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太違和了。

    “這是奶奶從收廢品那里買來的，說是有個輪子，讓我在家的時候，偶爾也能換一換口味，不用一直坐輪椅�！�

    姜瑜趴在夏澈肩頭，露出半個小腦袋，一邊為夏澈介紹，一邊則是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有些窘迫。

    她的家境確實挺糟糕的，在夏澈這個剛認識的朋友面前，要為他介紹自己糟糕的生活……

    也太難為情了一點吧？

    “我知道了。”

    在姜瑜的忐忑注視下，夏澈表情并沒有什么波動，很自然的走了過去，隨即小心的把姜瑜放在了電競椅上，動作之間，夏澈看到了椅子后面貼著的幾張貼紙，視線微微滯留。

    是動漫的各種人物，但卻并不是同一個動漫里的。

    想來應(yīng)該是奶奶以為年輕人都喜歡這些，所以特意找來的貼紙，想讓姜瑜開心，但她本身卻并不懂得這些動漫人物，都是出自哪里的。

    “你的奶奶……很愛你呢�！�

    夏澈忽然

    【第一百四十章

    沒說出口的話】

    “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姜瑜有些疑惑。

    “沒什么，突然有感而發(fā)罷了�！�

    夏澈笑了笑。

    姜瑜的奶奶對于她的愛，連自己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這份沉甸甸的厚實情感，姜瑜身為本人，應(yīng)該比自己更能明白才對。

    自己不用再多說什么。

    “好吧……”

    姜瑜坐在椅子上，小心觀察著夏澈的表情，沒有在上面發(fā)現(xiàn)一絲一毫的輕蔑或者嫌棄，這讓姜瑜偷偷松了口氣。

    家境不好的人，總是會在這些奇怪的地方變得特別敏感。

    但好在夏澈并沒有讓她失望。

    這種奇怪的心理，姜瑜說不出是從何而來，但卻真實發(fā)生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夏澈在這種時候流露出一絲對于自己家境的嫌棄，那自己該有多難過。

    “行，既然你已經(jīng)安全到家了，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夏澈挑了挑眉，笑道：“對我的服務(wù)還滿意嗎？姜大小姐�！�

    “倒是挺適合當坐騎的……”

    姜瑜側(cè)目，臉頰悄悄一紅。

    “噗�！�

    很顯然，連夏澈也想不到姜瑜會吐出這種金句出來，分明是個社恐的小妞兒，此時的語氣給了夏澈一種被調(diào)戲了的感覺……

    姜瑜剛才這句話也是突發(fā)奇想，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藏在夜色下的臉頰更紅，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兩人之間充斥著一股難言的曖昧氣氛，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這種寂靜卻不讓人覺得尷尬，反而有些享受。

    “行了，那……那我就先走了�！�

    夏澈干咳一聲，摸了摸鼻子，率先打破了這種沉默，隨即又道：“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帶著修好的輪椅一起。”

    “嗯……”

    姜瑜紅著臉點了點頭，“修輪椅要的錢你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我會還給你的�！�

    “呃……再說吧，走了�！�

    夏澈眼珠一轉(zhuǎn)，沒有正面答應(yīng)，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匆匆離開。

    他不是很想接受姜瑜的錢。

    畢竟對于姜瑜來說，這筆錢用在她身上更好。

    自己現(xiàn)在雖然也是個窮鬼，但輪椅可以交給寧哲遠去修，他總不好意思問自己要錢吧？

    就這么點兒錢，寧哲遠又是堂堂江市的地下皇帝，還問自己要？

    太跌份兒了。

    夏澈敢說，寧哲遠都不敢想。

    “唉……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呢�！�

    望著夏澈離去的背影，姜瑜沒由來的，忽然悶悶的嘆了口氣。

    作為自己的第一個朋友，她剛才還挺想把夏澈留下來一起吃頓飯的說……

    畢竟自己這一路能回來，夏澈幫了不少忙。

    又出力又出錢的，接送自己還要幫自己修輪椅。

    姜瑜很想回報他點什么，但仔細想想，又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猶猶豫豫下，居然連留夏澈吃晚飯的邀請都沒說得出口。

    “還是……等下次吧�！�

    姜瑜抿了抿唇，將此事記在了心底。

    隨即，聽到動靜緩緩從屋內(nèi)走出來的老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姜瑜，一聲充滿驚喜的呼喚響起：“小瑜！你回來啦？怎么不說一聲，我還以為你今天有事，所以回來的時間耽誤了呢……咦，你的輪椅呢？”

    “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別怕，你告訴奶奶，奶奶現(xiàn)在就去找他們算賬！”

    一個滿頭白發(fā)，連腰都直不起來的老嫗，望著姜瑜身旁的空蕩，并沒有看到那架熟悉的輪椅，頓時想到了什么，語氣中充滿怒意。

    她的孫女這么可愛，那些壞蛋是怎么狠下心來欺負她的？

    老嫗深舒一口長氣，怒火稍退，看向姜瑜的眼神里充滿心疼。

    之前沒轉(zhuǎn)學的時候，姜瑜在學校里受了欺負，從來都沒告訴過她，這個外表看起來柔弱的小姑娘，實際上內(nèi)心比誰都要剛強。

    奶奶也是在偶然一次，看到姜瑜臉上的淤青后追問，才得知發(fā)生了什么。

    可當時距離姜瑜被欺負，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的時間。

    整整一年。

    姜瑜瞞了她一年，瞞的相當好，在此期間，奶奶根本就不知道發(fā)生了這種事。

    后來為了給姜瑜出氣，奶奶杵著拐杖就去學校了，但當時的老師不作為，奶奶在的時候就說點好話，表明自己一定會保護好姜瑜的態(tài)度，但只要等奶奶走了，老師就繼續(xù)裝死，別人日常針對姜瑜的那些動作，他全都當沒看到。

    當時的姜瑜才明白，不是所有的老師都有師德，也不是所有的老師都能被稱得上一句老師。

    奶奶自從來過后，那些壞蛋暫時消停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就又復燃，就好像骨子里的邪惡是天生的，不去作惡就會死一般。

    而奶奶年紀大了，總往學校跑也不是個事兒，姜瑜也不想讓奶奶因為自己的事而擔心。

    她幫不上什么忙，只會因心疼自己吃不好飯，睡不好覺。

    所以自從那天開始，姜瑜就再也沒告訴過奶奶，而是盡自己最大所能瞞著她。

    后來姜瑜決定轉(zhuǎn)學，奶奶也是相當支持，結(jié)果沒想到，未央這座全江市最好的重點高中，居然也有人欺負姜瑜？

    連輪椅都給弄丟了？

    “耶？”

    姜瑜眨巴眨巴眼，愣了好大一會兒才明白奶奶在說什么，頓時哭笑不得，道：“不是啦，奶奶，沒有人欺負我，只是我的輪椅不小心壞掉了，所以我拜托同學來送我回來的�！�

    “不過你不用擔心，輪椅他會拿去修的，明天就能修好啦。”

    姜瑜將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這才讓奶奶的憤怒消了下去，眼見自己的寶貝孫女沒事，奶奶仍覺得有些后怕，嘴里嘟囔個不停：“真是的……怎么會突然壞了呢？我明明前幾天還在送給老李頭修了一下，這個老李頭也真是的，開店這么幾十年了，居然連輪椅都修不好，白瞎了他的一身手藝……”

    “還不如學徒呢！”

    奶奶儼然余怒未消，見狀，姜瑜吐了吐舌頭，顯然不敢在這種時候打擾奶奶：“小瑜你也是，非要去讀高中干嘛？咱們?nèi)プx殘障學校不好么？那里都是和你一樣的同齡人，大家互幫互助的，多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到此為止吧】

    聞言，姜瑜的眸色微微暗了暗，隨即重新?lián)P起精神，笑道：“好啦，奶奶，我這不是沒事嗎？而且我上未央讀書，就是為了考個好大學，到時候找個好工作也能給你養(yǎng)老呀？是不是？”

    “好日子在后頭呢，奶奶�！�

    姜瑜笑容甜蜜，和在學校時的冷漠判若兩人，她清楚奶奶愛聽這些。

    “哼……好吧好吧，你這個小妮子啊，就是不讓我省心�！�

    奶奶被哄的很舒服，未消的余怒也消失了，大手一招，招呼姜瑜坐下：“學了一天累壞了吧？來來來，快坐下吃飯了�！�

    “知道啦，不過奶奶，你下次能不能等我到家了，讓我來做飯啊？你年紀這么大了，還要用那么沉的鍋來炒菜，你身體又不好，很容易出事的�！�

    “哎呀，做個飯還成負擔了？不會的，幾十年了都是我做飯，也沒見出事啊�！�

    “那能比嗎？年紀大了就是不應(yīng)該劇烈運動！”

    “就是你們年輕人太矯情了……”

    “奶！奶！”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下次讓你來做，可以吧？”

    奶奶犟不過姜瑜，無奈服軟，隨即又問道：“那個把你送回來的同學呢？怎么不留他一起吃頓飯？這里到未央也不算近了，得好好謝謝他才行。”

    “他啊……他有事情，先走了�！�

    眼見奶奶提起這個，姜瑜的視線有些躲閃，端起小碗埋頭吃起了飯，“再不吃都涼啦！”

    ……

    月明星稀，逐漸來到了深夜。

    姜瑜換好睡衣躺在床上，枕著自己的胳膊，一雙宛如藝術(shù)品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

    她左右都睡不著。

    只覺得腦子亂的厲害。

    奶奶在飯桌上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此刻宛如一幕幕碎片，在腦海里重新聚合，涌上心頭。

    碎片不斷增多，過往的經(jīng)歷以及其他人的點評，此刻雜糅在一起，讓姜瑜的心緒更亂。

    “哎呀，你家丫頭都殘疾了，還讀什么高中？你家的情況已經(jīng)很困難了，就算人學校不要學費，學雜費和生活費總得有吧？憑你一個撿垃圾接零活的老太太，怎么可能負擔得起？要我說啊，就讓你家丫頭早點輟學，去干點手藝活補貼家用得了，反正都殘疾了，有個文憑又有啥用？就算考上大學了，又有哪個學校要她？就算要了她，以后就業(yè)不還是只能待在家里，干那些手藝活？你醒醒吧！”

    這是鄰居看不下去奶奶天天這么辛苦，明明一把年紀了還要早出晚歸，特意來到自己家，當著自己的面和奶奶說的話。

    姜瑜記不清那天是幾號了，只知道那天在下雨，她一句話也插不上，只能坐在一旁看書，可看了一下午，書的內(nèi)容她完全不記得，只記得了鄰居所說的話。

    現(xiàn)在想想，自己當時是在逃避吧？

    鄰居也是為了奶奶好，說的話有點難聽但是很中肯，或許是自己的潛意識里并不想放棄學業(yè)，所以才裝作沒聽到？

    可能奶奶也是這么想的吧，她也覺得自己繼續(xù)讀下去沒什么用？只是她愛自己，所以愿意支持自己讀下去。

    當時奶奶沒有等到自己的回答，眼神也很失落呢……

    “今年的廢品不好撿了，城東頭又新開了一家廢品收購站，很多廢品都被他們回收了，唉……奶奶老了，不中用了，靠撿廢品賺不到錢了，不過小瑜，你不用擔心，安心讀書就好，錢我來想辦法，你別看奶奶這樣，年輕那會很會繡花呢，當時想找奶奶繡花的人，都能排滿一條街了呢�！�

    姜瑜記得很清楚，奶奶當時跟自己說這段話的時候，剛剛撿了一天廢品回來，手里拎著一個沒裝滿的塑料袋，那里面的紙盒和飲料瓶，就已經(jīng)是她努力一整天的收獲了。

    奶奶在笑，姜瑜搞不懂奶奶為什么能笑得出來，她只記得自己當時流淚了，想安慰奶奶，不想讓她這么辛苦，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自己又一次自私了呢……

    “小瑜，要不要考慮一下去讀殘障學校？奶奶聽說了，你入學的話，可以有補貼，而且里面都是你的同齡人，交朋友也很容易，你不是經(jīng)常跟我抱怨，說自己交不到朋友嗎？要不……考慮一下？”

    這是姜瑜首次和奶奶發(fā)火，因為奶奶一直都想讓她去讀殘障學校，提的次數(shù)多了，姜瑜也很生氣。

    記不清為什么會這么生氣了，但本以為忘記了的發(fā)火時的具體細節(jié)，此刻卻宛如藍光的視頻，一幀一幀清晰流暢的在自己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畫面。

    奶奶當時很難過吧？

    那么大年紀了，在自己面前卻要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明明做錯事的是自己……

    明明也是為了自己好……

    “或許，奶奶的看法是對的，我的性格以及條件，不足以讓我找一個所謂的朋友……”

    姜瑜忽然覺得自己的視線里，一直盯著天花板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些璀璨的閃爍，模模糊糊的讓她看不真切，抬手揉了揉眼角，才發(fā)現(xiàn)有些濕濕的。

    “我不能再任性下去了，朋友什么的……對于夏澈來說，可能也是一種負擔吧？”

    沒由來的，姜瑜忽然回想起，今晚夏澈背自己回去的時候，他雖然表情很輕松，但額頭上布滿的汗珠，以及濕潤的后背，瞞不過一直趴在夏澈肩頭的她。

    因為自己的任性，已經(jīng)有很多人對自己失望了。

    鄰居、奶奶……

    到此為止吧。

    不應(yīng)該再多出一個了。

    自己是拖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拖累了好多人了。

    “我從未擁有過友誼，但這種感覺太讓我著迷了，我不能這樣，只擁有短短的一天，已經(jīng)足夠讓我圓夢，那就……”

    姜瑜擦了擦眼睛，低頭看向自己軟塌塌的雙腿，抿了抿唇，呢喃：

    “到此為止吧�！�

    ……

    夏澈來的很早，天一亮就來到了城中村。

    和之前跟姜瑜約定好的一樣，夏澈在分別之后，就給寧哲遠打了個電話，讓他去一趟未央的高三部七班，把輪椅帶出去修一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話對你說】

    寧哲遠答應(yīng)了。

    但直至剛才，夏澈才知道，寧哲遠確實帶去修了，但是……

    出了點偏差。

    姜瑜原本的輪椅款式太老了，用的材料也都是老款，這也就導致質(zhì)量比不上現(xiàn)在的新款輪椅的同時，壞掉的零件也很難去找。

    就算能找，但一個晚上絕對是找不到的。

    寧哲遠畢竟只是江市的地下皇帝，他不是江市的修理廠皇帝。

    很多零件在江市都已經(jīng)買不到了，想買只能去找外地的小廠，那里或許會有替換的零件。

    但這畢竟是少爺交給他的任務(wù)，寧哲遠不敢大意，干脆直接買了個最新款的，一大早就給夏澈送了過去。

    還送三年質(zhì)保呢。

    “想必姜瑜看到這個新輪椅的時候，一定會……挺開心的吧？”

    夏澈偷偷摸摸的回頭瞥了一眼，那架嶄新的輪椅就放在一旁，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夏澈總有些說不上來的心虛。

    好在沒讓他等太久，姜瑜很快便趴在奶奶的背上走了出來。

    “小伙子，你就是夏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