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個罐子,是別人為了安排工作送的,這都是有緣由的,而這些機關(guān)家屬說話口音天南地北哪兒都有,外地來的,家里夠嗆有這種老物件。
那些不當回事的瓶瓶罐罐,誰沒事大老遠還帶來呢。
一時想起那霍翠鳳,嘆道:“估計得憋屈一段了�!�
行內(nèi)人遇到這種賣漏了的,都得半天緩不過氣來,像她經(jīng)歷得多了,心態(tài)磨得穩(wěn)了,還好說,但是普通人一輩子不見得遇到一次這種機會,遇到了,結(jié)果賣漏了,氣都能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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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永陵的路卻并不好走,因為昨天的一場暴雨,許多地方都被沖刷過,陸守儼怕山路危險,特意繞路了村里的小路,這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結(jié)果眼看十一點了,還沒到永陵村。
初挽:“會不會耽誤你下午的事?”
陸守儼:“我倒是沒什么,單位也知道我打算結(jié)婚,最近忙,不過快中午了,你餓了的話,自己把椒鹽燒餅?zāi)贸鰜沓浴!?br />
他這一說,初挽還真覺得有些餓了,便側(cè)過身,從副駕駛座那里探過身去。
陸守儼把車速放慢,緩緩地開著:“就在我那個軍綠帆布包里�!�
初挽打開,里面放了不少東西:“找不到……”
陸守儼提醒:“應(yīng)該挨著水壺,油紙包著的,你再找找�!�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角余光掃了一眼。
她正側(cè)過來抻著身子去后面夠,這個姿勢讓她身子是扭著的,白色娃娃領(lǐng)襯衫原本是掛在身上的,并不顯,但是現(xiàn)在這么抻著,那腰就顯得特別細地擰著。
細腰微塌下去,后面的臀部竟然翹起來。
明明很瘦弱的姑娘,但是那里竟然格外圓潤飽滿。
陸守儼眸光微燙,收回視線:“還沒找到?”
初挽:“找到了!”
陸守儼頷首:“嗯,那就行,水壺也拿過來,里面有水�!�
初挽吭哧吭哧的,把那一包燒餅?zāi)眠^來,又拽著綠帶子把軍用水壺也拽到前面來了。
她如獲至寶,打開油紙包,雖然已經(jīng)涼了,不過還是聞到了面食的香味,混合著椒鹽芝麻的酥脆,勾人食欲。
早上吃飯?zhí)�,折騰了這大半天,確實有點餓了,再說這芝麻燒餅確實香。
初挽拿起來一個,看了看陸守儼:“你吃嗎?”
陸守儼:“我還不餓,你先吃吧�!�
初挽便拿起來一個啃了一口,實實在在的酥香,一咬掉渣,初挽用手接著芝麻酥脆,大口大口地吃,又把手里接著的芝麻碎屑也捂到嘴里,還舔了一口手指上的芝麻碎。
一個燒餅下肚后,她滿足了,略擦了擦手,又拿起旁邊的水壺來灌了幾口水。
吃飽喝足,她看向旁邊的陸守儼。
陸守儼微微抿著唇,嚴肅地望著前方。
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過于嚴肅了。
她想起昨晚,便福至心靈。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后來的她什么沒見識過。
她便嘗試著道:“你也餓了吧?我喂你?”
陸守儼頷首,淡聲道:“好。”
初挽便拿了一個燒餅,側(cè)過身去,舉著喂給陸守儼吃。
陸守儼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她便故意動了動手指,于是他的牙齒淺淺地擦過她的指尖。
初挽忙訴苦:“你咬到我了!”
陸守儼頓時蹙眉:“很疼?”
初挽低頭,看著自己指尖的芝麻碎,道:“其實也沒事。”
說著她將指尖放在口中,把芝麻碎屑舔著吃了。
這么吃的時候,故意看向陸守儼方向,從側(cè)面看,他下頜線微微繃著。
她便越發(fā)興致勃□□來。
前面路況很好,也沒什么放羊的,可以慢悠悠地開,她很有心情折磨折磨他。
于是她舉了水壺,很乖地道:“我喂你喝水吧�!�
陸守儼:“不了�!�
初挽好奇,歪頭打量他:“你不渴嗎?”
陸守儼緊握著方向盤,望了眼初挽。
初挽無辜地抱著水壺,很乖很關(guān)心的樣子。
陸守儼微吐了口氣,找了一處合適的地方,把吉普車停下來了。
初挽一臉納悶:“怎么了?”
陸守儼沒理會,接過來水壺,仰起頸子大口喝了。
初挽側(cè)首看著他,看到他張揚凌厲的頸部線條,以及那隨著吞咽而滑動的凸起喉結(jié)。
她有些做作地長嘆一聲:“都說了要喂你!”
陸守儼喝了水后,擦了擦唇,擰上軍用水壺的蓋子,之后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初挽一臉坦然,眼神無辜。
陸守儼發(fā)動吉普車,前行,在吉普車啟動的時候,才沉聲警告道:“挽挽,我說了,別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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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反正考完了,考成什么樣初挽也不知道,且等著消息吧。
她琢磨著,反正她已經(jīng)訂婚了,老太爺心里也安穩(wěn)了,沒什么大心事,萬一考不上也不要緊,可以慢慢地在市場上淘換東西攢著錢,有時間就學習,等明年再考就是了。
所以這段日子,她就安心在家里陪著太爺爺,給他擦擦身體,洗洗腳,按摩下腿腳,也陪著她下棋。
下棋時候,老太爺突然嘆了聲:“挽挽這棋下的,比起守儼來差遠了�!�
初挽笑了:“我又沒在這上面下過功夫,再說他比我大!”
老太爺:“守儼十幾歲時候下棋就很有一手了�!�
初挽回想了下,不記得這茬:“原來他還陪太爺爺下過棋?”
老太爺:“你陸爺爺過來,他都跟著來�!�
初挽想了想,有些好奇:“太爺爺,他為什么后來從軍了,是你讓他去的嗎?”
老太爺聽聞,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你干嘛不問他,倒是問我?”
初挽:“他不告訴我�!�
老太爺搖頭談:“他不告訴你,你想辦法讓他告訴你不就行了�!�
初挽也就不問了,不過她總覺得,在陸守儼的人生中,其實太爺爺算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了。
陸守儼對太爺爺?shù)牧私�,確實比她以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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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地里的莊稼也該收了,陸守儼周末地時候過來了,帶了幾個以前的屬下,三下五除二給收割了,中午初挽招待著他們吃了一頓飯,晚上他們走的時候,麥子都已經(jīng)曬在場院里了。
村里其它人看到,自然羨慕得很,這年頭,工人和軍人都是大家羨慕的,這陸守儼以前是軍人,現(xiàn)在進城當官,結(jié)果初挽竟然找了這樣的人家。
一時之間,誰不捧著初挽。
因為陸守儼第二天有事,還得上班,傍晚時候走了,不過那幾個朋友說定了,過兩天麥子曬曬,他們就過來脫粒。
本來依初挽的意思是犯不著,反正麥子都曬上了,后面簡單了,她可以慢慢弄,不過那幾個昔日戰(zhàn)友不由分說要來幫忙,初挽也就認了。
她看出來了,這種同生共死的交情不一般,陸守儼退了,那幾個屬下恨不得有機會報答他,現(xiàn)在能來幫自己收個麥子,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初挽也不愿意太虧待人家,這天,她和太爺爺說了一聲,提著籃子去鄉(xiāng)里趕集,想著割幾刀肉,再買點別的什么菜,農(nóng)村沒有的,等人家過來收麥子時候好好招待人家,吃頓好的。
這個年代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已經(jīng)活絡(luò)起來了,十三陵水庫的鮮魚,現(xiàn)場宰殺的母雞,一筐一筐的黃金帥蘋果,豆角土豆青菜以及紅彤彤的辣椒,叫賣聲此起彼伏的。
初挽買了幾尾魚,兩只雞,又買了一大塊五花肉,最后拎了一些青菜,籃子里滿滿當當?shù)模掷锊堇K還拎著一嘟嚕。
她滿載而歸,就要回去,誰知道走在路上,就見路邊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正蹲在路邊。
老太太已經(jīng)年紀很大了,沒有九十也得有八十,像是一棵干瘦枯萎的老樹,皺巴巴地佝僂著身子。
初挽乍見到,只覺得那背影像極了自己太爺爺。
或許人年紀大了,都會縮小,會枯萎,就像一朵花最終蔫了的樣子。
她走近了,便見那老太太正撿爛葡萄往嘴里吃。
那葡萄已經(jīng)爛得差不多了,實在沒法吃了,不過老太太卻撿了一個又一個,往自己嘴里塞。
用干枯的手捏起一顆葡萄往自己嘴里添,那指甲縫里都是臟泥。
初挽微微蹙眉,其實有窮人吃糠咽菜也正常,這世上永遠會有窮人,但是這種爛了的葡萄,就怕吃了鬧肚子。
況且,她并不能看一位年邁的老人去吃這些。
這個世上總是有一些可憐人,她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永遠顧及所有的可憐人。
但是唯獨兩種,一種年邁老人,一種柔弱孩童,卻讓人看不得。
柔弱兒童,還不曾經(jīng)歷過這個世界的美好,便被殘酷的現(xiàn)實摧殘,終究讓人心生不忍。
而老人經(jīng)歷了大半個世紀的風霜,她的生命即將走到最盡頭,她再也沒有翻盤的希望了。
最后塞到嘴里的那腐爛的葡萄,仿佛就是她人生最后的定格。
初挽站著看了一會,便走回去旁邊的水果攤,要了一斤葡萄,又要了一斤燒餅,之后走到老太太跟前:“奶奶,這個我買多了,送給你吃。”
那老太太開始沒聽到,初挽又說了一遍,她才有些木訥地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初挽。
初挽再次重復(fù)了下,把東西塞給她,之后起身就要走。
老太太趕緊拽住她的衣角,堅決不要,初挽放下就要走。
誰知道這時候,旁邊就有個婦女大聲嚷嚷著:“鬧騰什么呢,你一天到晚就不能消停消停!”
初挽回過頭去看,正是剛才她買葡萄的那家攤主,大臉龐,圍著圍裙,看上去五十多歲。
老太太就要把東西給初挽,那婦女卻劈手奪過去了。
初挽上前:“請問,你這是做什么,這些東西是我給這位奶奶的�!�
那攤主卻笑了:“喲,你誰啊,這還學雷鋒做好事了?”
初挽:“你既然自己賣葡萄,干嘛讓一個老人吃那種爛葡萄,吃了回頭鬧肚子怎么辦?”
那攤主一下子笑了:“這還管起來我們家事了,怎么,你想給自己認個奶奶,行行行,有本事你接走,接不走就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老太太見此,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忙把東西往初挽手里塞:“這是我兒媳婦,我們家的事,你甭管。”
初挽當下也看出來了。
其實這種事很常見,農(nóng)村老人,沒退休金,能干活的時候還好,好歹能發(fā)揮一些剩余價值,但是等老了,實在干不動活了,就成了老不死的,底下兒媳婦孫媳婦看著就膈應(yīng)。
所以對于這種沒退休金的農(nóng)村老人來說,長壽反而是遭罪。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好一會,看著那攤主沒好氣地指使老太太干這個那個,老太太顛著小腳,踉踉蹌蹌地忙前忙后。
集市上重新恢復(fù)了熱鬧,絡(luò)繹不絕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叫賣,有人偶爾眼神掃過那老太太,不過沒什么停留。
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見怪不怪了。
初挽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這位兒媳婦說得也對,她確實不可能把這位老人接家里來照顧,這種路上見到順手灑灑水的好心并不能幫襯人家什么,甚至也許給人家添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角余光突然掃到一樣物件。
她陡然間意識到了,重新看過去,那是一個小掛件,就綴在老太太的簪子上,散發(fā)著瑩潤的光。
她盯著仔細看了看,是一件和田白玉的掛件,看不出來是什么題材,只看出是一個小人兒,約莫三四厘米長,玉質(zhì)竟然尚可。
一般來說古玉賣不過新玉,因為玉器玩家更注重玉色玉工,這樣的一塊古玉沒什么文化內(nèi)涵的話,大概也就十塊八塊的。
但是初挽今天就想做點什么。
所以她徑自過去,故意問老奶奶:“奶奶,你這簪子上的掛件,這是一塊玉?”
她這一問,那攤主馬上狐疑著說:“你干嘛?這就是一塊石頭,你什么意思?”
說完,還沒好氣地瞪了老奶奶一眼。
初挽自然明白,農(nóng)村人這方面意識比城里人更滯后,他們還停留在前些年的意識里,家里有老玩意兒怕被“破四舊”,所以什么事都不敢聲張,得躲著,怕人知道。
初挽也就道:“這塊玉,我想買,我愿意出錢,奶奶就開價吧,看看多錢愿意賣�!�
她這話一出,農(nóng)貿(mào)市場上所有的人都看過來,大家驚詫地看向初挽,也有人盯著老奶奶簪子上那掛件看。
并不大的一塊,看不出什么名堂。
老太太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簪子。
攤主眼睛卻亮了:“你出多錢?”
初挽笑了:“我愿意出一百塊買這個玉掛件�!�
一百塊?
所有的人都被驚到了,要知道這是昌平郊區(qū),這里可不是城里,城里兩三個月工資可能湊一百,但是莊稼人,就算這種農(nóng)貿(mào)市場想買菜,很多人都是提著家里種出來的糧食來換,以物易物多的是,很多人這輩子就沒見過大團結(jié)。
結(jié)果,就在這農(nóng)貿(mào)市場上,竟然有人要花一百塊買這么一個玉掛件!
攤主嘴都在哆嗦,瞪大眼:“真,真的?”
老太太也不敢相信:“姑娘,姑娘,你犯不著,這個不值錢,就是一個墜子,你要,我送給——”
然而攤主卻嫌棄地瞪了老太太一眼。
初挽自然看出來攤主的貪婪,也看到了周圍人的震驚。
其實作為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行家,她從來不會就這么直白地喊價,這么一喊價,別人肯定以為自己賣低了,就得拿腔作勢了。
一個古玩買家哪怕面對天大的漏,也得不讓一分一厘,在那里兢兢業(yè)業(yè)地討價還價,爭取用最低的價格把那個天大的漏撿回來。
但是現(xiàn)在,初挽不是要撿漏,她就是要送錢。
她笑著說:“一百塊,我買這個掛件,想賣的話,咱們坐下來好好談?wù)剹l件�!�
那攤主搓著手,眼睛發(fā)亮,興奮地說:“行行行,咱談?wù)�!�?br />
初挽:“一百塊不是小數(shù)目,萬一你們買了后又后悔怎么辦?”
攤主忙不迭地道:“怎么可能,不會后悔的!我們不后悔!你要,我們這就賣給你!”
初挽問:“你們哪個村的?”
攤主忙說了自己的村子,初挽便提議:“我現(xiàn)在身上也沒帶錢,這樣吧,后天我過去你們村,找你們村委書記,請你們村里老人一起見證,我把這個掛件買下來,到時候銀貨兩訖,怎么樣?”
攤主一聽:“你是不是蒙我們的,別回頭你跑了!”
初挽:“隨你,不行就算了�!�
哪能算了呢,一百塊呢,周圍多少人眼睛發(fā)綠地看著呢。
攤主只好道:“行行行,就依你,你可千萬得去�。 �
作者有話說:
婚期?應(yīng)該后天就結(jié)婚吧
?
第
77
章
第77章方相氏
第二天,
陸守儼幾個老戰(zhàn)友過來幫襯著把麥子給打了,揚了塵,又給攤在院子里曬上,
初挽也著實做了一些菜招待他們。
其實初挽手藝一般,
不過到底是大魚大肉,
又是新鮮的,隨便做做就一股子鮮味,大家都吃得盡興,
幾個人贊不絕口地夸,說嫂子如何如何好。
初挽聽著,
好奇:“我的廚藝好,
還是他的廚藝好?”
大家一愣,看看陸守儼,
看看初挽,
之后紛紛表示:“當然是嫂子廚藝好!”
只有一個愣頭青:“我覺得還是陸團長廚藝好吧!”
他雖然轉(zhuǎn)業(yè)了,但大家下意識這么叫他。
大家聽這話,
紛紛瞪那人,
之后全都笑起來。
當天送走這幾個老戰(zhàn)友,她便陪著老太爺,看著麥子,
一起說說話,順嘴說起這老太太的事來。
老太爺?shù)故菦]說什么:“你性子良善,
愿意出手,
那就出手,
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初挽:“這個世上有許多不平事,
看不到,
入不了我眼,
或者我力有未逮,也就罷了,但是這一樁,被我看到,我又能做,如果花一百塊錢就能辦好,這一百塊錢,我就覺得值�!�
老太爺笑了,摸了摸初挽的頭發(fā),沒說話。
這天初挽徑自過去那老太太的村里,那家姓顧,她打聽著到了那家,那家人已經(jīng)眼巴巴地等著了,見到她,忙問她要錢。
初挽不慌不忙,意思是先找村委書記,再找兩位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來。
那家人自然不樂意,不過也沒辦法,只好請來了,一時之間,村里不少人來看熱鬧,都圍得滿滿的,那位老人也在。
初挽便提起來:“我可以一百塊錢買這個玉掛件,但是我這玉掛件是要給老人戴的,我比較迷信,所以有些要求。”
其實顧家人已經(jīng)提心吊膽,生怕她反悔,現(xiàn)在聽到她這么說,自然忙不迭答應(yīng),連連點頭,問她什么要求。
初挽也就說了:“有村委書記,和村里兩位老人在這里,那我就提提我的要求,這個玉掛件是從這位老奶奶手里買來的,所以這一百塊錢是這位奶奶的,必須交到她手中�!�
顧家人聽著,連連點頭,交給老媽子,那也是自家的錢,怎么著都成,自然沒意見。
初挽卻又提出:“既然是奶奶的錢,那我就必須保障,這錢在她手里。”
她這么一提,大家都一愣:“那該怎么著?”
這下子,連村委書記都不懂了。
初挽:“我希望村委會能幫忙代管這一百塊,每月給老奶奶一塊錢,其它時候,無論是誰來支取,統(tǒng)統(tǒng)不能給。如果老太太萬一早早沒了,這錢就捐給鄉(xiāng)里種樹了。”
顧家人:“��?這樣?”
初挽:“不行的話,就算了�!�
說著,她起身就要走。
那邊自然趕緊攔著,求爺爺告奶奶地攔著,大家糾纏了一番,初挽又和村委書記敲定了細節(jié),最后終于說定了,一個月給一塊,萬一老太太活不到那個年頭,剩下的錢就給鄉(xiāng)里買樹苗。
那顧家人倒是也覺得還行,不過此時看那老太太,簡直恨不得供起來了,小心翼翼地陪著笑。
要知道,對于農(nóng)村人,一個月一塊錢也是不少了,平時大家去集市上,雞蛋換掛面,麥子換雞蛋的,平時就沒怎么見過錢,要用錢買也行,油條三分錢一根,雞蛋五分錢一個。
她家雞窩里一天能撿一個雞蛋挺高興,可這一塊錢就能換二十個雞蛋呢,每個月白白擎收二十個雞蛋,可不得樂死!
為了這一個月一塊錢,一家子自然小心服侍著老太太,老太太這個年紀,能安穩(wěn)活八年,也就差不多夠本了。
又因為用剩下的錢是捐給鄉(xiāng)里買樹苗的,不涉及個人利益,鄉(xiāng)里也不至于看上這點錢,所以沒人會盼著老太太早死。
初挽又和村委會具體約定好了,這錢交給村委會會計來保管,而她有權(quán)利過來查賬,一旦出現(xiàn)貪污或者別的什么,她有權(quán)利追回。
這么商量著的時候,她也含蓄透露了自己未婚夫家的背景,對那村支書點了點,村支書恍悟,想著這一口氣拿出一百塊的人,果然是有背景的,當下越發(fā)保障,自然不敢在這一百塊上動什么腦筋。
其實村委會自然有村委會的考慮,他們也愿意當這個好人,畢竟村里老太太被兒媳婦虐待,傳出去也不好。
于是當著村委會和大家伙的面,初挽拿出了一百塊,鄭重地交給了村委會,而老太太也把那塊玉掛件給了初挽,彼此也把簽了一份契約,規(guī)定好了后續(xù)的種種。
那老太太把簪子上的玉墜遞給初挽的時候,干枯的手顫抖地握著初挽:“姑娘,姑娘,我老媽子給你磕頭了。”
說完,就要跪下來。
她并不是不懂事,知道自己這玉件要是想賣,根本賣不上價,要是真那么值錢,早被兒媳婦搶走了,哪等得到現(xiàn)在。
小姑娘這是活菩薩來救自己的�。�
初挽忙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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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后,初挽向初老太爺報告了,初老太爺笑呵呵的:“我的挽挽就是聰明�!�
初挽也覺得自己這事辦得不錯,擱以后的年月,這就等于一個養(yǎng)老年金或者是退休金了,有退休金的老人,活著,年輕人有錢拿,死了,什么都沒有,所以沒人盼著這種老人早死,都是小心伺候著。
至于村委會,到底受制于自己的身份,斷然不敢有什么念想。
初老太爺:“那玉掛件,你拿來給太爺爺看看。”
初挽便把那玉掛件拿出來,隨手給初老太爺:“我看著玉質(zhì)倒是不錯,和田玉,就是雕的樣子奇怪,我不認識,不知道是什么。”
初老太爺拿到那玉,打量了一番,道:“說說你對這玉的想法�!�
初挽也就分析道:“這玉件的包漿厚重,皮色也比較自然,看起來是用砣子做的,而且從玉痕看,應(yīng)該是唐朝時候的砣子�!�
所謂砣子,就是治玉時的砣機,不同朝代叫法不同,有叫琢玉機的,也有叫解石機的,一般做工的可能直接叫砣子,這種機器在《天工開物》中有詳細的記載圖繪。
能看出是唐朝砣子,那就可以斷定是唐朝的玉了。
初老太爺:“依你看,這塊玉,你如果看到,愿意出多錢來買?”
初挽略沉吟了下,道:“這種古玉雖好,但是做工到底不如后來的新玉,如果沒個來歷,怕是賣不上什么價,過去潘家園擺攤,也不過是十幾塊,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收這個�!�
收了,費勁地賣,掙幾塊,不值當。
將來也許會升值,但是那個漲幅未必跑得贏別的上等好玉,這個世界上值得投資的物件還有很多。
她望著太爺爺手中那塊古玉,看著那古玉奇怪的雕形:“當然了,如果有些來歷,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她覺得,依她后來的見識,她看不出來的,那別人也就看不出來。
沒有被發(fā)現(xiàn),沒有被世人認同的價值,那就不是價值。
太爺爺笑了:“你竟也沒看出,這是方相氏啊�!�
這么一說,初挽也是意外,忙拿過來仔細看,一看之下,她恍然。
方相氏是古代儺文化中以驅(qū)疫避邪的神,在《周禮》中曾提到,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驅(qū)疫。
漢朝時,年終尾祭都要舉行大儺驅(qū)逐瘟疫和鬼怪,走在前面半人半獸的鬼王便是方相氏。除此之外,方相氏在古代貴族葬禮中也要行走在棺前,到了墓地還要先下到墓壙中。
不過唐宋之后,儺儀便演變?yōu)閮畱颍瑑畠x中的神祇方相氏也逐漸變?yōu)殓娯概泄俚�,明朝時候又演化為方相方弼二神。
正因為儺文化的演變,方相氏存世的形象頗為罕見,方相氏的古玉也不曾有過,以至于連初挽都沒認出這竟然是方相氏的雕件。
她摩挲著這玉掛件,嘆道:“其實我記得這個,不過剛才還真沒認出來�!�
也是因為那老太太衰敗老邁,實在是可憐,讓她動了惻隱之心,無意中看到,只是想幫襯一把,竟沒想到,得了這么一個罕見物件。
初老太爺嘆道:“這是一千五百年前的古樹落下的葉子�!�
初挽聽著,也有些感慨,這片葉子,自一千五百年前而來,透過時空縫隙落在人間,她竟也險些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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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對這玉掛件頗為喜歡,倒不單純因為以后文化內(nèi)涵被挖掘后可能的機會,還因了這種不可思議的巧遇。
她最開始出那一筆錢,確實沒想著撈什么好處,沒想到意外得了這么一個東西。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算是一份獎賞吧。
這時候進入七月份,高考的成績出來了,先是蘇巖京被首都師范大學錄取了,他高興得一蹦三跳,村長家也很高興,這是他們家女婿呢。
三喜見到人就笑,村里人就打趣說她“嫁了貴婿跟著進城了”,三喜紅光滿面,挺著胸脯,眼里都是驕傲。
蘇巖京高中后,也是耀武揚威得很,陳蕾便有些坐不住,不斷地往鄉(xiāng)郵局跑,后來終于,她也拿到了錄取通知書,被京大歷史系錄取,陳蕾興奮得跳起來,陳家所有的人都激動起來,一個個覺得臉上有光,就連村支書都過去陳家好幾次,說是祖墳長蒿草了。
“這可是鯉魚跳龍門了!”
“咱們村一下子出了兩個大學生!”
村里人也都與有榮焉,有人甚至提起說永陵的風水好,永陵村的人也沾光了,以后村里可能還會出大學生。
而就在這種歡喜鼓舞中,大家伙終于想起來初挽。
開始的時候,大家不好意思問,怕初挽沒考上覺得不自在,不過總歸有人試探著問了問。
初挽:“錄取通知書?我沒讓寄這邊,到時候如果能錄取,寄我未婚夫單位�!�
再被問詳細的,她就說:“這個我也不知道,還沒細問呢,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結(jié)果,得打聽打聽�!�
她這么說,大家自然都有些猜測,于是很快全村都知道,初挽沒考上。
其實初挽沒考上,才是正常的,初挽要是能考上,那才不正常了。
那天陳蕾過來了,初挽見到她,自然恭喜,恭喜她考上了。
她不喜歡陳蕾,但也不至于多討厭,她還得感謝陳蕾,給了自己啟發(fā),考歷史系走正統(tǒng)路線沽名釣譽,這是一個好路子。
所以說恭喜的時候,她是很認真的。
重活一世,大家都在沿著和上輩子大致相同的路線在走,挺好的。
陳蕾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之后搖頭嘆道:“挽挽,我給你說句實在話。”
初挽:“姐,你說吧�!�
陳蕾:“我其實早就和你說過了,你呢,就是認不清自己的情況,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干什么,到底不該干什么。”
初挽聽著,好奇此時的陳蕾能說出什么道道,便問:“我該干什么?”
陳蕾笑了,倚靠在門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初挽,嘆道:“你的腦子,要想?yún)⒓痈呖际遣豢赡艿牧��!?br />
初挽默了下,點頭:“這個我倒是贊同。”
高考還是挺難的,特別是數(shù)學,那些函數(shù)什么的,她從來就沒學明白過。
陳蕾笑道:“我知道,初爺爺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見識得多,懂得多,從小疼你,費盡心思培養(yǎng)你,教了你不少東西,他覺得他把你培養(yǎng)得很好,但是——”
初挽:“但是什么?”
陳蕾:“你太爺爺,到底是老了,他懂的那些都是過時的了,他躲在這深山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外面那是一個發(fā)展的世界,他還在用一些固定的思維來看問題,所以他用盡心思教出來的你,在走著五十年前的老路,一條未必走得通的路�!�
初挽便不說話了。
陳蕾能說出這些來,她果然是很有想法的,所以她后來成為赫赫有名的鑒寶專家,也不是靠了招搖撞騙的名頭,沒眼力界看寶,卻有眼力界看清這個世界的路。
陳蕾望著初挽:“我給你指一條路吧,你可以走的路。”
初挽:“什么?”
陳蕾:“你這個人腦子不怎么樣,但命好,命好在兩點上,一點是你有個太爺爺,教你學點古董知識,好歹算是一門手藝,不至于兩腦空空,另一個是你爺爺給你積德,讓你攀上了陸家這樣的人家,靠著嫁人,你好歹不至于日子過得慘�!�
初挽認真聽著。
陳蕾:“嫁給陸家,讓陸家給你找份工作,去文物局,在文物局慢慢混,好歹也是一條路子�!�
初挽看著陳蕾,默了好半晌,終于道:“你說得挺有道理的,如果我真考不上,那確實可以這么辦�!�
陳蕾笑了:“別傻了,你要是能考上,你那未婚夫早來給你通風報信了�!�
說完,她徑自轉(zhuǎn)身走了。
初挽坐在那里,低頭想著。
上輩子一些事,她還沒感覺,現(xiàn)在卻漸漸品出味兒來了,這個陳蕾真不簡單,這種見識,這種腦子,絕對不是一般人。
至少不是一個沒怎么出永陵窩在農(nóng)村的鄉(xiāng)下姑娘能有的見識。
她和自己一樣,有上輩子的記憶?
但感覺也不太像,上輩子她好像就挺有想法的。
初挽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對陳蕾她也沒什么好忌憚的,陳蕾的那些路數(shù)自己也摸透了,這輩子只需要提防著,別讓她靠近自己身邊就行了。
陸守儼不是陸建時,這人油鹽不進,美色和金錢他都能不為所動,想從他這里下手不太可能。
只要她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她想怎么搞,自己也管不著。
她正想著,就聽到外面好像有吉普車的聲音,想著是陸守儼來了,出去看,果然是的。
他下了吉普車,看到初挽,黑眸中便帶了笑。
初挽看他笑,多少猜到了:“怎么樣?”
陸守儼揚眉,卻沒答,只是道:“帶了一些吃的,給你補補營養(yǎng)�!�
說著,便往下搬東西,初挽低哼:“你還給我賣官司了!”
陸守儼這才道:“錄取了,通知書帶來了�!�
初挽一聽,心花怒放:“是研究生吧?”
陸守儼:“人家岳教授只招碩士研究生。”
初挽差點蹦起來:“我就這么成研究生了?好好念完,我就研究生了?”
她不敢相信,這也太簡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