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把羊皮襖穿在身上，嚴(yán)絲合縫，暖意從皮膚滲入心底。</p>

    這是八年來，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冬天也可以是溫暖的。</p>

    新疆的冬天，比我想象中更冷，也更漫長。</p>

    但日子再苦，也比在那個壓抑的家里要舒坦。</p>

    我被分在連隊的會計室，每天算賬、記工分。</p>

    工作不累，但繁瑣。</p>

    起初，大家看我像看個瓷娃娃，怕我干不了活。</p>

    但我很快，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p>

    我利用自己的知識，重新整理了混亂的賬目。</p>

    設(shè)計了更高效的工分記錄表，大大減少了出錯率。</p>

    漸漸地，大家對我的看法也變了。</p>

    他們不再叫我“上海來的嬌小姐”，而是親切地喊我“孟會計”。</p>

    顧遠帆所在的農(nóng)機站離我們連隊不遠。</p>

    他常常會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來看我。</p>

    有時，是送來幾本他托人從北京淘來的舊書。</p>

    有時，是帶來一些農(nóng)機站改良的新工具，問我有沒有什么好建議。</p>

    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p>

    他懂我的驕傲，也心疼我的故作堅強。</p>

    和他在一起，我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別人生存的孟挽月。</p>

    而是一個，有價值、被需要、被尊重的人。</p>

    這天，他不知道從哪里弄來兩張電影票，是蘇聯(lián)的老電影《鄉(xiāng)村女教師》。</p>

    “晚上一起去看？”他把票遞給我，耳根有些泛紅。</p>

    我笑著接過來：“好啊�！�</p>

    電影院是露天的，一塊白布，一臺放映機，就是全部。</p>

    風(fēng)很大，吹得人直哆嗦。</p>

    電影放到一半，我的手腳已經(jīng)凍得沒什么知覺了。</p>

    突然，一只溫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手背。</p>

    是顧遠帆。</p>

    他的手很暖，掌心帶著一層薄薄的繭，是常年和機械打交道留下的痕跡。</p>

    我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p>

    “別動……”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屏幕，聲音很低，“一會兒就暖和了。”</p>

    我僵住了，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p>

    電影的后半段演了什么，我一點也沒看進去。</p>

    手心很暖，心里也很暖。</p>

    回去的路上，我們并排走著，誰都沒有說話。</p>

    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p>

    快到宿舍時，他突然停下腳步。</p>

    “挽月……”他看著我，目光灼灼，“我喜歡你�！�</p>

    “我知道你心里有過去，有放不下的人和事�！�</p>

    “我愿意等，等到你愿意把過去放下，回頭看看我�！�</p>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p>

    回到宿舍，我收到一個新的包裹。</p>

    沒有信，只是一包花椒種子，旁邊用鉛筆寫著幾個小字：耐旱，鹽堿地可活。</p>

    新疆的土地鹽堿化嚴(yán)重，很多蔬菜都種不活，花椒倒是稀罕物。</p>

    我下意識地以為，這又是父親托人捎來的。</p>

    我把種子小心地收好，心里想著等春天來了，就在宿舍門口開一小片地，試著種下它們。</p>

    或許，我也該試著讓一些新的東西，在我心里發(fā)芽了。</p>

    周建國，這一次，我要徹底跟你說再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