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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走出去后,夏肆按了另一邊的電梯,等著它下行。

    抱善的目光像是被人牽著往遠處昏暗至極的一處看,有個影子,長長的,她抬手使勁揉著眼睛,以為是淚花。

    遠處站在一輛車后的黑影卻還是在。

    小姑娘指向那一處,“哥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個人……”

    停車場入口的風一直吹到江橘白的后脊,他渾身頃刻冷透。

    卷1完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發(fā)30個紅包

    下卷:鬼死為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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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他是誰?

    江橘白回過頭去,看見一個拎著手電的保安正朝他跑過來,他松了口氣,但同時已經(jīng)冷汗津津。

    抱善摟緊了江橘白的脖子,她眼眶里的眼淚無故越來越多,如同洪水一般在臉上流淌,大部分都流進了江橘白的脖子里。

    重新進電梯后,江橘白扶著抱善的腦袋,扭頭對夏肆道:“抱善嚇到了,下次再說�!眲e的事情。

    夏肆替他按著電梯,“好�!�

    江橘白住在17樓,夏肆在8樓,對方提前下樓,但他走出去后,伸手擋著電梯,眸子里帶著零星笑意,“明天早上帶抱善下來吃早飯?”

    “……好�!�

    回到自己所在的樓層,隔壁鄰居見他給門上貼了符,紛紛也弄上了符貼著,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去哪兒弄的。

    本以為大城市的人不信這些,結果看起來比江家村的人還要深信不疑。

    江橘白湊近看了看鄰居家門上的符,假的。

    抱善下到地上,她掏出鑰匙開了門。

    “你去洗澡�!苯侔讚Q了鞋,順手打開電視。

    抱善仰起頭,“要看恐怖片�!�

    “......”

    吳青青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徐抱善,她總覺得對方邪門兒,因為三分之一的時間里,抱善會待在家里,而不是道觀,吳青青對她觀感不好,一是因為她哥,二是因為她喜歡看恐怖片同齡小孩都看動畫片。

    江橘白低頭看著抱善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瞳色很淺,像陽光下的琥珀色。

    許是因為早產(chǎn),她皮膚很白,臉上只有在她剛吃過東西后出現(xiàn)淡淡的血色,其他時候都是蒼白的,她頭發(fā)很多,只是顏色太淺,泛著金,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她像個洋娃娃,也不是沒有道理。

    “哥哥你是不是害怕?”

    “廢話�!�

    從江家村出來后的這十年,江橘白從來沒看過恐怖片。

    “那看動畫片吧�!北七x擇寵著哥哥。

    江橘白打開了一部主旋律的紅色電影。

    “你先洗澡,我去處理工作,要喝什么自己去冰箱拿。”

    “拿不到呢?”

    “那就不喝�!�

    江橘白的工作居家也是一樣處理,他上了二樓,習慣性地把所有燈都打開,然后轉身進到自己的臥室,在書桌前坐下。

    他看著漆黑的電腦屏幕,呆坐在椅子上。

    剛剛在電梯里那一瞬間,給他的感覺,熟悉得要命,久違的恐懼感使他差點吐出來。

    但他無比清醒。

    這里是首都,不是江家村。

    徐欒更是已死多年。

    他有想過徐欒可能會再次出現(xiàn),他也期待過。

    再續(xù)前緣,閑話家常什么的。

    但如果是抱著想弄死他的目的前來,那還是別出現(xiàn)了。

    江橘白打開電腦,他翻到無畏子的微信,無畏子的微信剛注冊幾個月,他還玩不太明白,江橘白直接給了撥去了視頻。

    今天是個好日子,無畏子正忙著在給徐家鎮(zhèn)的人供燈。

    “什么事兒��?”無畏子甩著寬大的袖子,把手機平放在桌面,另一邊繼續(xù)忙手里的事。

    江橘白沉吟,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無畏子差點把蠟燭插臉上了。

    “你還念著他呢?”

    無畏子:“我就這么跟你說吧,他百分之九十九已經(jīng)魂飛魄散,消散于這天地了,剩下的百分之一呢,哪怕尚存,那他也不具備從江家村移動到首都的能力,估計跑半路都能被風給吹散咯�!�

    “再有,我奉勸你別對這種抱有希望,不論他以前對你是什么心思……”無畏子伸了個懶腰,“鬼死為聻,它如果再出現(xiàn),只會是一種不認識你也不記得你的生物,并且,他的鬼氣會更重,他會更殘忍無情。”

    “最主要的是,他要成了聻,以我的能力,就幫不了你了�!�

    “不過它能成聻的可能性基本是0,別太疑神疑鬼的,自己嚇自己,你親手了結的他,你忘了?”

    江橘白自然沒忘,也忘不了。

    初到首都,他只覺新生重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只是沒過多久,后遺癥便襲來了。

    他頻繁地做噩夢,夢見那天晚上山頂?shù)睦纂娊患樱瑝粢娦鞕钁K白著一張臉,卻面帶微笑地走到他面前。

    徐欒掐著他的脖子,溫柔地問:為什么?

    但那不是江橘白記憶的徐欒,徐欒當時明明說的是沒關系。

    無畏子的回答加深了江橘白噩夢留下來的陰影。

    若徐欒再次出現(xiàn),不記得了,也不認識了,他是來殺自己的。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二樓是木地板,哪怕是軟底拖鞋,走在上面也會發(fā)出輕微的聲音。

    江橘白扭頭看去。

    抱善用干毛巾包著頭發(fā),水珠從她鼻梁上往下滴,“哥哥,幫我吹頭發(fā)。”

    男人身形依舊清瘦,他踢開椅子起了身,T恤薄薄的布料勾勒出他細韌有力的腰型。

    小姑娘走在他前面。

    養(yǎng)大徐抱善,就當還了當年那一劍的債。江橘白心想。

    夏肆是首都本地的,他跟家里關系好像不太好。這是江橘白與對方出去吃飯幾次觀察到的。夏肆每次接完家里的電話,心情都會變差一會兒。

    他工作時間自由,因為店里有徒弟,他還很清閑。

    從他平時的生活不難看出,他跟寧雨家境相當,一模一樣的公子哥,只是愛好不太相同。

    寧雨喜歡時尚相關的東西,他有專門的房間用來擺放他的藏品首飾,如果沒有工作,總能在各大秀場和時裝會上看見寧雨的身影。

    拜寧雨所賜,江橘白還見過好幾次平時只能在電視上看見的歌手和演員。

    但江橘白對這些不感冒,就像他永遠分不清洛可可和巴洛克在風格和表達上的區(qū)別。

    夏肆與寧雨就全然相反。

    夏肆喜歡的馬術擊劍游泳射擊等,正好,江橘白也感興趣。

    國慶假期。

    向生興致勃勃邀請江橘白出去自駕游。

    “有約了�!�

    向生剛參加工作時還在首都,他算盤打得好,打算等江橘白畢業(yè)了就表白,結果江橘白剛畢業(yè),他就被調到隔壁津市給分公司開荒,加上寧雨總是打岔,一拖許多年。

    “你……談戀愛了?”向生語氣艱澀。

    “還沒�!�

    向生松了一口氣,這么多年,他還算了解江橘白,依江橘白的性格,他沒那么容易跟人談戀愛。

    光是和他成為朋友,就已經(jīng)是難上加難。

    結果下一秒,他就聽見江橘白的輕笑聲,“但應該快了�!�

    “小白?”向生像是忽然墜進枯井。

    “我知道你喜歡我,”江橘白從行李箱邊上起身,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了一罐汽水,單手拉開拉環(huán),“但是你們出現(xiàn)得不是時候�!�

    “你們?”

    "你跟寧雨,我都知道。"

    “原來你知道啊�!毕蛏y過到空茫,難過到失去感受,“你剛剛說不是時候,什么意思?”

    “沒什么�!毕氲叫鞕�,江橘白登時就沒了談天的心情。

    “你……很喜歡對方嗎?所以才會忽然想談戀愛了?”

    “不知道�!�

    “那為什么……”

    江橘白仰靠在沙發(fā)上,“我想開始新的生活了�!辈蝗粎乔嗲嗑驮撜婧绒r(nóng)藥了。

    向生不明所以。

    “那我等你,”向生在那邊強顏歡笑,努力讓語氣顯得活潑,“我會一直等你�!�

    江橘白想說什么,對方卻先把電話掛了。

    他怎么總招男的喜歡?

    是不是徐欒把他身體干變異了?

    “噠”

    窗戶開著,風被送渡進來,窗簾左右搖晃,底部的塑料墜子撞擊在墻上。

    江橘白目光看過去,那一角放了一張書桌,專門用來讓抱善玩玩具,抱善的玉牌也放在那桌面上,在日光下透出潤澤冰冷的光。

    他走過去,一把抓起那塊玉牌,丟進了抽屜。

    抱善放學歸家,她得知江橘白國慶假期要帶她去馬場,高興得在客廳繞著沙發(fā)跑了一圈,她兜里被她跑得嘩啦啦響。

    見江橘白眼神好奇,她把兜里的東西掏出來,“情書,都是�!�

    “,......”江橘白一把把情書都抽到了自己手中,不悅道,“你才十歲,你班上那些人都比你大,老牛吃嫩草呢。”

    “我不會喜歡他們的�!�

    江橘白隨便拆了一封:“徐抱善妹妹,你的眼睛真大呀,像我媽媽戒指上的寶石……”

    他氣笑了,“還挺有心眼�!�

    幾封情書全被江橘白丟進了垃圾桶。

    他丟完情書,一抬頭,看見那塊被他丟進抽屜里的玉牌不知何時被掛在了窗戶上。

    那玉牌質地沒話說,價值不菲,用紅色的線串過,風一吹,他跟著窗簾墜子一齊搖來晃去。

    江橘白心臟被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充盈。

    抱善站在椅子上,“哥哥,我掛的,好看嗎?”

    江橘白目光移走,“下來�!�

    小姑娘跳到地上,“那我去收拾行李咯�!�

    抱善上樓后,江橘白坐在沙發(fā)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久久沒有動,他看著還在悠悠晃動著的玉牌,它每一次晃動,江橘白眼前就出現(xiàn)一次那張熟悉的慘白的陰詭的臉。

    我有對不起你嗎?

    很后悔嗎?

    很想念我吧?

    江橘白驀地站起身,他背對窗戶走進洗手間,他擰開水龍頭,用流水大力揉搓著左手無名指的紋身,夏肆很敬業(yè),技藝過硬,紋身鮮艷得疑幻疑真。

    鏡子里的男人,臉似乎還是少年時的模樣,蒼白得跟恐怖片里的鬼一樣。

    他失態(tài)了,他還是害怕。

    馬場是夏肆朋友家的,只給私人養(yǎng)馬,也不對外開放,偌大的一個場子,進進出出的全是自己人。

    夏肆跟江橘白保持著距離,但卻不停去看江橘白。

    對方今兒穿一件淺藍色的衛(wèi)衣,不像寧雨那樣一味追求設計和大牌,一看就是網(wǎng)購的,爛大街款。

    但時尚的完成度全靠臉,他下頜線依貼著骨頭,清晰分明,他下巴都沒胡茬兒,臉白白凈凈得找不出半點印子,睫毛細長,總是一副懶散又難伺候的少爺樣。

    夏肆聽寧雨說過江橘白,家境普通,窮窩窩里飛出來的一只小金鳳凰。

    “我在這兒養(yǎng)了兩匹馬,一只白的一只黑的,你挑一只,要是看中別的也行,我去幫你要�!毕乃链魃鲜痔�,推開馬舍的門,里頭就是養(yǎng)馬的,清掃得挺干凈,空氣里漂浮著草料的味道,不難聞。

    抱善戴著兒童安全帽,她被夏肆牽著手,滿臉興奮。

    “抱善,待會兒我找個安全員帶你騎,我給你挑個體格小點的馬,行嗎?”

    抱善嘴甜,“謝謝哥哥,哥哥我愛你�!�

    夏肆的頭直接就昏了。

    走在前面的江橘白翻了個白眼,徐抱善跟徐欒一樣,口蜜腹劍。

    為達目的,什么鬼話都說得出。

    身側圍欄里,一匹通體黝黑的馬匹忽然嘶鳴了一聲,它的頭顱高高昂起,眼睛卻看著外面的江橘白。

    夏肆抱著手臂,用鞭子敲了敲門欄,道:“一剛回國的哥們兒從國外帶回來的,聽說這馬脾氣壞得很,踢傷了好幾人,現(xiàn)在都沒人敢喂他,那哥們兒下血本,才請到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不然這馬肯定養(yǎng)不了,得安樂。”

    江橘白將它跟馬舍里的其他馬做了對比,這個個頭更大,四肢更修長見狀,連尾巴都甩得孔武有力,眼神很兇,瞪著每個打量它的人。

    “離它遠點,別傷著了�!毕乃磷匀坏財埳辖侔�,“走,我?guī)闳タ纯次业�,它倆溫順,哪像這玩意兒……”

    江橘白挑了黑色,夏肆親手把馬栓了牽了交到他手里,“我就知道你會選黑的,它是女生,叫夏夢梵�!�

    “夏夢梵?”江橘白以為會叫一些英文名。

    夏肆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昂,我的馬,當然得跟著我姓�!�

    對方高了江橘白大半個頭,眼神灼熱,牽在江橘白手中的夏夢梵在水泥地上踩踏了兩步,呼出兩口重重的氣息。

    江橘白拽了下繩子,轉身朝馬舍外走,“我先出去了�!�

    夏肆目光一直看著江橘白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中。

    他真不著急,聽寧雨說,江橘白從上大學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單身,沒跟誰談過,也沒聽說過他暗戀誰,這樣的人的心,本來就很難撬得動。

    江橘白穿馬術服格外好看,為了安全,夏肆還給他準備了安全馬甲,他長手長腳,腰身纖細,易折又輕盈。

    他手里攥著馬鞭,將安全帽扣到頭上,只是一只扣不好下巴下面的兩條帶子。

    “我來�!毕乃涟疡R鞭掛到馬鞍上,從江橘白手中接任了這份工作。

    夏肆手指將江橘白的下巴抬了起來。

    夏肆神態(tài)認真,指甲卻仿若不小心似的輕刮了一道江橘白的喉結。

    江橘白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卻又被強勢地一把拖了回去。

    身后傳來嬉笑聲,不過也并不全是嬉笑,細聽,每句話都是在討好。

    “虎父無犬子!”

    “看這馬,威武雄壯,這皮毛,這腦袋,真是好看�!�

    “明兒我有個飯局,賞臉來玩一玩唄�!�

    江橘白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就在斜后方,那匹兇惡的黑馬從馬舍中被牽了出來,它被牽住了,此刻看起來倒是變溫順了。

    那一群人都穿著專業(yè)的馬術服,看著也都正年輕,每個人臉上出現(xiàn)的諂媚的笑容卻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夏肆沒去看,始終垂著眸,“估計是那徐家少爺來了。”

    “徐家?”江橘白對徐這個字過敏。

    “嗯,徐家在首都樹大根深,是寧雨家里都招惹不起的。這個徐家少爺說是外面的私生子,剛被接回來,地位卻比一直在家的長子長女都要高,徐家老爺子走哪兒都把他帶著,讓不少人嫉妒艷羨�!�

    “但說來也奇怪,這徐少爺身體似乎不怎么樣,藥罐子,也鮮少出門,不過為人卻雷厲風行,徐家近期出現(xiàn)的好幾次人事變動,都是他在操作,拔掉了好幾顆徐老爺子的眼中釘,不可小覷�!�

    江橘白一個做游戲的打工人,首都那些富貴人家跟他半毛線都沒有,他聽了下半句忘了上半句,隨便點了兩下頭,“哦�!�

    夏肆忍著笑。

    他喜歡江橘白這副誰都看不進眼里的小樣兒。

    “好了�!毕乃练畔率�。

    江橘白說了聲謝謝,他轉過身,在夏肆的幫助下,爬上馬背。

    他脊背挺直,下巴微昂,腰身被近身安全護具綁出一條柔和妖嬈的曲線,屁股也被包裹得很圓,煞是好看。

    馬就該給這樣的人騎。

    “喲”那群人這會兒因為騎在馬背上的江橘白注意到了夏肆,起高腔,“夏少爺,這什么風把你吹來了?我還以為你把你的倆寶貝孩子忘了呢,不干紋身師啦?”

    夏肆從地上撿了個石頭丟過去。

    那群人作鳥獸散。

    牽著那匹脾性暴烈的高大黑馬的男人此刻正在輕撫著馬匹的前額,馬似乎被驚擾到了,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那徐家少爺朝他們看過來,形容姣好,目光淡然。

    江橘白看清對方略顯蒼白的面目,漆黑不見底的雙眼,層山疊嶂之間的云霧被撥開,多年心緒紛擾被一朝擰在了一起,給了他一記名為恐懼的悶拳。

    他攥著馬鞭的手在發(fā)抖,抑制住身形的顫抖,江橘白問:“他全名叫什么?”

    夏肆翻身利落上馬,答道:“筍茁不避道,檀欒搖春煙,徐欒�!�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發(fā)30個紅包

    下卷沒有搞事精,只走感情,字數(shù)大概就上卷的三分之一

    第76章

    你們在談戀愛?

    江橘白坐在馬背上,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寸被凍成冰塊。

    近鄉(xiāng)情怯,怯幾乎壓倒性的大過于情。

    來追殺他了?

    夏肆瞥見了江橘白臉色忽的變得不太好看,且還是上了馬背后才變不好,他以為江橘白是畏高或是在馬背上沒安全感,他拽著韁繩,拉近了兩匹馬的距離。

    “別太緊張,放松�!�

    江橘白的注意力卻完全還在那個叫徐欒的少爺身上。

    會不會只是恰好同名,恰好還長得一模一樣,恰好給人感覺也一樣?

    但江橘白已經(jīng)不是十八歲了,他如今二十八歲。

    那樣的巧合,只能騙騙八歲小孩。

    “徐欒……”

    夏肆見他感興趣,不吝嗇多給他一些那人的信息,他甩了甩鞭子,手指捋著馬背上柔軟的鬃毛,“他回國內好像也才兩個月不到,剛回來那兩天,徐家還專門為他舉辦了一個認親宴,好些人看在徐家的面子上去捧了個場,但還是有不少人覺得他是個私生子,去了跌份�!�

    “直到他的待遇超過徐家另幾個之后,搭理他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性格方面的話,聽說挺好的,不過我跟他沒什么接觸�!�

    江橘白攥緊了手中的鞭子。

    那一頭,徐欒牽著馬,朝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江橘白手中的鞭子被他攥得更緊,不……不是徐欒?

    恐懼綿延萬里,盡頭是模糊不清的酸楚。

    “走吧,我?guī)阆嚷邇扇��!毕乃琳f道。

    江橘白收回目光,垂下眼,他在夏肆的引領下,拽著韁繩,掉轉了方向。

    越走越遠。

    頭頂日光逐漸明媚了起來,像徐家鎮(zhèn)那幾年如同白熾燈一般的刺癢日光。

    抱善抱著一匹矮腳馬的脖子,玩得很開心。

    江橘白沒騎過馬,談不上技術,一身裝備倒還專業(yè),但他此時沒了心情去學難度更高的東西,只想慢悠悠地走著,最好是一直走在太陽底下。

    夏肆認識的兩個人在不遠處,呼喚他。

    他叫來了一名安全員隨行,讓江橘白自由發(fā)揮。

    看著夏肆騎著馬走遠,江橘白毫不猶豫扯了一道韁繩,夏夢梵被他牽著轉了一圈,她甩著尾巴,慢慢悠悠走上了剛踏過一遍的路。

    遠處,穿著黑白馬術服的男人身形修長挺拔,他拎著一只鐵桶,鐵桶里大概是草料和一些水果,黑馬咀嚼起來,汁水四濺。

    男人垂著眼皮,眼窩里剩漆黑的一道墨筆,比黑馬身上的顏色還要漆暗。

    江橘白夾著馬肚,讓夏夢梵停下。

    他居高臨下打量著似乎完全沒意識到有人過來了的私生子,在對方垂著頸子,沒回過頭來時,江橘白毫不畏懼。

    直到對方搓掉手掌上的草屑,回了頭,他瞇著眼睛,看向來人。

    夏夢梵仿若感應到了背上人的不安,她踢踏了兩步,往后退,拉開了距離。

    她也挺不舒服的,一種莫名陰寒的氣息襲到了面前。

    “你是……”對方開口。

    他的嗓音跟江橘白記憶里的完全不同,江橘白不能指望一個鬼祟有多么悅耳動聽的聲線,從前,哪怕徐欒溫和地說話,入耳還是陰惻惻地使人感到不適。

    但眼前這個人,他語調輕柔,聲音平緩,不至于如沐春風,可也算得上禮貌客氣。

    徐欒禮貌個屁,客氣個屁。

    “你不認識。”既然不是徐欒,即使擁有著同樣一張面孔,江橘白也驟覺無趣。

    “好吧,”徐欒彎腰在桶里洗了把手,直接用掛在馬鞍上干毛巾擦干水珠,他朝江橘白伸出手,“我是徐欒,你是……夏肆帶來的,他的朋友?”

    江橘白遲疑著跟對方握了握手,“嗯,我叫江橘白�!彼尤辉趯Ψ侥樕险也怀鲆稽c與腦海里那個人的不同之處。

    眼前這個明顯是個人類,他的手雖然也有些涼,但那是剛剛他洗過手的溫度,松開手時,江橘白已經(jīng)感覺到了從對方掌心傳渡而來的微熱。

    即使如此,江橘白也不敢與他多對視。

    對方擁有一雙神態(tài)和徐欒本人高度相似的眼睛。

    驚懼消散后,惆悵心緒接踵而來。

    要是徐欒當年沒死,應當也是如此意氣風發(fā),眾星捧月。

    “我還以為你們是在談戀愛,你們之間的氛圍不太一樣。”

    對不熟的人,哪怕是同樣的面孔,江橘白也自然熟絡不起來,他懶懶地“嗯”了一聲,“應該快談了�!�

    之前徐欒照顧過他一段時間,他那時候犟嘴,覺得自己做什么都行,完全可以獨自生活。

    實際上除了工作,他的生活一團糟,他在打理生活上沒有天賦,還沒有耐心。

    大學里有洗衣機,他的衣服不管薄的厚的毛衣還是羽絨服,統(tǒng)統(tǒng)往里塞,羽絨服里面的羽絨被攪成一團,還是苗遠他們給他拍開,重新蓬松起來,不然他就打算直接穿上身,冷暖都自己受著。

    畢業(yè)后工作住員工宿舍,室友明里暗里會照顧著他,他就在工作上照顧著點兒他們。

    如今帶著孩子單住,徐抱善每次去上學,都要給家里貼好幾張便簽。

    徐抱善和徐欒一樣,都認為江橘白離開了自己沒法好好活下去。

    夏肆廚藝不錯,抱善喜歡他做的飯。

    男人瞇著眼笑,“但你看起來,好像不喜歡他。”

    江橘白輕嗤一聲,“一把年紀,湊合過算了�!�

    再者說,夏肆方方面面都符合他的喜好,也算高質量對象。

    徐欒看了他一會兒。

    兩人身后,傳來馬蹄聲。

    夏肆帶著人過來了。

    “你倆怎么碰上了?”夏肆滿頭大汗,他摘下帽子,鼻梁上的汗水閃閃發(fā)亮。

    “偶遇,”江橘白拉著韁繩,作勢要離開,“我去走走�!�

    夏肆留下來斷后。

    “你好,夏肆�!�

    徐欒與他握手,“徐欒�!�

    “久仰大名�!�

    “那是我喜歡的人�!毕乃撩寄坎⒉粺峤j,他飛揚的神態(tài)有隱隱的警告之意。

    徐欒收回目光,彎腰拾了一塊蘋果喂給了旁邊的黑馬,“很帥�!彼芍钥滟�。

    遠處的跑道上,矮腳馬在樹蔭底下休息。

    抱善捧著一盒冰淇淋,大口大口往嘴里喂,她望見江橘白,大聲地喊了一聲“哥哥”。

    江橘白騎著馬過去,抱善把腦袋往他剛剛過來的那邊轉,“你們在跟誰說話��?”

    “一個陌生人�!�

    “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

    江橘白彎著腰,拿走了抱善手里的冰淇淋,抱善的臉垮了下來。

    午間,他們在馬場的會員餐廳用餐,廚師在操作臺熱火朝天地烹飪著各色美食,架勢擺得很了不得,食材的量取用很少,求精不求多。

    江橘白啃著一節(jié)烤玉米,他面前還擺著奶油蘑菇湯和烤制的牛肋條肉,以及幾碟子他辨認不出來也不愛吃的紅黃綠黑白料碟。

    夏肆給抱善碗里夾了兩只避風塘蟹腿。

    他筷子收回來時,目光恰好落在江橘白搭在桌面上那只左手上,后者懶洋洋地用勺子在偌大的湯碗里攪著只有幾口的濃白艷湯,注意力分散。

    那幾朵柚子花所占的皮膚面積實際不大,只是出現(xiàn)在手這種幾乎一直暴露著的身體部位上,很難不惹人注意。

    他一直很想知道,這樣一個紋身,靈感從何而來?

    餐廳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推開門的兩個男人走在前頭,后邊跟了兩男一女,但一直到后面的三人已經(jīng)走進了餐廳,掌著門的也沒松手,過了半晌,才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xiàn)。

    男人一邊走一邊摘著手套,他將兩只手套疊在一起,放在了一旁侍應生手中的托盤里,走向洗手間的方向。

    正好路經(jīng)江橘白這片地。

    對方應當是沒看見江橘白,徑直路過。

    但江橘白卻不受控地將目光往對方背影上投。

    太他媽像了。

    怎么連走路姿勢都一樣的!

    他拿出手機,打開了和江祖先的對話框,他編輯好了詢問的短信,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了。

    算了。

    他把手機扣到桌面,繼續(xù)吃飯。

    夏肆一直觀察著他。

    他往身后方向看了一眼,“你對徐欒很關心?”

    “沒有�!甭犚娦鞕柽@個名字,江橘白條件反射地開始逆反。

    “可你總是看著他�!�

    “里看過一些私生子崛起搶奪家產(chǎn)的故事,現(xiàn)實里看見,感覺挺奇妙�!�

    夏肆挑了下眉。

    “那你怎么不好奇我?或許我身上也有你感興趣的故事呢?”

    江橘白這才看向夏肆,他睫羽很長,卻并不柔美,因著眼型凌厲,面無表情時顯得尤其混不吝。

    “什么故事?”

    夏肆也沒跟江橘白見外,江橘白問,他很樂意答。

    “我爸有三個老婆,我媽是原配,我還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他雙手托著腮,臉上看不出對此有不滿不忿,“我媽希望我能回去繼承家里的產(chǎn)業(yè),一滴都不能給那幾個小賤人�!�

    “……小賤人是我媽說的,我其實不這么認為,他們幾個挺可愛的。”

    江橘白這才真正開始了解夏肆,真是人如其名。

    “唉,你都不知道,我大學在美國讀書,我媽撒手不管,是我二媽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花錢請的人,親自到美國,照顧了我一年多,直到我適應那邊,她才回國。”

    江橘白差點把勺子掉在了碗里。

    處這么好?

    見江橘白震驚得呆住,夏肆給他碗里夾了塊香煎帶魚,“吃飯�!�

    “晚上我們就在山莊住,那邊有個湖,可以泛舟釣魚,”夏肆把江橘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滑翔傘、攀巖、蹦極……設施不少,夠你跟抱善玩這一個國慶了,最后兩天還有個馬術比賽。”

    “馬術比賽?”

    “嗯,參賽的都是業(yè)余愛好者,獎金很高,你也可以試試�!�

    江橘白筷子頓住,“那也太業(yè)余了�!�

    夏肆笑個不停。

    徐欒從洗手間的方向回來,他返回時才看見江橘白,略一笑表示友好,直接就過去了。

    抱善卻恨不得把眼睛盯死在剛剛路過的這個男人身上,她腦袋跟著轉,回過頭來時,臉已經(jīng)慘白成紙色。

    “哥……哥,我忽然好不舒服,好想吐�!北谱鴵u搖晃晃。

    午后,太陽落了下來,江橘白拎著抱善去山莊的民宿房間休息,民宿快被四周攏近的濃蔭給埋了,幸好整座民宿華麗得不容忽視,像是一顆明珠鑲嵌于山間。

    民宿如同一座城堡,只是它方方正正的,沒有尖頂,也沒有圓弧,像江橘白愛玩的俄羅斯方塊,好幾塊堆在一起,靠著一個兩個方塊拼接,其余部分則長長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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