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瑾的眉頭一下立了起來,“究竟誰不愿,你若是多哄一哄……”
他打住了話頭,無奈地嘆氣,“我跟你計較什么,你分明是好意,為我擔(dān)心�!�
他從沒這樣跟誰說過話,到最后的字句好像飄進了風(fēng)里,讓人摸不著。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
他板著個臉,“我跟你說的可記住了沒有?”
我捂著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比我少時的嬤嬤還要啰嗦�!�
他聽了我的話,當(dāng)即氣不過,抹了一把臉就往家里走。
“夫君!”我拉長了嗓子叫他,他不理。
我試探的牽起了他的手,姜瑾不說話但也沒拒絕。
我滿足的笑了笑,日子說是這樣過,也算有個盼頭。
“你們家姜瑾倒是對你頂好,話不多但貴在肯為你用心。”
雙手上布滿老繭,才二十出頭臉上卻盡數(shù)都是皺紋與白班的方氏姐姐一邊做著衣裙一邊不停給我塞些瓜果點心。
嚴大胖吝嗇無比,我明白這是她這些日子摳摳搜搜才存來的,裝作與她說說笑笑不舍得吃。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猶豫,“別客氣,我從前也有一個妹妹比你還小些呢,自從被賣過來就沒有見過了�!�
我不擅長安慰人,只是一昧的將糕點往嘴里塞。
她笑著看我,像是看一只吃歡的小鼠,摸著自己干癟的肚子笑得苦澀,“我若有女兒,同你一般乖巧可愛便好了�!�
一聲踹門的巨響傳來,嚴大胖醉醺醺的聲音傳來,“人呢?賤人,還不快來給本監(jiān)拖鞋洗腳�!�
方氏一把將我推在低矮的柜幾邊藏著,神色慌張,手指豎在嘴唇邊帶著幾分懇求,“千萬,千萬不要出來。”
那一夜,壓抑的慘叫同方氏慘痛的面容在我眼前交織不停。
我連滾帶爬的逃出嚴家那個屋子,倉皇間還絆倒了院中裝柴的空竹籠。
04
我連著幾日老實待在屋里,沒敢再登嚴大胖家的門,半夜做噩夢都是他肥肉堆積,手里還拿著鞭子的身影。
直到家中糧油枯盡,不得不上街采買。
可剛到巷口與街市的拐角,就聽見前面圍了一圈人嘀咕個不停。
“這不是嚴大胖家那婆娘嗎?死就死了,怎么還給人直接拋尸在這兒,豈不晦氣!”
“她死的真慘,你看看身上都是血,連肚子都被剖了,這些太監(jiān)真是半分良知都沒了,怎么也沒人報官吶。”
“她可是被賣給了太監(jiān),活著死了都是宮里太監(jiān)的物件兒,誰敢多管閑事?這種天氣可招蒼蠅吶,還是一把火燒了,大家都干凈�!�
我撥開了人群,木愣愣的肚子走上前,拍了拍方氏早已經(jīng)干枯雪白的臉龐,什么都顧不得,扯下籃布就給她蓋上。
我還懷著一絲乞求,“誰借個車予我,到城郊好好下葬�!睙o人應(yīng)答。
我苦笑了一聲,明白這些人在顧忌什么。
這歡巷附近傳遍了,嚴大胖發(fā)話,他家這婦人是想著偷錢才被活活打死的,這樣的人誰碰,就是跟他過不去。
如今嚴大胖可是姜忠銘身邊得臉的干兒子之一。
方氏定然沒有想過,自己只不過是把縫補得來的幾吊錢寄回家,就惹來了殺身之禍。
我握著從方氏身上掉下來染血的銅板,直到半夜才恍惚回到家中。
我早就知道人命不值錢,可沒想到一把土就足以填平死后的路。
可剛踏進院里,就被人從背后狠狠一腳踹在了膝蓋窩,疼得往地上一跪。
一雙手毫不猶豫在我身上摸索著,直到把那串銅板砸在我面前,尖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啊,近墨者黑,那臭婆娘就是被你利用唆使才敢偷本監(jiān)的錢財,如今物證在手,你仗著誰的威風(fēng)敢掃本監(jiān)的臉面!我定要你不好過!”
接二連三的大嘴巴下來,我被嚴大胖打的眼冒金星,久久沒有回過神。
直到撕裂的痛感自嘴邊響起,星星點點的血跡溢出,我才一口咬在了嚴大胖的虎口上,哪怕他叫破了天都沒有松口。
我自長到大,從來沒有被人像剛剛那樣按著頭扭打,至多不過是被不知事的姜瑾初幾次弄的難以下床而已。
惡從膽邊生,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硬生生把體型偌大的嚴大胖拖著來到了院墻邊,轉(zhuǎn)身松口拿著鏟屎的鐵鍬就往他頭上身上敲。
那味道被汗液融化之后熏天,嚴大胖躲閃不及一下子砸在了嘴巴邊上,伸出舌頭一舔臉色大變,“你個瘋婆娘,姜瑾都不敢這般對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嚴大胖,半夜三更闖我家攪得雞犬不寧,信不信我偷偷向錦衣衛(wèi)舉報你個草菅人命!”
驀然回首,我便看見風(fēng)塵仆仆的姜瑾尤還穿著太監(jiān)服飾歸來站在門口。
這事兒真鬧大了,誰都不好收場,嚴大胖自知理虧,臨走之前咬牙切齒,“姜瑾,你要是決心護著你這婆娘,宮中時日長久,咱們走著瞧!”
姜瑾從懷中拿出一管金瘡藥,面無表情的給我膝蓋嘴角上藥。
我惴惴不安,以為會為了我多生事端責(zé)備,沒料到他卻只是盯著我的臉,低聲輕輕問了一句,“還疼嗎?”
搖了搖頭,我有些郁悶地看著桌上被姜瑾撿起來的銅板,“嚴大胖在宮中應(yīng)該比你更得寵吧,都是因為我多余收尸,害得你與他不對付,對不起。”
他的手擦去我的淚,將我的臉揉成一團,“是我讓你與方氏走動散心,若是這么說應(yīng)當(dāng)怪我。許知秋,你沒有過錯,是這世道讓人活不能活,死也不能安心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