您去瞿總的住所�!�
“現(xiàn)在嗎?”沈岱看了看表,“我只請了半天假�!�
陳律師笑了笑:“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瞿總的夫人了,多請半天假也不會有事的,我送您去吧�!�
沈岱對這個稱呼感到由衷地別扭,整件事里貫穿的那種不真實感始終沒有消散。
上了車,一路開向了城南。
沈岱沉默地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直到車開進一個別墅區(qū),他才打開地圖軟件,查了下從這里到公司的距離,有點遠,而且這附近一看就不像有地鐵站。
陳律師瞄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不用擔(dān)心,以后這輛車就配給您,負責(zé)接送您�!�
沈岱詫異地看著陳律師:“這不合適,這樣的車接送我上下班,我沒法跟同事解釋,也不利于保密�!�
“您可以跟瞿總的管家協(xié)商一個更好的方案。”
“好吧�!�
車開進地庫,一個滿頭銀霜的男性Beta已經(jīng)等在門口。
“沈先生您好,我是這里的管家,您可以叫我恒叔,歡迎您來到這個家�!�
“您好。”沈岱看著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非常明確地感知到他并不“歡迎”自己。
陳律師離開之后,恒叔帶著沈岱上了樓,為他大致介紹了一下這棟別墅的各個功能區(qū)域,他覺得自己像個來看房子的,恒叔一邊走,一邊介紹,基本上把他即將在這里生活的動線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比如“您的房間是二樓最南側(cè)那一間”、“整個三樓是少爺私人的活動區(qū)域,未經(jīng)允許請您不要擅自上去”、“您可以選擇在房間用餐或者在餐廳用餐,當我建議您在房間用餐的時候,那就是少爺不想被打擾”、“地下一層的健身房和游泳池,只要少爺沒有在使用,您就可以使用”,聽到這里,他覺得自己更像來看酒店客房的,畢竟這樣的房子他不可能買得起,而他在這里也只是暫住。
最后,恒叔把沈岱帶進了他的房間,這雖然只是一間客房,卻比很多小一居都要大,有配備浴室和衣帽間,該有的生活設(shè)施和物品一應(yīng)俱全,別說拎包入住了,簡直是帶上人就能住,而且不出屋也能活下去,這正合沈岱的意。
恒叔介紹道:“不知道您在生活上有什么特別的喜好,我提前準備了一些,如果您覺得床品的面料不夠舒適,洗浴用品不是喜歡的品牌,咖啡的口感不夠好,等等,您都可以告訴我。”
“謝謝,都挺好的�!�
“少爺說您每天還要上班,您對配車……”
“哦不用了,我坐那樣的車不合適,我大部分時候都住在公司宿舍,平時打車就行。”沈岱當然知道這個家排斥他這個陌生人的闖入,他不可能自討沒趣,如果沒有必要,就盡量不回來惹人嫌。
恒叔的眉毛動了動,似乎有些意外:“好的,您還有其他要求嗎,飲食習(xí)慣之類的?”
“沒有,隨意就好�!鄙蜥返�,“如果這邊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公司了�!�
恒叔盯著沈岱,再次問道:“您真的沒有任何要求嗎?”
“呃,暫時沒有,如果我想到什么再和您說吧。”
“好,我送您出門�!�
倆人順著樓梯下了樓,卻碰巧見到瞿末予進門。
瞿末予看到沈岱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這個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家,但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少爺怎么回來了�!�
“早上起太早,我回來休息一下,正好剛才離家近�!宾哪┯杳撓挛餮b交給恒叔,“午飯吃過了。”他邊摘下領(lǐng)帶,邊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沈岱。
“瞿總。”沈岱微微點頭,便垂下目光,瞿末予一個扯領(lǐng)帶的動作都令人怦然心動,真是要命。
“環(huán)境還可以適應(yīng)嗎�!宾哪┯桦S口問道。
“很好的�!�
“需要什么就跟恒叔說�!�
“好的,謝謝您。”沈岱道,“我先回公司了,平時我都會住在公司宿舍,不會打擾您的�!�
瞿末予轉(zhuǎn)眼看向沈岱:“你要住公司宿舍?”
“對,我……”
“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需要住在家里�!宾哪┯鑼㈩I(lǐng)帶也交給了恒叔,邊向沙發(fā)走去,“茶。”
沈岱猶豫了一下,緩步走到瞿末予身邊,像員工聆訊一樣站在一邊,實際上他確實是瞿末予的員工。
恒叔端著茶放到了茶幾上,退守一旁。
瞿末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將整個上半身放松地靠近真皮沙發(fā)里,拿出手機翻看著,同時說道:“雖然這是一場合作,但有些場面上的東西需要維護,可能你無法理解,但你可以照做,對嗎�!�
沈岱莫名地感到一種威壓,盡管瞿末予連正眼都沒看他,他道:“是�!�
“你對住處不滿意嗎?還是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礙?”
“沒有,這里很好,我只是怕打擾到您�!�
“房子很大,我相信你是有分寸的人,不會打擾到我。”瞿末予突然停下了打字的手指,抬頭瞥了沈岱一眼,“還是說,你怕我要求你履行一些妻子的‘義務(wù)’?”
沈岱感到臉上有些發(fā)熱,他偷偷瞄了恒叔一眼,發(fā)現(xiàn)恒叔眼觀鼻、鼻觀心,一丁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他低著頭,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放心,我對你沒有除了寫入那份合同以外的‘需求’,你可以安心住在這里�!�
瞿末予的一番話不失禮貌,但每一個字都是扇在沈岱臉上的巴掌,是點撥,是敲打,是警告。他想起合同里的那個條款——不可以擅自孕育瞿總的后代。像瞿末予這樣得天獨厚的Alpha,有無數(shù)人前仆后繼地想要討好,甚至要鬧到瞿末予入主公司第一年就開了三個人,才斷絕了集團內(nèi)部任何人對其的非分之想。說他擔(dān)心瞿末予對他做什么,簡直是個笑話,是瞿末予擔(dān)心他圖謀不軌,不會讓他這個出身普通、信息素等級普通的Omega懷上瞿家的子嗣,所以把這條款白紙黑字地寫在了合同里。
他又不蠢,從一開始就知道瞿末予不會碰他,只是聽著這番裹在修養(yǎng)外衣之下的軟刀子,出自他仰慕之人的口中,他難堪極了。
*****
第五章
沈岱沉聲道:“好,聽您的安排�!�
瞿末予滿意地點點頭:“吃飯了嗎?”
“還沒�!�
“吃完飯再走吧,你的口味也跟恒叔說一下�!�
“好,謝謝瞿總�!�
瞿末予站起身,一絲淡淡的、飄忽的氣味闖入沈岱的鼻息,沉穩(wěn)、干燥、微澀,厚重的木質(zhì)香給人以堅毅的力量感,這是屬于瞿末予的黑檀木的信息素,同他本人的氣場十分吻合。
這氣味勾起了沈岱深遠的回憶。
三年前,他被跟他競爭人才計劃名額的師兄下了藥,誘導(dǎo)發(fā)情,隨身攜帶的抑制劑完全失效,在實驗室里痛苦掙扎,被折磨得理智幾乎消耗殆盡,恨不得抓住他能抓住的任何一個Alpha,紓解體內(nèi)的原始沖動。他的信息素是曇花,于是他的身體也具備一些曇花的特性,比如正常的Omega平均一年發(fā)情四次,一次平均七天,而他只有一、兩次,一次只有三、四天,平時他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在后頸腺體貼上信息素貼紙,能淡到常被誤認為是Beta,可一旦發(fā)情,信息素濃度比普通Omega高好幾倍。他發(fā)情時使用的抑制劑劑量都要比一般人大,被下藥之后來得太猛烈,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他當時覺得自己完了,在公共場所,而且是自己工作的實驗室里發(fā)情,他的身體、他的前途、他的名譽、他的尊嚴、他的一切都將被摧毀。曇花馥郁的香味熏染了半個研究所,好幾個Alpha都瀕臨失控,如果不是多名Beta同僚的阻攔,他們馬上就會沖進來。那時候,正巧瞿末予在巡視集團旗下的研究所,年僅21歲的繼承人,剛剛從國外的頂級學(xué)府學(xué)成歸來,正式進入公司磨礪,只有從小就接受過嚴酷的信息素控制訓(xùn)練的S級Alpha,才有能力抵抗住Omega發(fā)情的誘惑。
當瞿末予來到他身邊,他又恐懼又渴望,他怕得渾身發(fā)抖卻死死抱住這個人不放,他拼命想要從對方身上獲取一些能夠緩解痛苦的東西,但對方十分克制地固定住了他的身體,在他耳邊輕聲安撫,他已經(jīng)混亂到什么都聽不懂,只覺那聲音如山澗清泉潺潺流過,稍微緩解了他的焦躁。然后他就聞到了黑檀木的信息素,強大的、鎮(zhèn)靜的、包容的、持重的,瞬間沖刷他的大腦,蕩滌他的靈魂,在一片茫茫然的混沌中像一座燈塔,用高遠的光為他指引方向,他將信息素痛快地釋放,去追尋他的光,他能感受到曇花與黑檀木在空氣中糾纏、膠著,剛?cè)岵⑦M,此消彼長,他確信那燈塔也在風(fēng)雨中晃動,也有過短暫地遲疑和動搖,但最后還是穩(wěn)住了根基,用信息素壓制住了他的。而后,他感到后頸一陣刺痛,瞿末予給了他一個臨時標記,安撫住了他的燥亂,等來了專門處理突發(fā)事故的安全部門,給他打上鎮(zhèn)定劑。
沒有經(jīng)歷過至深的絕望,就體會不到對救贖自己的人那種強烈的依戀,瞿末予只給了他一個臨時標記,這標記卻一直一直鐫刻在心里。只是他知道倆人自那之后不會再有交集,他也早過了做夢的年紀,只將它當做一次奇遇,把心動掩埋,遠遠看上一眼,有一眼的歡喜。
可惜命運把他們強行扯拽到一起,給了一個在他眼里是曖昧,在對方眼里是交易的關(guān)系,他真的不想靠近,不敢靠近,他可以在遠處做一個仰望的人,卻無法在這么近的地方心如止水,他怕自己管不了這份完全不該有的幻想和期待,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
瞿末予對站在一旁的合法妻子內(nèi)心的翻涌毫無察覺,他說道:“晚上會有人帶你去量身,定做幾套正式的衣服,過幾天是我父親的壽宴,我需要帶你回家。”而后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
沈岱回到研究所,從自己的宿舍里收拾了幾件衣服和日用品,他也不需要帶太多東西,那間客房里好像什么都有,環(huán)顧自己的小宿舍,還沒人家的廁所大,可這里讓他感到安全,那個地方,那個瞿末予的家,讓他心慌。
下了班,瞿家的司機來接他,恒叔也在車上,陪他去一間定制西裝的私人會所。
在恒叔和裁縫交流方案時,沈岱在面料和股紗的選擇上也提出了一點自己的要求,他身材偏瘦,粗紡羊毛的材質(zhì)能為他增加一點穩(wěn)重感。
恒叔有些意外地看了沈岱一眼,大約是覺得沈岱一身樸素的通勤休閑服,不像是會懂定制西裝的人。
沈岱看懂了那眼神,但十分平靜,他極少會因為自己不在意的人而有情緒波動,他也能理解恒叔的詫異。他從小生長在一個富有藝術(shù)氣息和浪漫情懷的家庭氛圍里,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吃穿用度都是有品質(zhì)的,只不過這幾年太窮,自然就隨意了。而且,長大之后他開始從內(nèi)心抗拒文藝和精致,大學(xué)義無反顧地選擇工科,不是他真的不喜歡少時的生活,而是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在那樣的家庭里被寵成了一個天真爛漫、自私愚蠢的白眼狼。
他相信姥姥、姥爺?shù)挠齼豪砟畋疽馐前莺兔篮玫模膭詈⒆幼非笞晕�,為美、愛情和浪漫頌歌,但這種教育里缺少責(zé)任和務(wù)實,結(jié)果他的父親變成了一個只有自我、異想天開、為愛情不顧一切的蠢貨。年輕時自以為和富家少爺愛得轟轟烈烈,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人渣,被拋棄后還要強行生下他來挽留,后來又自以為在一個騙子身上找到了真愛,背叛自己的家庭,將所有資產(chǎn)偷走去為對方作抵押。比起一生就見過兩面的尤興海,他對他父親的厭惡和鄙視更甚百倍。
沈岱看著鏡中的自己,卻因為看到了與父親那幾分容貌的相似而擰起了眉頭。
接下去的幾天,沈岱使用了打車加地鐵的方式通勤,雖然上下班比以前麻煩不少,但還好他不用打卡,時間相對自由,他也在考慮是不是應(yīng)該買一輛便宜的代步車。
周六晚上,他換上剛送來的西裝,坐在客廳安靜地等著,直到恒叔通知他,他才出門,上了門口那輛加長版幻影。
瞿末予正坐在車里看文件,他一身西裝革履,高大健碩的身材在優(yōu)質(zhì)的面料和剪裁下被襯托無遺,他的皮膚光潔到發(fā)亮,從眉骨到鼻子再到下頜,峰是峰,谷是谷,線條險峻又秀美,就連頭發(fā)絲兒都被完全歸攏在合適的位置,每一幀定格下來皆是精修過的畫報,貴氣又優(yōu)雅。后座的擋板完全放下,為他提供了一個豪華、寬敞又私密的空間,這里就像他的移動辦公室。
這樣一個空間,自然也充斥著他黑檀木信息素的味道。
沈岱默默坐了進去:“瞿總好。”
瞿末予抬頭看了沈岱一眼,雙瞳略略停留:“衣服挺合身。”
“是的�!�
車開動了,大半的路程,瞿末予看文件,沈岱看風(fēng)景——在老板面前玩兒手機不禮貌。
然后,瞿末予合上了文件,調(diào)整了坐姿。
沈岱意識到瞿末予有話要說,便將身體微微轉(zhuǎn)過去。
“今天帶你回家,是與我的家人正式第一次見面,你不用緊張,長輩問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也不需多話,不主動發(fā)言,保持禮貌和微笑就行�!�
“明白�!�
“我有一個堂弟�!宾哪┯柰nD了一下,“他可能會問你很多問題,甚至故意刁難你,你盡量回避,總之,不能把我們的‘合作關(guān)系’擺到臺面上來,因為家里的老人不希望看到我們爭斗�!�
沈岱聽完了這一席話,卻沒聽明白,只能繼續(xù)應(yīng)和。
“你早晚要知道,所以我提前告訴你一些事�!宾哪┯杩闯隽松蜥返拿H�,他十分平靜地說道,“你應(yīng)該聽過一句話,一個家族里有一個S級Alpha,是絕頂?shù)男疫\,但有兩個,就是一場災(zāi)難。我堂弟就是我們家第二個S級Alpha,是他標記了我的未婚妻�!�
沈岱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一個S級Alpha和另一個S級Alpha的關(guān)系,簡單來說,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Alpha本身就是最具攻擊性和競爭意識的性別,他們天生好斗,渴望征服,對權(quán)力有著無止境的欲念。而信息素等級為S級的Alpha是站在人類食物鏈頂端的天生王者,他們幾乎都同時具備美好的外表、健壯的體魄和高超的智慧,還自帶一樣生物武器——信息素壓制,他們是基因紅利的掠奪者,壟斷了這個世界的大部分資源和財富,在各個領(lǐng)域能夠站在巔峰之位的,大多是S級Alpha,他們是世俗化社會里不加冕的統(tǒng)治者和帝王,世人對他們有一個別稱——頂級掠食者。
這樣的王者基因,自然是十分稀缺的,一個家族里同時出現(xiàn)兩位,就意味著他們一生都要活在殘酷的內(nèi)部競爭里,直到分出最終的勝負。
沈岱頓時感到頭皮發(fā)麻。
第六章
瞿家的老宅也很有年頭了,但對比尤家給人以家道中落的觀感,這座莊園卻是一件需要細細品味的古董,見證了家族三代人的榮耀。
下了車,瞿末予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不用緊張�!�
他的聲音還帶著青年男子的通透感,卻又有遠超年齡的穩(wěn)重與威壓,當他說“不要緊張”的時候,明明語氣平和,但比起安慰,更像一道命令。
“不會�!鄙蜥氛娴牟痪o張,因為這既不是他的主場,也不是需要展示自己的地方,他只是去當個擺件,又不是論文答辯,只要做個合格的擺件,碰到什么狀況都有瞿末予呢,輪不著他操心。
但下一刻他就實打?qū)嵉鼐o張了起來,因為瞿末予牽起了他的手。
寬大的、干燥的、有力量的手,包握住了他的,黑檀木的淡香縈繞在四周,觸碰、溫度、氣味,所有的感官都讓他覺得自己被瞿末予層層環(huán)繞。
咚,咚,咚,那是他心臟亂跳的聲音。
瞿末予牽著他進了屋,老宅里放著古典樂,一屋子人散布在偌大的客廳各處,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品畫,他們的出現(xiàn)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末予回來了�!币幻L輩笑盈盈地沖他點頭。
“二叔�!宾哪┯枰灰徽泻舻溃拔腋赣H呢。”
“接了個電話,可能在書房吧�!遍L輩看向沈岱,“這就是……”
“介紹一下,這是我夫人,沈岱,他也是稀土研究所的研究員�!宾哪┯栉⑿χ牧伺纳蜥返暮笱�。
“各位長輩好�!鄙蜥肺⑽⑶飞�。
“那很會讀書的嘛,不錯不錯�!�
“這么說是在公司認識的�!�
幾人客套兩句,其實對他毫無興趣,很快就只圍著瞿末予說話。
瞿家的宗親出身優(yōu)渥,見過世面,各個都是人精,從瞿末予不辦婚禮不公開這一點,就知道沈岱拿不出手,關(guān)于沈岱的身世,自然也聽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沒人真的把他當做“瞿末予的夫人”。
沈岱也很清楚這些,站在一旁放空自己,做一個合格的擺件。
對于一個Alpha,尤其是S級Alpha而言,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不算什么,舉辦婚禮甚至生了孩子都不代表承諾,和一個Omega最強的羈絆——是標記。因為一個Alpha同時只能標記一個Omega,一旦標記后,除非Omega死亡或洗掉標記,否則其他人都不能懷上他的后代,而強制Omega洗掉標記是犯法的。散布基因、通過數(shù)量篩選最優(yōu)秀的后代是Alpha的本能,標記是一個S級Alpha能夠?qū)mega付出的生命級別的忠誠,那代表著被壟斷繁衍資源,強烈的情感捆綁,以及一年一度易感期時將最脆弱的自己毫無防備地交到對方手中。
絕大多數(shù)Alpha都會將標記伴隨著婚姻給予自己的終身伴侶,這是誠意也是尊重,但是S級Alpha不同,孤高的王者難以忍受被別人束縛,他們中只有少部分,會標記給他帶來極大好處的伴侶,作為資源置換的籌碼。
所以顯而易見,瞿末予口中的那個堂弟,標記尤柏悅的行為是赤裸裸的要發(fā)動戰(zhàn)爭,他也不知道日薄西山的尤家手里到底有什么寶貝,他還挺好奇的。
半晌,樓梯上走下來一個中年Alpha,他是星舟集團的董事局主席瞿慎,也是瞿末予的父親,沈岱只有在每年的年會上才會看到他。
“父親�!宾哪┯枥蜥纷吡诉^去。
瞿慎點點頭,目光落在沈岱身上。
沈岱躬身道:“瞿董好�!�
“嗯,叫沈岱是嗎,聽說你是稀土研究所的研究員,劉教授的學(xué)生?”
“是的�!�
“你們組鉆研的提煉和分離技術(shù),對集團的未來非常重要,也能大大提升我們國家在稀土產(chǎn)業(yè)的國際競爭力,得好好努力。”
“是,老師和我們都會努力,不負您的期望。”
“你來,我跟你說點兒事�!宾纳鲗芗夷拥娜苏f道,“七點半開飯�!�
瞿末予跟著瞿慎又上了樓,留下沈岱一個人在一幫陌生人的屋子里,他默默退到墻邊,欣賞墻上那幅荷爾拜因的畫,能夠擺在瞿家的客廳里,必然是真跡。
他姥爺是國畫師,雖然沒有畫出多大的名堂,但在教育、藝術(shù)研究和鑒賞領(lǐng)域都很受尊重,如果姥爺還活著的話,他就可以拿出手機拍張照片,回家和老人好好聊聊這幅畫了。
他突然很想姥爺和姥姥,這間屋子里這么多人,雖然稱不上熱鬧,但人人都有伴兒,可是他沒有,姥姥也沒有,他獨自對著一幅畫的時候,姥姥可能在獨自對著一盆花、一本書,蝸居在不屬于自己的小房子里,想著過往和愛的人,余生被痛苦、孤獨和悔恨吞沒。
這突如其來的傷感令他胸悶不已,甚至沒注意到大門再次打開,又有人進來了。
直到他聽到逼近的腳步聲,一轉(zhuǎn)頭,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站定在他身旁,此人與瞿末予在容貌上有三四分相似,不似的那六七分各有千秋,但同樣地俊美脫凡,器宇軒昂,同樣能讓人感覺到強大的Alpha信息素。沈岱立刻猜到來人是誰了。
“嗨,我是瞿承塵�!宾某袎m雙手插兜,露齒一笑,一副輕慢又隨性的貴公子派頭,“你是大哥剛?cè)⒌睦掀虐�,我好像該叫你一聲嫂子�!?br />
沈岱點點頭,客氣地說:“你好�!�
瞿承塵的目光上下掃了沈岱一遍:“你還真不像個Omega,尤叔叔是怎么突然就……把你找回來的?”
沈岱心想,失策了吧,搶了別人的未婚妻,以為可以鳩占鵲巢,沒料到你尤叔叔還藏了一手,從急于撇清的過去里扒拉出來一個私生子。但沈岱面上平靜自然:“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瞿承塵挑眉:“你真的是尤興海的兒子?”
“是的�!�
“你真的是Omega?”
“是的。”
瞿承塵沒料到沈岱油鹽不進,問了都答,答的都是廢話,他微微瞇起眼睛:“可是,我為什么聞不到你的信息素?”他突然一步繞到沈岱的身側(cè),同時彎腰迫近了沈岱的后頸。
沈岱本能地要轉(zhuǎn)身躲避,后頸的腺體就像咽喉,都是致命之處,且比咽喉多了一層性的象征意義,屬于私密部位,無論瞿承塵出于什么目的,任何人被陌生人突然湊近腺體都會做出基于動物本能的防御措施。
可是他的身體突然就動不了了,他整個人就像被魘住一般,失去了對自我的控制,只能任憑瞿承塵的臉貼近他的后頸,皺著鼻子嗅了嗅。
“哦,你確實是Omega,但是信息素的味道好淡啊�!�
下一瞬,沈岱的身體就被“解禁”,他大大后退了一步,憤怒地瞪著瞿承塵。
每個人在成長中都或多或少地遭遇過Alpha的信息素壓制,有的是因為年少不會控制,有的是因為起了矛盾沖突,更嚴重的是遭遇了惡意的攻擊。Alpha對比其他性別的人,好比拳擊手,信息素就是他們的拳頭,不同等級的Alpha攻擊力自然也不同,但是在法治社會下,Alpha必須克制自己的武力,以避免對他人造成傷害。大多時候,他們不需要出拳,只揮一揮就能達成目的,比如釋放一點信息素去威脅別人,當他們決定真正使用拳頭的時候,只要不是失去理智,通常只會用在同量級的拳手上,那就是較量而不是單方面的迫害。
可是剛剛瞿承塵對沈岱進行了信息素壓制,這是極大的冒犯,雖然只是讓他暫時不能動彈,但已經(jīng)足夠惡劣。最讓沈岱恐懼的是,瞿承塵釋放的信息素極少,這屋子里那么多人,除了他沒有任何人察覺,這就是S級Alpha嗎,碰到一般的拳手,普通人至少能掙扎、反抗一下,但瞿承塵控制他就像呼吸那樣輕松。
瞿承塵眨巴著眼睛:“生氣了呀,我向你道歉。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其實挺好聞的,就是太淡了,你的腺體是不是發(fā)育得不太好,會影響生育吧?”
“承塵�!宾哪┯璧蜌鈮旱穆曇糇员澈箜懫�。
沈岱倒吸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瞿末予,瑩爍的瞳眸中帶一絲惶惶,與平日冷靜的模樣截然不同。
瞿末予給了沈岱一個安撫的眼神,他冰冷地看著瞿承塵:“你剛剛做了什么?”
“大哥�!宾某袎m皮笑肉不笑地說,“認識一下嫂子呀�!�
“你去聞我妻子的腺體?”
“無意冒犯,只是他信息素味道太淡了,我還以為他是個Beta�!�
“道歉�!�
“已經(jīng)道歉過了�!�
“我沒聽到�!宾哪┯璧梢曋某袎m,目光犀利不已。
瞿承塵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失。
兩個頂級Alpha就在相鄰兩塊地磚的距離里對視,與一籠關(guān)二虎有什么區(qū)別,客廳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兩股強橫的信息素隱而未發(fā),更叫人心慌。
最后,瞿承塵聳了聳肩,復(fù)又露出笑容,對沈岱說道:“對不起�!�
第七章
作為瞿末予的妻子,沈岱不得不坐在了離瞿慎的主位非常近的地方。他們這位董事局主席不是星舟的第一大股東,瞿末予的爺爺才是,但瞿慎目前是星舟的最高決策者。
瞿老爺子退休多年,集團的各個業(yè)務(wù)板塊基本上被分成了三份兒,分別在他兩個Alpha兒子和一個Alpha女兒手里,最重要的稀土和有色金屬由二兒子瞿慎掌握,但長子手中也把控著增長非�?斓幕ず湍茉错椖俊v纳鬟@一輩就斗得很厲害,當瞿末予出生的時候,他本以為未來穩(wěn)穩(wěn)地抓在自己手里了,一個S級Alpha將毫無疑問成為星舟集團的領(lǐng)導(dǎo)者,沒想到的是,第二年瞿承塵就出生了。瞿末予既不是長房也不是長孫,瞿承塵是長房但不是長孫,而且他是弟弟,從繼承角度來說,誰都有理,那就只能誰行誰上、任賢任能。瞿老爺子知道兩個S級Alpha的存在一定會帶來無盡的內(nèi)耗,這些年左右制衡,可惜他老了,子孫輩的爭斗已經(jīng)越來越擺在明面上。
沈岱想起自己從程子玫那兒聽來的一些八卦,不禁偷偷瞄了一眼被安排在最遠處的瞿承塵,出于各個原因,他反感這個人。
“我爸讓我?guī)Я朔荻Y物給二叔。”瞿承塵笑著對瞿慎說,“祝二叔生日快樂�!�
瞿慎點點頭:“有心了。承塵,你不小了,做事要有分寸�!�
“是,冒犯嫂子了,真不好意思�!宾某袎m笑道,“說來我跟嫂子是親上加親啊,小悅還是嫂子同父異母的弟弟呢�!�
瞿末予看似不動聲色,但表情已經(jīng)稱得上陰沉,坐在一旁的沈岱能明確感覺到他帶著怒意的信息素波動,盡管是收著的,可倆人離得太近,沈岱也感到有些窒悶。
真是錢難掙屎難吃,沈岱心想,今天接連受到兩個頂級Alpha信息素的影響,看著一桌子美味他都毫無胃口。
有長輩趕忙打圓場:“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哎,我給二哥拿的酒要不要今天開了?”
這場生日宴更像個商務(wù)聚餐,桌上聊得都是買賣,沈岱躲在瞿末予的陰影里安靜地吃喝,心里唯一的期望就是能早點回去睡覺。席間他總能感覺到來自側(cè)方的視線,他知道是瞿承塵在看他,眼神傷害不到他,但令他不適。
他知道瞿承塵是故意對他使用信息素壓制,故意給他難堪,從瞿承塵的角度來看,雖然他是無辜的,但他的存在礙了別人的路。瞿承塵自以為標記了尤柏悅,破壞了瞿末予與尤家的聯(lián)姻,截胡了他們各方都在意的那個重大利益,沒想到他冒了出來,這證明尤興海并不想和瞿承塵合作,陰謀沒有得逞。
但瞿承塵也不能算白忙活,尤柏悅那樣的頂級Omega,跟他十分般配。
想到尤柏悅,沈岱心中五味陳雜。他無法對一個從未謀面、毫無交集的人產(chǎn)生具體的嫉妒,盡管以前他常能在網(wǎng)上看到尤柏悅奢侈的、優(yōu)越的生活,他也不會認為那些東西本該有他一份。但是命運好像在暗中牽引,讓他們間接地有了交互,他很難不去想,他現(xiàn)在坐著的這個位置原本屬于尤柏悅。如果瞿末予順利和尤柏悅結(jié)婚,會有盛大豪華的婚禮,鋪天蓋地的媒體報道,以及無數(shù)的贊美和祝福,今天所有人都會圍繞著這門當戶對的新人展開社交。
他并不想要那些東西,因為那些是屬于尤柏悅的,可他也不能騙自己,他多希望他真的是瞿末予的妻子。
回去的路上,瞿末予把低氣壓也帶進了車廂里,沈岱幾番猶豫后,還是決定開口,不然下次見面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他輕聲道:“瞿總。”
“嗯�!�
“請問我每周末可以回一趟家嗎,我姥姥一個人住�!�
瞿末予淡淡掃了他一眼:“所以你是有要求的�!�
沈岱愣了一下:“什么?”
“婚前,我問過你有什么要求,為什么當時不提�!�
“我、我沒想到�!�
“可能你沒想到的還有很多,以后是不是都要零零散散地這樣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