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說的是‘自尋死路’。
江芙端起茶盞抿過半口溫茶,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但隨著席內(nèi)位置三三兩兩的坐滿,江芙環(huán)視左右。
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不太妙的事實。
金華殿的宴席內(nèi),竟然差不多全是女子。
江芙再度仔細(xì)打量了幾刻屋內(nèi)的女子,在將其的面容和身份一一對應(yīng)上后,心頭不可抑制的一跳。
這一屋子的婦人女郎,居然全是大晉重臣官眷。
江芙扣著杯盞的手指慢慢收緊。
這股不安在她瞥見殿內(nèi)四角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全換上了肅王府麾下的黑甲衛(wèi)時達(dá)到頂峰。
江芙沉沉闔上眸,真心實意嘆了口氣。
壞了,陳明瑜還沒造反,肅王十有八九是要先造反了。
第244章
后悔
江芙對沒有及時打開陳明梧那份新年禮感到后悔莫及。
她是站隊裕王不假,可她半分都不想以身涉險啊。
宮變造反,隨便拎出來一個詞江芙都深覺背后濃重的血腥意味,肅王此時讓這堆重臣官眷都聚集在此,又換黑甲衛(wèi)看管。
江芙想不明白他的意圖都難!
日晷輾轉(zhuǎn),轉(zhuǎn)眼間時辰越過酉時。
屋內(nèi)酒過三巡,有夫人起身準(zhǔn)備告退。
黑甲衛(wèi)腰間佩刀頓時出鞘。
凜冽寒光倒映在那名夫人臉上,登時將人嚇出一聲驚呼。
“外邊風(fēng)大,夫人們還是好好待在殿內(nèi)吧!”
為首侍衛(wèi)冷哼道,隨即將抽出的長刀‘噔’一聲撐在地面。
“只希望各位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下就算是再遲鈍的人都能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了。
上座的淑妃聽見這邊的動靜,秀眉微擰,還來不及招手叫來侍女問話。
惠妃當(dāng)先站起身道:“諸位稍安勿躁,既然是赴宴,哪有半途離場的道理?”
“惠妃,你……”
惠妃唇角冷冷勾起,“淑妃妹妹,現(xiàn)下看來,怕是也要讓你在此地委屈半刻了�!�
“你且安心在此,等太和殿傳來消息,自然便能離去�!�
太和殿是皇帝寢宮,而肅王又是惠妃血脈,如今她這番言行,簡直無異于司馬昭之心。
淑妃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難免失態(tài)兩分。
“荒謬!”她忍不住低斥出聲。
惠妃理了理裙角,聞言神色沒有絲毫波動。
“肅王功績、資歷朝野有目共睹,如今不過是將這一切撥回軌罷了,裕王一介黃口小兒,豈能接下大晉的擔(dān)子?”
淑妃眉眼也冷了下來。
“皇上圣意未下,誰敢做此決斷?肅王,呵,謀逆叛賊,也敢稱王?”
江芙在下座聽的冷汗津津。
早就聽說淑妃屬衛(wèi)家血脈,性子直率,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滿屋子披堅執(zhí)銳的黑甲衛(wèi),她還敢當(dāng)眾與惠妃嗆聲,想來衛(wèi)家真是棵了不得的大樹,不然如斯境地,淑妃哪來的把握惠妃不敢動她?
惠妃的確是不敢動淑妃。
淑妃是昌國公的妹妹,衛(wèi)家乃世家之首,肅王稱帝之后,少不得要衛(wèi)家扶持。
她還沒蠢到因一時之氣就和衛(wèi)家結(jié)下梁子的地步。
但話雖如此,惠妃仍然難以抑制心頭怒氣。
她現(xiàn)在滿心滿眼都是肅王稱帝將自己尊為太后的設(shè)想,哪忍得住她人對自己的譏諷。
不能在淑妃身上任意施為,惠妃便徑直遷怒她人。
“林夫人,你想急著往哪去�。俊秉c出最初被黑甲衛(wèi)嚇的驚呼一聲的夫人,惠妃皮笑肉不笑的扯開唇角。
林夫人臉色頓時一白,嘴里支吾了兩句,惠妃已命人扣住她。
林夫人被推著站到殿中,惠妃冷眼睨她,“你家夫君早些時日連上三封奏疏,全是痛斥早年間私鹽案件,不知你夫君是從哪得來的信息,居然敢把這樁案子牽扯到肅王頭上?!”
“惠妃,惠妃娘娘恕罪,”林夫人半跪在地,反應(yīng)極快的開始求饒,“我不過一介婦人,哪懂朝堂之事?”
“不懂朝堂之事,可上月肅王府婚事,你卻推了又推,怕是知曉什么風(fēng)聲,不喜歡肅王府的門楣了是嗎?”
林夫人又是一連告饒。
姿態(tài)之謙卑,令一眾夫人都忍不住蹙緊了眉。
惠妃這般折辱林夫人,又何嘗不是在打她們的臉?
只是形勢比人強,眾人心中牢騷再多,礙于此刻殿內(nèi)情景,俱都屏氣凝神,不敢多說半句話。
江芙更是恨不得把頭垂到桌子下邊去。
林夫人沒去肅王府婚宴都能被遷怒成這樣,她這樣妥妥的裕王黨,不正是個殺雞儆猴的好由頭?
果不其然,她這心思才出來不過兩刻,惠妃已經(jīng)點出人群里邊另一位擁護裕王的官婦。
一聲令下頓時身首異處。
殿內(nèi)頓時一片喧鬧,惠妃在上座砸碎杯盞,冷聲強行令人閉嘴。
殿內(nèi)人心惶惶,太和殿也不遑多讓。
黑甲衛(wèi)把持著皇宮四處,太和殿內(nèi)太監(jiān)宮女跪成一片,肅王身著常服姿態(tài)閑適的坐在皇帝榻前。
“父皇,”肅王端起案幾邊上的藥碗,“藥都涼了,為何還遲遲不入口呢?”
“你......”皇帝重重咳嗽幾聲,看向肅王的目光似恨似怒,“陳鄖,你簡直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他詫異于肅王的狼子野心,大手拍上案幾,怒意沖撞的心神混淆。
皇帝忍不住側(cè)首,一連串咳嗽再度響起。
“父皇,”肅王嘆了口氣,“外界流言四起,兒臣只是想讓父皇給兒臣一個準(zhǔn)信�!�
“再說了,父皇身體日漸式微,還是早日退位去享享清福吧�!�
這大逆不道的話惹得皇帝胸前陡然一沉,忍不住俯身‘哇’出一口鮮血來。
“琰兒!”長公主驚呼一聲,顧不得身邊的侍衛(wèi),快步奔至皇帝面前扶住他。
她和皇帝一母同胞,情誼匪淺,歷經(jīng)皇權(quán)更迭都未曾變化,如今看自己的親生弟弟在自己面前受辱。
長公主眸中難以抑制涌出怒火。
“陳鄖!”
“你當(dāng)真是好大的膽子!”
肅王背手站起身,“差點忘了,皇姑母向來最得父皇看重�!�
“父皇若是不想退,本王便只能使些其他計謀推一下父皇了�!�
皇帝顫巍巍舉起手指,口中低語:“逆子......”
“你可知......”
長公主忽然伸手握住皇帝指尖,她眉間沉霜,接下后半句話:“皇弟身體不好,的確不該過多操勞,只是玉璽一應(yīng)物件俱在金華殿�!�
“你若想要退位詔書,便遣人將我們送去金華殿吧�!�
肅王奇怪的瞟了長公主一眼。
“玉璽在金華殿?”
長公主頷首。
肅王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zhuǎn),但終究沒說什么,只一擺手道:
“既然如此,替父皇梳洗,擺駕金華殿!”
內(nèi)侍連滾帶爬的趕來伺候皇帝更衣。
半個時辰后,一行人出現(xiàn)在金華殿正門。
第245章
事端
肅王的到來無疑是讓殿內(nèi)氣氛更加凝滯。
皇帝掃視著一屋子面容凄慘的官眷,一顆心沉的更低。
怪不得肅王敢大搖大擺的率領(lǐng)黑甲衛(wèi)入宮,不止是皇宮之中安插了內(nèi)應(yīng),宮外的人也因著這投鼠忌器,不敢貿(mào)然行動。
長公主攙扶住皇帝入內(nèi)。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還是俯身齊齊行禮道:
“見過皇上,見過長公主�!�
皇帝虛抬了抬手。
惠妃走下臺階,合手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雖是行禮,但惠妃的頭是半分都不曾低下,皇帝自然發(fā)覺了惠妃此刻的漫不經(jīng)心。
但他這具身體實在行將朽木,方才驚怒之下又口吐鮮血傷了元氣,此刻面對惠妃的不敬。
皇帝已無太多的情緒波動。
他淡淡抬眉:“惠妃,你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惠妃心頭一跳,看著皇帝和長公主兩人錯身走過坐上高位,她慢下幾步走到肅王面前。
“為何來了金華殿?”
肅王眸色不明,“底下人搜完了太和殿也沒發(fā)現(xiàn)玉璽,長公主說玉璽放在此處。”
惠妃眉頭微皺,上座長公主已經(jīng)扶穩(wěn)皇帝坐下,兩人居高臨下,莫名帶出三分俯身意味。
惠妃心頭那點不悅更加濃重了些。
江芙不著痕跡的往后連著踩了幾步。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長公主轉(zhuǎn)到金華殿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皇宮中盡是肅王人馬,消息要遞出去何其困難,長公主放著太和殿不住刻意換過來,想必是有自己的后手。
萬一待會圖窮匕見,她手無縛雞之力,還是保護好自己為上。
江芙不放心的退了幾步,背上卻陡然撞見一道肉墻。
少女烏發(fā)如云,領(lǐng)邊簇著雪白兔毛,襯的那張小臉更可愛了。
借著衣衫遮掩,陳明梧堂而皇之將手從她腰間劃過去,緩慢勾住她腰肢帶入自己懷中。
江芙咬唇,心中把后邊的登徒子罵了不知多少次。
但礙于此刻嚴(yán)肅氣氛,她只能蹙眉忍受不敢發(fā)出聲響。
陳明梧扯唇無聲冷笑,一聲清淺的‘姐姐’自紅唇便溢出。
江芙更覺頭皮發(fā)麻,她不敢發(fā)出異樣聲響,陳明梧卻不怕,少女越是小心翼翼,他便越是乖張恣意。
扣住他腰肢的那只手,甚至自袖口探進(jìn),慢慢撫上她腕間肌膚。
該死的陳明梧,她遲早有一天,會讓他在她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和她認(rèn)罪!
上座的長公主收手站起,借著拿玉璽的由頭走進(jìn)內(nèi)殿。
半刻之后,只聽見一聲響亮,嫣紅的煙霧箭頓時綻放至金華殿上空!
惠妃神色一變,朝邊上黑甲衛(wèi)怒道:“你們都是群傻子嗎?”
江芙總算知曉為何長公主要來金華殿。
金華殿四處寬闊,殿宇較之太和殿要矮些,在此處燃放煙霧箭示警,更容易被宮外的人瞧見。
長公主府離皇宮不遠(yuǎn),底下人認(rèn)出這色彩,自然會召集兵馬入宮救駕。
只是......
江芙視線不由望向被兩名黑甲衛(wèi)推出來的長公主。
長公主此舉,完全是不準(zhǔn)備活了啊。
肅王臉上同樣難掩怒意,他抽出邊上黑甲衛(wèi)腰間長刀。
“姑母,你當(dāng)真是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
閃爍著寒光的刀鋒壓上長公主的脖頸,她面容冷冷,只不屑扯出一抹冷笑。
“最多一炷香時辰,進(jìn)宮救駕的人便會沖破宮門,好鄖兒,快些逃吧�!�
“逃?”肅王獰笑著將刀鋒壓的更緊,“本王乃下任新帝,誰敢忤逆?”
“眾臣進(jìn)宮門,見到的便是本王手持玉璽登于高處,逃字更是不知從何談起,姑母不會以為,這滿屋子的官眷婦人,都是些擺設(shè)吧!”
銳利的刀鋒在長公主脖頸間劃出一道鮮明的血絲。
江芙秀眉緊緊蹙起,她抬腳揚手,身后陳明梧忙不迭捂住她唇瓣,低聲斥道:
“你想做什么,你瘋了不成?”
江芙張嘴咬他。
陳明梧擰眉,半點沒有移開的態(tài)勢,“你想救長公主,但你能找出什么理由來阻攔肅王?”
長公主此舉簡直無異于堂而皇之宣告,自己絕不會承認(rèn)肅王這個皇帝,此刻肅王怒發(fā)沖冠,豈容別人阻攔半分。
默了兩瞬,江芙明眸凝出淚珠。
尚且溫?zé)岬乃橐坏蔚卧以陉惷魑嗍滞�,燙的他忍不住蜷縮了下指尖。
江芙忙趁這個間隙迅速抽下發(fā)間玉簪,反手便插進(jìn)陳明梧腕間。
陳明梧詫異一瞬,雖躲得及時,但手腕上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擦過到口子,他勾唇抹開血跡,卻忽覺一陣暈眩。
連緊緊扣住少女腰肢,不容她離開半分的力道都好似難以繼續(xù)維系。
江芙擺脫陳明梧,連忙揚聲道:“不行!”
這突兀的聲音很快引起眾人側(cè)眸。
肅王手下動作稍頓,同樣側(cè)首望來。
一片膽戰(zhàn)心驚的寂靜之下,少女尾音帶顫,卻仍舊字句清晰的重復(fù):
“請肅王手下留情�!�
江芙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攔住肅王,可看著一向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形容狼狽的跌倒在地,鋒利刀口劃過她脖頸的瞬間。
江芙腦海中全然一片空白,只余一個念頭堅定而清晰。
她不要長公主死。
她絕不能看著長公主死。
自云秀死后,江芙少有這樣情緒起伏這般大的時刻,先前的明哲保身全被扔在腦后,她撥開人群,緩緩站至殿內(nèi)。
少女抿唇道:“肅王必然會稱帝,長公主即使一時不愿,日后也不得不認(rèn)。”
肅王挪開手中長刀,打量了江芙兩眼。
“本王記得你,裕王府里的�?�,幾乎成日和陳明裕形影不離,怎么,如今瞧著架勢不對,便要倒戈相向?”
江芙壓下無序的心跳,勉強扯開抹笑容。
“肅王容稟,我知曉一樁裕王最大的秘密,她,她絕無稱帝可能�!�
肅王生出三分好奇,“是何秘密?”
江芙抬眸望向上座同樣疑惑的皇帝,“這個秘密,只要讓皇帝知曉,便立即會為肅王寫下詔書�!�
“不僅如此,還會主動抹除今日事端,只為王爺更加名正言順�!�
少女拾級而上,最后緩緩站至皇帝身側(cè)。
肅王擱下長刀,饒有興趣的等了兩刻。
第246章
穩(wěn)妥
迎上眸間同樣含著三分疑惑的皇帝,江芙垂眸,半蹲下身,在后者耳畔將陳明瑜的身世和盤托出。
皇帝果然大驚。
“荒唐至極,荒唐至極......”他不禁喃喃搖頭自語。
“皇姐,”皇帝的視線轉(zhuǎn)向下方長公主,語氣震顫卻堅定,“將朕擬定的詔書,拿出來吧�!�
江芙錯開眸,遙遙和長公主對視。
果然,皇帝心中的儲君人選,是肅王。
怪不得要再三確定陳明瑜是否回京,原是為了借機找理由將其長留在柳州。
那些似是而非的模糊態(tài)度,全是為了拿出來考驗肅王,而肅王很明顯并沒有通過這場考驗。
可那又如何,在知曉陳明瑜女子身份的剎那,即使先前對叛逆之舉怒發(fā)沖冠的皇帝。
竟也瞬間更改主意。
千般心緒只在片刻閃過,再抬眸時,下方的肅王面上已是一片狂喜。
長公主眉頭深鎖。
趁肅王上前的時刻,江芙快步走下階梯扶起長公主。
“父皇�!钡弥实劬乖鐢M定詔書,肅王一改方才兇惡模樣,臉上再度躍出恭順之態(tài),他心頭疑惑,正待開口問及究竟是何種秘密。
駐守在外的黑甲衛(wèi)突然騷動起來。
為首的黑甲衛(wèi)快步進(jìn)來稟報道:“王爺!外間有隊人馬正往金華殿闖來!”
肅王冷笑一聲。
“外間早有封鎖,來的這么快,想必是破開了宮內(nèi)側(cè)門�!�
側(cè)門狹小,一時之間絕不可能進(jìn)入大批人馬,頂破天也不過百人,以卵擊石,簡直滑稽!
他折身重新走下臺階問道:“何人領(lǐng)隊?”
“似乎是裕王。”
肅王臉上神色更冷。
江芙扶住長公主,不著痕跡退入內(nèi)殿。
果如肅王所想,陳明瑜帶隊沖進(jìn)來的人馬不足百人,即使個個精銳,人數(shù)在黑甲衛(wèi)面前也實在是不夠看。
兩方人馬很快短兵相接。
江芙剛攙扶著長公主退入內(nèi)殿,邊上便跟著踏進(jìn)名黑甲衛(wèi)。
“請長公主把詔書交給我吧!”
嘴上雖然帶了個‘請’字,侍衛(wèi)姿態(tài)卻沒有半點恭敬的模樣。
皇帝已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rèn)肅王身份,如今裕王是輸家,他們這群黑甲衛(wèi)便是以后得皇家親衛(wèi)。
先前肅王對長公主的輕慢猶在眼前,現(xiàn)下侍衛(wèi)只想趕緊拿到詔書好去肅王面前獻(xiàn)媚,因此語氣不自覺便帶出幾分不耐的催促。
長公主動作僵了僵,但卻并未說什么,進(jìn)入內(nèi)殿,她抬指叩動案桌暗格,隨后俯身。
侍衛(wèi)上前兩步跟著半蹲下身。
在兩人身后,江芙按住玉簪頂端輕輕用力。
長公主在其下摩挲半刻,侍衛(wèi)等到實在不耐煩,當(dāng)即無禮的上前伸手探去。
他隨即痛呼一聲。
案桌下邊哪有什么詔書,分明是剛?cè)急M的爐灰。
爐灰里邊還有殘存的火星,一手抓去,侍衛(wèi)只覺手都被燙的破開層皮,他皺眉倉促的往后退。
江芙抓住侍衛(wèi)失守的瞬間,高舉玉簪狠厲扎向他的后頸!
溫月給她做的這根簪子,每次按動都會有少量藥水浸出,只需擦上一點,血脈涌動,即刻便能讓人身上發(fā)麻失力。
江芙?jīng)]有武功,只能做些旁門左道的法子防身。
但好在的確有用。
玉簪尖利的一段扎進(jìn)侍衛(wèi)血肉半截,他反應(yīng)過來,揚手便要去抓住江芙。
江芙一擊即中,匆忙后退兩步。
侍衛(wèi)身上失力,手上動作卻沒有半分遲緩,但好在長公主在他腦后及時砸碎了只瓷瓶。
藥效與痛灼雙重效力之下,侍衛(wèi)終于搖搖晃晃倒下。
江芙眸色冷淡,舉高簪子想再度補刀。
似忽然想到什么,她舉起的右手突然頓住,隨后貝齒緊叩,略有些不安的側(cè)目去看長公主臉上的神色。
當(dāng)初江芙親手送那個書生去死的時候,被云秀撞破,她帶著厭惡的眼神,至今讓江芙記憶猶新。
江芙握住玉簪的手些許不穩(wěn)。
長公主站起身握住她手腕。
“明儀......”長公主眸色深深,帶著她放下手。
江芙睫羽顫動一瞬,隨后便看見長公主拔出侍衛(wèi)腰間佩刀,干脆利落的給他抹了喉嚨。
鮮紅的血跡蜿蜒一地,長公主丟開佩刀。
“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沒有人會怪你�!�
江芙低低‘嗯’了一聲,平復(fù)完心緒,才半蹲下身在侍衛(wèi)衣角上擦干凈簪子。
“皇祖母,”將玉簪再度別入發(fā)間,江芙不由問到自己最關(guān)心的那個問題,“皇上寫下的詔書,究竟在何處?”
長公主指向自己袖間。
江芙跟著問道:“那,皇上立下的儲君當(dāng)真是肅王?”
長公主嘆了口氣,隨后點點頭,“本宮還想問你,你所言的那個裕王最大的秘密,究竟是何事。”
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能讓皇帝大驚失色,不顧肅王謀逆,仍舊要她將詔書拿出。
聽聞長公主這話,她彎唇一笑:“皇祖母,裕王最大的秘密,便是她不是陳明裕�!�
長公主擰眉思索了一番這句話,不等她想出結(jié)果,江芙已斂裙直直跪下身。
“望長公主明鑒,今日肅王謀逆,委實有悖綱常,如此狼子野心目無尊長之人,長公主當(dāng)真要看著他坐上皇位嗎?”
長公主神色幾轉(zhuǎn)。
“明儀,你可知皇上......”
“明儀不知,”江芙打斷她的言語,“我只知曉肅王攜兵入內(nèi),意在造反,任由皇上此前何種心思,在他這般行徑之下,都該廢黜此人�!�
眼見長公主仍在猶豫,江芙扶住墻柱站起身。
內(nèi)殿中一片雜亂,最邊上散落著方才長公主射出煙霧箭的短弓,江芙將其拾起,握緊在手心。
“皇祖母請在此地休憩半刻,明儀去去就來。”
話罷,江芙轉(zhuǎn)身走出內(nèi)殿。
讓她就這樣坐以待斃,看著肅王上位,絕無可能。
*
外間已然亂做一團。
官眷四散,又被黑甲衛(wèi)腰間長刀所懾不敢跑出去,殿外陳明瑜身邊侍從正奮力拼殺。
但奈何人數(shù)實在不足,很快便敗勢盡顯。
肅王令人將殿門大開,津津有味的望著庭院中眾人困獸猶斗的模樣。
江芙遙遙望了一眼,隔著人群,她還看見了幾個熟悉的男人身影。
但他們身后的府兵卻并未加入戰(zhàn)局,江芙只略一思量便猜出了緣由。
此刻一屋子官眷連帶著她盡在其中,光華殿易守難攻,四處屋檐高處還有弓箭手拉弓上弦。
若在此刻加入戰(zhàn)局,肅王惱怒之下,指不定要先令人將殿內(nèi)官眷推出去。
肅王早在現(xiàn)身時便揚聲告知,他才是皇帝定下的儲君人選,奉旨將裕王就地格殺。
肅王提前扣下的這堆女人,在此刻作為人質(zhì)便顯得尤為重要。
“只要裕王伏誅,本王保證,殿內(nèi)所有人,都不會少一根汗毛!”
江芙登上臺階。
肅王仍在外間斷斷續(xù)續(xù)收買人心:“本王奉旨行事,所行皆為皇上首肯�!�
江芙繼續(xù)踏上一節(jié)臺階。
她明白了。
這堆男人無論是智多近妖的衛(wèi)融雪也好,還是熱忱的姜成也罷,都十分擔(dān)憂她的安危性命。
因此才會在肅王脅迫之下投鼠忌器。
這沒有問題,在無法預(yù)測結(jié)果之前,他們皆擔(dān)心她會出事,因此需要采取最穩(wěn)妥的法子,不可激怒肅王。
第247章
無恙
她知曉的。
她知曉即使是今日裕王當(dāng)真血濺當(dāng)場,裕王黨就此落敗,衛(wèi)家和姜家的權(quán)勢也足以保她無恙。
她押錯了寶也無妨,她現(xiàn)下只需乖乖坐在此地,等著陳明瑜死去,然后這幾個男人沖破宮門,爭先恐后的圍在她身邊。
擔(dān)憂問她可有傷處。
然后呢,然后她便可以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乖巧等著別人來拯救她?
江芙終于重新站在皇帝身側(cè)。
只是他們都不知曉,在她心底,總有些東西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但也無妨。
畢竟江芙從不異想天開有人能懂自己心中寸寸溝壑。
四處喧鬧,少女眉眼冷淡的拔下發(fā)間玉簪。
皇帝不明所以的看向江芙,江芙彎唇,恭敬喊了句見過皇上,而后抬手拍在自己肩頭。
皇帝只覺頸間忽然一痛,垂眸望去,少女指尖赫然是一截尖利的玉簪!
他大駭,忍不住瞪圓雙眼。
江芙等了兩瞬,確定藥效已經(jīng)漸漸起了作用,而后她搭弓上弦。
不知是否是察覺到了什么,陳明梧忽然回身望去。
高位之上,容顏清麗的少女手中弓弦拉滿,鋒利箭矢直直指向最前方的肅王。
他心頭一跳,只覺四肢凝滯,在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掌中長劍已經(jīng)率先刺進(jìn)前方一名欲前行攔住江芙的黑甲衛(wèi)。
陳明梧眸中燃出巨大的熱切。
羽箭脫手,江芙的準(zhǔn)頭果然沒讓他失望。
那支箭矢自背后直直沒入肅王胸膛。
陳明梧快活的幾乎要笑出聲來!
正抬手指揮著隊伍的肅王突然感覺胸前一痛,低頭看去,只看見一支箭頭隱約冒著寒光。
他被這股痛意刺的身形一軟,忍不住半跪下身。
周圍的人一下慌亂起來,連忙爭先去攙扶肅王。
庭院中參與圍殺陳明瑜的侍衛(wèi)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住,一時之間手下動作都緩慢下來,不知如何是好。
“肅王謀逆,此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殿內(nèi),少女摔碎瓷盞,巨大的清脆聲響后隨之升起的聲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邊上的黑甲衛(wèi)慌神,跟著上前想抓住她。
江芙扔開弓箭,高舉手中物件橫眉冷目:“玉璽在此,誰敢無禮,亦罪同謀逆,當(dāng)誅九族!”
肅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少女手里舉高的錦盒蛟龍盤旋,一看便知是皇家器物,眾人一時躊躇,都不敢造次。
還有人想上前拉下少女,陳明梧撥開眾人。
手中長劍猶且淌血,他反手挑斷那人脖頸,唇角笑容絢爛。
“都是聾子想當(dāng)反賊不成?”
“二公子......”
江芙心道果然是個瘋子,剛死完爹,也不知為何笑的這般開心。
她深呼一口氣,捧住內(nèi)里空無一物的錦盒,面上嚴(yán)肅正經(jīng),一步步往殿外走去。
“皇上口諭,肅王造反,裕王為奉旨進(jìn)宮救駕而來,如今他已然身死,棄暗投明者,可免血親死罪�!�
肅王麾下面面相覷。
陳明瑜捂住臂上傷口,抬手抽出利劍,帶著內(nèi)力的聲音散滿院中。
“本王乃皇上親定儲君,亂臣肅王已然身死,隨其造反者,若有棄械投降之舉,今日之事,本王絕不牽連家人!”
不知是誰率先扔下了手中佩刀,而后便是一片叮鈴哐啷的刀柄砸到地面的聲響。
肅王,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