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涇渭分明的關系在這間辦公室里開始,也該在這里結(jié)束。
他想要彼此的名字,以一種新的方式寫在一起。
蘇譽想明白以后,不禁單手蓋住臉,發(fā)出沉痛的嘆息:“我填志愿那天絕對是腦子進水了�!�
他果然只是游戲的一部分。
這游戲怎么還沒完!
在手機里傳出的歡快音樂聲中,蘇譽認命地逐條逐條看過去。
與此同時,池雪焰心無旁騖地玩著游戲,一旁的賀橋偶爾會教他操作。
“我不應該說臟話的�!惫萝妸^戰(zhàn)的蘇律師看著看著,忍不住惆悵道,“但是這也太多了,媽的�!�
合同太多了。
合同涉及到的錢也太多了。
而且,他一開始下意識地以為,這些應該都是賀橋家里的產(chǎn)業(yè),只是如今被家人允許了加上另一個人的名字。
萬家集團太有名了,創(chuàng)始人賀淮禮與長子賀霄的名聲又太大,讓人很容易忽略最近一年才開始接觸公司事務的另一個兒子。
他的名字前常常帶有一串前綴,好像一切光芒理應屬于父親和兄長。
蘇譽沒想到的是,這些協(xié)議涉及到的財產(chǎn),全部是賀橋本人的。
他想跟池雪焰共同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后得來的。
雖然被狠狠秀了一臉,蘇律師依然莫名其妙地有一點感動。
直到聽見旁邊傳來的對話聲。
“為什么又失敗了?”
“連擊次數(shù)不夠,傷害加成低�!�
“算了,這關你來。”
“好,晚上吃什么?”
“在家吃火鍋?上次你做的那個鍋底還不錯�!�
蘇譽:……
當事人眼里全是游戲和晚餐。
只有他這個代理律師真正在意這堆涉及金額巨大的合同。
他想下班,不想干了。
總算檢查完了協(xié)議條款,蘇譽長長地松了口氣,把眼前的文件推到池雪焰面前。
“沒有問題,條款里只有權利,沒有什么需要履行的義務,另一方的簽名蓋章都齊全,就差你的了�!�
這哪里是合同,根本就是狗糧。
池雪焰放下手機,將文件和筆接過來,準備簽名。
看著熟悉的一幕重演,蘇譽感嘆道:“當時幫你們倆弄婚前協(xié)議的時候,真沒想到后來會有這么一天�!�
“老池,愛情真是樣神奇的東西,對吧?”
賀橋沒有插話,他安靜地注視著那一個個字跡肆意的簽名,在陽光照耀下永恒地烙印在了紙頁上。
池雪焰的動作則陡然頓住,語氣微妙:“你再叫我老池試試看�!�
他已經(jīng)忍這個老氣橫秋的稱呼很久了。
“行行行。”蘇律師敏銳地感受到了一絲陰森森的暴力氣息,當即改口,“那還是叫小池——”
他話沒說完,就接收到了賀橋意味不明的目光。
……好像也有點陰森。
蘇譽琢磨了一會兒,驀地反應過來后,據(jù)理力爭道:“不是,老賀你要講道理,在你們倆結(jié)婚之前我一直都是這么叫的,而且這個叫法明明很正常好不好!”
賀橋的語氣平常,聽上去毫無醋意,卻沒有商量的余地:“現(xiàn)在不行了�!�
他用許多方式稱呼過池雪焰,后來發(fā)現(xiàn),至少在有旁人在場的時候,對方最喜歡聽的仍然是兩人認識之初的“小池”。
池雪焰偏愛小字開頭的稱呼。
無論是稱呼別人,還是被別人稱呼。
從兩人相識起,寫下好友備注的那一刻起,就是這樣。
蘇譽聽著他理所應當?shù)目谖�,一臉震撼,彷佛重新認識了這個人。
他轉(zhuǎn)頭看多年好友,發(fā)現(xiàn)對方正淡定地在數(shù)自己一共簽了幾個名,絲毫沒有要管管賀橋的意思。
所以蘇譽又多加了一只手蓋住臉,發(fā)出麻木的嘆息:“……讓我死了算了�!�
這可能就是他多年以來總是對著池雪焰訴苦和秀恩愛的報應。
老池不行,小池也不行,其他還能叫什么?
“那應該怎么叫?”蘇譽看著這一大堆簽署完畢的股權協(xié)議,破罐子破摔道,“池總?”
聞言,池雪焰數(shù)簽名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想了一會兒,居然贊成道:“就叫這個吧。”
聽上去還挺好玩的。
他從小就聽各種各樣的人管池中原叫池總,所以給親爹的好友備注也是這個。
如今被這樣稱呼的人成了他自己。
有種一夜之間長大成人的感覺,很奇妙。
不過,也不算完全長大。
因為池雪焰還是對生意場上的事沒有任何興趣,不會去管理這些公司的任何業(yè)務,同樣不會真的將它們視作自己的財產(chǎn)。
他只是簡簡單單地收下了這份禮物。
雖然它看上去異常貴重,但對池雪焰而言,其中最有用的價值,大概是提供了一種全新的約會方式。
賀橋開始帶他參加一些過去獨自前往的應酬。
不是以賀總愛人池先生的身份,而是真正有合作關系的同伴池雪焰。
在似曾相識的同伴關系里,這一次,他不必履行任何會拘束他的義務,可以任由酒桌上的談話左耳進右耳出,只需要享受隨性冒險的權利。
像一場最新鮮的游戲。
連游戲開始前的準備環(huán)節(jié),都是有趣的。
寬敞潔凈的主臥衣帽間里,填滿了兩種風格不同的衣服,休閑與正經(jīng)。
高定西裝與復古夾克肩挨著肩,運動手表不小心跌進放滿領帶的抽屜。
冷淡的秩序感與倦懶的凌亂自然地并存著。
臨出門前,池雪焰翻了一圈,從衣柜里找出一件深色西裝。
看起來是賀橋的衣服,但卻是他自己的。
剪裁妥帖,尺寸合身,是不久前按照賀橋常穿的風格定制的。
他過去很少這么穿,看著鏡子里映出的這個西裝革履的自己,還有幾分不適應。
所以在極近的距離里,池雪焰感受著衣領處徘徊的那抹溫度,問道:“會不會有點奇怪?”
他靜靜地立著,沒有任何動作,任由身邊人幫自己打領帶。
耀眼的紅發(fā)被頂燈覆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在賀橋面前輕輕顫動著。
質(zhì)感柔順的領帶滑過帶著薄繭的指腹,緩慢地繞成一個結(jié)。
直到頸間優(yōu)雅的領結(jié)徹底成型,溫熱的指尖也沒有離開。
池雪焰聽見他低低的回應。
“很好看�!�
第五十九章番外一撒醋日常(他是誰?)
又是一年春。
植樹節(jié)這天,葉擎的公司開始了每年最重要的那場團建活動。
自從旗下這款購物APP改名為三棵樹之后,每一個植樹節(jié),葉擎都會帶員工出來團建,很有儀式感地一起去種樹。
說是每年,其實也不過是第二個春天,這款APP卻已經(jīng)有了非常高的知名度和裝機量,發(fā)展勢頭相當良好。
在有些荒涼的山野之間,葉擎栽下提前備好的小樹苗,認真往上面鏟土。
看著青翠的小樹在土里越站越穩(wěn),他心頭隨之涌起一陣澎湃的感受。
曾經(jīng)那款根據(jù)他的心血仿制出來的,又差點讓他走上絕路的競品APP,在風云變幻的市場中,已經(jīng)徹底淘汰出局,沒有人再記得。
他的命運在風雨交加的夜晚陡然轉(zhuǎn)彎。
一路走來,從最圓滿的今天回頭看,葉擎格外感慨。
去年植樹節(jié)時,只有賀橋過來。
今年的這一天里,賀橋和池雪焰一起過來了。
因為池雪焰現(xiàn)在有了公司的股份,雖然什么都不需要管,也不打算管。
這位新股東一點都不關心業(yè)務上的事,只是憑心情偶爾過來轉(zhuǎn)一圈,尤其是公司內(nèi)部舉辦一些特殊活動的時候,完全像是個貪圖新奇的游客。
葉擎對此毫無意見,反而樂于見到這一幕。
他覺得這樣才夠圓滿。
他始終對影響了自己人生軌跡的賀橋與池雪焰抱有感激。
何況,三棵樹這個名字還是池雪焰起的。
在終于能一起種樹的今天,葉擎用力踩實腳下新蓋的土,對旁邊的兩人開玩笑道:“三棵樹總算是到齊了�!�
池雪焰扶著樹苗,在等賀橋?qū)⑼撂顚崱?br />
聞言,他下意識道:“什么三棵樹?”
“我們仨啊�!比~擎說,“你當時取的名字嘛。”
那天中午在餐廳,葉擎向兩人征求名字的建議時,池雪焰望著窗外開始變紅的楓樹,隨口給出了這個答案。
所以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一直以為三這個數(shù)字指代的是他們仨。
初秋的包間里是三個人,夏末的便利店里也是三個人。
然而,這一刻正在種樹的池雪焰卻詫異地挑了挑眉:“我起名的時候想到的是我爸媽�!�
葉擎面露意外,賀橋的動作則突然停住了。
池雪焰沒注意到,而是頗為認真地解釋起靈感的來歷。
“小時候被我爸媽騙著扎馬步,我快站不住的時候,他們倆就讓我把自己想像成一棵樹,一棵深深扎根在大地里吸收養(yǎng)分的樹,不能亂動�!�
“他們倆以前訓練的時候也是這樣熬過來的。”池雪焰說,“所以三棵樹指的是我們一家三口�!�
這是關于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和天下第三的往事。
葉擎:……
其實他是無所謂的,只是有點驚訝,原來自己一直想岔了。
但“我們一家三口”中,不包括當時已經(jīng)結(jié)婚的……
葉擎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賀橋。
他觀察了一下公司最大投資人此刻的神情,憑著自己異常敏銳的商業(yè)嗅覺,當即決定提著鏟子跑路。
“小李啊,你這么搞不行,我來幫你——”
池雪焰扶著樹,看著葉擎匆匆離開的背影,語氣里帶著一點困惑:“小李那棵不是種得挺好嗎?”
身邊人卻遲遲沒有回答。
等池雪焰?zhèn)软r,只看到賀橋平靜的表情,和尋常的語氣。
“我們也種完了�!�
“哦,要種下一棵嗎?”
“你要先休息一下嗎?”
“我不累,都沒用什么力氣,下一棵換你扶著好了�!�
“好�!�
賀橋的反應實在太過正常,池雪焰完全沒意識到有哪里不對。
直到植樹節(jié)結(jié)束的兩天后,他才和許多陌生人一起發(fā)現(xiàn)了異樣。
三棵樹這款用戶數(shù)龐大的APP,忽然換上了節(jié)日主題的新圖標。
圣誕節(jié)時,圖標里的三棵小樹會戴上紅白相間的圣誕帽,春節(jié)時,樹身上會貼大紅福字,諸如此類的節(jié)日限定圖標很常見。
但是,為什么不算大節(jié)日的植樹節(jié)也要搞新圖標?
而且植樹節(jié)明明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更新版本后,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新圖標,不少網(wǎng)友在下載應用的評論區(qū)里發(fā)出了真誠的拷問。
[這個圖標里怎么多了一棵樹?是設計師搞錯了嗎?]
[我第一次見特意給植樹節(jié)做特殊圖標的APP,該怎么說呢……沒有愧對這個名字?]
[三棵樹在植樹節(jié)后多了一棵樹,太合理了(拇指]
[而且新長出來的第四棵樹好小,縮在一邊,真像是剛種下的,莫名感覺很嚴謹,又有點可愛是怎么回事……]
窩在沙發(fā)上的池雪焰看著這些網(wǎng)友評論,笑得停不下來。
植樹節(jié)結(jié)束后才姍姍來遲的新圖標里,線條童稚的小樹變成了一家四口。
池雪焰的視線從顯示屏上移開,忍俊不禁地望向身邊人時,只看到他英挺的側(cè)臉線條。
前方的電視機開著,賀橋坐在他旁邊,目光專注地看著晚間新聞。
總之,看上去很專注。
所以池雪焰沒有出聲打擾他,只是坐得離他更近了一些。
他有意挨著賀橋肩膀,懶洋洋地舉起手機,欣賞大家對新圖標的反應。
直到顯示屏頂端驀地彈出一條新消息。
[謝馬克:我明天回國了哈哈!好久不見!有空嗎我們一起吃飯?]
一旁的賀橋聽見消息提示音,反射般低頭望來時,不由得怔了怔。
這是個陌生且奇怪的名字,他此前從沒見過,說話方式也有些怪異。
池雪焰的反應倒很平常,翻完用戶們對于這個新版本圖標的評論,笑夠了之后才點開這條信息。
他正要回覆時,又有新消息蹦了出來。
[謝馬克:想到你結(jié)婚了仍然非常難過,為什么不請我參加婚禮呢?搶婚是玩笑話!請?zhí)嫖蚁蚰愕恼煞騿柡茫
這下,池雪焰也怔了怔。
他突然想起來賀橋就在旁邊。
為了讓“專心”看新聞的賀橋也欣賞一下評論,池雪焰故意把手機顯示屏湊到了他眼前,想看不到都難。
腰間緊接著傳來一陣熟悉的力道,微微收緊。
還有身邊人意味不明的語氣:“搶婚?”
“……”池雪焰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解釋,“他說了是玩笑話�!�
“他是誰?”
池雪焰嘆了口氣,坦誠道:“是以前見過的相親對象�!�
攬著他腰際的力道頓時加重了。
池雪焰一共見過十一個相親對象,只跟其中三個人交換過聯(lián)系方式。
他主動問賀橋要了聯(lián)系方式,表面理由是為了應付家長,實際上是那時覺得賀橋有趣,可惜對他無意。
會跟任宣交換聯(lián)系方式,則是因為興趣相仿,恰好又互不來電,可以做朋友。
而這個謝馬克……也是因為有趣。
一種純粹字面意義上的有趣。
在韓真真為他安排過的所有相親對象里,謝馬克是唯一一個混血兒,金發(fā)碧眼,外形相當出眾,其他各方面條件也非常出色。
韓真真那會兒剛開始研究兒子的審美,覺得應該百花齊放什么都試試,萬一池雪焰喜歡這種類型呢?
謝馬克身上唯一的問題在溝通方面,他在國外生活的時間更久,中文不太利索,而且隱約有些跑偏。
他有時候會用莫名其妙的倒裝句,有時候又帶一股很有年代感的譯制腔,常常引人發(fā)笑。
再加上他天性熱情奔放,過分直抒胸臆的句子加上支離破碎的表述方式,經(jīng)常帶來一種離譜的效果,讓池雪焰覺得很有趣,有時候會跟他隨意聊聊天。
謝馬克也挺喜歡他的,朋友意義上的喜歡,不過用那種他慣有的夸張方式表述起來,就顯得有一點曖昧。
在這種會讓醋壇子格外敏感的曖昧里,講道理也不管用。
賀橋聽完了池雪焰的解釋,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他是第幾任相親對象?”
池雪焰其實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個數(shù)字有一點微妙的尷尬。
但他仍然如實道:“第三任�!�
按他習慣性的編號方式,謝馬克曾經(jīng)的備注是小三。
當時單身的池雪焰,還特意跟混血兒講過這個稱呼在中文語境里的特殊含義。
謝馬克覺得很好玩,一度被激發(fā)興趣,去看了點狗血八點檔肥皂劇。
池雪焰也覺得很好玩,因為對方的語言系統(tǒng)被肥皂劇的風格污染后,講中文變得更搞笑了。
至于賀橋……
他看著手機顯示屏上那兩行字,再想起那個一度存在過的備注名稱,只覺得越看越不順眼。
“不準去�!�
聽著落在發(fā)頂?shù)穆曇�,池雪焰難得顯出溫順的一面:“嗯,不去�!�
雖然賀橋又不講道理。
但這一刻的不講道理,好像也取悅了他。
從一家三口到相親對象。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拒絕了謝馬克的邀請,并且附上一條很有力的理由。
[Shahryar:我的丈夫收到你的問好了,他說不讓我去。]
消息一發(fā)出去,池雪焰便笑著對賀橋揚了揚手機顯示屏:“這個回覆你滿意嗎?”
他的表情里不加掩飾地寫著:我在哄你。
就像給生他氣的父母講童話故事一樣。
下一秒,兩人之間原本肩挨著肩的坐姿變了樣。
被哄的人將他攬進懷里,低聲道:“很滿意�!�
池雪焰被迫坐到了他腿上,在格外親密的姿態(tài)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的丈夫。
在這個瞬間,他恍然地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發(fā)生的事。
可以讓他扳回一城的事。
“跟你打過架的那個人到底叫方什么?”
“……”抱著他的賀橋頓了頓,似乎沒聽懂,“什么方什么?”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池雪焰的眼底霎時染上一絲笑,語氣輕盈地換了話題:
“家里有柚子嗎?”
上次賀橋用這一招來糊弄他的時候,就是在假裝專心剝柚子。
賀橋沒回答,被勾起了久遠的關于十二的回憶,更不由分說地把他禁錮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