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程淵也曾想嘗試去寫一個無動機殺人的故事,當時他翻看了很多犯罪心理學的書,也去圖書館找過很多犯罪的案例,可最終,他還是理解不了那些無動機殺人的心理。
人,生來,可善可惡,他想做一個善人,在經(jīng)歷過那些傷痛之后,他沒有像他的父親一樣去報復社會。
盡管他不快樂,可他依舊以禮待人。
他,卑微又倔強地活著。
*
顧黎在店里一直忙到了十點,幾個店員都在整理貨架上的食品袋了,顧黎這才得了空點開手機里app。
她的大神今天還沒有更新。
顧黎平時的零花錢,一大部分都貢獻給了‘不及’的霸王票,她不喜歡扔深水魚雷,她就喜歡砸地雷,一個一個地砸。
這樣,不管評論區(qū)有多少留言,她都能露一個頭出來,她想讓她的大神看見她,想讓她的大神能注意到她的名字。
‘不及我的神’這個昵稱,她已經(jīng)用了一年了。
她那‘不及我的神’的昵稱也堅持不懈地在‘不及’每篇文的霸王票排行里響當當?shù)貟熘“酝酢姆Q號。
顧黎又買了5個地雷,一個一個地砸在了不及昨天更的那一個章節(jié)里。
十點二十,顧茂回來了,他提著一個紅色的塑料袋,里面是顧黎缺的做櫻桃糖用的原漿。
零食店的糖果區(qū)就有一個透明的玻璃鋼是顧黎的專屬,她做的櫻桃糖是所有糖果里銷量最好的,每次她一做出來,放進去不超兩天就被搶購一空。
因為復讀,她已經(jīng)有半個月沒時間做糖了,下午在來的路上,最后一顆也被她吃了。
十點半,零食店關(guān)門,父女兩也沒開車,就走回去。
顧黎挽著爸爸的胳膊:“爸,我想我奶奶了�!鳖櫪璧臓敔斈棠碳以诟舯诨ǹh。
花縣是個油菜花遍地的小縣城,顧黎小學三年級前一直都住在那,后來才跟隨父母來這省會杭市。
顧茂因為生意忙,也很久沒回去了:“你這不正好放假了嗎,那就回去看看啊,上周你奶奶還跟我打電話說想你了呢�!�
顧茂是好說話,可家里那個王雪琴可就沒這么好說話了。
顧黎眨了眨眼,是央求的語氣:“那你回家跟我媽說說,要是我開口的話,她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
顧茂嘁聲道:“看爺爺奶奶,你媽有什么不能答應(yīng)的,回去我就跟她說!”
顧黎興奮地晃悠著顧茂的手,唇角邊的一對梨渦都凹滿了笑意:“還是老爸疼我!”
顧茂笑道:“你媽也疼你,就是她那脾氣不好,你平時也少惹她生氣,她讓你學習都是為你好。”
顧黎撅撅嘴:“我知道�!笨赏跹┣賹嵲谔珒戳�。
高考分數(shù)出來之后,王雪琴的臉可是黑了整整兩個月。
顧黎整天提心吊膽的,平時從不疊被的她也是疊了整整一暑假的被子,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她那個老母親搞爆炸。
回到家,顧黎瞥了眼正在拖地的王雪琴,拽了拽老爸顧茂的衣擺。
顧茂咳咳兩聲:“雪琴吶,明個讓顧黎回去看看她爺爺奶奶�!�
王雪琴彎著腰,抬了個眼,一口回絕:“不行,在家看書�!�
顧黎偏過頭撇了個嘴,回自己屋里去了。
顧茂走過去,接過王雪琴手里的拖把:“我來我來,你過去坐會兒。”
王雪琴過去坐沙發(fā)上了,那張臉黑沉沉的,瞥了眼顧黎房間的方向,提著嗓子在喊:“今晚看書到十二點!”
正貼在門后偷聽的顧黎又撇了下嘴,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在學著王雪琴的口氣嘚嘚嘚嘚~
顧茂一邊拖地一邊說:“這百事孝為先——”
王雪琴不理他那堆大道理:“她能考個好大學,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你看你,你看你,”顧茂直起腰,“怎么什么事都能和學習掛上鉤�!�
“我說錯了嗎?”王雪琴哼哼:“她現(xiàn)在首要任務(wù)就是學習,沒什么事情比她學習還重要的!”
“行了��!”顧茂臉一沉:“你那臭脾氣能不能改改!”
顧茂一變臉,王雪琴就不說話了,雖說平時王雪琴看著家庭地位是第一,可那是顧茂讓著她寵著她。
能把王雪琴娶到手,顧茂可是苦追了兩年,年輕時候的王雪琴可是她們那一片的一朵花,美得多少男人垂涎三尺。
雖然她現(xiàn)在四十出頭了,可那臉蛋和身段都還不減當年,顧黎就妥妥的繼承了她媽媽的所有優(yōu)點,就連臉頰上的一對梨渦都給承襲了下來。
年輕時候的王雪琴沒現(xiàn)在這么絮叨,她以前溫柔得像一灘水,也就是從做生意以后才慢慢變成了這樣。
顧茂那臉也就沉了不過五秒就變回來了,說真的,他對著王雪琴那張臉是真的發(fā)不了什么火。
他坐到沙發(fā)上,揉著王雪琴的發(fā)頂,像年輕時那般哄著他的小嬌妻:“你昨晚不是說想吃海鮮鍋嗎,”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明晚,孩子不在家,老公帶你去吃�!�
王雪琴隱著嘴角的笑意,搡了他一下:“干嘛把孩子落下!”
顧茂就知道她嘴硬心軟,他開始說正事:“咱倆也有半年沒回去了,明天讓孩子買點補品帶回去給四個老人,也正好幫我們盡盡孝心�!�
王雪琴睨了他一眼:“那你跟她說不許在那邊過夜,明晚就回來,”她聲音柔下來:“回來我們一家三口去吃海鮮鍋�!�
就這樣,顧黎拿到了去花縣的通行證,第二天一大早,顧茂就開車帶著她去買了四盒的補品,把她送到火車站的時候還不忘叮囑:“這幾盒全拿給你外公外婆,你爺爺奶奶的你到那邊自己看著買點�!�
顧黎撇嘴:“偏心!”
她這個年齡還不能體會到做女婿做兒媳的那種立場,上周,顧黎的奶奶打電話來給顧茂,說兒媳婦給她打了一萬塊錢,這事,顧茂都不知道。
顧茂伸手彈她的小腦袋:“什么偏心,我這不是怕你那小胳膊提不了那么多嗎!”
顧黎哼哼:“這不剛好四盒嗎,一人一盒不就行了�!�
“這是無糖的,你外公外婆有糖尿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你去老福記買點你爺爺奶奶愛吃的芝麻酥就行了�!�
顧黎低頭看了眼盒子上的字,“哦”了一聲。
顧茂看了眼火車站門口的人流:“干嘛非得坐火車,坐大巴不正好經(jīng)過你外公家大門口嗎!”
顧黎揚著嘴角:“我就是喜歡坐火車�。 �
她喜歡坐火車看著窗外的風景,如果是三四月的天就更好了,那個時候,從杭市坐火車到花縣,沿途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以前,顧黎喜歡油菜花,現(xiàn)在,她更喜歡桂花,十月的杭市,滿城飄著桂花香。
第3章
大
顧黎一上火車就打開了app,昨晚她十二點睡的,睡前,她又把《蔓及荒野》最后一章看了一遍,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顧黎點來收藏頁面《蔓及荒野》的文章詳情,看見了不及的請假條——
請假兩天,后天晚上補更一萬字。
顧黎撅著嘴砸了一顆地雷,又在評論區(qū)評論:大神,等你。
*
程淵坐上7:50去花縣的火車,昨晚臨睡的的時候他看了下手機,評論區(qū)全是催更的讀者,他當時還特意留意了下評論數(shù):40066。不過隔了一夜,評論數(shù)就漲到了43007。
他收了手機看向窗外,他也不想斷更,但相比斷更,他更不想湊字數(shù)而水文。
但愿這一趟親臨現(xiàn)場能讓他有靈感。
從杭市到花縣坐火車也就兩個小時,顧黎出了火車站就坐上出租車直奔外公家去了,她這次帶了做櫻桃糖的食材,至于做糖的工具,爺爺奶奶家都有。
她在外公家呆了一會兒就走了,十一點的時候,她到了爺爺那邊,顧黎和爺爺奶奶親一點,因為這兩個老人更縱著她寵著她。
顧黎到了爺爺家,跟兩個老人膩歪了一會兒的功夫就去廚房做她的櫻桃糖了,奶奶在旁邊給她打著下手。
而此時的程淵正站在花縣環(huán)城河的河岸邊,河岸邊有一個親水平臺,紅色的防腐木上依稀還能看見一個人行長的標記。
大概是因為這里發(fā)生了命案,整個環(huán)城河邊一個人都沒有。
程淵蹲在那影影綽綽的標記里,兩眼看著被微風拂動的水面,出神似的凝想著。
半晌過后,他摁下錄音筆開關(guān)——
*
“奶奶,你嘗嘗!”顧黎把做好的還很軟的櫻桃糖遞到老人嘴里。
“還是那么好吃!誒,好像比以前酸了一點啊。”奶奶邊說邊咂咂嘴。
顧黎伸出大拇指:“厲害了我的奶奶,”她古靈精怪的:“我這次稍微改了下白糖和櫻桃漿的比例,還加了一點點的檸檬汁。”
她從旁邊把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全是黃橙橙的金桂小花瓣。
老人皺著眉頭:“這桂花干嘛用的?”
顧黎說:“等下放冰箱冷藏的時候,和這些桂花裝在一起,讓他們的香味融合呀,就是不知道它們的香味融在一起會不會沖突,我也是實驗一下看看效果�!�
老人揉著她的小腦袋瓜子:“你說你要是把這心思都放到學習上,你媽估計能樂呵死!”
提到學習,顧黎就撇嘴:“好好地干嘛說那些沉重的話題�!�
除了學習是她的短板,其他方面,她還真是個門兒精。
下午五點,顧黎坐上了回杭市的火車,剛靠上椅背,她就連打了兩個呵欠,生理眼淚都被帶出來了。
她從口袋里把耳塞拿出來戴上,然后靠著椅背閉上了眼。
火車5:35停止檢票,程淵在來的路上因為堵車差點晚點了。
他氣喘吁吁地坐到座位里,剛準備從書包里把水拿出來,右肩上突然一重。
他扭頭,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孩子歪著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程淵怔住,看著那烏黑的頭發(fā)眨了眨眼。
他長這么大沒和女孩子有過這么近距離的接觸,近到能聞見女孩發(fā)頭上淡淡的果香。
程淵想著要不要把女孩子的頭給挪正,可如果挪正的話,豈不是要碰到對方?
可他也不好直接把身體往旁邊縮……
就這樣,程淵一動不動的當了一路的人.肉靠枕。
落日的余暉透過車窗灑在了女孩的臉上,程淵微微扭頭,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她的正臉,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睫毛、小巧的鼻尖,以及微微泛紅的唇峰。
隨著火車的微微顛簸,女孩垂下來的頭發(fā)時不時地拂過程淵的手臂,像片羽毛,輕輕地在撓。
廣播即將進站的提示聲響,靠著他肩的女孩子咕噥了句什么,把腦袋給移走了。
顧黎閉著眼打了個哈欠,歪著頭靠著椅背繼續(xù)睡她的大覺。
而程淵,在肩膀上的重量減輕后,他的耳朵尖才后知后覺地泛紅,他不敢扭頭,就這么看著座位的過道,心跳一直突突突地跳到火車進站。
火車一停穩(wěn),他抬腿就跑出了車廂,出了火車,到了平臺上,他才扭頭。
顧黎坐的這趟火車,杭市就是終點站,顧黎是被乘務(wù)員叫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抓了抓頭發(fā),出了車廂,她還沒完全醒困,大腦還有點懵。
她懨懨地蹲在地上給老爸顧茂打電話。
而程淵,坐地鐵回到家后就開始加緊補他的了,他從八點多一直寫到了凌晨四點,思路順暢的他八個小時沒間斷,直接補出了兩萬多字。
他在網(wǎng)站上更新了三個章節(jié)后才去洗澡睡覺。
其實他的生活真的很枯燥無味,除了上課就是寫,除了偶爾會打打籃球,他沒有其他的興趣愛好。
這兩年,他完結(jié)了四本,其中還有一本已經(jīng)簽約了影視,其實讓他掙了一些錢,但他沒有大手大腳,他不抽煙不喝酒也不穿名牌,所有的錢都存了起來。
他喜歡這座城市,喜歡這座城市的市花桂花,也喜歡這座城市的市樹香樟。
他喜歡這里的西湖醋魚,也喜歡這里的東坡肉。
他喜歡這里的斷橋殘雪,也喜歡這里的三潭印月。
這里好像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到讓他有那么一剎那忘記了過去的傷痛。
他想著,在這里,也許他的人生才剛開始。
可也許終究是也許。
總是會有一些人將你結(jié)痂的傷疤撕裂,讓你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淋地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
一周后的一天中午,程淵和李曉飛正在食堂里打飯。
“誒?這不是……程淵嗎?”
程淵和李曉飛一起扭頭。
程淵不認識說話的人,皺著眉頭問:“你是?”
男生染著一頭亞麻灰的發(fā)色,左眉骨上削了一道閃電造型,李曉飛一看就知道對方不會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他們學�?刹辉试S學生染發(fā)。
男生上下將程淵打量了好幾遍:“難怪都看不見你了,原來躲這來了�!�
這話一出,程淵就感覺到了對方的來者不善,他雙睫微顫,拉著李曉飛的胳膊就走,沒走兩步——
“噯——”
程淵沒有停腳。
后面的聲音也沒有停:“殺人犯的兒子,叫你呢!”
程淵雙拳緊握,雙腳重的已經(jīng)如同灌了鉛一般,他沒有抬頭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周圍異樣的眼光。
“噯,別跑呀——”
就快要走到門口的程淵突然大叫一聲:“李曉飛!”
李曉飛跑了回去,一記重拳就將男生掄得栽倒在地上。
他騎在對方的身.上,朝身下的人揮著拳頭:“你他媽活膩歪了是吧!”
“李曉飛!”程淵跑過來,拉住他的胳膊:“別打了,別打了。”
李曉飛掙開程淵的手,又是一拳砸在身下用手護著頭的胳膊上:“今晚我就代你的爹媽好好教育你!”
程淵大吼一聲:“李曉飛!”他制止住李曉飛就要再砸下去的拳頭:“再打要死人了!”
李曉飛這才停下來,他怒紅了眼,忿忿從男生身上起來:“還不滾!”
對方嘴角和鼻子都出了血,他趔趄著站起來,歪歪扭扭地往外跑,跑了兩步,回頭,罵罵咧咧:“你他媽給我等著!”
李曉飛才不是個怕事的主,他家三代都是練拳的,“名揚拳館,爺?shù)牡乇P,爺?shù)戎�!�?br />
周圍看熱鬧的同學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四散開來,可那探尋的目光卻一直緊追著程淵不放。
過去一年,沒人知道他的那些事,他在別人眼里最多就是一個殘疾人。
如今,他不僅是個殘疾人,他又多了個名號——
殺人犯的兒子。
李曉飛跑過去重新拿了兩個餐盤,遞給他一個。
程淵沒有接,他垂著頭,聲音很低:“我先回去了�!�
李曉飛看著他那高瘦孤涼的背影,頂了頂后槽牙,他抬著手里的盤子指著那些追著程淵背影看的一個個好事者,大吼:“看什么看,吃你們嘴里的飯!”
*
晚上放學,顧黎飛奔出教室去了車棚,她從每天在床上睜開眼的那一秒開始就在盼著天黑。
她騎著她的黃色小電瓶車,像個脫了韁的小野馬躥出了學校。
從學校到她家,有大概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今天是周五,她早上從家里帶了火腿腸和蝦仁來喂她的小寶貝。
顧黎的電瓶車在一個公共停車場門口停下來,昨天,她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聽見了很凄慘的貓叫聲,后來她在門口的一個水泥管里找到了一只小貓。小貓蜷著身子躲在水泥管里瑟瑟發(fā)抖,它很小,而且瘦得厲害,身上的白色毛毛都臟成了淺灰色。顧黎很想把它帶回家,可是王雪琴對貓毛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