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人細細商量許久,雖然計劃還剩許多地方有待商榷,但他們都覺得今天討論到這里已經(jīng)足夠了。葉靈犀覺得阮雪棠性格實在討厭,阮雪棠看了那么久葉靈犀過分“妖嬈”的臉蛋,也覺得很難以忍受。
他們?nèi)テ珡d時,葉靈犀為了還自己一個清凈,很殷勤地同宋了知搭話:“宋公子不去夷郡街上逛逛么,夷郡旁的沒有,好吃的好玩的卻有許多。”
宋了知看了一眼在旁邊吃話梅的阮雪棠,暗道阮雪棠愛吃小點心,自己倒是可以去街上給他買些回來,他不抱希望地隨口問道:“阮公子,你要與我同去么?”
阮雪棠也不樂意同葉靈犀和一大群狗呆在一起,點了點頭,破天荒地答應了。他剛隨著宋了知跨出大門,葉靈犀便立刻辦了一桌歡送阮雪棠滾蛋的酒席,獨自在家中胡吃海喝。
夷郡因為道路險阻,少有外商路過,不過街上依舊熱鬧非凡,絲毫未受亂世影響,頗有世外桃源之意。
挑著扁擔的小販從二人身邊經(jīng)過,宋了知將阮雪棠護在身邊,生怕他被磕著碰著,后來街上行人實在太多,幾乎是人擠著人走,宋了知又怕二人走散,緊緊牽住阮雪棠的手,反正衣袍寬大,旁人看不出端倪。
阮雪棠掙了一下,沒能掙脫,也就由著他牽了。
宋了知臉上不動聲色,心里早就樂得找不著北了,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出遠門,看什么都新奇,像個毛頭小子般卯足了勁想討阮雪棠高興,把好東西都要送到他面前。阮雪棠嘗了幾份糕點,都嫌過分甜膩,那些小玩意兒更是提不起他的興趣,只是看宋了知高興得和傻了一樣,覺得他這樣也挺有意思。
宋了知遠遠便瞧見銀樓對門立著個買糖葫蘆的小商販,心想買糖葫蘆總出不了錯,只是兩個大男人肩并肩一同買糖葫蘆實在奇怪,便讓阮雪棠在銀樓邊等他:“阮公子,你可別亂走,我就在對面買糖葫蘆,馬上就過來�!�
阮雪棠嫌他啰嗦:“快滾�!�
宋了知不放心地看了他幾眼,這才轉(zhuǎn)身朝小販處走去,川流不息的人群很快將宋了知身影掩去,昨晚沒睡足的阮雪棠有些犯困,準備等宋了知買完糖葫蘆就拉著他回去午睡。
正在此時,銀樓走出一對父子,只見父親憐愛地撫上男孩頭頂:“好孩子,等爹以后賺了錢,再給你換個金墜子戴。你幾個哥哥都沒能保住,戴上這個,鬼差便索不走你的魂了�!�
小男孩耳上竟然如女子一般戴了個銀耳環(huán),對父親牛鬼蛇神的封建之言并不感興趣,正高高興興拉著他父親往外走:“爹爹,那兒有糖葫蘆,我想吃!”
沉溺在喜悅中的兩人都沒注意站在銀樓邊的阮雪棠,而阮雪棠周身發(fā)冷,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他好不容易從軍營中逃出,渾身乏力地趴伏在馬上。受驚的戰(zhàn)馬跑入深山,他也不慎從馬上摔落,當即昏迷過去,直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把他喚醒。
有人掰開他的雙腿,進入了他。
四十四章
44
宋了知真正再遇到輪奸了阮雪棠的人時,很難將眼前這個溺愛孩子的慈父與侵犯他人的禽獸聯(lián)系在一起。
他那天離得遠,并未看清那些人的相貌,但那些家伙的聲音卻深深印在宋了知腦子里,以至于那個男人剛開口說話,宋了知便立刻反應過來。
眼前的這位中年男人,長相幾近于潦草,小眼睛厚鼻頭,是茫茫人海中誰也不會多看一眼的存在,正牽著一個孩童笑瞇瞇地站在自己身旁買糖葫蘆。
似是察覺到宋了知視線一直停在他身上,男人不解地看向神色復雜的宋了知:“有事?”
將男人的長相也記得一清二楚后,宋了知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頗想當街揍男人一頓,但擔心阮雪棠看見這個混賬后回憶起不好的過往,更怕還有當日的其他逃兵也在附近轉(zhuǎn)悠遇上阮雪棠,宋了知光是想到有這一種可能發(fā)生便緊張得站不住腳。
急忙付了銀子,他連小販找的碎銀都沒顧上拿,拼命奔回阮雪棠身邊,將人帶到幽暗的小巷藏了起來。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見阮雪棠面露冷肅,宋了知心里也跟著冷了下來,恨不得當街把阮雪棠擁進懷里。
為了不刺激到阮雪棠,宋了知試圖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阮公子,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來解決......那個畜生�!�
“怎么解決?”阮雪棠看出宋了知的心事,“你會殺人么?”
遇見男人的第一刻,宋了知確實是這樣的打算,如今被憤怒沖昏了頭的他卻被阮雪棠一句話給澆醒了。從小到大,他只學過把人腦袋給縫回去,卻沒學過把人腦袋切下來,對天性良善的宋了知來說,殺人的確是道難以跨過的坎。
可他也知曉決不能輕饒了那家伙,宋了知咬牙道:“我可以去報官�!�
因為心中已想好報仇計劃,阮雪棠此時反而比誰都冷靜,仿佛先前的失態(tài)不過是幻影。聽到宋了知幼稚的言語,他從鼻腔哼出一聲笑來:“以什么罪名?”
宋了知瞬間醒悟,他們是完全不可能去官府報官的,暫且不論阮雪棠身份,但論他高傲的自尊與雙性的身體,便不會允許他向別人展露他所經(jīng)歷的苦難。
無法手刃仇人,又不能求助官府,一股強大的無力感忽然涌來,幾乎將宋了知壓垮,他像個挫敗而歸的戰(zhàn)士,沮喪而愧疚地站在阮雪棠面前:“那該怎樣做......阮公子,我太沒用,到底要怎樣才能幫到你......”
原本用來討阮雪棠歡心的糖葫蘆被宋了知無意識地緊握著,阮雪棠用了些力才掰開宋了知手指,發(fā)現(xiàn)糖葫蘆串的竹簽已有幾根倒刺插進宋了知手心里,那人偏還無知無覺,一心想著要如何幫阮雪棠報仇。
“笨死你算了�!�
阮雪棠難得有耐心地替他將倒刺擠了出來,看宋了知臉上依舊愁云密布,萬萬沒想到這時居然是他要寬慰宋了知:“你若真想報官,倒可以揭發(fā)他是逃兵一事。我朝律法,士亡者,流放三千里。”
宋了知聞言立刻抬起頭,眼中又有了光彩,還不等他開口,阮雪棠繼續(xù)道:“那樣為免太便宜他們了�!�
見宋了知恍然大悟的樣子,阮雪棠從糖葫蘆串上咬下一顆山楂,嘎吱嘎吱嚼著外層的糖稀。
其實宋了知并不意外阮雪棠想要親自報仇的想法,只是如果真要選擇,他寧愿自己親自動手也不希望阮雪棠沾染太多血腥。
這一點,倒是和一廂情愿希望阮雪棠變乖的裴厲有些相似。
兩人各懷心思地回到葉宅,阮雪棠不顧男女之別,直接進到閨房把正在午睡的葉靈犀從床上叫了起來。
葉大小姐早起化妝已是不易,上午還要與阮雪棠斗智斗勇的吵架,好不容易睡了一刻不到,又被叫醒,自然有許多怨言:“阮謹,你知不知道美人都要睡美容覺啊!”
阮雪棠很認真地端詳她那張臉,認為葉靈犀那張臉就算除非睡到入土后轉(zhuǎn)世投胎,否則再無變美的可能性了,于是乎很不講客氣:“我之前讓你找的人呢?”
葉靈犀這才起了幾分興趣,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你要干嘛?”
“報仇。”
阮雪棠回她輕飄飄兩個字,葉靈犀卻十分守禮地不往下問,他們身上都有些事情是不能拿來說笑和窺探的。
葉靈犀令人取來紙筆,無視下人看他倆的異樣目光,匆匆寫了幾句話,把紙條塞進一個淺藍色的香囊當中,然后將香囊系在其中一條大犬脖子上。
“去吧,乖乖�!�
她用手拍了拍大犬毛絨絨的后背,那只狗無須葉靈犀交代更多,自顧自地朝大門方向跑去。
沒過多久,十來個黑衣男子飛檐走壁,就是不走正門地來到葉府,顯然是想要避人耳目的,可惜仍天亮著,放眼望去,只有身穿夜行衣的他們最為醒目。
阮雪棠感覺太陽穴一突一突地頭疼:“葉靈犀,這便是我之前讓你找的殺手團?”
“怎么樣?我可是很認真地替你選過了,這十二個殺手每人我都仔細考核過�!比~靈犀坐在院子里,十分高興地拍了拍手,“來,給阮公子展示一下你們的才藝。”
阮雪棠是沒想到這一幫殺手動若腦癱,靜也弱智,葉靈犀一聲令下,登時有唱曲跳舞的、有變戲法講相聲的、還有什么也不干光朝阮雪棠使勁擠眉弄眼的,難得見到一個殺手拿起武器,沒料想另一個殺手往地上一躺,原來他們正打算表演胸口碎大石。
宋了知原本在屋里愧疚自己幫不上忙,聽到后院的動靜,還以為是阮雪棠心情不好請了戲班子解悶,便出了屋子一同看熱鬧。
葉靈犀選殺手,的確是做到了嚴格把關(guān),她素來很有原則,只一個要求,人不俊美不行,挑挑揀揀,好不容易才湊齊了十二個。
阮雪棠氣極反笑地望向葉靈犀,葉小姐倒是振振有詞:“你想想,要是哪天你落魄了,他們盤靚條順的,還能組個團表演節(jié)目給你賺錢呢!”
宋了知原本正看戲法看得入迷,一聽這話,連忙緊張道:“阮公子,用不著他們,我會養(yǎng)你。”
他二人一左一右地把阮雪棠夾在中間聒噪,葉靈犀忙著描述她的缺心眼殺手團有多好,宋了知則忙著講述自己就足夠養(yǎng)好阮雪棠,不必再由旁人接管。
阮雪棠不勝其煩,好不容易挨到夜里,殺手團的夜行衣終于起了作用,阮雪棠先前派出去找人的兩個殺手業(yè)已回歸。那兩個便是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二位,由于誰也不稀罕看這節(jié)目,于是由宋了知描述完那人長相后,他倆便照著描述找人去了。
“少爺,”因殺手團是阮雪棠收作家仆用,是故如此稱呼,“人已經(jīng)找到了,是把他綁過來還是?”
“我過去。”
阮雪棠讓人去備馬,宋了知猶猶豫豫地站在阮雪棠身邊,他想要一同跟去,阮雪棠卻不同意,讓他在葉家老實等著。
宋了知只好在門口送他,他知曉阮雪棠素來睚眥必報,但想起今日見到的那個向父親撒嬌的小孩,他難免起了幾分惻隱之心:“阮公子,冤有頭債有主,那孩子......”
阮雪棠根本沒把小孩放眼里,見宋了知求他,阮雪棠不耐煩道:“我沒興趣動他�!�
說完,阮雪棠領著那幫缺心眼的殺手團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葉靈犀養(yǎng)的這一眾殺手,全無殺手應有的高傲冷硬,反而像是一群小太監(jiān),非常熱愛溜須拍馬。他們心想阮雪棠是要去報仇,那定然不會希望對方死的太輕快,心思活絡,出發(fā)前各自搜集了許多刑具,更有甚者,扛著一架幾百斤的虎頭鍘,準備一同帶過去。
策馬途中,先前派去的二人已經(jīng)將所調(diào)查的情況一一向阮雪棠說明。那人名叫馮巖,從軍中逃出后一直藏在家中,今日妻子回娘家省親,家中只有他和九歲的兒子。
“先前交代的如何了?”阮雪棠故作無意的問起。
胸口碎大石的那兩位無疑是殺手團最靠譜的人,立刻答道:“他仍以為我們是抓逃兵的官差,為求活命,老老實實地把與他一同出逃的另外三人藏匿之處給供了出來。離這兒不遠,就在隔壁村,他把他一個遠方親戚的空屋借給那些人住�!�
“用過藥了么?”
“是,他交代完后我們便將他毒啞了,現(xiàn)在正和他兒子一同捆在屋子里。我們離開前,他還一直咿咿呀呀地求我們放過他兒子呢。”
阮雪棠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要是不先把那人的嘴給閉上,恐怕那家伙會吐出什么不該說的來。他心情一好,便思如泉涌想出作惡的法子:“他似乎很寶貝他那個兒子?”
不等其他人回答,阮雪棠勒住韁繩:“那便不急著去他那處,先往另外三人那里去。”
四十五章
45
村里休息得早,戌時便沒了燈火,為免打草驚蛇,阮雪棠特意帶著人步行進村。
找到住所后,阮雪棠依舊是派人先將那幾人毒啞,自己站在遠處等待。殺手團進去時,那三人尚在睡夢之中,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捏著鼻子灌下毒藥,一個個驚慌失措,可惜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呵嗤呵嗤的出氣聲。
陪他一同在外等待的其余幾位殺手不放過任何一次討好阮雪棠的機會,見阮雪棠閑著,便分外殷勤介紹起他們帶來的刑具:“少爺,您瞧這是專門剜眼珠用的,這是指夾,那個大件,牛一樣的雕塑,是銅打造出來的,名喚瘋牛,內(nèi)里中空,牛腹部有一個側(cè)門,把人關(guān)進去后放在火上烤,不一會兒,里面受刑的人發(fā)出的慘叫聲就會從銅牛的嘴里傳出來,可不就像牛發(fā)瘋嘶吼一樣么?”
這些刑具,阮雪棠大多看過,甚至在一些人身上用過,故而很提不起興趣,另一位殺手見縫插針道:“要說酷刑,還是人彘那套有用,剛好我看門口有幾個大壇子,不如將他們做成人彘...少爺,你聽說過人彘么,彘,便是豬的意思�!�
他指了指一旁的豬圈,豬圈里三只豬正睡得香甜,那殺手一看,頓時有些饞了,心想待阮雪棠殺了屋子里的三人,這幾只豬剛好便宜了他們。
他正盼著阮雪棠能快些結(jié)束,盡早吃到豬肉,不料阮雪棠也從他的話中得了些啟迪,好脾氣地問:“你們想吃豬肉么?”
見殺手們一個個咽著口水點頭,阮雪棠十分大方,當即讓殺手們把那三只白胖胖的大豬給開膛破肚了。
葉靈犀千挑萬選找出來的殺手,雖然腦袋有些不夠用,但在殺人上的的確確是一把好手,殺豬便更不用說了,一刀下去,豬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當即斃命。阮雪棠令他們將豬的肚子剖開,將內(nèi)臟一應挖空,他們正準備剁骨頭,阮雪棠卻不讓了,只許殺手團們吃豬內(nèi)臟。
這便是殺手團另一個好處,或許是因為缺根筋,所以格外聽話,阮雪棠讓干什么就干什么,生不出異心。
屋里三人心如死灰,屋外卻熱火朝天地弄起了燒烤大會。
那三個家伙被押解出來時,阮雪棠正有些不講究地坐在院子里的磨盤上吃烤豬腰。有眼尖的當即認出了阮雪棠,張著嘴想要說什么,可惜無人能夠聽懂。
“一人一只,把他們?nèi)M去,然后把豬肚子縫上,只留頭在外面�!比钛┨耐麄儗σ暺蹋鏌o表情地說。
饒是殺人如麻的殺手們也未明白阮雪棠的意思,唯獨提議人彘的那位殺手反應過來,指揮著其他人幫忙,先將年紀最大、滿臉麻子的男人拖到死去的豬旁邊,試著將人放進去,男人掙扎得厲害,奈何手腳被縛,又被五六個強壯青年壓制著,根本逃無可逃。
男人瘦得像只竹節(jié)蟲,但男子的大骨架在那兒擺著,哪能這樣輕易地被塞入豬腹。殺手團跑來向阮雪棠討意見:“少爺,他手腳太長,塞不進去�!�
阮雪棠覺得這幫人的確蠢得可以:“把他手腳弄斷,直接砸碎就好,別切�!�
若是用刀將手腳剁掉,便很容易因失血過多而死,阮雪棠并不打算讓他們死的這樣輕易。于是先前那位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殺手又拿起了他表演才藝的工具,一錘一錘,將男人的手腳砸成軟泥一樣,骨頭在皮肉里碎成爛渣,有些關(guān)節(jié)處的白骨便這樣從皮肉里凸了出來,粘帶著黃色脂肪和血肉。
男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昏死過去,不過他手腳被砸爛之后,扭曲地折疊起來,的確輕易地塞進了死豬體內(nèi),殺手將豬肚的傷口拿粗線縫上,只剩個腦袋留在外面,遠遠看去,一頭死豬腹部長出個人腦袋,簡直像個怪物。
阮雪棠喜潔,讓其他人去探了探,還有鼻息。
其余二人早就被這樣的酷刑嚇得半死不活,嘴里嗚嗚咽咽,雖被綁著,但努力想把腦袋往地上磕,也不知是想求饒還是尋死,然而阮雪棠并未注意到只因殺手團里一直朝阮雪棠擠眉弄眼的那位烤串做得十分不錯,唯獨辣椒面撒了太多,把阮雪棠辣得正紅著鼻尖找水喝。
不出所料,第二個被放入死豬體內(nèi)的人也在砸爛手腳時昏死過去,唯獨第三個格外生命力頑強,整個身子都被囚禁在豬肚子里,他卻仍然清醒,眼淚鼻涕淌了滿臉,卻根本沒法擦拭,只能這樣臟著。
破爛四肢以一種極詭異的姿勢蜷在死豬體內(nèi),那豬剛死不久,體內(nèi)仍舊是溫熱的,他的血和豬血混在一起,豬身上的體臭以及血液黏膩的觸感都令他作嘔不已,尤其是在阮雪棠說完對他們的處置之后,他恨不能自己也跟其他兩人一樣就此昏死過去。他清楚,事到如今,死亡對他們來說甚至成了一種救贖。
他看見阮雪棠邊喝水邊道:“把他們丟在村口,留一個人在旁邊守著,每日喂些吃食,確保他們不餓死。若是有人過路,便說可隨意欺辱他們,愛拿石頭砸也好,愛朝他們?nèi)瞿蛞擦T,只要誰做了,你便給誰幾文銅錢�!�
阮雪棠話音剛落,即刻有殺手拍手稱好:“這法子真妙!我們幾個正好賭一賭,這三個家伙到底是先被人凌虐致死,還是先被死豬體內(nèi)蛆蟲吃光皮肉而死?哈,我聽說曾經(jīng)有人也這樣被塞進驢肚子里,活了整整二十多天才死呢!”
他們一面下賭爭論著,一面跟著阮雪棠上了馬,快馬加鞭往馮巖家中趕去。
馮巖被關(guān)了大半夜,多多少少琢磨出點什么,這才醒悟哪是官差抓人,分明自己是著了道,仇家尋上門來了。
對他們這種人來說,自己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媳婦是媳婦,至于別人的孩子與媳婦,都是可以隨意糟踐的,馮巖死到臨頭,甚至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因何而死。
一雙濁眼看向滿是淚痕的兒子,他小小的身軀緊偎著父親,那兩個黑衣人并未將他的小寶也毒啞,只是拿帕子堵了嘴,正哭得抽抽噎噎。
事到如今,只好拿這些年燒殺搶掠攢的銀子都交出來買他和小寶的命了。足有幾十兩銀子,是農(nóng)家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開銷,他原本是想著把這些錢拿去鎮(zhèn)上買一處好宅子,剩余的錢留給小寶娶親用......可惜現(xiàn)在都不能夠了,保命最要緊。
直到現(xiàn)在,他仍呈著一種盲目的樂觀,認定對方收了銀子就會放過他們。
聽到屋外有動靜,馮巖用身子輕輕搡了兒子一下,示意他安靜下來,自己亦擺出副討好卑微的表情,有人推開門,四五個黑衣人簇擁著一名白衣公子進屋,本就不大的屋子被擠得滿滿當當。
馮巖望著阮雪棠,略微有些失神。
他還記得他,那日他好不容易攛掇了幾個弟兄和他一起逃出軍營,剛進入深山,就發(fā)現(xiàn)草叢中趴伏著一個人。他們原本只想謀財,可將那人翻過身子一看,他們皆被那驚為天人的容貌吸引住。
于是他們侵犯了他,盡管發(fā)現(xiàn)對方的身體異于常人,依舊把自己的罪惡傾瀉在阮雪棠身上,這樣的事他們不是第一次干了,更何況阮雪棠當時已經(jīng)昏死過去,他們都以為他會就這樣死在山上。
與先前三人相同,馮巖也張著嘴嗯嗯啊啊想說些什么,被毒啞的嗓子發(fā)出可怖氣音,像被割喉的野獸。阮雪棠因先前已經(jīng)狠狠出了口氣,加之吃烤串有些被撐著了,所以現(xiàn)在很有耐心地打量眼前這一對父子。
他甚至讓人解開了馮巖的繩子,饒有興味地想看看這個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而馮巖獲得自由后,不顧手腳麻木,渾身打顫地爬到柜子邊,將他一生的積蓄捧到阮雪棠面前,一如先前他心中打算。只不過馮巖此刻心如死灰,并不認為對方會因為銀子放過自己,他只求這些錢財能買回他兒子的一條命。
求您放過我的孩子。
因說不出話,他用手指沾了點唾沫,在地上寫字。
阮雪棠還未說什么,那孩子反倒先激動起來,掙扎著想要說話。阮雪棠十分體貼,立刻令人把小孩口中的帕子拿了出來。
小孩哭喊道:“你們這群壞蛋!強盜!要殺就殺我,不要殺我爹爹...唔......”
后面的話沒能說出來,因為馮巖立刻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xù)吐出可能惹怒阮雪棠的話語,并且壓著孩子強行給阮雪棠磕頭,嘴里一直啊啊叫著,顯然是在想說求饒的話語。
眼前這一出父子情深的鬧劇,阮雪棠津津有味地看著,好奇他們能堅持到什么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在這一刻,他竟然是有些嫉妒這樣的親情,因為要是換了他與他爹,不需旁人威脅,他倆自己就能謀劃著怎么殺死對方。
也正是因為嫉妒,所以才越想打破,越想看看親情的邊界在哪。
阮雪棠讓人拉開馮巖,嘴角帶笑地蹲在小孩子面前:“我本打算將你爹剝皮的,可是既然你想當個孝子救你爹爹,那我便給你機會,你要不要?”
小孩的眼中滿是淚水,卻格外堅毅地點了點頭。
殺手團先前見識到阮雪棠的狠辣,原以為這次想出更加惡毒復雜的酷刑,各個都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一切抱以厚望,尤其是抗來虎頭鍘的那位,要是阮雪棠不用這玩意腰斬幾個人,那他不就白抗那么久了。
可是阮雪棠只打量了一下院子里兩米多高的老樹,確認枝干夠結(jié)實之后,從一眾冰冷刑具中挑出一根繩索。
阮雪棠令殺手把繩索在樹上系上繩扣,眾人表面照做,心中大失所望,都認為吊死實在太乏味了。不過阮雪棠隨即而來的指示卻又讓他們興奮起來,他讓小孩子站在繩索下,面無表情道:“接下來,你爹會被吊在這里,你必須用肩膀撐住他,不然他就會吊死。”
很快,殺手將馮巖的雙手反綁在身后,待小孩在樹下站定后,才將馮巖抱起,脖頸穿過上吊鎖,馮巖只有踩著自己兒子的肩膀,不然就會雙腳懸空、窒息而死。
馮巖全身重量都壓在他兒子肩頭,同時他還要努力保持平衡,身子只要稍微傾斜,就有被吊死的風險。這個刑罰十分簡單樸素,但只要那孩子堅持不住父親的重量,就必須親眼見證父親因他而死。
而被吊著的馮巖,必須要在死亡和兒子受苦之中選一樣,阮雪棠就是想看瀕死時刻馮巖是否還會愛子如初。
那孩子約莫九歲,身體單薄,十分勉強地支撐住自己父親,面上浮現(xiàn)痛苦神色,額頭也漸漸溢出冷汗。聽阮雪棠講話時他尚以為這很輕松,可直到父親真正踩在他肩頭時,他身上如被大山壓垮,雙腿忍不住地顫抖,卻連彎腰都不敢,生怕這樣會使父親喪命。
對父子二人的苦難視若無睹,阮雪棠讓人給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殺手們也閑得無事,繼續(xù)燒烤大會,只有搬虎頭鍘來的殺手正抱著幾百斤的虎頭鍘默默落淚,直到其他殺手抱著柴來,要借他的虎頭鍘砍柴用。
當阮雪棠再一次被辣得鼻尖通紅到處找水喝時,小孩口中泄出一聲哭喊,殺手團還以為他堅持不住了,紛紛湊過去看,誰知道小孩顫抖的雙腿間淌出一灘水,原是尿了出來。這也難怪,他必須一動不動地支撐住父親,小便自然只能就地解決尿在褲襠里。
阮雪棠看了眼天色,發(fā)現(xiàn)離天亮還很早。這原本就是個無解的酷刑,他未說時限,難道這孩子要一輩子原地不動地撐著父親?現(xiàn)在也不過是看到底是孩子先放棄父親,還是父親先心疼兒子。
又或是阮雪棠最期待的第三種結(jié)局,兒子想要放棄,父親因怕死而纏住兒子。
半個時辰后,一切有了答案,小孩子到底是先支撐不住,雙膝一軟,跌倒在他爹腳下。
吊在脖頸上的繩索瞬間蹦得筆直,馮巖喉嚨發(fā)出真正嘶啞而瀕死的喘息聲。他不是故意放棄,只是身體實在沒力氣了,父親將他兩邊肩膀踩到青紫,小孩無力地哭喊著,因為膝蓋無力,站不起身,只能努力舉起雙手,希望他爹能踩著他的手多堅持一會兒。
然而一切都是無用功,馮巖雙腿胡亂在空中虛蹬幾下,緊接著,他發(fā)出一聲類似公雞打鳴的尖銳嘶吼,終是死去。阮雪棠因為那叫聲太過滑稽,讓他想起宋了知院里的大鵝,所以笑了出聲,在小孩的啼哭中格外突兀。
小孩仍跪在地上,雙手努力觸到他爹鞋尖,嘴中不斷喊著:“爹爹,爹爹...你別死......爹爹......”
有溫熱的水滴落在他臉上,小孩激動得揚起頭,還以為父親又活了過來,滿懷希望地揚起頭,卻發(fā)現(xiàn)是他父親死后失禁了。
他頓時大喊出聲,顯然無法接受父親死亡的事實,人已幾近瘋癲。
另一個不能接受的是最愛干凈的阮雪棠,他固然知曉人死后會失禁,但短時間內(nèi)目睹兩次尿褲子,這令他十分不能忍受,立刻轉(zhuǎn)身走人,留下一個癡傻發(fā)狂的孩子守著尸體。
反正他只答應宋了知不動那孩子,至于小孩子的心靈健康,全然不在阮雪棠的保證范圍內(nèi)。
四十六章
46
白露洗空,銀河耿耿,宋了知在葉府大宅門前站了大半宿,外衣被霜露沾濕,身子已然冷透。葉靈犀睡覺前曾惺惺作態(tài)地勸宋了知回房去等,可宋了知一顆心懸在阮雪棠身上,怎么可能坐得住,當即婉言謝絕了葉靈犀的好意。葉靈犀本也不是真心勸人,把話說完后也就抱起大狗回房休息,留宋了知一人在秋風中凍著。
歸來的阮雪棠剛下馬就落進這樣一個冰冷的懷里,被凍得直皺眉頭,可見到宋了知緊張兮兮檢查他是否受傷的模樣,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和宋了知這樣的傻子較勁,任他拉著左右細看。
宋了知原本以為阮雪棠去報仇,大概率會渾身浴血的回來,心里早早做好了準備。哪知道懷里的人絲毫沒有血腥氣,反是身上帶著股淡淡的香料味,宋了知捏了捏阮雪棠掌心:“阮公子,你去吃東西了?”
不待阮雪棠開口,殺手團此起彼伏的打嗝聲代替了他的回答,阮雪棠聽取嗝聲一片,自覺失了面子,不耐煩地將殺手團趕走后便拋下宋了知,自己先往房里走去,他急著沐浴,顯然還沒從目睹兩次尿褲子的陰影中走出來。
見阮雪棠沒再說什么,宋了知也不好多問,好在他雖然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但伺候阮雪棠是極熟練的,一聽阮雪棠要沐浴,他不好意思勞煩下人,自己不辭辛勞地跑去廚房燒水,服侍阮雪棠洗了個熱水澡,自己也快手快腳洗漱一番。
直至兩個人滅了燭火肩并肩躺在床上,宋了知望著床頂帷幔如漣漪般層層疊疊,心也似水波一樣起伏不定,終是猶豫著開了口:“阮公子,事情...成了么?”
阮雪棠覺得宋了知又在問廢話,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宋了知提著的心稍稍放下,可阮雪棠這樣拒人千里的疏離態(tài)度又令他不安。他知曉那件事并非報了仇就能輕易抹去的,更何況阮雪棠是那樣要強高傲的性子,他的阮公子當日連沾了血的褲子都不愿讓人瞧見,是怎么挨過被人折辱的痛苦?宋了知想跟他談談,想告訴他自己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絕不會讓那種事再度發(fā)生。
他定然是有心結(jié)的,宋了知暗暗想道。
也許是自己還不夠讓他心安到可以傾訴,若是現(xiàn)在貿(mào)然開口,只怕反倒會觸及阮雪棠傷心處。
枕邊久難睡去的阮雪棠仿佛更加印證了宋了知的猜想,他越想越心疼,卻不知要如何安慰阮公子,身無長物,只恨不得從胸腔將心鮮血淋漓的剖刮出來呈給阮雪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