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p>
皇帝微服私訪看上了我這個寡婦，從此寵冠六宮的人成了我。</p>
但裴素素不記得我了，她以為我搶的是她的寵愛。</p>
七年前，因為裴素素一句清者自清，我娘在刑部含冤而死。</p>
真相大白后，我爹上門討公道，她又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爹不肯，于是被溺斃而亡。</p>
我夫君去撈尸體時，她多看了倆眼，結(jié)果太子吃醋，生生扒掉了他的皮。</p>
這一樁樁一件件，我合該與他們，不死不休。</p>
1.</p>
裴素素近日不大痛快。</p>
太子登基后，原本要給她的后位沒了，只封了貴妃的位子，每日還得晨昏定省。</p>
而現(xiàn)在，原本寵冠六宮的威勢也沒了。</p>
我剛一入殿，裴素素就斜著眼睛冷笑一聲，「許貴人倒是好大的架子，本宮竟不知后宮是由你做主了，連給皇后問安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來遲？」</p>
我微微一笑，沖著皇后福了福身。</p>
還沒開口，皇后那邊就叫了起，「許貴人侍奉皇上不容易，是本宮特意要她晚來些的，貴妃妹妹嚴(yán)重了，都是自家姐妹嘮嗑而已，哪有什么遲不遲的�！�</p>
「皇后娘娘果然體恤，只是皇后娘娘厚愛，但就怕有些人不領(lǐng)情。更何況，向中宮請安乃是大事，若人人都能憑借寵愛就肆意來遲，那往后這六宮還有何規(guī)矩可言？」</p>
既然皇后都說沒事了，我就沒理裴素素，自顧找了個位子坐下，「貴妃娘娘這話嚴(yán)重了，臣妾今日也是早起了的，只是陛下憐惜臣妾昨日辛苦，特意讓臣妾多睡一會的。陛下金口御言，臣妾初來乍到，竟不知這后宮，還有比陛下更大的規(guī)矩？」</p>
看著裴素素越來越黑的臉色，我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明媚。</p>
我是寡婦且被皇帝強逼著入宮這件事，外面的人可能不知情，但后宮人盡皆知。</p>
所以，自入宮開始，我就是一副誰也不想搭理的拽樣。</p>
誰料皇帝就愛我這一口，我越拽他越愛。</p>
裴素素看著我愈發(fā)不痛快，嗤笑一聲，「果然是個狐媚樣，也不知羞，竟好意思說那種話。陛下也不過是念著你剛?cè)雽m，有幾分新奇罷了，紅顏彈指老，若許貴人只想憑著這張臉，就妄圖一直抓著陛下的心，還是省省吧�！�</p>
看著裴素素著急挽尊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剛要開口嘲諷她幾句，余光瞥見，殿門外一縷黃袍若隱若現(xiàn)。</p>
我立馬變了臉色，裝作受了打擊的樣子，泫然欲泣。</p>
「貴妃姐姐說的這是什么話，臣妾自入宮之后，從未對姐姐有過半分不敬，為何姐姐就這么容不下我呢？更甚到了現(xiàn)在還要污蔑陛下，陛下親口所說會愛我一生，難道這也是是假的嗎？」</p>
裴素素仿佛聽到了笑話似的，大笑出聲，「許貴人，可真是......蠢的可憐�！�</p>
我也跟著輕輕一笑，「陛下本就是重情之人，既然給了我許諾，又豈會輕言毀諾，就算姐姐不喜臣妾，那您跟陛下多年扶持，難道在您眼里陛下就是那等薄情寡性之人嗎？」</p>
我話落之后，滿殿寂靜。</p>
貴妃身后的丫鬟已經(jīng)提醒過她幾次了，這會更是嚇的直接跪在了地上。</p>
裴素素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回身望去時。</p>
皇帝正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只見他冷哼一聲。</p>
「說啊，貴妃怎么不說了？方才許貴人所言有何可笑之處，不如貴妃說出來，大家一同樂樂？」</p>
裴素素的臉色瞬間慘白，人也跟著跌倒在地下。</p>
我立馬跑過去撲在了人懷里，小聲啜泣。</p>
「陛下，臣妾孤身一人入宮，既無父兄，又無親族助力，臣妾能依靠的只有陛下的寵愛。若是......若是真有一天陛下厭倦了臣妾，那不如就教臣妾死了算了，這深宮，沒了陛下?lián)窝�，哪里還有臣妾的容身之所呢？」</p>
皇帝擁著我溫聲安慰，眼里是肉眼可見的憐惜和疼愛。</p>
「怎么會呢？有朕給你做主，后宮之中，有誰敢欺辱你，就是跟朕過不去�！�</p>
皇帝大手一揮，直接給我封了妃。</p>
貴妃欲伸手求情的手搭在半空中，無人理會。她滿臉灰敗低了頭，周身滿是落寞和無助。</p>
當(dāng)年，我爹娘，我夫君，可比這要無助多了。</p>
你們一個，都別想跑。</p>
2.</p>
我娘曾是裴素素身邊的奶嬤嬤。</p>
裴素素自跟太子定親后，就跟御史家的女兒起了齷齪。</p>
我娘明里暗里為她擋災(zāi)，對方見對付不了裴素素，就起了先毀掉我娘的心思。</p>
于是，污蔑我娘偷了她的耳墜。</p>
倆人本就不對付，按理來說，裴素素根本就不應(yīng)該聽對方胡言亂語的。</p>
可裴素素偏不，她是大方得體的未來太子妃。</p>
她有容人的肚量，她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不會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奶嬤嬤就徇私枉法。</p>
于是讓我娘自己證明清白。</p>
那怎么證明清白呢？</p>
去刑部的牢房里，受九九八十一種刑責(zé)，若還能不改口的，那就是有幾分可信了。</p>
面對我娘的哭求，裴素素只留下一句「清者自清」，就任由刑部的人，將我娘帶走，嚴(yán)刑拷打。</p>
后來，對方在家中找到了自己的耳飾，可是我娘已經(jīng)去了。</p>
我爹聽到消息后，上門求助，只希望裴素素能看在我娘多年照顧的份上，替她討個公道的。</p>
可裴素素又說，只是一樁小事，問我爹要她如何？</p>
我爹自然是希望，她能為我娘報仇的，見裴素素不為所動，他就生出了自己去刑部告狀的想法。</p>
可轉(zhuǎn)身之際又被裴素素攔下，她問我爹，為何不能大事化小，得饒人處且饒人，難道非要鬧到公堂，壞了對方的名聲，才肯罷休嗎？</p>
我爹是個莊稼人，他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只知道，我娘是被人冤死的，他要給我娘討個公道。</p>
看著我爹的樣子，裴素素沒再攔，只是留下一句，「不用理會，此人雖看似忠厚，但實際卻是一副狠辣性子。與人為惡者，自有天收�！�</p>
一句話，判了我爹的生死。</p>
谷溪村臨近大河，每年春夏漲潮，我爹從河里救起來的人，沒有五十也有三十了。</p>
卻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溺斃于河中，</p>
是，我們平頭百姓，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p>
可就在我夫君，去河里撈尸體時，被前來踏青的裴素素多看了倆眼，就惹得太子不快。</p>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爭吵起來。</p>
太子雖然生氣，依舊舍不得動裴素素，于是便抓了我夫君過去威脅要她低頭，</p>
但裴素素自詡一身傲骨，她不覺得自己多看倆眼別人有什么錯，又怎么肯低頭。</p>
于是我夫君的臉，就那樣被太子的手下生生剝了下來。</p>
太子見裴素素依然不為所動，臉上有了幾分敬佩之色，神色漸緩，言說是自己誤會她了，于是二人又和和美美相攜而去。</p>
只留下一地血腥。</p>
「阿笙，對......對不起，我不能再陪著你了，對不起，你還年輕，別在想著我們了。他們那樣的身份，豈是我們能撼動的？趁著年輕，找個疼你愛你的好人嫁了，這往后的日子總還是要過的，連著我跟岳父岳母那份一起過，好不好？」</p>
「不要再想了，只要你能過的好，我們就都可以安心了，別想著報仇，忘了我吧阿笙......」</p>
洛明竹在我懷里一點點失去了生機。</p>
我跪在原地，直到惡心嘔吐時，才反應(yīng)過來。</p>
我忘記告訴洛明竹他要當(dāng)?shù)氖虑榱恕?lt;/p>
我懷孕了，難道以后，我要告訴自己的孩子，他外祖父外祖母，他爹都被人害死，而我卻對著他們的死視而不見，甚至都不敢為他們報仇嗎？</p>
明明我們一家馬上就可以共享天倫之樂了，可是為什么？</p>
他們的死，難道就是那些高高在上者，談情說愛，爭風(fēng)吃醋的調(diào)劑品嗎？</p>
我娘死后，裴素素因為大度。跟御史家的女兒化敵為友了。</p>
我爹死后，裴素素因為識大體懂分寸，被太子賞識。</p>
我夫君死后，裴素素因為一身傲骨，跟太子的感情更上一層樓。</p>
無處申訴，滿口的血水也只能混著牙齒咽進(jìn)肚子里。</p>
他們不屑，甚至連一個敷衍的說法都不肯給我。</p>
但他們忘了，匹夫之怒，亦可血濺五步。</p>
3.</p>
殿內(nèi)的風(fēng)波已經(jīng)漸漸平息了。</p>
只是口頭上的幾句話，皇帝縱然想發(fā)作。</p>
也不能有什么太重的懲罰，只是禁了裴素素倆個月的足而已。</p>
但裴素素入宮多年，這還是皇帝第一次明面上下她的臉，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圣心的偏移。</p>
也不管皇帝懷里擁著的我，直接跪倒在了皇帝的腳下，請求原諒。</p>
看著美人哭泣的樣子，皇帝大概又想到了他們昔年一起生活的日子，面露不忍。</p>
畢竟裴素素也曾是他真心寵愛過的人。</p>
但這么好讓裴素素失勢的機會，我怎么能錯過。</p>
趁著裴素素手背挨到地面，我裝著要傷心要退出成全他們的樣子，狠狠一腳踩到了裴素素的手背。</p>
裴素素大叫起來，我嚇了一跳跌倒在地。</p>
就在眾人還迷糊的時候，裴素素立刻用她那只完好的手，上來甩了我一巴掌。</p>
「你這個賤人，就是故意作弄本宮是不是？」</p>
裴素素將她被踩傷的手，伸到了皇帝面前。</p>
我捂著臉，看了皇帝一眼，自知理虧，跪在了地上沒有動作。</p>
裴素素見我低三下四的樣子，越發(fā)得意，就要發(fā)落我。</p>
但皇帝，卻牽著我的手，又把我攬在了懷里。</p>
啪地一聲，更為響亮的巴掌在殿內(nèi)響起。</p>
裴素素直接就被扇飛，倒在了地下。</p>
剛才的事情，皇帝正愁找不到機會發(fā)作，裴素素動手，這不是送上門的機會嗎？</p>
更何況，前腳皇帝才說了，欺辱我就是欺辱他，后腳裴素素的巴掌就扇到了我臉色。</p>
前后倆件事一結(jié)合，這裴素素打的到底是我的臉，還是皇帝的臉？</p>
皇帝多疑，更何況，今天是裴素素揣測他在先。</p>
也不怪皇帝有此舉動。</p>
我被皇帝擁入懷中，就嚶嚶嚶哭了起來，「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貴妃姐姐說的可憐，想要成全她，這才想著要退出的，誰知道就這一下，就踩到她了呢？」</p>
裴素素嘴角的血跡還未擦干，就又起來反駁我，「你沒看到？你長那么大一雙招子是擺設(shè)嗎？若是用不到不如剜了去？」</p>
說罷，又捂著臉頰，沖皇帝溫溫軟軟，「陛下，您可一定要給臣妾做主啊，你看臣妾這手都被她踩成什么樣了？足見她就是故意的，并不是臣妾有心招惹她，只是她失禮在先，臣妾這才動的手啊�！�</p>
「陛下，難道您忘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嗎？難道臣妾在你心里，就是那等惡毒之人嗎？」</p>
皇帝沒有理會他，只是細(xì)細(xì)擦掉了我眼角的淚珠。</p>
「朕只知道，笙笙向來是直率的性子，做不出那等蓄意污蔑旁人之事，你在不明緣由之前，就對她隨意動手，可見你平日對她的輕視。不論怎樣這件事是你不對，你該對笙笙賠個禮的。」</p>
皇帝要她給我賠禮，我自然沒有不應(yīng)的，下巴一抬，就等著裴素素給我賠罪了。</p>
誰料裴素素看著我的眼神，愈發(fā)奇怪。</p>
「陛下，您看她的臉，您看是不是很眼熟，臣妾從見她第一面時，就覺得眼熟，只是一時間沒有想到。這會細(xì)看，她不就是當(dāng)年那個被剝皮而死的書生的妻子啊陛下，她進(jìn)宮就是來報仇的！」</p>
裴素素越說越激動，到最后更是直接站起捏住了我的下巴，「陛下您看，是不是跟那個婦人一模一樣？」</p>
皇帝推開了她的同時，也放開了我，他冷著一張臉，眼里是說不出的陰翳，「貴妃所言，可是屬實，你進(jìn)宮當(dāng)真是為你那夫君報仇的嗎？」</p>
4.</p>
皇帝強逼我進(jìn)宮，不是偶然。</p>
而是從我夫君死后，他就注意到我了。</p>
所以那幾年我身邊，才總有莫名其妙的人前來幫我。</p>
我想開藥鋪，剛好就有城內(nèi)最繁華街道的掌柜，急著出手，然后我低價買下了藥鋪。</p>
甚至我的藥鋪，每次有人鬧事，巡防營來的人都格外快，也總有熱心群眾站出來為我辯白。</p>
而真正讓我察覺到，背后之人是太子的那次，是平安五歲那年生了病，怎么也不見好。</p>
我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都只留下一句沒救了。</p>
最后卻突然來了個游醫(yī)，說是有辦法可以救。</p>
我娘曾是裴素素的奶嬤嬤，所以我知道那不是游醫(yī)，而是太醫(yī)院的院正，而能說服他行事，我又有過接觸的人，只有現(xiàn)已登基的太子。</p>
雖然我不明白，為何當(dāng)日太子會注意到我。</p>
更不明白，他既然注意到我了，那為什么幫了我那么多，仍然沒有現(xiàn)身。</p>
但我知道，向他們那種人，絕不會平白無故做什么好事。</p>
所以，他來找我，是遲早的事情。</p>
一直到平安康復(fù)，太醫(yī)臨走前，看著平安嘆的那口氣。</p>
我才恍然大悟，找到了癥結(jié)。</p>
一個皇帝，他跟我玩這種放長線的游戲，必然對我有所求，也必然不希望，我一直沉溺在過去的傷痛里。</p>
還有平安，他若是帶個寡婦回宮，頂多就是被人戲說幾句風(fēng)流韻事罷了，</p>
可他要真帶著孤兒寡母入宮，那怎么安排平安，又不是他的親兒子，涉及江山，他必然不愿意。</p>
可若是不帶平安入宮，拆散孤兒寡母，光這一件事，言官那嘴皮子就能掄起火星來。</p>
于是我安排平安假死離開，我自己傷心了大半年之后，也做出了要好好生活的樣子。</p>
于是，沒多久。</p>
微服私訪的皇帝就來了。</p>
還設(shè)計讓我知道，原來這幾年都是他在暗中幫著我。</p>
我感動不已，就這樣一來二去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p>
然后在他滿心歡喜魚兒要上鉤時，我以自己寡婦的身份，毫不猶豫拒絕了他。</p>
皇帝自然不肯，一直到他抬出了自己的身份，我依然不為所動。</p>
直到有內(nèi)監(jiān)傳話說他相思成疾，我這才入了宮。</p>
我知道這是他騙我入宮的手段，但那又怎么樣，只要他肯為我花費心思就夠了。</p>
只要他肯為我花費心思，我就有為家人報仇的機會。</p>
「臣妾是怎么入宮的，旁人不知，難道陛下也不知道嗎？若是陛下也認(rèn)為，臣妾入宮是來報仇的，那我現(xiàn)在就走，不勞你們整天提心吊膽的了。」</p>
說罷，我不管不顧，一甩袖子，就要離開。</p>
「愛妃說的這是什么話，朕怎么會懷疑你呢？只是當(dāng)年之事，朕愧疚良多，朕只是怕你心里怨恨朕罷了�！�</p>
皇帝拽住了我的胳膊，說出的話，無辜又誠懇。</p>
但我的脾氣卻是愈發(fā)大了，「對，我就是在心里怨恨你，那你快放手，我當(dāng)初就不該進(jìn)宮來的，你知道我進(jìn)宮承受了多少閑言碎語嗎？我為的是什么？沒想到連你也要如此懷疑我，那我還留在這里做什么？」</p>
「你放手......」</p>
爭執(zhí)之中，我氣急暈倒落在了皇帝懷里。</p>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時候，聽到皇帝著急忙慌喊著太醫(yī)，順道還把湊過來陳情裴素素給推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