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站在自家門前，透過貓眼窺視外面的“警察”。一老一少，顯然是師徒關(guān)系，手里拿著記事本，胸口佩戴著執(zhí)法記錄儀。作為一個獨居女性，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尤其是在這個時間。</p>

    我打開小區(qū)的業(yè)主群，希望能找到些線索，但群里一片寂靜。我考慮報警，如果外面真的是警察，最多被責(zé)備兩句；若不是，深更半夜，兩個男人若闖入我家，后果不堪設(shè)想。</p>

    突然，鄰居的尖叫聲再次響起。我趕緊蹲下，生怕通過貓眼被外面的人發(fā)現(xiàn)。這深夜的詭異情景，讓人不禁懷疑是否撞見了鬼。</p>

    那聲音，分明是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的精神病患者王穎茹，她怎么會在家？是誰把她放出來的？還有她提到的熊，是什么意思？</p>

    外面的兩個“警察”，雖然身材魁梧，但和熊相比，似乎并不相似。我再瞥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十分，業(yè)主群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人提到警察來訪的消息。這一切，難道只是夢境？</p>

    我所住的是老式小區(qū)的黃金樓層，既避免了底樓的濕氣和異味，也遠(yuǎn)離了頂樓的漏雨和風(fēng)噪。我對這里的環(huán)境非常滿意，尤其是價格適中。老式小區(qū)的安保并不嚴(yán)密，平日里全靠樓下閑聊的大媽們相互照應(yīng)。為了讓大家熟悉我，我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在小區(qū)里與人交往，尤其是和對面那戶三口之家建立了良好的關(guān)系。王叔和李嬸相繼退休，他們的女兒，王穎茹，早已洞察職場的本質(zhì)，選擇在家悠閑度日，偶爾接些零工在家完成。她手頭寬裕，父母退休后有充足的保險，一家人的生活和諧美滿，成為我們單元中最幸福的一家。</p>

    李嬸雖然疼愛女兒，但思想比較傳統(tǒng)，總覺得孩子辛苦讀書后不工作是說不過去的。王穎茹將錢擺在母親面前，李嬸卻岔開話題，擔(dān)心整天待在家里會憋出病來。</p>

    我成了他們的鄰居，也無意中成了王穎茹的對比對象。說實話，她一開始對我有些反感。但我并未做錯什么，她找不到理由發(fā)作。她的素質(zhì)很高，不會無端找我麻煩。我獨自在外謀生，對人情世故還是有所了解的，而且同為女性，安全性較高，老一輩的人也不會多想，于是我干脆就和她套起了近乎。</p>

    若非為了那點春節(jié)加班費，我本應(yīng)和王穎茹一起逛街看電影，然后給王叔李嬸捎帶些年貨。然而，我只值了一個夜班，中午回家時，卻發(fā)現(xiàn)隔壁已被警戒線封鎖。大媽們消息靈通，我很快就得知了天然氣泄漏引發(fā)的爆炸事故。王叔李嬸不幸身亡，王穎茹緊閉房門，躺在床上玩游戲，雖然身體燒傷，但幸運地保住了性命。</p>

    我家就在她隔壁，相連的陽臺也受到了影響。我忙于和保險公司交涉理賠，也沒顧上給她打個電話。等理賠完畢，我打算去看望王穎茹。自己在外打拼，無人扶持，若不把自己放在首位，將來有的是苦日子。</p>

    還沒等我去看她，她卻先給我打了電話。聽到她像拉風(fēng)箱一樣的喘息聲，我才意識到她的傷勢有多嚴(yán)重。我還來不及感到愧疚，她就拋出了重磅炸彈。</p>

    “這不是意外，是謀殺�！�</p>

    “我要報仇�！�</p>

    兩名警察互望一眼，似乎都在心里認(rèn)為我是在做夢，把夢境當(dāng)成了現(xiàn)實。凌晨兩點警察上門，還被關(guān)押的王穎茹逃了出來，還提醒我警察是食人熊。要不是我昨晚親眼所見，我大概也會覺得說出這種話的人頭腦不清醒。“能否請您提供更多的細(xì)節(jié)？”警察詢問時，我注意到他們眼中透露出的認(rèn)真。確實，第二天早上九點，兩名警察來到了我家，即便他們隔著門出示了各種證件，我還是選擇了撥打報警電話進行確認(rèn)。我人生中第一次坐上警車，卻是在警察們的責(zé)備聲中度過的。</p>

    他們找到我，原因和我所猜測的相差無幾，都是因為王穎茹的事情。我將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她行動前給我的那通電話，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們。</p>

    “我本以為她只是說說氣話，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情！”我急于撇清自己，生怕被當(dāng)作共犯處理。我發(fā)誓，我只是在尋求生活的更多保障，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寧愿不和他們建立任何關(guān)系！</p>

    我將昨晚的事情反復(fù)講述，從不同的順序，不同的角度。提問的警察不時打斷我，提出一些看似無關(guān)的問題，然后又讓我重復(fù)一遍。次數(shù)多了，我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p>

    “警察同志，你們該不會是認(rèn)為我在說謊吧？”我問道。警察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讓我繼續(xù)說。不安在我心中生根發(fā)芽，我迫切想要擺脫這種感覺。</p>

    “警察同志，我可是守法的良民啊，你們問話就問話，怎么還懷疑上我了呢！”我抗議道，尤其是那天王穎茹行動的時候，我根本就不在家！</p>

    “柳女士，請您保持冷靜，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本�察的話意味��，被懷疑是每個人都需要經(jīng)歷的過程？我對這個解釋感到不滿。</p>

    “昨晚的事情就是這些，我不知道你們還要問什么！”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p>

    “柳女士，據(jù)我們所知，滅門案發(fā)生后，您所住的單元樓就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如您所說，您是一個警惕心很高的獨居女性，那為何不早點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呢？”警察的反問讓我感到既氣憤又好笑。我注視著那兩位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警察，從他們一本正經(jīng)的面孔到他們整潔的衣著，我能看出他們的家境都很好。至少他們沒有經(jīng)濟上的擔(dān)憂，而且他們成為警察可能還為他們家庭增光不少。否則，他們怎么能說出這種不切實際的話呢？</p>

    “我手頭緊，你們警察能不能支援我兩個？”我反問他們。工作幾年，我好不容易攢夠了二手房的首付款，經(jīng)過多次篩選，才選中了這個合適的房子。本以為終于有了自己的家，沒想到人生卻充滿了坎坷。我心中暗自咒罵，覺得老天爺根本不把我當(dāng)回事。</p>

    我抹去眼淚，向他們訴說：“我好不容易付了首付，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房子賣不出去，還要每月還房貸！”我抱怨道，“我招誰惹誰了！”</p>

    兩位警察面面相覷，手忙腳亂地試圖安慰我�！傲�女士，我們對您的遭遇感到非常遺憾，但目前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能證明您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公正的處理結(jié)果！”他們保證道。</p>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響了。在警察的示意下，我打開了免提。“您好，請問是柳瀟女士嗎？我們是江城保險公司，根據(jù)您提供的監(jiān)控錄像，我們確定這起事故確實是由意外引起的……”</p>

    警察立刻激動地站起來：“你有監(jiān)控錄像？”我點了點頭�！坝斜O(jiān)控錄像怎么不早說！”他們責(zé)問道。“你們也沒問��！”我第一次被警察傳喚問話，根本不知道需要準(zhǔn)備什么。</p>

    警察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提出要帶我上警車，和我一起回家取電腦。我連忙擺手：“不用那么麻煩，我手機上就有！”作為一個高度警惕的獨居女性，我當(dāng)然會安裝一些基本的住宅安保設(shè)施。警察責(zé)怪我怎么不早說，但當(dāng)我調(diào)出監(jiān)控視頻后，他們也無話可說。</p>

    我們都知道，有了這些監(jiān)控錄像，瓦斯爆炸案和王穎茹的滅樓案都將取得重大突破。我的嫌疑也將被洗清。</p>

    因為手機屏幕太小，而警察又太多，我聽從他們的建議，用警局的電腦將最近一個月的監(jiān)控錄像打包發(fā)給了他們。我甚至和審問我的那位年輕警察互加了微信，因為我的手機內(nèi)存不夠，所以將一個月之前的監(jiān)控都存到了電腦上。警察還是有些不放心，又來試探我：“你怎么會把監(jiān)控都存下來？”我告訴他們，我一直覺得這些監(jiān)控早晚會有用。我解釋說，我之所以把上個月的監(jiān)控視頻打包存到電腦上，純粹是因為懶。誰會想到自己會出事呢？電腦我本來就用得少，放在家里就像塊磚頭一樣。</p>

    “警察同志，看在我這么積極配合的份上，你們就別再把我當(dāng)犯罪嫌疑人了吧！”我指了指自己，“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但沒人理我。</p>

    因為我設(shè)在門口的監(jiān)控，清晰地拍到了警察凌晨兩點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還有對門王穎茹的尖叫。</p>

    “暫停，放大！”所有人都專注地盯著大屏幕。我的清白，就在這一刻——</p>

    “這怎么可能！”我驚得一下坐倒在地，冷汗直冒。視頻放大后，亮度調(diào)高，那兩個警察的手，竟然是熊掌！</p>

    “同志，同志，我求求你們了，給我找個住處吧！”我嚇得魂飛魄散，坐在座位上說什么也不肯走。原以為王穎茹只是打個比方，沒想到真的有熊！那是什么玩意？長著人腦袋和熊掌的妖怪！</p>

    “不行，我不能回去，王穎茹說他們吃人，要是今晚過來怎么辦！”我連連鞠躬，卑微地請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吧，我只是一個還要還四十年房貸的倒霉蛋，我沒錢出去住了�！�</p>

    “不對，你們不用給我安排住處，我就待在這，哪也不去！”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被恐懼嚇得不敢張牙舞爪的女人。從他們皺起的眉頭可以看出，我的行為已經(jīng)讓他們覺得我成了干擾，說不定還會勸我不要妨礙公務(wù)。但昨晚的事情既不是做夢也不是虛構(gòu)，王穎茹又是個瘋子，她說報仇就報仇，我不敢冒險。</p>

    “我就住她對門，我們朝夕相處，肯定還有我想不起來的事情……對，叔叔嬸嬸都走了，王穎茹又鬧得這么大，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很正常，對，肯定還有我沒有想到的事！”這些警察口口聲聲說著理解我，不會放過壞人，讓我少安毋躁，我越聽越生氣，一巴掌打在離我最近的警察身上。</p>

    “信了你們的鬼話！之前我報警說有人試我家密碼鎖，我報了三次！你們都說沒有造成實際傷害，不管，根本就不管！”他們并沒有用陳詞濫調(diào)繼續(xù)解釋，而是采取了更加直接的方式。年紀(jì)最大的警察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fā)出“嘭咚”一聲巨響，我被嚇了一跳，連撒潑都忘記了。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感到自己像是被猛禽盯上的獵物，連大氣都不敢出。</p>

    “柳小姐，你還記得你是幾月幾號報警的嗎？”那個警察問道。我心想，你們不應(yīng)該都有記錄的嗎？但我沒敢說出來，只是老老實實地翻看通話記錄。沒人會閑得沒事報警玩，我很快就找到了日期。</p>

    “第一次是……圣誕節(jié)前，十二月二十二日�！蔽艺f道。隨后，我被重新押回審訊室，這次換上了兩個更加年長、經(jīng)驗老道的警察。面對他們的提問，我感到一頭霧水。將近兩個月前的事情，我回答得亂七八糟，他們卻總是要追問細(xì)節(jié)。我說一句，他們問十句，問得我腦袋生疼。</p>

    “警察同志，我先說，我不是不配合你們的工作�！蔽遗e起手，感覺隨時都會崩潰，“這和昨天晚上的事有關(guān)系嗎？”我其實想說，孩子死了你來奶了，我真有生命危險了，你們知道緊張了。但我不敢說出來。兩個警察緊盯著我的眼睛，仿佛要從我的臉上看出話來。</p>

    “王穎茹說，她看到有熊試你家的門鎖，想要進去�！彼麄兊脑捵屛依浜沽芾�。他們像是要把我的臉看穿一樣，生怕錯過我的任何細(xì)微表情。</p>

    “柳女士，這是還沒有向外界公開的消息。”他們繼續(xù)說道，“天然氣爆炸事故里，有人目睹熊玩偶站在三樓樓梯間�！薄按竽暌鼓翘炷愕降自诓辉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