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因?yàn)橥粞┑尼槍Γ以趯W(xué)校的處境愈發(fā)艱難起來。</p>
她的手段比沈燁要狠得多,往我放體育服的柜子里扔針,把我關(guān)在廁所門里淋水,搖著我儲物柜的鑰匙耀武揚(yáng)威,把我的筆記扔進(jìn)了學(xué)校的人工湖里。</p>
我氣喘吁吁從工程部拿回新鑰匙時,晚自習(xí)鈴聲已經(jīng)打響。班主任叫住我,咄咄逼人:“蘇楠,你去哪兒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p>
我停下腳步,訥訥道:“我去配鑰匙了。”</p>
他皺緊的眉頭舒緩了些,嘴上不饒人:“馬上就要高考了,還這么丟三落四,浪費(fèi)時間�!�</p>
我百口莫辯:“不是我弄丟的,是……”</p>
他大手一揮,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小女生心思,你回去吧。”</p>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汪雪是藝考生,她文化課考過了就行,再不濟(jì)也有她家兜底。蘇楠,你只有高考一條路,不要被情情愛愛的絆倒了停滯不前�!�</p>
我抬起頭盯著他的背影,嘆口氣,委屈極了。</p>
高三以來,汪雪和她的小團(tuán)體不斷給我使絆子,令人心力憔悴。教導(dǎo)主任不管汪雪,隨隨便便以一句小孩之間不懂事,斥責(zé)我們要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p>
我怎么不懂事,我已經(jīng)很懂事了。</p>
大顆大顆的淚珠涌了出來,我被汪雪折磨得再狼狽也沒有哭過——但偏偏是今天。我人生僅有一次的十八歲,在人工湖和教室之間磨滅掉了全部精力與希望。汗水打濕了我的衣服,扎好的馬尾松松垮垮地塌了下來,頭發(fā)凌亂。</p>
晚自習(xí)時刻,整個校園都是安靜的。我找了個角落,不敢發(fā)出聲音,像舔舐傷口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難聽的嗚咽,又盡數(shù)吞了下去。</p>
走廊從遠(yuǎn)到近腳步聲音忽然打斷了我所有情緒,我慌忙止住淚水,雙手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模糊之間,看見了沈燁面無表情的臉。他盯著我,第一次沒有帶上嘲諷的白眼。</p>
“汪雪是過分了點(diǎn),你別太在意她�!�</p>
我咬緊下唇,逼著自己忍住還沒來得及收住的哭腔。</p>
我不愿意在沈燁面前落淚,爸媽剛?cè)ナ滥且欢螘r間我總哭,晚飯幾乎是眼淚拌飯吃完的。沈燁不耐煩地在飯桌上扔給我一包紙說,鼻涕眼淚,也不嫌惡心。</p>
從此之后我很抗拒在他面前流淚。</p>
他扔給我一包紙:“我真沒想到她這么過分,你……她只是被寵壞了些�!�</p>
我驀地覺得可笑。</p>
“汪雪真好啊。”</p>
我自顧自道:“這么多人給她找借口,讓我不要嫉恨她�!�</p>
“可是憑什么呢,就因?yàn)橐粋日記,我就被她淋水放針扔作業(yè)?我有什么錯嗎。”</p>
我冷笑著抬起頭:“沈燁�!�</p>
“忘了啊,你也是那些人之一�!�</p>
沈燁微怔,張了張嘴:“我不是這個意思……”</p>
“還有,那什么,嗯,就你那個日記�!�</p>
他撓了撓鼻尖:“那不是我貼的�!�</p>
“我那天晚上看到那個本子,以為是你的筆記,就拿走了�!�</p>
“我不知道汪雪偷偷翻我書包,她還把密碼鎖撬了,貼得到處都是�!�</p>
“反正……”他低聲罵了聲草,“我沒想到她這樣,對不起……你能別跟我爸媽說嗎�!�</p>
我嘴里發(fā)苦,覺得他太草菅人命了些:“沈燁,你真的很掃興�!�</p>
“帶著你的汪大小姐離我遠(yuǎn)點(diǎn)成嗎,我求你了�!�</p>
要不是他,汪雪頂多斜著眼睛看我,絕對不會把我從樓梯上踹下去。</p>
沈燁煩躁地?fù)狭藫项^:“反正隨你怎么想吧。”</p>
他扔下一個盒子,“爸媽讓我給你的�!�</p>
墨藍(lán)色的禮盒上包裝好了鵝黃色的綢帶,手寫的信被粘了上去,封口處用火漆印封了邊。</p>
我愣了一下。</p>
他的聲音消散在空氣里,隨著空氣波進(jìn)入我的耳朵:“那個下面是我的,晚上回家保姆給你做了蛋糕。嘖、生日快樂�!�</p>
他揚(yáng)長而去。</p>
我無數(shù)次告訴自己,熬完高中就好了。高中畢業(yè)后,我便可以繼承我爸媽留給我的遺產(chǎn),從沈家出走。</p>
但沈家父母是很好的人,他們在我十八歲這天從東京飛了回來,把所有東西盡數(shù)歸還。</p>
餐桌上,沈叔叔遞給我一堆銀行卡和文件,律師就在旁邊。</p>
他說:“楠楠,叔叔把你爸托付給我的東西還給你�!�</p>
“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p>
沈燁在一旁安靜地吃蛋糕,一言不發(fā)。</p>
沈燁的禮物是一幅拼圖。</p>
他似乎向沈母打聽了我的夢中情校,我看著封面的示意圖,泉水潺潺,柳枝舒展,分外美麗。</p>
只可惜在父母去世后,我去意已決。</p>
我摸了摸封面遒勁有力的校訓(xùn),將拼圖倒在了地上,一千片,一大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