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或許是因為我救過他的命，薛重玉很依賴我，趕路時白天他與我同坐在一輛馬車里。</p>

    他偶爾會批閱奏折，但大多時候不是坐在窗邊打盹，就是在飲酒。</p>

    他有時候不像個皇帝，他太自由太散漫，衣服也不好好穿著，外袍有時候他心煩時，隨手一團扔在角落里，便不管了，在我面前敞著衣襟是常有的事。</p>

    但他說拿我當阿姐不只是說說而已，他在我面前自由散漫，卻從不會對我動手動腳，也不會因為我出身低微而將我當成奴婢對待。</p>

    我的衣食住行也與以往大有不同，我的身上現(xiàn)在穿的是蜀州進貢的絲綢長裙，頭上戴著他命人搜羅來的各色金簪絹花，那雙原本粗糙不堪的雙手，如今因為日日用牛乳浸泡，已經漸漸變得白皙光滑。</p>

    不只是手，我得整個人都在快速發(fā)生變化，我的臉頰不再滿是風霜而是精致的妝容，我干癟的身材因為伙食吃得好也漸漸豐滿起來。</p>

    有時候對著銅鏡時，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也會覺得陌生，我好像一日比一日更好看了，變得更像那些高門大戶養(yǎng)出來的貴女……</p>

    這一點薛重玉葉發(fā)現(xiàn)了，并且引以為傲：「阿姐，我不會讓你后悔跟我走的�！�</p>

    這些天，每到夜里他都會爬上我的床，什么也不做，就乖乖地躺在我身邊枕在我的胳膊上，他說只有在我身邊，他才能一夜好眠。</p>

    我漸漸也習慣了與他共眠，因為只要他睡得好，他第二日就會心情好，相對的侍從們日子都要好過得多。</p>

    有侍從說，已經好久沒看到陛下殺人了。</p>

    然而馬車臨近都城時，薛重玉有天夜里忽然不肯見我，他把自己關在客棧的房間里，說他今夜獨自入睡即可。</p>

    我問他身邊的侍從：「他這是怎么了？」</p>

    侍從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聲對我說：「陛下怕是又犯瘋病了，陛下瘋起來見人就砍，今日怕嚇到姑娘，所以他命人將自己捆了起來，應當明日就沒事了……」</p>

    侍從讓我遠離，免得被他房間里發(fā)出來的喊叫聲嚇到。</p>

    看著周圍不自覺退遠些的侍從，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本該離開，可一想到他待我如此好，他喊我阿姐，他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溫暖，我就不想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開，我在其他人都退得遠遠的時候，偷偷來到了門前。</p>

    我沒有貿然推門進去，只是站在門外等候，里頭不時傳來幾聲痛苦的呻吟或者吼叫。</p>

    不知過了多久，“嘭！”的一聲是薛重玉從床榻上滾下來的聲音，然后是屋里東西“乒乒乓乓”砸了一地的聲音，他似乎不小心碰倒了桌子，摔碎了成套的茶具，也不知道那些茶具的碎片是否會弄傷他？</p>

    我怕他弄傷自己，顧不上其他，我推門進去：「重玉！」</p>

    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我手上提著一盞油燈，我用油燈點燃了窗臺邊的蠟燭，借著燭光隱約可以看到那道蜷縮在角落里的身影，我舉著蠟燭走過去，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滿是亂發(fā)，雙眼猩紅可怖，嘴里不斷地喊著：「去死！去死！都去死。」</p>

    而他的雙手早已被麻繩勒出了長長的紅痕，左臉更是被瓷器的碎片割開了一道口子。</p>

    往日在我面前矜貴如孔雀的男人，現(xiàn)在看著可憐極了。</p>

    我趕緊將他扶了起來：「重玉，薛重玉你還好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