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就收到了任務失敗的通知。
這一家四口全部突然死亡,
警察調(diào)查后的結(jié)果是:家庭糾紛引起的命案。
在自己看來,
梁米薇雖然全身上下從內(nèi)到外沒有一處地方招人喜歡,
但是,她不應該是個有膽子殺人的家伙……當然,
也可能使自己被固有思維限制住了也說不定。
可周圍的人對這樣的結(jié)果一點懷疑都沒有,
欣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答案。
端琰為此做出了解釋:一旦被貼上了標簽,
你無論做什么,
別人都會以為你在做標簽行為。
大家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在家里和小姨大吵大鬧摔盤子砸碗的梁米薇,再加上那天她的母親走失了,
所以本能地覺得這么個情緒激動的潑婦一不小心心生歹意殺個人也算是正常了。
可是,得有多恨才能在毒殺自己丈夫后再補七刀?
外人不清楚真相認為“最毒婦人心”就能含糊過去,
可是自己并不這么認為。
從那天起,自己就在懷疑著這背后的真相。
直到腹部印上那七個可怕的牙印,他對端琰的恐懼在那一刻已經(jīng)到了頂峰。
陳月洲握緊拳頭翻著文件——
內(nèi)容講述的是在察登科滅門案件發(fā)生之后,
端琰曾托人查過一些警察現(xiàn)場取證時候的記錄,手段似乎不合法,負責管理那片的公安局里面有端琰母校的人,又知道端琰如今的身份,查東西完全是在刷臉,而查的內(nèi)容也很奇怪,居然是……警察走訪時調(diào)查的自己那一天的活動記錄。
陳月洲的小心臟頓時“咯噔”一聲,難不成端琰是在查自己出軌的證據(jù)?
不,有點奇怪啊……
警察之所以走訪調(diào)查自己,是為了了解自己有沒有作案的時間或者不在場的證明,這和出軌有什么關(guān)系?調(diào)查方向都不一致吧?
陳月洲接著向下翻著——
之后,端琰又刷臉查了察登科的尸檢報告。
這下,陳月洲更加懵了。
自己一直以來都潛意識把端琰當案件的兇手來著,雖然不知道那七刀傷口端琰是如何捅到察登科并且逃過法醫(yī)檢查的,或者用了什么特殊借刀殺人的手段,但為什么他事后要刻意去查傷口的情況?
難不成他其實是安排了什么人……比如像是趙世風慫恿李薇一樣,慫恿了什么人去犯案?
對方如果是那座島上的居民,和陳小姨一家人都很熟悉,家里人也不會對他有太多的警惕,而這個人表面上和陳小姨一家人關(guān)系很好,實際上對察登科積怨頗深……可能是有情債?畢竟察登科這個人對刺激的事情都感興趣,□□的情債什么的的確有可能欠下……
所以,在被慫恿之后,那個人就在那天找機會下手,期間端琰配合這個人支開自己,而這個人又用了什么巧妙的方法弄死了這四個人?
畢竟,梁米薇母親神志不清,附近熟人用個什么小伎倆騙走的話周圍也也不會注意;小葫蘆地區(qū)主要是居民區(qū),群眾安裝攝像頭的意識比較差,熟人能清楚知道哪兒有攝像頭哪兒沒有;陳小姨、梁米薇和察登科都死于毒殺,當時那種情況警方又沒有查出其他能夠證明他殺的證據(jù),說是他人毒殺還是梁米薇毒殺……好像也都說得通……
從自己不太精明的角度來看,唯一的問題,就是那七刀了。
那七刀被確定是梁米薇捅的,警方檢查出來的結(jié)果表示梁米薇死亡在那七刀之前,并且根據(jù)尸檢也判定應該是梁米薇所為。
但是,換個角度想,如果是一個身高、體重和力量等等一堆因素都和梁米薇差不多的人,在某種情況下,先當著梁米薇的面毒殺了察登科,在梁米薇沒有注意的情況下捅了察登科七刀,又給梁米薇下毒,造成了一連串看似梁米薇所為的事故……
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不,這個假設也太冒險了,畢竟自己是個外行。
再說了,這件事已經(jīng)翻了一頁了,和自己還有什么關(guān)系?
陳月洲快速繼續(xù)向下翻著——
這時,一個人名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里:馬香。
居住在那座島上的回族人,“綠色”信仰,在島上有一家清真餐廳和一家清真酒吧,是個長相、聲音和性格都非常溫和卻有魅力的寡婦。
因為她做的是清真行業(yè),別人家非這份血統(tǒng)想做也做不了,服務對象又主要是旅游在外的清真餐食用者,和旁人家的店鋪競爭關(guān)系小,于是大家就普遍對她比對旁人更加友善一些。
而她又是個會來事的人,大家對她印象都挺不錯的。
不過,有人喜歡天真無邪一塵不染的少女,就有人喜歡獨守空房仿佛快要香消玉損的□□。
察登科這個人,毋庸置疑,相比無聊到仿佛如同白開水般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女生,更喜歡越熬越香濃的刺激□□。
調(diào)查顯示,他和除了這個馬香之外還有幾個寡婦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資料看到這里,陳月洲總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太舒服,這一切似乎都在暗指著什么。
他繼續(xù)向后翻著,然而,關(guān)于這件事的檔案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什么情況?”陳月洲一臉懵逼地向后翻了翻,再也沒有看到提起過察登科的事情,只有一堆莫名其妙的個人檔案——
呂悅端,中國人,1992年9月10日出生于中國北川市,1995年6月6日喪失中國國籍;
Luke
Bl,瑞典人,1992年10月11日出生于中國,1995年6月6日獲得瑞典國籍;
端琰,中國人,1992年12月25日出生于瑞典,于2006年11月9日獲得中國國籍。
Elisha
Lin,加拿大人多倫多人,1992年12月25日出生于多倫多;
江林茵,中國人,1992年4月21日出生于加拿大多倫多;
呂佳音,中國人,1992年9月10日出于北川市,后隨同外婆移居到加拿大上學養(yǎng)病,2005年底回國。
……
陳月洲頓時一愣。
很顯然,這上面其實并不是六個人的檔案,就是端琰和呂佳音兩個人的身份信息。
端琰經(jīng)歷了最初的中國檔案、林安安賦予的檔案和江陳輝事件后的檔案,呂佳音經(jīng)歷了出生的檔案、回國后發(fā)生了什么的檔案以及江陳輝事件后的檔案。
從出生年月日上來看,很明顯兩個人把一些身份數(shù)據(jù)潦草地互相跟換了。
如果是個土生土長在中國的孩子,這么隨便地做身份檔案肯定會漏洞百出,但剛好這兩個人一個是加拿大國籍一個是瑞典國籍,全部換成中國國籍后,檔案資料就像是初生的嬰兒一片空白,想怎么寫就怎么寫。
陳月洲繼續(xù)向后翻,結(jié)果更加懵逼了。
所有內(nèi)容都把話說到一半……這個蘇志恒是想做什么?
思考了片刻,陳月洲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繼續(xù)翻著檔案后方足足還有七十頁的資料。
從端琰回國后經(jīng)歷采訪每一次的表現(xiàn)和反應的報紙剪輯、端琰考入警校的成績和表現(xiàn)、端琰在市局的工作情況、端琰以個人身份介入了什么事和調(diào)查了什么事、端琰出門旅行去過哪里、端琰和誰結(jié)了婚做了什么……
這一刻,陳月洲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江陳輝案件爆發(fā)后,端琰經(jīng)歷過幾乎一年的媒體“虐待”,雖然事后媒體因為斥責而銷聲匿跡,但他從未真正意義上擺脫過別人的視奸。
監(jiān)視他的人甚至可能都不是和當年事情有關(guān)的人,也許只是一個旁觀了一切、等著炸彈的□□量越來越多、等著某天引爆的人而已。
政治上的事,總是今天這位大佬風光無限為國為民,明天另一位大佬上臺就揭發(fā)上個大佬一堆這個那個,等下個大佬上臺又會為第一個大佬平反,等再下一個大佬上臺又會說第一個和第三個是真正的陰謀論……
反正永遠都是張養(yǎng)浩那句有名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到頭來,老百姓管你誰對誰錯誰好誰壞呢,誰上臺發(fā)的工資多,誰就最棒棒了。
兩個小時后,陳月洲終于明白了這份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檔案的意義。
——蘇志恒是希望自己把端琰的真實身份炸了。
端琰的身份已經(jīng)變成了除了當年搞事情的人和他自己以外無人知道的謎,誰知道真相說出來就會顯得誰有問題,到頭來,還是枕邊人說了最合適。
一旦端琰的真實身份爆炸,蘇志恒一定會搞一波扇風點火,趁著上官澤事件沒有衰弱,對某些大佬們再進行一波地圖炮轟炸,說不定能五連絕世一波帶走。
陳月洲不由地開始盤算起自己的身份:如果這么做了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消滅的對象?如果不這么做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被消滅的對象?
做了吧……自己就是實話實說而已,聯(lián)系自己的那個蘇志恒自己也不認識,完全就是個局外人,應該不會被消滅;不做吧……消滅自己一個小人物也沒意思�。颗秾α�,自己拿了那家伙三十萬呢,萬一被這筆錢陰了就不太好了。
果然還是做比較保命,而且理所應當有了三十萬,端琰的遺產(chǎn)也都是自己的,這對任務所謂的“走向人身巔峰”很有幫助……
最關(guān)鍵的是,一旦有大佬利用端琰興風作浪,就意味著端琰又要再一次被推向臺風眼,再一次被天下人所視奸。
并且,這一次,和十五歲那年完全不一樣。
十五歲時候的端琰,作為英雄的兒子,輿論可憐他、同情他、關(guān)懷他和憐憫他;二十七歲時候的端琰,作為自私的母親的兒子,輿論……會怎么樣評論他的母親,又會怎么樣評論欺騙了大眾十多年的他?
享受了十多年江陳輝兒子身份的他,眾人將他此刻捧得多高,就會踩得多矮。
他會再次回到地獄。
并且,這次是真的看不見光的地獄。
對端琰這種看淡生死的人來說,或許這樣活著,是最好的折磨,對吧?
被全世界孤立、被全世界仇恨、被全世界唾棄、已故的父母要被千萬人唾罵,而他卻成為了他人的道具,想死都不能死。
自己就是做個任務而已,當然任務怎么方便怎么來,道德不道德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反正自己之前做任務也沒講究過道德,這樣做最合適了。
可是……
陳月洲放下資料,望向窗外,天已經(jīng)黑了,什么都看不見。
忽地,一顆滾燙的淚珠從眼眶滑落。
陳月洲低頭捂住臉,他忽然覺得悲傷到不能自已。
明明覺得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是理所應當,明明覺得這個世界算計和被算計是正�,F(xiàn)象,明明覺得這個世界只有獵食者和獵物的關(guān)系,明明活在這個世界上所背負的一切都是那么讓人疲倦……
所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想對人好,不想考慮別人的痛苦,不想去管去顧別人的一切,對外人居高臨下的評價和審視……可是,如今僅僅是假想端琰的處境,居然會有一點點心痛。
不是對端琰多么深的感情讓他如此痛苦,是那微妙的愛情、是那微妙的愛人的心,讓早已離他遠去的“白色的心”有了那么一分一毫清醒的跡象。
善良會使他痛苦,即使那只是一丁點的、對于旁人來說微不足道的善良。
這一晚,陳月洲再次失眠了。
他呆滯地看著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是些醫(yī)生開給他的藥,各式各樣都有。
其中還包括十塊錢一瓶的含有利血平的控制血壓藥物。
其實這個藥從開出來他根本就沒吃過,這玩意對身體危害極大、晉級配伍的配方極多、副作用極強……除了便宜,好像沒什么優(yōu)點。
到了凌晨四五點,他給朱媛發(fā)了微信:[幫我買個藥。]
朱媛沒睡,很快回復:[說名字。]
陳月洲發(fā)了名字過去。
兩分鐘后,朱媛打來電話:“買是能買到,但我提醒你一下,千萬不要和蛇根堿類吃,會出事的,每年總有那么幾個老頭老太太亂吃導致送過來的時候就……”
“知道了知道了……”陳月洲打斷她應著,“我沒那么傻�!�
“我明天早上買好了給你送過去�!敝戽驴戳搜郾�,“現(xiàn)在這類處方藥管理嚴格,藥店開不出來,必須遵醫(yī)囑在醫(yī)院買,我得去學校的附屬醫(yī)院找人開……”
“謝謝了。”陳月洲微笑著答。
第二天,端琰學習回來,陳月洲打電話讓他先回家補個覺。
期間,朱媛來送藥。
等朱媛走后,醒來的端琰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中午從家里過來的時候帶了些小金桔,剝給陳月洲吃。
陳月洲床上躺著發(fā)呆,端琰沙發(fā)上坐著剝橘子,兩人一直沒說話,都很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
吃煩了橘子,是陳月洲第一個開口說話打破了沉默:“明天我想回家�!�
端琰:“你的身體……”
“周末手術(shù),還有三天,在家里一天沒問題的�!标愒轮藁卮穑�
“醫(yī)院待得我難受,你現(xiàn)在取保候?qū)徠陂g也不去上班,醫(yī)院距離咱們家也就500米,有你在家陪我,沒關(guān)系的�!�
端琰想了想,也沒問陳月洲執(zhí)意要回家的理由:“好,回家�!�
“那我明天想吃超級好吃的�!标愒轮扌α诵�,“畢竟馬上就要手術(shù)了,萬一我撐不過去呢?所以明天我要吃一頓超級好的,這叫臨終前的大餐,咱們明天一起做吧?啊?”
端琰抬起手臂拍了拍陳月洲的臉蛋:“你不會出事的�!�
傍晚,端琰申請了陳月洲暫時離院的申請,簽了一系列知情同意書后,開車帶陳月洲回了家。
太久沒有回家,一進門,陳月洲居然有些想念。
他滑動著輪椅進門,拉著端琰坐在沙發(fā)上,讓兩人看起來像是并排而坐:“找跑腿買點蔬菜吧?明天起來我們做些好吃的�!�
“嗯�!倍绥鼰o法擁抱陳月洲,就拉著他的手。
“我不太會做飯……”陳月洲打開應用市場,“不過,現(xiàn)在各種菜譜APP超級多,下一個應該就沒問題了……”
“嗯。”
“你明天也要做,以后到了斯德哥爾摩我們得輪流做飯。”陳月洲笑嘻嘻道。
“嗯。”
“那么首先……”
……
買了七八十種蔬菜,跑腿送到家后端琰就開始洗菜,洗好放進冰箱后,端琰推著輪椅來到次臥,輕輕扶著陳月洲在床上躺下。
這一夜,是陳月洲失眠的第三夜。
清晨模模糊糊睡去,中午迷迷糊糊醒來。
照鏡子時,他的兩眼腫得厲害,眼下出現(xiàn)一條又深又長的眼紋。
端琰從早上八點就已經(jīng)在廚房里忙碌,中華料理博大精深,即使照著APP做出了樣子,但質(zhì)感總覺得還是有些區(qū)別。
“我也來幫忙……”陳月洲說著就劃著輪椅進了廚房,端琰及時攔住了他,“拿刀手臂上要花費的力氣太大,你要是真想幫忙,就去裝盤紅酒燴菜�!�
“紅酒燴菜?”
“出院前醫(yī)生規(guī)定你不能吃的東西我全都排除了,昨天你買的那瓶紅酒也不行,所以我燉了紅酒燴菜,有味道,但酒精基本都揮發(fā)了�!�
“切,紅酒都不給喝……”陳月洲一臉不爽地劃著輪椅來到餐廳,打開燉菜鍋,拿著湯勺在鍋里輕輕攪了攪。
望著濃郁的湯汁,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低聲呢喃道:“這個反而比紅酒更容易下手……”
說著,他從胸罩里拿出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將昨晚壓碎的藥物倒了進去,攪拌了起來。
直到藥物的粉末與湯汁合為一體消失殆盡,他拿起湯勺舀了一點點放在口邊舔了舔。
燉菜的味道過分濃郁,而他昨天買了大量苦瓜,這份燉菜里面也有苦瓜,恰好和藥物輕微的苦澀味合在一起,一般人吃過之后除了覺得“苦瓜是不是燉得有點爛了”之外,應該不會想那么多。
下午兩點,隨著最后一道大菜完畢,兩人坐在餐桌前吃飯。
為了烘托氣氛,陳月洲拉上了客廳的簾子,遮蔽了窗外燦爛的陽光,點了兩只香薰蠟燭助興。
昏暗的房間內(nèi),他從搖曳的燭火光中向?qū)γ姘舶察o靜看著自己的男人望去。
因為在家,端琰穿得隨意,一件工字衫,下面是一條四角褲,腳上一雙人字拖。
黃色的火光襯托下,這個男人顯得越發(fā)白皙,褪去了麥色肌膚的他仿佛褪去了一身強韌的保護色,眉眼是那么好看,五官是那么的細膩,表情是那么的柔和。
作者有話要說: #題外話#
另一種藥匿了。
因為比較好買,總覺得說了不大好。
知道的小伙伴也請不要說出來。
第292章
178
端琰畢竟是國菜料理新手,
雖然做出來菜品的樣式和宣傳圖上相似,但是口感和味道區(qū)別還是挺大的。
不過,陳月洲依舊吃得很香。
他抱著碗,一會兒夾這個、一會兒夾那個,從開始吃飯后就埋頭進食,不出一會兒工夫就吞了兩碗飯下肚。
明明精心營造了浪漫的氣氛,
可是空氣卻壓抑而沉悶,
飯桌上的兩人自開始吃飯后就沒有再說過話。
直到吃飽了熱菜,
陳月洲的視線轉(zhuǎn)向自己碗中的紅酒燴菜。
他低下頭,
輕輕舀了一塊苦瓜塞入口中,
隨后咧嘴,
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苦瓜好像燉的有點太爛了,
苦味都滲入湯里了�!�
說罷,他將苦瓜吞下:“不過,
雖然有點苦,
但后味還有點甘,
挺好吃的,
對吧?”
端琰靜靜地注視著陳月洲,視線劃過他平靜的臉頰,
掠過他抿緊的雙唇,最后停留在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眼上。
片刻后,
拿起勺子舀了一塊苦瓜塞入口中,低聲應道:“嗯,味道還好。”
端琰說罷,
低下頭,一勺接著一勺舀著紅酒燴菜塞入口中,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陳月洲也低下頭,又象征性地吃了兩口紅酒燴菜后,將盤子推在了一旁。
除了劇毒的毒藥,任何能夠殺人的藥物的配伍都存在致死量,吃兩口意思一下頂多是一會兒出現(xiàn)中毒反應,再吃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好就要去見上帝了。
但是為了不讓自己閑著,陳月洲抱起一旁別的菜瘋狂吃了起來。
直到滿滿一碗燴菜被端琰吃完,他放下勺子,看著對面在胡吃海喝的陳月洲:“我記得手術(shù)前36小時禁食�!�
端琰戳著碗里的飯道:“后天中午開始就不能吃飯了,你記住。”
陳月洲心虛:“到那天再說唄�!�
“那天我就不在了�!�
“……”陳月洲握著勺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所有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可下一秒,他像是怕被看穿似的,忙道:“那天你要去做什么?我馬上就要手術(shù)了,你不陪在我身邊嗎?”
端琰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答:“謝謝你�!�
“……”陳月洲一怔,迷茫地抬起頭看向端琰,“謝我什么?”
端琰沒有回答陳月洲的話,慢慢站起身,收了桌子上的碗盤放入廚房的水池去清洗。
客廳厚重的窗簾遮蔽了房間里所有的光,燭光隨著空調(diào)的冷氣搖曳,一切都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廚房里水花落在盤子上唰唰響的聲音。
坐在客廳里的陳月洲一臉呆滯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什么都說不出來。
直到許久后,端琰從廚房里走出來,臉色有些疲倦:“我累了,從早上忙碌到現(xiàn)在,我先休息。”
陳月洲還來不及點頭,端琰就已經(jīng)大步回到房間關(guān)閉了大門。
坐在客廳的陳月洲靜靜地看向房間的方向,忽然伸手想要滑動輪椅前去阻攔那個男人,讓他把吃進去的所有食物都吐出來,告訴他最近發(fā)生了什么,然后對他說他們能夠挺過去……可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一點力氣都沒有,嗓子也說不出來任何話語。
到最后,陳月洲只能寄希望于端琰自身——
非毒藥殺人的方式往往都是禁忌配伍引起體內(nèi)重大問題,問題發(fā)生崩壞最終導致嚴重后果從而帶來死亡。
端琰睡眠向來很淺,那么巨大的痛苦,他只要有那么一刻想要活下去,他只要有那么一刻不在輕生,就一定會來開門……
到那個時候自己撥打120就好了,送端琰去醫(yī)院就好了,再想別的辦法就好了……
于是,陳月洲抓住自己的手機緊緊握在手中,等待著端琰拍打房間門的那一刻。
可是,他在輪椅上安安靜靜坐了無數(shù)個小時,蠟燭燃盡時房間內(nèi)一片漆黑,分不清窗外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直到睜著困乏的眼坐到腿腳麻木,仿佛時光過去了一個世紀時,久違的系統(tǒng)播報音突然上線——
【深淵任務已自動提交——】
【您的[報復值]獲得積分為960分,剩余640分,您的該項任務評級為D,及格分�!�
【任務提交成功——】
【您的凍結(jié)積分20000分正式啟用,即將執(zhí)行懲罰任務——】
【懲罰任務已啟動——】
【請根據(jù)系統(tǒng)引導自主完成懲罰任務,感謝您的使用——】
聽著腦內(nèi)冰冷的播報音,陳月洲絕望地閉上眼,一顆淚珠從眼眶滑落。
從這個男人失去一切、孤注一擲把自己做為希望、拿起刀子揮向趙世風不顧后果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這個男人已經(jīng)沒有多少生的欲望了,只是缺乏一個死的時機。
相比被別人利用回到比童年的地獄更加殘酷的烈火之中去,也許自己親手解決端琰、讓端琰離開這個冰冷的世界,反倒是夫妻一場、他對這個男人能做的最后的善良的事。
所以……自己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端琰。
那對藥物配伍會引起一系列讓人痛苦萬分的后果,并且持續(xù)時間不短……自己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端琰,是在問端琰:要這樣在痛苦中死去,還是要活下來去面對人間地獄。
如果選擇死,那端琰勢必會經(jīng)歷漫長的折磨過程,期間如果沒有求救的情況,警察驗尸的時候也會發(fā)現(xiàn)是他自主放棄了求生,自己找借口說端琰自殺也就有了充足理由;如果選擇生,端琰痛苦的過程一定會找自己,那么自己撥打120送他去醫(yī)院的話完全來得及搶救……
而端琰,選擇了死。
陳月洲忽然覺得心底空蕩蕩的。
自己的丈夫,在生與死之間,選擇了死亡來結(jié)束這一生的一切。
自己的存在,居然沒有讓這個男人產(chǎn)生一丁點貪生的、想要活下去的念頭。
又或者說,是否是自己的背叛,給了那個已經(jīng)絕望的男人最后一刀?
不知道,不知道了,他已經(jīng)什么都不知道了……
陳月洲抱住頭,無法承受巨大的壓抑帶給他的痛苦。
端琰一走了之了,可是剩下的這個結(jié)局,是在折磨誰?
許久后,他抖著手指刪去了電話輸入欄的120,改成了110撥了下去。
警察很快就包圍了現(xiàn)場。
陳月洲被帶離現(xiàn)場后送到了公安局進行盤問,可他人在公安局待了還不到半小時,現(xiàn)場那邊就打來電話,說找到了端琰的遺物,是給陳月洲的。
遺物還沒拿到手,市局那邊就有人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和端琰以前關(guān)系很好,自己手機上收到了端琰在六個小時前發(fā)來的視頻遺言,原本以為是玩笑,沒想到慘案居然就這么發(fā)生了。
很快地,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就將視頻文件的原件拿到了手,在閱覽審查過后,先將陳月洲送回了醫(yī)院。
因為陳月洲沒有家屬,警察方面只能派了一名女警負責照料陳月洲,陪他先將身體情況照料好。
手術(shù)前三天,陳蕊前來探病,得知端琰“自殺”的事情后,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道:“等你病好了,我給你辦我們KTV的75折會員卡,你天天來唱歌�!�
手術(shù)前二天,陳晴和陳語軒來探病,得知端琰“自殺”的事情后,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能想著留下來安慰陳月洲,卻被陳月洲打發(fā)回了學校。
手術(shù)前一天,朱媛來探病,得知端琰“自殺”的事情后,一時間愣在原地,想了想,最后告訴女警,陳月洲萬一有什么問題先給自己打電話。
手術(shù)當天,陳月洲被推入手術(shù)室,望著刺眼的手術(shù)臺燈光,流下了一滴眼淚,麻木地閉上了眼睛。
手術(shù)完成得很成功。
手術(shù)后的陳月洲沒有出現(xiàn)任何并發(fā)癥或者感染,身體如同超級小強一般地迅速恢復著,只是右臂活動不是很順,似乎以后再也不能提重物了。
警察也沒有再來找過陳月洲,倒是陳語軒、陳晴和陳蕊總是交替著來找陳月洲,直到某一天,陳蕊和陳晴不小心撞到了。
面對“大病痊愈”的姐姐,陳晴痛哭流涕地撲了上去抱住她,而向來高冷的陳蕊面對許久未見的妹妹,也喜極而泣。
倒是陳語軒,站在一旁流下了落寞的眼淚。
后來,蘇志恒找到了陳月洲,陳月洲主動奉還了那30萬元,蘇志恒也沒說什么,灰溜溜地離開了。
后來,警方確定端琰為自殺,將遺物、遺書都給了陳月洲,陳月洲沒有查看。
再后來,到了研究生開學的日子。
朱媛面對自己那幾個之前恨不得爬墻鉆到別的老師懷抱、還在微信群上對自己落井下石過的學生,雖然心里明白“情況使然,誰也不愿意背叛誰,真都是為了生活”,但是,向來“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愿意做”又性格暴躁的她,根本拿不出好脾氣,只能滿心期望著陳月洲回到學校里來上課。
雖然說研究生缺勤不是個什么大事,但是天天缺勤就是問題了——尤其是其他學生發(fā)現(xiàn)朱媛對陳月洲比較關(guān)心后,萌生了嫉妒之心,天天在背后捅刀子。
最終,人微言輕的導師新手的朱媛只能經(jīng)常到醫(yī)院看望陳月洲,沒事給他教教功課,讓他寫寫論文。
只要拿出來的成績沒問題,老師又愿意放學生考勤的鴿子,就算單獨開小灶,其他學生再怎么捅刀子,也不會出現(xiàn)原則性問題。
陳月洲在病床上一坐就是五個月,直到第二年開春,櫻花盛開,漫天飛舞的粉白色覆蓋了整個北川市,他終于離開了輪椅、拆掉了鋼板和繃帶,痊愈了。
于是,他選了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抱著端琰的骨灰,來到北川最大的櫻花莊——臨城區(qū)的東南櫻花莊園。
這里是北川郊區(qū)的一道風景,栽種著五千多棵櫻花樹,每年這個月份會有大批游人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欣賞櫻花。
站在櫻花樹下,陳月洲打開骨灰盒,讓風將盒子中的粉末帶去了櫻花莊園的每一個角落。
完成了自己來這里的任務后,陳月洲打開了手機,找出了端琰留下的那段視頻,時隔五個月第一次打開它——
那是五個月前的那一晚,自己等待這個男人敲門的那一刻,這個男人在房間里錄下的一切。
坐在鏡頭前,男人換上了整齊的衣物,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他說:“陳月洲,謝謝你,謝謝你到最后一刻,都陪伴著我�!�
他說:“我知道有人見過你,我知道遲早都會有人找上你,我害怕你的背叛,我害怕你再把我推向那個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深淵�!�
他說:“我不喜歡孤單,我成長在一個彼此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充滿歡聲笑語的大家庭里,可是從十五歲開始,就變成了一個人,我不能大聲說話,我不能放聲哭泣、我不能哈哈大笑、我甚至不能說出自己的名字……為了前程,我被剝奪了……我從小覺得最重要的東西。”
他說:“我孤單到覺得世界一片荒蕪,可是這份孤單和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分享,我總在乞討,誰能救救我,誰能讓我解脫。”
他說:“所以,謝謝你,給了我選擇的機會,給了我選擇的勇氣,在最后的時光里給了我不孤單�!�
說話間,端琰捂住了口,身體的痛苦已經(jīng)讓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扭曲:“很抱歉,沒有拯救你,沒有把你從你的深淵里面拉出來,到最后只是我一個人先一步自私的離開了,留下你一個人,要面對你人生剩下的爛攤子�!�
說話間,眼淚從端琰眼眶滑落,他顫抖著聲音低聲問道:“是不是如果我們早點相遇,我就不會這樣,你也不會那樣,我們……就能彼此拯救了?”
視頻內(nèi)容戛然而止。
陳月洲“噗通”一聲跪在櫻花樹下,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陳月洲抱頭痛哭,“對不起……無論我們什么時候相遇……我都……我拯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啊……”
陳月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珠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手機屏幕上:“對不起……對不起……我這種人……我這種人能做的最善良的事……到頭來也只是害人……到頭來只是讓你死了……這算什么拯救……我根本救不了誰……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我連我自己都救不了……我除了害人……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這種人……”陳月洲抓著胸口,“我這種人……我也好多好多次……好多好多次……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救得了誰……”
微風拂過一棵棵櫻花樹,一團團簇擁的粉白色隨風像是卷起水波的浪花般澎湃著,細小而輕盈的花瓣漫天飛舞,模糊了陳月洲朦朧的視線。
仿佛那個全身雪白、笑容溫柔的纖細少年,正徐徐穿行過這繽紛的櫻花雨,穿行過這十多年酸甜苦辣的孤獨人生,穿行過生與死的交界線,緩緩地向他走來。
少年的身型消瘦而高挑,眉眼溫柔而繾綣,唇角揚著一抹暖人的笑容,少年低下頭,摸了摸陳月洲的頭發(fā),輕輕柔柔道:“謝謝你,再見了,不要哭,笑一笑,我的妻子,笑一笑,好嗎?”
……
回到城區(qū),陳月洲打電話將自己對骨灰做的事、端琰的真實身世和呂佳音的真實身世告訴了趙天喻——告訴了這個端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勉強算得上朋友的朋友。
之后,陳月洲又電聯(lián)了朱媛,咨詢她搬家的事。
兩個人住不如一個人住方便,但是一個住總是控制不住情緒低落,萬一有個問題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人幫忙。
于是,同樣覺得一個人住很孤單的朱媛便提議:那么兩個人一起住吧?反正她的房子是三室二廳。
陳月洲覺得反正朱媛沒有導師的架子,自己還曾經(jīng)有恩于她,她又是個不婚主義非常孤單,同住也算是合適。
于是,他二話不說便賣掉了九九莊園西的房子——這棟房子有太多讓他難受的回憶,不忍見不如不相見。
本來想著再去處理掉另外兩套家屬院,誰知那兩套端琰早就賣掉了,錢款不知去向,陳月洲也沒在意,只身搬去和朱媛居住。
等和朱媛相處了些日子,一眨眼,又到了一年的開學日,原本該研二的陳月洲正式成為了北川綜合醫(yī)科學院的研一的學生。
也就在開學的第十一天,9月10日教師節(jié)的這天,他收到了一封來自于“九九國際診療醫(yī)會”的名為玖瞳的醫(yī)生的秘書發(fā)來的邀請函——
[您好,陳月洲女士,一年前,端琰先生為您預約的診療已經(jīng)到時間了,如果方便的話,請您按照規(guī)定日期前來就診。]
“九九國際診療醫(yī)會……什么鬼?”陳月洲晃了晃手機。
“九國會?”一旁沙發(fā)上看短視頻的朱媛瞬間睜大了眼睛,“你……男……男人之前給你預約了九國會的醫(yī)生?”
“怎么……很牛逼嗎?”陳月洲知道朱媛直到今天為止也不太敢當著自己面提起端琰,他故作一臉無所謂問。
“你們家附近以前有個醫(yī)院叫九九綜合醫(yī)院對吧?你知道那個其實是私立醫(yī)院,但是是面向大眾服務的私立醫(yī)院,對吧?”朱媛一臉認真說著,“九九綜合醫(yī)院是九十九集團旗下的一家面向大眾的綜合醫(yī)院,同樣,九十九集團旗下也有一家超級厲害的以研究院為背景的氪金醫(yī)院,就是九九國際診療醫(yī)會,技術(shù)的確是頂級,但是也就是和國內(nèi)頂級公立醫(yī)院差不多,可是要價超級貴,結(jié)果居然經(jīng)營得還很好,只能說……有錢人真多�!�
“哦……”陳月洲再次看了看短信。
既然超級貴,那看來非去不可了,畢竟他可是個錢奴。
隔天一早,陳月洲找朱媛請假搭乘地鐵去了位于近郊的九九國際診療醫(yī)會。
醫(yī)院整個蓋得和紫禁城似的,還是50層加高版紫禁城。
其實他很早之前坐公交車見過這個地方,以為是什么仿古的景點建筑,結(jié)果鬼知道居然是一家醫(yī)院。
醫(yī)院內(nèi)部的裝潢也是古色古香的國風,不過從工裝到器具都依舊保持了醫(yī)院該有的清一色的白色,而且電子設施相當高級。
護士服是在原先傳統(tǒng)護士服的基礎上改的旗袍款,領(lǐng)口處做工精致的刺繡;醫(yī)生的衣服也增加了刺繡和唐裝的味道,卻也沒有改變原本簡約純白的風格。
醫(yī)院的服務態(tài)度也是出奇的好,從迎賓到導醫(yī),從私人引導員到私人咨詢員,負責服務項目的人員身著藍白相間的唐裝,和護士醫(yī)生的服裝分得很清。
陳月洲在一路引導下來到了所謂的玖瞳醫(yī)生的辦公室外廳,在秘書的引導下進門,看到了一張年輕的女孩的臉,她身著白大褂坐在椅子上,仿佛就是這間診室醫(yī)生的樣子。
“那個……”陳月洲疑惑地問,“玖瞳醫(yī)生?”
再怎么說博士畢業(yè)培訓完畢上崗也得奔四十歲了,就算是海外讀博特招上崗今年也得三十歲啊,這個人怎么看都不是這個年齡�。�
“哦,我不是�!迸[擺手,“我媽今天昨天出診還沒回來,我是玖六七,我是個實習的,不過……
女孩看了眼面前的病例檔案:“你的病,我能看,不就是多重人格嗎?簡單。”
陳月洲頓時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心底無奈地長嘆一聲。
那個男人……
到死都覺得自己有多重人格是嗎……
花這么多錢,到頭來找了這么個一看就不靠譜的醫(yī)生和她的女兒……
陳月洲不禁問:“能退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