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你說我不懂你的書，不懂你的詩歌，不懂你的浪漫，也不懂你」。</p>

    我用手寫鍵盤給他發(fā)去微信，「可是陳鶴年，生活不只有詩歌和浪漫，還有柴米油鹽�！�</p>

    「我會種地，分得清不同種子的作物，我會繡花織布做毛衣，你貼身穿的那件????????????????????????????????????????????????????????????????????????????????????????????????????????????????????????????????????????????????????????????????????????????????????????????????????????????????????????????????????????????????????????????????????????????????????????????????????????????????????????毛衣，是我一根線一根線勾的，我還會做一手好菜，未出嫁時，我是大家公認，最能干的姑娘，可夫妻五十年，你只看見了我不懂你的浪漫。」</p>

    我很久沒有寫過字了，有些字甚至是翻閱字典才寫出來的。</p>

    那邊一直沒有回復(fù)，或許是還沒有睡醒，我起身，洗了一個蘋果，從昨晚上到現(xiàn)在，我還沒有吃過東西。</p>

    吃完蘋果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躺回床上睡覺。</p>

    我做了一場夢，夢見結(jié)婚那天，我穿著紅外套，胸口別著一朵紅花，陳鶴年挑開蓋頭，眉目俊朗，面前這便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丈夫，他的名字好聽，長得也好看。</p>

    我又夢見那年夏天的麥田，他站在路邊，讓我別動，說要為我畫一幅畫。</p>

    夏季蟬鳴格外響亮，我以為，他是喜歡過我的，像我喜歡他那樣。</p>

    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砸門聲將我吵醒，陳鶴年闖了進來，我睜眼，便看見他守在我的床邊，「青青，你沒事吧�！�</p>

    他渾濁的眼睛紅紅，似乎是哭過，看我們的目光滿是擔(dān)憂。</p>

    我很少這樣給他發(fā)消息，敲門無法回應(yīng)，電話又打不通，他以為我想不開。</p>

    其實是手機最近沒有聲，我找不到問題所在，也沒人幫我看看，于是便一直是靜音狀態(tài)。</p>

    我閉上眼，不欲再看他一眼，我已經(jīng)老了，若是年輕的時候，我必然像為了女兒學(xué)費那樣，提著菜刀和他拼個你死我活。</p>

    可如今我不敢，若是他死了，我就沒有家了。</p>

    但是女人生來就是沒有家的，出嫁時，我媽在門口潑了一瓢水，意味著，這是娘家潑出去的水。</p>

    他們都說我嫁得好，說陳鶴年是大學(xué)生，說他性子軟，家里全聽我的，后來他出了書，他們又夸我，嫁的男人有本事。</p>

    可其中苦楚，無人可知。</p>

    他們說，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p>

    他坐在我的床邊，眼中關(guān)切不似作假。</p>

    婚后多年，我們相處總是針鋒相對，可這樣的日子，我們竟也過了五十年。</p>

    「你說你不愛我，卻與我生了兩個孩子，陳鶴年，為什么你總是記不住我的一點好，我在你的心里，是這樣不堪嗎？」</p>

    我輕聲問道，他低著頭，沒有說話，嘴唇囁嚅兩下。</p>

    「嫣嫣沒有孩子，又無家人，死了丈夫，一個人孤孤單單，她和我一樣，活不了多長的，青青，你可憐可憐她，讓她留下吧�！�</p>

    我看著面前的人，心里卻只有恨。</p>

    「青青，你可憐可憐我吧，我也要死了，我就想，死之前和嫣嫣待在一起�！�</p>

    陳鶴年身體一直不好，大大小小都是病，醫(yī)生說他大概只能活兩年，可醫(yī)生還說，若是養(yǎng)好身體，活到八十歲也是有可能的。</p>

    我后來一直給他調(diào)養(yǎng)身體，他身體這才比起之前好了很多，上次做手術(shù)才能撐過來。</p>

    我看著他，忽然有些想知道，他住院期間，我無助在人來人往的醫(yī)院，為他上下奔波，忍著惡心為他清理他的排泄物時，他會心疼我疲憊的面容，凌亂的發(fā)嗎？</p>

    他在手術(shù)臺上九死一生，是心疼跪在走廊外祈求上天垂憐的妻子，還是盤算著自己大限將至，想在死前與少年白月光相守。</p>

    可我終究沒有問，我只搖頭。</p>

    「不可能，我當(dāng)了你一輩子枕邊人，也當(dāng)了你一輩子仇人，可我不想老的時候，還要被外人當(dāng)笑話�！�</p>

    他看著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小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