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嫵只覺得她在故意刁難。</p>
這首曲子是他親自所譜，日日在練，又怎會漏兩個音？</p>
還未等西嫵反駁，就聽顧涼繼續(xù)道，“最重要的是，曲有相思意，郎無相思情——”</p>
“你從未入曲中，又如何能彈出那哀怨婉轉(zhuǎn)之情？”</p>
西嫵這下臉色都有些難看了。</p>
這番話，便是在直說他彈得不好。</p>
他自小習(xí)琴，連樂師都夸他天資聰慧，除清羽公子外幾乎無對手，來到杏花雨后也是眾星捧月，這還是頭一回被客人如此不客氣的點評。</p>
氣氛瞬間僵滯了下來。</p>
“本小姐倒是要看看是誰在這里大放厥詞？！”</p>
不遠(yuǎn)處，一艘絲綢裹身、妝金點銀的豪華船只上，緩步走出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女子，身形高挑，玉冠挽發(fā)，周圍還簇?fù)碇蝗簢\嘰喳喳的跟班。</p>
單看這排場，至少比孫瑛這兵部尚書的背景還要硬得多。</p>
孫瑛看清那女子的樣貌，附到顧涼耳邊說道，“她叫齊婉，是內(nèi)閣齊大學(xué)士家的庶女，雖是妾侍所出，但她自小受寵，慣會拿腔作調(diào)的，囂張得很�！�</p>
在大乾，內(nèi)閣就是權(quán)力中樞。</p>
雖不直接轄理六部，但女皇寵信，政見直接上達(dá)天聽，是文官們做夢都想擠進(jìn)去的地方。</p>
是以，內(nèi)閣里的臣子地位在文官里自然也是水漲船高。</p>
顧涼斂眉，細(xì)想了下這個名字。</p>
隱約記得原書里提過，齊婉是大皇女派系的人，不過，因為辦事總拖后腿早早便被大皇女拋棄，后來還膽大妄為敢調(diào)戲李云霽的男人，直接被流放了。</p>
哦。</p>
那定位也是個炮灰了。</p>
“原來是顧參將家的廢物啊�！饼R婉譏笑一聲，“就你這樣連舉子都考不中的，也敢在這胡言亂語？”</p>
顧涼看向?qū)O瑛。</p>
孫瑛不屑的撇了撇嘴，低聲說道，“不就是前年剛中了舉，還是走齊家關(guān)系，末幾名增補(bǔ)進(jìn)去的，生怕別人不知道�！�</p>
顧涼從善如流，“齊三小姐教訓(xùn)得是�！�</p>
她記得齊家只有兩位嫡女。</p>
這位庶女正是排行老三。</p>
齊婉一噎，沒想到顧涼這個鋸嘴葫蘆似的廢物居然還敢抬杠，明里暗里的譏諷她出身。</p>
惱怒地冷笑一聲，“顧廢物，你不是說西嫵公子的曲不好嗎，不如自己上去彈奏一番，讓大家也好評議評議�！�</p>
“是啊，不然你口說無憑，倒像是在為難一個弱男子！”</p>
“快上去吧你，還是怕了不敢去奏，因為自己分明就是不通音律！”</p>
齊婉周圍附庸的人也跟著挑釁。</p>
孫瑛臉色一黑，“齊三小姐還請放尊重些。”</p>
真是笑話。</p>
顧涼好歹也是個正經(jīng)官家的嫡女，上臺學(xué)個伶人奏曲像什么樣，羞辱嗎！</p>
“不過是個廢物，也值得孫瑛你這么維護(hù)�！�</p>
齊婉語氣咄咄逼人，食指盛氣凌人的指著顧涼的鼻子，“本就是她先刁難，你也不瞧瞧西嫵公子都被欺負(fù)成什么樣子了？今日若是不道歉，本小姐定饒不了她！”</p>
顧涼斂眸，晃了晃有些發(fā)暈的頭，強(qiáng)打起精神，轉(zhuǎn)頭看向西嫵。</p>
見他單薄一人，孤身立于臺上。</p>
心下暗忖，這人原沒必要卷進(jìn)她們這些看客的爭執(zhí)。</p>
她并未說西嫵的曲不好，僅是覺得有幾分遺憾而已，卻也確實不應(yīng)該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指出他的問題。</p>
實在不禮貌。</p>
“抱歉，我并非刁難，但也確是我失禮在先。”</p>
顧涼朝他拱手道歉，語氣誠摯的問道，“西嫵公子，可想知道那兩個音在何處？”</p>
西嫵看著低下頭道歉的女子，微微一驚。</p>
他沒想到顧涼會主動至此，女子向來倨傲，哪怕是錯了也決計不可能認(rèn)。</p>
可她語氣磊落大方，神情坦然，倒像是真只是看出了他曲中的不足，于是彎腰屈膝回了禮。</p>
“還請顧君指點一二�！�</p>
顧涼看著他，“好�！�</p>
于是讓船夫?qū)⒋窟^去，自己伸手扶住臺階跨步邁了上去，學(xué)院的白袍汲了湖水，濕噠噠的吸附在她靴子上，很是不雅觀。</p>
顧涼卻毫無所覺。</p>
孫瑛和賀冬二臉懵逼的看著自己這個發(fā)小，都有種不妙的預(yù)感。</p>
顧家那一群舞槍弄棒的，怎么可能有耐心教顧涼這種風(fēng)雅之技？</p>
哪怕她真是自學(xué)成才，就憑著那點三腳貓的琴技，跟西嫵比，那不也是自取其辱嘛？！</p>
也不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顧涼怎么的就敢直接莽上去了。</p>
孫瑛轉(zhuǎn)頭瞧見方才顧涼那位置下堆滿的酒壺，差點沒咬碎后槽牙。</p>
“賀冬，你怎么灌她這么多！老顧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p>
難怪！</p>
酒壯三分膽，顧涼此刻估計已是爛醉如泥。</p>
孫瑛趕緊盯著臺上的顧涼，生怕她直接崴進(jìn)湖里了，那才是丟大臉了，見她扶著柱子，還算穩(wěn)當(dāng)?shù)呐郎狭伺_，心才塌下去幾分。</p>
但眼神這么迷離，明顯不在清醒狀態(tài)。</p>
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笑話！</p>
賀冬不背這鍋，“與我何干啊？我就遞給她三壺！剩下的全是她自個兒喝的。”</p>
孫瑛咬牙，“那你就由著她喝？明天要是她清醒過來，知道今晚的事，還不得撓死我！”</p>
“誰讓你光看美人去了，也不看著點她！你也有錯！”</p>
“我錯？今晚的宴飲你邀的！”</p>
“孫瑛你別無賴，不是你天天兒念叨讀書苦，哭天抹地求我?guī)е銇淼膯�！�?lt;/p>
顧涼無暇關(guān)注兩人的爭吵，她倚靠著亭邊的柱子，甚至覺得眼前的船只都開始出現(xiàn)重影，鼻腔里的氧氣也越來越稀薄。</p>
如果可以，她很想就地躺下睡覺。</p>
但既然都說了，那便要說清楚問題癥結(jié)在哪。</p>
她頓了頓，緩慢的吸了幾口清涼的湖風(fēng)，才讓混沌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