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但是,他攔不住一個懷有自尊心和羞恥心的女孩兒一心尋死的腳步。
他食言了。
無邊無際的雪地,像是人煙從未涉足的仙境。潔白的雪花在月下泛著清光,她不知疲倦的追求更遠(yuǎn),更潔凈的遠(yuǎn)方,把與她如影隨形的白霧丟在身后,雪地中留下有去無回的痕跡。
在無人的雪夜里,她終于再次抬起了頭,像以前的自己一樣,因美貌、教養(yǎng)、和卓越的家世,從未在人群中低過頭。在寂靜的雪地里,她又撿起了被羞恥心所驅(qū)趕的自信,又變成了那個為朋友和老師所稱道的‘江雪兒。
她不愿意弄臟了任何一片雪,不愿顯得和她們格格不入,所以她穿著一套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褲子,雪白的棉衣,雪白的雪地靴,連戴的帽子和手套都是雪白的。
仿佛她是雪做的,渾身上下干凈的一塵不染。
雪就是她的入殮服。
這身衣服,還是周司懿帶她去挑選的。他極有耐心,不厭其煩的看著她試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每次她從試衣間走出,他都很認(rèn)真的端詳著她,先稱贊她的美麗,然后挑出不合適的地方。就這樣,他們幾乎逛遍了蕪津所有服裝店,從白天逛到黑夜。那一天是她三個月來最開心的一天。
想起周司懿,她很感激他。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只是她在遇難后唯一的一個求助對象。
因為她見識過他在面對自己時,眼中的真誠與敬愛,所以她相信,他愿意幫助她恢復(fù)‘江雪兒’的身份,哪怕違背了法律,違背了道德,違背了社會秩序,他都會站在那些東西的對立面,竭盡所能的幫助她。
她向他告別時,第一次擁抱了他,隨后她感覺到他的眼淚流進(jìn)了她的脖子里。
當(dāng)時她并不悲傷,只是感到幸福。被他所理解的幸福,被他所尊重的幸福,被他所愛護(hù)的幸福,被他所懷念的幸福。
他出現(xiàn)的太晚了,如果他出現(xiàn)在她的厄難來臨之前,她愿意不竭余力的同樣給予他幸福。
這些話她沒有對他說出口,因為她快要死了,讓一個活著的人長久惦念一個死去的人,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所以和他告別的時候,她只說了一句‘我回去了’。
歸去吧,歸去……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
終于,她不再向前,回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到已經(jīng)迷失了來時的方向,遠(yuǎn)離人間,到了一個恰似仙境的地方。
在這里,空氣是寧靜的,月光是清明的,就連隨身環(huán)繞的霧氣都是那么可愛,她心里即輕松,又快樂,好像全世界都在對她眉開眼笑。
她躺在雪中,看著夜幕中像是被摔碎的玻璃似的明星,恍惚之間,旋渦似的星空似乎吸走了她的魂魄,她的身體變的輕飄飄的,身下的積雪越來越軟,仿佛躺在云層里。
隨著飛升感襲來的同時,她也感受到了什么東西自身體中墜落,這種感覺讓她心里一時空洞的厲害,想閉上眼睛去追溯,卻只掠了滿眼燦爛的星空。
霧散了。
霧散的時候,雪地里亮起一盞盞懸浮在空中的燭火,它們分散在四面八方,像是飛舞的彩蜂熒碟。
光驅(qū)散了霧,警察們拿著手電筒從另一個時空走來,像是從天而降的神兵。他們一聲聲的大喊著‘江雪兒’的名字,喊的竭嘶底里,筋疲力盡。
他們中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江雪兒是誰,但是他們此刻為了一個同樣的任務(wù),踏上這片雪地,闖入白雪堆砌的仙境,試圖拯救一個少女的靈魂。
他們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少女的墳?zāi)埂?br />
“邢隊!她在這兒!”
一名警察激動的大喊,然后托起江雪兒的身體,先聽她的呼吸,然后用力掐她的人中,不停的搖晃她的肩膀,催促她睜開眼睛。
邢朗拿著手電筒跑過去,掀開她的眼皮用光照射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瞳孔已拋散。
“小李!”
邢朗把隨行的法醫(yī)叫過去,不肯就這樣放棄她的生命。
小李戴上聽診器,把聽頭貼在江雪兒的心口,然后絕望的搖了搖頭,對邢朗說:“沒有心跳和呼吸了�!�
在這一瞬間,邢朗似乎又回到了那條河邊;江雪兒已經(jīng)不在站在隔岸遙望著她的母親,而是站在母親身邊,她們就像一對姐妹似的并肩挽手走在一起,逐漸遠(yuǎn)去,身后遺落了一條憂傷的河流。
邢朗沒有試圖追趕她們,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已經(jīng)追不上了。
就在她們的背影即將消失的時候,江雪兒忽然了腳步。
她回過頭,風(fēng)吹起她的長發(fā)和裙角,即使隔了很遠(yuǎn)的距離,邢朗也能看到她雪白的臉,她看著他所在的方向,目光卻越過他,投向了更遠(yuǎn)的地方。
她把凌亂的發(fā)絲挽到耳后,向誰告別似的朝遠(yuǎn)方揮了揮手,然后再無留戀的轉(zhuǎn)過身,只留下一抹雪白的背影。
邢朗朝著她告別的方向回頭看去,看到周司懿站在他身后,即沉靜,又哀傷,就像那條寧靜的河流。
周司懿從警察隊伍中走出,蹲在江雪兒身邊,摸了摸她冰涼的臉頰,然后看著邢朗問:“我可以帶她離開了嗎?”
邢朗一言不發(fā)的收回攙扶江雪兒肩膀的雙手。
“謝謝�!�
周司懿向他致謝,然后像抱著一位公主似的抱起江雪兒,沿著江雪兒來時的方向返回。
“邢隊,那我們……”
“收隊�!�
一眾警察維持著和周司懿相似的腳步,向雪場的盡頭折返。
他們都走了之后,邢朗看到了站在原地的魏恒。
他朝魏恒走過去,愧疚感使他不敢看魏恒的眼睛,只道:“我盡力了�!�
魏恒握住他冷鐵似的手,試圖用自己微薄的體溫去溫暖他,手指鑲進(jìn)他的指縫,輕聲說:“我知道�!�
他和邢朗走在最后人群的最后,在茫茫雪色,天地?zé)o聲中一步步的走回被少女所厭棄,所絕望的人間。
魏恒還能看到周司懿抱著江雪兒的尸體在雪中徐徐前行的背影,他無法想象周司懿此時是怎樣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無比的不想返回人間。如果身邊沒有邢朗,他連向前邁動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沒有邢朗陪著他,他寧愿再也不回到那個圍墻被推倒,妖魔橫行的人間。
如果此時慘淡的天地間沒有出現(xiàn)那一抹亮色,他的心不知還將在黑暗中迷惘多久。
雪場無邊且遼闊,當(dāng)煙花升起的時候,沒有任何多余的建筑物阻擋,一朵燦爛的煙花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綻放在天幕,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陰霾。
那朵煙花像是某種信號,隨之無數(shù)的煙花涌向天幕,綻放繽紛的色彩,燒成灼熱的煙火。天空變成了一塊畫布,畫家盡情的潑灑著美麗的顏料,潑灑成熱情且充滿生命力的形狀。
無論是周司懿還是警察們,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滿天的火樹銀花。
邢朗看了看手表,然后附在魏恒耳邊道:“今天是元旦,剛過零點�!闭f著輕輕一笑:“新年快樂�!�
魏恒看著遠(yuǎn)方美麗的煙火,在他如此簡單又美好的祝愿中,潸然落淚。
被你祝福的人間,竟然這么美。
人間冷酷,卻恰似仙境。
第110章
世界盡頭【1】
元旦過后,新年的第一天,對門的老夫妻貼上了對聯(lián)和年畫,還熱情的在兩個年輕的鄰居門上也貼上了福字。
魏恒出了門,鎖門時看到色彩鮮紅的倒掛在門上的‘�!�,足足愣了有一分鐘。然后系好大衣扣子收拾得體,敲響對面的房門,向老夫妻道謝。
開門的是老奶奶,老伴從她肩頭露了個臉,屋子里正在重播昨夜中央臺的小年夜晚會,飄出餃子在滾水里沸騰時特有的淀粉的香味。
老兩口邀請他進(jìn)來吃餃子,魏恒還不習(xí)慣被人如此熱忱又真誠的對待,連聲婉拒,再一次表達(dá)謝意后,幫老人從外面關(guān)上了房門。
不止他一個人收到了新年的第一份禮物,邢朗也收到了,不過貼在邢朗門上的不是福字,而是抱著一條大鯉魚的年畫娃娃。
年畫娃娃同樣很喜慶,不過老夫妻終究是眼神不太好,年畫貼歪了,本應(yīng)和地面平行的娃娃向左偏移了十幾度。
此時魏恒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繁重的任務(wù)在身,走過去揭掉年畫,然后認(rèn)認(rèn)真真的校對了角度,重新貼在了邢朗家門上。
他專心貼年畫,沒留心電梯門開了,隨后走出來一位打扮的精神又干練的女人。
“早上好。”
魏恒一轉(zhuǎn)頭,頓時就愣住了。
她是邢朗的大姐,邢瑤。上次在邢朗家里的唐突又倉促會面的情形立即以畫面的形式涌入魏恒的腦海,讓他即刻想起自己當(dāng)時的狼狽和無措,乃至于一時慌神,杵在原地,看著邢瑤發(fā)怔。
邢瑤提著摞在一起的四五個飯盒朝他走過去,笑道:“又見面了,你叫……魏恒?”
魏恒默默的沉了一口氣,向她轉(zhuǎn)過身,伸出右手,指尖微微顫抖:“是的,我叫魏恒。”
邢瑤不施粉黛,只用了簡單的護(hù)膚品,淺淺的勾勒出眉形,涂了一層沒有顏色的潤唇膏,卻看起來非常的有神采,連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露出的幾條細(xì)紋都和她的知性和端莊絲毫不沖突。
她一個強大又自信,完全能夠掌握自己人生的女人,魏恒在她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女強人’所擁有的內(nèi)柔外剛的氣質(zhì)。
邢瑤和他握握手,然后看看門上被他重新貼了一次的年畫娃娃,訝然笑道:“這是朗朗貼的?天吶,今年竟然主動貼門畫兒了�!�
魏恒選擇用最精簡的語言解釋這個美好的小誤會:“不,這是對面的鄰居幫我們貼……”
說著說著,竟又代入了自己,魏恒非常沒有斗爭經(jīng)驗的自己把自己噎住,然后非常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低下頭,干咳了一聲。
邢瑤看看他,又看看對面緊閉的房門,最后又看看隔壁貼著福字的房門,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什么都沒說,只笑了笑。然后敲了敲508房門:“他在家嗎?”
邢瑤敲著門,卻看著魏恒問。
“在警局,他昨晚沒回來。”
說完,魏恒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又說錯了話,但一時挑不出錯在哪兒。
邢瑤慢慢的點了點頭,然后說:“怪不得昨天叫他回去吃飯,連他的手機(jī)都打不通�!�
“嗯,昨天……忙。”
在邢瑤面前,魏恒頭一次顯得笨嘴拙舌,甚至患有社交恐懼癥的樣子。
邢瑤又默不作聲的看了他一會兒,笑問:“你現(xiàn)在去警局嗎?”
“是�!�
“那坐我的車吧�!�
說著率先返身走向電梯。
魏恒松了一口氣,扯了扯脖子里的圍巾,抓著觸感柔軟圍巾,又愣了愣。
他怎么忘了,他還帶著邢郎送給他的圍巾,而這條圍巾是由邢瑤送給邢朗……原來剛才邢瑤的眼神越來越悠長并不是她的錯覺。
不管怎么說,圍巾戴都戴了,不可能再取下來,魏恒只好硬著頭皮坐在邢瑤的車上,他本來要坐在后座,不料邢瑤道:“坐到前面吧,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三個字險些讓魏恒腳下打滑,抓著門把手定了定神才坐在副駕駛,盡量自然的拉上了安全帶。
邢瑤很健談,卻沒有突兀的親熱,一路上和魏恒聊了聊街道上鋪張浪費掛起的紅燈籠和中國結(jié),和昨晚一年不如一年的小年夜晚會,馬上到警局的時候忽然說:“聽朗朗說,你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
魏恒端坐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道:“是�!�
“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嗎?”
魏恒想了想,道:“算是,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
邢瑤看著他點了點頭,笑道:“那你的生活能力一定很好了,雖然朗朗也很早就搬出來單住,但是我們總是對他不放心,他性子懶,又邋遢,一天到晚吃外賣和剩飯剩菜。哎,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讓人省心�!�
但在魏恒的印象中,邢朗并不懶也不邋遢,只要他在,邢朗就會下廚做飯,廚房收拾的也是整齊得當(dāng),和邢瑤口中的形象相差甚。
魏恒欲言又止,想替邢朗辯解兩句,但又覺得說多錯多,便點頭不語。
邢瑤無心似的又說起邢朗吃東西很隨便,不干不凈半生不熟的東西只要擺在他面前他就敢吃,小時候淘氣,和幾個朋友打賭輸了還吃過毛毛蟲。
邢瑤說著就笑了起來,但是魏恒卻絲毫笑不出,因為邢朗吃毛毛蟲的一幕畫面感極強,他幾乎能‘間接’的感覺到那種肉蟲子被咬碎在嘴里觸發(fā)的口感。
魏恒臉色一變,蹙著眉掩著嘴唇,吃了什么臟東西的樣子。
邢瑤側(cè)眸打量著他,從他緊抿的唇角和他一臉反胃感的表情中貌似讀到了什么,眼神發(fā)生微妙的變化,依舊沒說什么,只是從后座拿了一瓶水遞給他。
魏恒全然未覺自己已經(jīng)徹底暴露了,接住水瓶還說了聲謝謝。
‘吃蟲子’的話題就這樣被溫柔的遺至身后,邢瑤又道:“對了,今年到我們家過年吧,我們家人多,熱鬧。”
魏恒正在喝水,聞言差點被水嗆住,擰住水瓶忙道:“不用了,謝謝,太給你們添麻煩�!�
“這有什么麻煩的,也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
魏恒還是婉言謝絕。
邢瑤笑著在他肩上輕輕按了一下,說:“別見外,朗朗這么看重你,咱們就是一家人,”
‘自己人’之后,又出現(xiàn)‘一家人’這一詞匯,魏恒拿著水瓶,手心冒汗,六神無主。連邢瑤靠邊停車下去買了許多早餐都不知道,直到邢瑤敲了敲車窗玻璃,他才連忙下車幫她把大兜小兜歸置在后座。
到了警局,他提了大部分東西,和邢瑤并肩走進(jìn)大樓。
往日看到他總是有說有笑的警察們看到他和邢瑤一起露面,均詫異的瞪大了眼睛,用‘我的天吶這是怎么回事’和‘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非常好奇,卻又不得不退讓三尺的眼神打量他們一番,草草和魏恒打過招呼,然后乖乖的靠邊站,給他們讓出一條暢通的道路。
魏恒很清楚的聽到兩個科員在他和邢瑤身后議論什么邢隊家里人都知道了嗎云云。
兩個姑娘自以為壓低了嗓門,奈何樓道里異常安靜,她們的談話還是能傳到他和邢瑤耳朵里。
魏恒低著頭,從耳根紅到了脖子,十分想遁地。
不知誰跟沈青嵐說了什么,沈青嵐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從樓上沖下來,佯裝驚喜的喊了聲:“瑤姐,你來了啊。”
說著,她瞄了一眼魏恒,從魏恒手里接過東西,十分自然的把魏恒擠走,挽住邢瑤的胳膊,演技渾然天成:“見過魏老師了吧,是咱們朗朗的搭檔。”
邢瑤配合著她,笑說:“剛才我們還聊了一路呢。邢朗在哪兒?”
“還在談事,先到我辦公室坐會兒�!�
沈青嵐回頭遞給魏恒一個萬般無奈的眼神,然后和邢瑤往三樓警察大辦公室去了。
魏恒來到邢朗的辦公室門外,心虛般先往左右樓道看了一眼,然后敲了敲門。
遲了片刻,房門從里面拉開,陸明宇站在門口,揉了揉眉心,一臉疲倦道:“早,魏老師�!�
“早�!�
魏恒走進(jìn)辦公室,看到邢朗和秦放相對坐在沙發(fā)上,秦放吧唧吧唧的嚼著口香糖,按著手機(jī),嘴里沒耽誤說話。
邢朗坐在他對面,心不在焉狀聽著,也在看手機(jī)。
看到魏恒進(jìn)來,秦放像是找到了接班人似的迫不及待的站起身道:“東西都給你放這兒了,我走了�!�
說著朝魏恒走過去,張開胳膊:“我的男神啊魏老師,給我充充電。”
魏恒眼角一抽,看出秦放想抱他,連忙往后閃了一步。
秦放撲了個空,習(xí)以為常的笑了笑,徑直的出門了。
魏恒剛準(zhǔn)備在邢朗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就見邢朗把手機(jī)一放,大刺刺的伸開雙臂,懶洋洋的看著他笑道:“過來給我充充電�!�
魏恒:……
邢朗還在恬不知恥的沖著他笑。
陸明宇看了看他們兩個,很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靜悄悄的走過去拿起一份擺在桌上的資料,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邢朗自知等他投懷送抱無望,便嘆了口氣,拍拍身旁的空位:“過來坐,和你聊兩句�!�
魏恒這才慢悠悠的移到他身邊坐下,拿起剛才秦放放下文件,邊看邊說:“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邢朗調(diào)整了一番坐姿,舒舒服服的靠在他肩上,抱著胳膊閉上眼睛,睡著了似的沒精打采道:“昨天在渠陽分局,我和老韓跟江凱華的律師談了談了整整一夜。”
魏恒眼中眸光微微一閃,敏感的察覺出他用的是‘談’這個字眼。
只有旗鼓相當(dāng)?shù)碾p方,并且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才能用‘談’。
既然邢朗說的是他和韓斌代表的警方,和江凱華的律師談了一夜,那就代表江凱華已經(jīng)向自己的律師開誠布公的坦白了所有事,要求律師出面和警方達(dá)成調(diào)解。
魏恒無聲的露出一抹冷笑,心里即無奈,又氣憤。
邢朗和他心有靈犀敢,也露出冷笑,道:“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江凱華為什么敢兩次三番的襲警。你說的對,他的確因為被冤枉所以憤怒,又因為藏著罪惡所以保持沉默�!�
魏恒試圖把手中的一份報告看進(jìn)去,但是那些黑色的方塊字像一只只螞蟻似的在白紙上移動,叫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靜下心,就把報告放下,揉了揉酸疼的眼角:“你們都談了什么?”
想起昨晚和江凱華律師的那場談話,邢朗至今都覺得荒誕離奇。他從來沒有在掌握全部真相卻缺少證據(jù)的情況下和嫌疑人展開一場勾心斗角的角逐。
當(dāng)時他和韓斌以及江凱華的律師像是談判的三方代表般坐在長桌兩端,江凱華的律師率先提出這場鬧劇的‘解決方案’。
“兩位警官都很清楚,我的當(dāng)事人江凱華先生沒有綁架蔣紫陽女士,也沒有殺害蔣釗先生。他沒有觸犯任何一條刑法。這是真相,你我都很清楚。江凱華先生的女兒江雪兒女士在昨天晚上畏罪自殺,我們表示同情。同時也懇請兩位警官按照法律章程辦事,不要為真相附加任何感情產(chǎn)品。這不僅是對受害者的不尊重,更對我的當(dāng)事人江凱華先生不公平。”
邢朗不得不承認(rèn),律師的這番話說的太有水平了,他完美的暗示警方;就算你們知道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又怎么樣?你們沒有揭露真相的證據(jù),你們的權(quán)力僅限于揭露被保護(hù)傘所保護(hù)的那一層真相。而你們有權(quán)揭露的真相,恰恰證明江凱華的無罪。
還有一句話,律師說的很對,江凱華的確沒有觸犯法律,他的所有‘欲加之罪’都發(fā)生在以前,沒有人能拿出證據(jù)將他繩之以法。
江凱華,完美的從法律的漏洞中脫身。
盡管他親手導(dǎo)致了妻子和女兒的死亡,他依舊不能為法律所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