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幸我未再因傷寒倒下，我也有了余力去做該做的事。</p>
姬卿時此刻就在京中。我在宮中與太子的對話他卻盡然知曉，可見他在宮中留有耳目。</p>
那么他是否也知曉了那些被他安插在朝中的黨羽，是我透露出去的？</p>
很難說清我對姬卿時的情感。這三年來，他對我近乎百依百順，若非占著他姬夫人的名頭，我?guī)缀蹩煲詾樽约菏撬髅秸⒌恼?lt;/p>
他從不對我避嫌，故而我知曉他在朝中安插的所有棋子。他從未因繁忙而對我冷待，故而在下人眼中看來，我便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姬夫人。</p>
哪怕我只是一個妾。</p>
我斂下心神，提筆在紙上寥寥寫下幾句。</p>
沒過多少時日，宮中便遞了拜帖，說是榮儀生辰，邀京中的才俊淑女們赴宴。</p>
我并不想去的。誰會好心邀死對頭赴自己的生辰宴呢？</p>
況且，榮儀已有二十，卻遲遲未嫁。明眼人都明白，所謂這宴，不過是打著生辰的幌子挑選駙馬罷了。</p>
宮中的拜帖一下再下，饒是我稱病推脫都不起作用，就差榮儀親自跑到我府上請我過去了。</p>
看來還是樁鴻門宴。不知榮儀相較三年前，是否有了長進。</p>
我端坐在席間，不時傳來旁人的議論。</p>
無非是一些笑話我如今境遇的言辭，無甚新意，聽聽便過去了。</p>
榮儀今日穿得招搖，頭戴十二支珠釵，像只開了屏的孔雀。她盈盈上前，笑說：「諸位談何這般至興？」王長史家的姑娘掩唇而笑：「不過是今日見了江姑娘，覺得有些感慨罷了�！顾^而說道：「都說江姑娘時運不濟。倘若那年江姑娘未曾貪戀寧王權(quán)勢，同沈小將軍退婚，如今也該是我等不可在此置喙之人了�！刮覐澲叫此�</p>
不容你置喙，你不也在此置喙許久了么？</p>
榮儀卻轉(zhuǎn)過身，發(fā)鬢上的珠釵顫呀顫。她睜著一雙明亮的眼，好似很是好奇：「對呀，江晚榆。你可曾后悔過同沈雋衣退親？」「不悔�！孤犃宋业幕卮穑瑯s儀反倒不大高興起來。</p>
她神色怏怏，從我跟前繞了一圈，郁郁不樂地開口：「你說什么？」我俯下身，叩首到底。</p>
「不悔。」</p>
或許要我承認我諸般后悔，才能令榮儀心中痛快。榮儀懨懨地擺手賜酒。酒壺是九曲鴛鴦壺，她大抵以為我不知道。</p>
她冷著臉，留下一句：「那便是最好不過。」</p>
我的唇抵住酒杯，借著掩袖，眼也不眨地將酒倒了。</p>
此后，榮儀頻頻在席間向我看來。我知道我應當是該「醉」了，便搖搖晃晃離席。</p>
我知曉今日榮儀擇婿，多半會提到沈雋衣。</p>
可我不想尋自己的不痛快，也不想看見榮儀痛快，便借由她手佯裝中計，再擺她一道悄悄離宮回府去。</p>
帶路的宮女約莫也是她安排好的。她攙著我，不多時便到了一處偏院。</p>
我原以為榮儀只是想要我出丑看我笑話，直到我看見床榻上暈著的男人時，只覺如墜冰窟。</p>
榮儀拿新科狀元與我作配，當真是看得起我。</p>
我趁宮女不察時一個手刀劈暈了她。我甩著微疼的手，推開門便要離開。</p>
一道熟悉的氣息從身后裹挾了我，像是有人彎著唇角在我耳畔輕笑：「噓，阿晚，是我�！辜鋾r。</p>
他拉著我穿過重重殿宇，火紅的衣衫就像是夜晚里漂亮的艷鬼。他對這里很是熟悉，左繞右拐，輕輕松松地帶著我攀上了城墻高處。</p>
我原以為在京城中看見他已是冒險，未曾想他竟大搖大擺地進了宮。</p>
夜空星光點點，城墻外燈火通明，底下便是巡視的衛(wèi)隊，我一把摁下他的腦袋，姬卿時輕輕「嘶」了一聲，順從地蹲在墻角。</p>
「你瘋啦？」我壓低聲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到底想做什么？」姬卿時凝了眉，「本不想這般快來尋你的，只是今日榮儀所做，叫我委實忍不下去�！顾騺聿皇侨虤馔搪暤男宰�。</p>
「說好會護你一輩子的�！顾掏痰亟忉專溉羰怯腥四懜移廴枘�，我必百倍、千倍還之�！刮业挠已酆莺菀惶�，就像是什么大事即將發(fā)生。</p>
果然，不遠處開始喧鬧起來，聲音是從我原先所在的那座殿宇傳來的。</p>
我注視著他那雙黑眸，耐下性子同他解釋：「若你是來接我離開的，大可不必如此。你既然知曉府中部署是我泄露的，應當狠狠厭棄我才是。」我很是不解。</p>
他執(zhí)拗地攥住我的袖口：「我不在乎�！�</p>
「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你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墒俏也辉诤��！孤犚娺@話我不由得一怔。我愣是沒想明白，他到底圖什么呢？</p>
半晌，他垂下手，眼底有些黯然：「阿晚，你向來對我狠心。」可下一瞬，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再次望了過來，他很快揚起笑，「不對。否則你那時怎會誆我出城，讓我獨自離開了呢？」我心下稍滯。</p>
世人皆知是他寧王謀反不成，拋下我跑了。</p>
無人知曉那日是我在沈雋衣來之前便誆姬卿時出城，又打開城門放了沈家的軍隊進來。</p>
我輕道：「我只是不想城中再有傷亡�！�</p>
一旦開戰(zhàn)，受苦的只有百姓。</p>
我不想如此。</p>
「可是，」姬卿時笑意盈盈，「你明明有機會殺了我不是嗎？我對你從不設防，拿我邀功不好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