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娜娜立馬跳腳:“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不準(zhǔn)看輕我,我很厲害的好嗎?!雖然你問那些亂七八糟的年紀(jì)愛好都不清楚,但我知道祖姥姥的出生秘密��!”
是身世秘密吧。
本能糾正對方不規(guī)范的用詞,姜意眠側(cè)耳傾聽。
“好久好久以前,祖姥姥的父親是一條叛逆的人魚。明明長得特別英俊,尾巴又粗又長,但他就是不去找人魚貝,不肯找伴侶,老喜歡跑到沙灘附近去玩�!�
“有一天,他看到一個美麗的人類女孩,向它求愛。可是,沒想到那個女孩已經(jīng)訂下婚約,而且超級膽小。只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還沒看清楚祖姥父漂亮雄偉的尾巴呢!她就嚇得臉色蒼白,慌慌張張?zhí)幼吡��!?br />
“——真不知道這種沒用的食物有什么好的。”
忍不住發(fā)表一句個人感言,娜娜興致勃勃地說下去。
女孩可能真的被嚇怕了,再也沒有去過那片海灘。
偏偏人魚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她,對她念念不忘,以至于循著氣味來到千里之外,她未婚夫居住的小鎮(zhèn)。
意外撞見他們擁抱的場景,嫉妒心作祟。人魚用動聽的歌聲誘惑女孩,把她遠(yuǎn)遠(yuǎn)藏到?jīng)]有人能找到的孤島上。
一次又一次,將哭泣不止的女孩拖下水交尾。
他們一共有過七個孩子。
其中六個都在出生前死去,僅有魚姥姥一個尚存氣息,無比艱難地活下來。
而且她長得實在太過于人模人樣,很不得父親的喜歡。
數(shù)不清多少次親眼看見、親耳聽到,她的人魚父親抱著人類母親說,他們一定要有一個完美的人魚孩子。
——好。
那天,她的母親生平頭一次順從地答應(yīng),轉(zhuǎn)眼卻消失不見。
憤怒的父親在小島周圍尋找許久,迎風(fēng)嗅到死亡的氣息,居然決定上岸去找他單方面認(rèn)定的伴侶。
那天太陽很大,女孩有意死在島嶼中央。
人魚笨拙地拖曳著長尾,至死都沒能爬到她面前,結(jié)局被活活曬死。
“那個人類好像是自己死掉的�!�
自殺。
“剩下祖姥姥也決定去死,就走進(jìn)水里�!�
海水慢慢淹沒她。
她決絕地閉上眼睛,卻沒有感到痛苦。
命運擲來殘忍一擊,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望著自己,長滿鱗片,身體漸漸變作了魚的模樣……
“大概就是這樣了!”完整敘述完一件事,娜娜驕傲地雙手叉腰:“上岸變成人,下水顯原形。我祖姥姥說不定是整個海洋唯一一條擁有兩種形態(tài)、可以離水存活的人魚哦!”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魚很少,你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
姜意眠點頭答應(yīng),心下判斷:這么說來,魚姥姥既有關(guān)心人類的原因,又有見證歷史的能力,沒必要撒謊。
她所說的內(nèi)容可信度很高。
但麻煩的是,魚姥姥所述說的整段歷史,活像一幅殘缺不全的拼圖,恰好空出最重要的那一塊,使得整個事件變得撲朔迷離,充滿疑點。
新人類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與舊人類又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
為什么這一切聽著,都讓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難道她所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也有過類似的歷史?
……越想越糊涂。
回到洞穴,姜意眠輕手輕腳鉆進(jìn)貝殼。
身后陸堯像一塊親人的石頭,下巴埋進(jìn)她的頸窩,微涼的手掌也捉住她的手,無聲地、強(qiáng)硬地將一根根手指擠進(jìn)指縫之中,形成十指相扣的姿態(tài)。
他氣息平穩(wěn),有那么一瞬,姜意眠無法分辨他是不是曾經(jīng)醒來過,已經(jīng)洞察她的小動作,所以才用這種婉轉(zhuǎn)的方式宣誓主權(quán)?
不過。
沒關(guān)系。
無論他清醒不清醒,知道不知道。
只要他愿意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
這場戲,就還可以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
*
接下去的一段時間,姜意眠按兵不動,無條件扮演著溫軟體貼的十佳伴侶。
直到又一次集體狩獵的到來,她再次獲得出門的機(jī)會。
*
相比其他人魚熱熱鬧鬧的小團(tuán)體,性格稍嫌嬌蠻的娜娜,顯然沒有什么真心朋友,只能一臉無趣地揪著海草。
“娜娜?”
姜意眠喊了一聲,她立刻豎起耳朵,好像找到家的小動物,虎頭虎腦地?fù)淞诉^來。
“你怎么天天都喜歡遲到,可真是一條沒有時間觀念的魚,除了我誰還愿意把你當(dāng)半個朋友看待呢!”
不給對方說話的機(jī)會,她憋了好久,一張嘴便嘰里呱啦吐出一大堆話。
“快看那條大白鯊,體型是不是很大,牙齒是不是非常尖利?它就是我這次的獵物,我要把它撕碎!”
“還有我身后那條黃了吧唧的人魚——哎呀你不要動腦袋,就眼珠移動一下,看到?jīng)]有?——她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次次跟我搶獵物,搶伴侶。這次我非要揍扁她,劃花她的臭尾巴!讓她好好見識我的厲害,看她以后還敢不敢在我面前亂晃!”
唔。
處在這個位置,姜意眠能清楚地看到,黃人魚同樣對自己的伙伴們說著什么,一邊投來鄙夷的目光。
想來也不是什么好話。
還是不要告訴娜娜為好。
十分鐘后,捕獵開始的瞬間,娜娜的身體崩成一條凌厲的直線,好似化作一簇灼灼的火焰,朝著百米外的大白鯊俯沖而去。
黃人魚與她的同伴緊隨其后,果然也看上同一條鯊魚。
“滾開!”
娜娜一個轉(zhuǎn)身,魚尾狠狠拍在一條人魚的臉上,刮出幾道深刻的痕。
人魚疼得哇哇大叫,黃人魚頗有領(lǐng)導(dǎo)氣質(zhì),以眼神致使兩個同伴,一左一右惡意地將娜娜擠在中間,卻又被她用胳膊肘撞開。
“一群廢物�!�
拋下不成氣候的家伙們,黃人魚親自上陣。
鯊魚被包圍,兩條素有舊仇的人魚狹路相逢。
她們一邊對付獵物,一邊攻擊彼此,招招狠厲,勢均力敵的戰(zhàn)斗精彩絕倫,無論力量、技巧,或那份無所畏懼的氣勢,絲毫不輸給雄性。
“干得好!撕碎它!”
觀眾群里接連響起喝彩聲。
黃人魚的同伴淪為打氣加油的存在,吵吵嚷嚷的,惹得姜意眠作為半個朋友,也卷入比賽似的,喊起娜娜加油。
娜娜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得意地彎起嘴巴,側(cè)滾避開對手的攻擊,反身一尾劈在對方全無防備的后背。
黃人魚頓時如斷線的風(fēng)箏般掉落下去。
娜娜贏了。
她單手提著獵物,像極一頭年輕氣盛的小老虎,目光灼灼,威風(fēng)凜凜,高高挑起的眉毛仿佛在問:怎么樣,我了不起吧?
姜意眠遠(yuǎn)遠(yuǎn)送她兩個大拇指:了不起。
她瞧見了,得意洋洋地在水里跳躍、旋轉(zhuǎn),大方展現(xiàn)自己美麗的身姿,令一干雄性人魚迷得挪不開眼。
眼看一場捕獵即將落下帷幕。
正在這時,太陽憑空消失,周圍水溫以身體難以適應(yīng)的速度下降。
一抹狹長的白光撕裂天空,一道道密集又猙獰的藍(lán)紫色閃電突然而至,好似一堆叢林巨怪,狂亂搖舞著枝杈,直直插進(jìn)海里。
水下,因低溫而析出的鹽結(jié)成一條條紗帶般的白色冰柱,往下沉淀。
所到之處生物均驚慌潰散,稍有遲鈍、來不及逃走的物種,便在剎那間凍成晶瑩剔透的冰塊,生命迅速頹敗。
黑云壓頂,風(fēng)暴席卷大地。
在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中,不知是誰高喊一句:“海變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魚
x
女孩
=
變態(tài)強(qiáng)制愛。
但其實陸堯他媽,那么一大個海怪
x
人魚,才更細(xì)思極恐吧!
第86章
深海(8)
似乎被‘海變’一詞所驚動。
不知名的人魚話音剛落,一大股濃墨般的污濁鋪天蓋地漫了上來。
方才還澄澈的水域突然開始顫抖,受到大量黏土與淤泥的侵襲,被染成不詳?shù)暮谏?br />
“抓著我。”
陸堯反應(yīng)迅速,一把攥住姜意眠的手腕,要走。
姜意眠看向身后:“娜娜!”
“我在這里!娜娜在這里!”
一點螢火蟲般微小的紅色,用盡全力才從旋渦狀的兇猛暗流中掙脫出來,筆直朝這邊游。
“快跑!”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著:“好丑好惡心的海怪,來了好多好多!”
電光石火之間,記憶里閃過魚姥姥的話語:那些無所事事的人類,在一次突如其來的海上暴風(fēng)雨之后,意外捕捉到一只年幼海怪。
兩廂對應(yīng),不難得出暴風(fēng)雨
=
海變的結(jié)論。
而這一次,幽暗的海洋深處勾勒出一道道龐然怪影,重疊交錯,顯然不止來了一只。
“不要往那邊走,你們這些笨蛋,白癡,傻瓜!祖姥姥說過遇到海怪必須靠近島嶼,去沙灘上!它們沒有辦法靠近——”
娜娜有心提醒慌不擇路的同族們,但話未說完,數(shù)百根腕足猶如射線迸發(fā),海怪們輕松勒住心儀的獵物,往下拖拽。
“臟死了,不準(zhǔn)碰我嗷啊��!”
娜娜也不幸中招,被一條腕足圈住脖頸。
她反應(yīng)激烈,一條魚活像被擺上烤架,劇烈地翻滾彈跳著,以至于姜意眠根本無法接近她,更別提施以援手。
“娜娜!”
喊她,她光顧著發(fā)火。
哇哇呀呀一通侮辱與挑釁并俱的發(fā)言,大有氣不死海怪不罷休的架勢。
逮住空隙,姜意眠總算抓住娜娜的胳膊,“不要鬧了!”
她的語氣稱得上嚴(yán)厲訓(xùn)斥,神色卻是淡淡的,好似無論遇到什么都不值得慌張,失態(tài)永遠(yuǎn)與她無關(guān)。
說來神奇,看她一眼,堆積在娜娜心頭的焦躁之氣頓時散開了。
“不要亂動,把手墊在里面�!�
越掙扎就纏得越緊,剛才不少人魚就是掙扎得太厲害,被活生生勒斷頭顱。
做好防護(hù)措施,姜意眠掰扯腕足。
可她沒有尖銳的指甲與牙齒,想了想,又道:“用你的牙齒,咬斷它�!�
娜娜:�。�
居然在命令她耶!
誰要用寶貝的牙齒碰這么骯臟的東西啊,才不要!
三三兩兩的想法冒出來,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
不過,娜娜想,她一定是人魚里頭最最貪戀美色的家伙,都怪柯麗娜長得太好看,她才會不情不愿地咬住惡心的海怪的身體,奮力撕咬。
頃刻之間,幾乎所有生物都在兵荒馬亂、爭分奪秒,唯獨陸堯面無表情地看著,內(nèi)心沒有一絲波動。
非要說的話,他只有一個冷血的想法而已:一團(tuán)混亂的場面,毫無紀(jì)律性,所以才會輸。
為什么要害怕?
戰(zhàn)場上,一旦產(chǎn)生恐懼心理,不需要敵方做什么,就已經(jīng)輸在起點上。
為什么在自顧不暇的情況下試圖去救別的魚?
這個舉動沒有意義。
他難以理解他們的想法,而他們的行動在他看來,漏洞百出。
往往到了這個時候,陸堯才會難得深刻的意識到,可能他就是這么一個人。
沒有過盛的喜怒哀樂,根本不在意同族的死活。
無論作為一臺時刻完美又純粹的戰(zhàn)斗機(jī)械的他,抑或現(xiàn)在不倫不類的他,做事只衡量利益,只講究效率,總是與周圍格格不入。
難怪被稱為怪物。
但是也無所謂。
別人怎么看待、怎么議論,反正他只在乎一個人,就算生拉硬拽,遭受埋怨與厭惡,只要讓她脫離險境就行。
“陸堯?”
海怪腕足十分柔韌,滑膩的吸盤一沾皮膚便死死粘著不放,很難拔除。
當(dāng)陸堯收緊手心的時候,姜意眠還以為他也要幫忙,抬起的眼眸堅毅而灼亮,顧盼生輝,那樣動人。
心臟砰、砰地跳動著,久違的鮮活。
陸堯不禁遲疑少許。
要是能讓她高興的話……
他不由自主地想,也許,他并不排斥違反個人立場與習(xí)慣,稍微,試著做善良一些、可愛一些的怪物。
——要是能被她喜愛就再好不過了。
抱著如此愚蠢的想法,他一邊冷冷嘲笑自己,一邊沉默地用鋒利的指甲切斷他人的觸須,妄想著她能為此給他一個笑容、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