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p>
原來，恨我，和愛我，都這么容易。</p>
只需要一張紙來證明。</p>
真相大白之后，我的世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p>
我被從普通病房轉到了最頂級的VIP套間，二十四小時都有特護看管。</p>
我被從馬廄“請”了出來，住進了陸家莊園里最大、最漂亮的一間公主房。</p>
房間里堆滿了嶄新的玩具和漂亮的裙子，多到我一輩子也穿不完。</p>
所有人都開始對我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卑微。</p>
李嬸再也不敢給我送剩飯，而是端來營養(yǎng)師精心搭配的餐點，每一口都要試過溫度。</p>
管家見到我，會九十度鞠躬。</p>
陸子昂被陸景淮狠狠地揍了一頓，關了半個月的禁閉。</p>
而陸景淮，我的大伯，成了最不像自己的那個人。</p>
他辭掉了公司所有的重要會議，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我。</p>
他會笨拙地給我喂飯，常常把湯汁灑得到處都是。</p>
他會親自給我洗臉、擦手，動作輕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寶。</p>
晚上，他不敢睡床，就睡在我房間門口的地毯上。</p>
他說，他怕我做噩夢。</p>
他確實說對了。</p>
我夜夜都會被噩夢驚醒。夢里，有爺爺?shù)娜^，有陸子昂的剪刀，還有陸景淮那雙冰冷的眼睛，和那張罩住我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漁網。</p>
每次我從噩夢中尖叫著醒來，他都會一時間沖進來，紅著眼眶，一遍遍地對我說：“安然，對不起……大伯錯了……對不起……”</p>
安然。</p>
陸安然。</p>
這是陸振雄給我取的新名字。</p>
他說，“安然”代表著平安順遂，是他對我的期盼和補償。</p>
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安然。</p>
我害怕他們的靠近，害怕他們的觸碰。</p>
陸景淮想抱我，我會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躲開。</p>
奶奶想摸我的頭，我會渾身僵硬，瑟瑟發(fā)抖。</p>
我的身體，已經形成了應激反應。</p>
對于他們的示好，我只有一個反應，沉默。</p>
我把自己縮成一個更小的殼，拒絕和外界有任何交流。</p>
奶奶蘇婉的精神狀況更差了。</p>
她整日以淚洗面，抱著我父親陸明軒的照片，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她不敢靠近我，只敢遠遠地看著，一看就是一整天。</p>
她的痛苦是真實的，可我無法共情。</p>
因為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推開了我。</p>
陸振男，我的堂哥，也被這場家庭巨變沖擊得不輕。</p>
他被放出來后，來找過我一次。</p>
他站在我房間門口，手里拿著一個嶄新的、包裝精美的機器人，那是他最喜歡的玩具。</p>
“陸……安然，”他一次叫我的新名字，叫得有些別扭，“這個……送給你。對不起，我以前不該欺負你。”</p>
我沒有看他，也沒有接那個機器人。</p>
他的臉漲得通紅，把機器人放在門口，失落地跑了。</p>
這個家里，唯一能讓我稍微放松一點的，是太爺爺陸振雄。</p>
他不會像陸景淮和奶奶那樣，帶著濃烈到讓人窒息的愧疚。</p>
他只是每天下午，會坐在我的床邊，給我講故事。</p>
講我從未謀面的父親陸明軒小時候的故事。</p>
他說，我父親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笑起來和我一樣，有兩個淺淺的梨渦。</p>
他說，我父親和我母親很相愛，當年一起離開那個山村，是想去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p>
他說，我父親承了陸家的癡情。</p>
聽著這些，我偶爾會有些恍惚。</p>
但我知道，這些遲來的溫情，并不能抹去我身上和心里的傷疤。</p>
贖罪，是一條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路。</p>
而我，就是他們這條路上，最沉重的枷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