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沈鳶瞧見他時,笑了一笑,卻仿佛沒見著一般。
那蠢貨說:“是沈軍師的朋友?”
沈鳶抿唇一笑,淡淡說:“不過是認(rèn)識罷了�!�
他甚至以為沈鳶會比他爬得更快更高。
可他再次見到沈鳶的時候,是在那蠢貨打了敗仗,上萬人全軍覆沒的時候。
那是極其淺顯的一個陷阱,沈鳶不可能看不出來。
也定是勸阻過了。
可沒有用。
沈鳶是文吏,手中不掌兵,他磨破了嘴皮,好話賴話說盡了�?蓪㈩I(lǐng)貪功,不愿相信一個病秧子的話,那么他縱有一身的智計,也終究無可奈何。
沈鳶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zhàn)友一個一個死去的。
衛(wèi)瓚帶著自己的隊伍千里馳援時,是從尸骨山里撿回的沈鳶。
他險些以為沈鳶已經(jīng)死了,翻找尸體的手一直在抖。
卻終于蚊蠅亂舞的尸骨下里,將嘴唇皸裂、奄奄一息的沈鳶找了出來。
沈鳶看見他的一瞬間,紅了眼圈,嘴唇嚅動顫抖著,卻一滴淚也沒掉下來。
手中攥著一只斷臂的手。
眼中瘡痍比這戰(zhàn)場更甚。
他側(cè)耳去聽他的聲音。
只聽見細(xì)微干澀的喃喃。
沈鳶說:“我明明知道的�!�
他將沈鳶帶回自己營中,整整三天,吃什么吐什么,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第一次對他說好話,干硬的喉嚨發(fā)澀,只僵硬說:“不是你的錯。”
沈鳶仍是不說話。
他那時也沒有許多耐心,撩起簾就要走。
卻聽見沈鳶盯著頭頂?shù)膸ぷ�,用干啞撕裂了的聲音,一字一字問:“為何不是我的錯?”
“他們不曾如我飽讀兵書,也不曾如我錦衣玉食、食民谷糧�!�
“是我沒本事救他們�!�
“是我�!�
沈鳶說:“衛(wèi)瓚,他們本是保家衛(wèi)國來的,他們也有父母�!�
沈鳶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次無能為力。
摧毀一個人的才能,只需要一次又一次的無能為力。
沈鳶就會相信,他真的無能為力。
無論他怎樣攥著荊棘向上掙扎攀爬。
永遠(yuǎn)也看不到頭。
那他總有一天會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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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未燒盡的山火在馬蹄下滾燙,
越是山下,越是濃霧滾滾。
敵人以為在濃霧夜色之下,他們必不可能追擊,
哪怕有官兵相助,
只怕也忙著防火離山,是以個個兒都松弛懈怠。
只遠(yuǎn)遠(yuǎn)觀瞧了一會兒,衛(wèi)瓚便心里便有數(shù),
這些人并非死士,
而是一群雇傭而來的烏合之眾,身上連甲胄也無,怪不得不敢上門來襲擊。
便低聲囑咐:“待會兒不準(zhǔn)戀戰(zhàn),必要跟緊我,
只將他們中路沖斷,擒他們匪首便是�!�
“縱有盔甲護身,
戰(zhàn)場瞬息萬變,決計不可輕敵�!�
他將這些人帶來打架,
頭一件事,
就是得完完整整把人都帶回去。
這可不比戰(zhàn)場沖殺容易。
便斷然不能硬上,只能智取。
眾人便謹(jǐn)慎應(yīng)了聲,
先放趁黑一輪箭矢,惹得人仰馬翻。
又喝一聲“起”。
便是一時之間,
火鼓亂震,仿佛有千軍萬馬自霧中沖殺而去,
令人防得前防不得后。
敵人還來不及穩(wěn)住驚慌,便見衛(wèi)瓚攜銀槍沖殺而出,
如惡蛟出水一般,
撕開一道裂口,
后頭數(shù)人也隨之沖殺而出。
卻如龍擺尾一般,迅速隱沒回濃煙之中。
又是新一輪箭射。
這些人與他們不同,沒學(xué)過陣型金令,黑暗中不敢放矢,又不知衛(wèi)瓚等人方向,只怕誤傷了自己人,只在濃煙中亂了套。
濃霧滾滾,對方始料未及,衛(wèi)瓚提著槍,帶著人幾次沖殺,又令眾人高聲喊:“只擒匪首,余下不論!”
這般神出鬼沒的最是令人恐懼,人心一散,一群人很快便潰敗不成軍,落馬的落馬,逃亡的逃亡,四散而去。
只剩下零零星星十幾人。
又一一被挑落下馬。
烈火之中,正如沈鳶所說。
此戰(zhàn)必勝,且是大勝。
衛(wèi)瓚不追窮寇,卻是盯緊了那為首的黑衣男人,帶領(lǐng)眾人將余下幾人圍困此處。
昭明堂的學(xué)生,書念得實不怎么樣,但個個兒兵利馬壯,武藝傍身。
沈鳶的那個侍女照霜,使得一手好劍,上馬殺敵毫不手軟,衛(wèi)瓚粗粗看了一眼,覺得比昭明堂這些人倒還要厲害些。
想來是那小病秧子自己使不得劍,上不去馬,便將一顆練武的心都放在了照霜身上,一招一式都是教得精準(zhǔn)利落,殺伐決斷,看得唐南星那傻子嘖嘖稱奇,“哇”了好幾聲。
衛(wèi)瓚見他那樣就來氣,喝了一聲:“再分神就滾回去!”
唐南星這才閉了嘴,卻是一個手頭不穩(wěn),讓那無手的男人看準(zhǔn)了這個空當(dāng),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刀劈來,唐南星慌忙閃避,便讓這男人一個疾沖而去,隱沒進了霧里,逃的沒了蹤影。
這時才顯出一群學(xué)生郎的青澀。
唐南星此時面色發(fā)白,道:“瓚二哥,我讓那人跑了……”
此時濃霧,逃了的人往哪兒走,很快就看不清了。
若四散去追,只怕更是昏招。
眾人正在面面相覷之間。
卻忽得聽一聲簫聲,自霧中嗚嗚咽咽傳來。
衛(wèi)瓚驟然面色一頓。
卻是照霜忽地向衛(wèi)瓚一拱手道:“是往北邊,陣型勿變,我獨自去就好。”
她這一夜不多開口,開口卻有幾分軍營里的味道,叫眾人輕忽不得。
見衛(wèi)瓚點了頭,照霜便馳馬往北,匆匆而去。
這頭只余下幾個殘兵,不多時便被昭明堂眾人綁了去,卻是那簫聲縷縷不斷,忽高忽低,聽著不似是曲聲,卻仿佛是指路之信。
衛(wèi)瓚越聽面色越黑,待手頭之事停當(dāng),便令眾人原地待命,自己迫不及待縱馬,往起簫之處奔去。
不多時,簫聲便停。
卻是衛(wèi)瓚騎著馬,撈下了一個面紅耳赤、罵罵咧咧的人來。
眾人凝神去看,才驚訝道:“沈折春?”
沈鳶被衛(wèi)瓚強行提在馬上,放在身前,低聲道:“衛(wèi)瓚,你放開我!”
衛(wèi)瓚的聲音卻冷森森:“沈鳶,誰準(zhǔn)你來的?”
沈鳶淡淡道:“小侯爺還真拿自己當(dāng)將軍了,我又不是你的兵,愛去哪兒去哪兒�!�
“我在山上盯著了的,東南都有火勢,那人逃也只能往北邊兒逃,只去等他撞到照霜劍上便是�!�
衛(wèi)瓚還欲再說,卻聽得霧中馬蹄聲疾響。
照霜卻提著那黑衣男人,噗通往地上一扔。
手筋腳筋俱斷。
沈鳶眼睛一亮,道:“毒藥呢?”
照霜干脆利落道:“已卸了�!�
眾人一看,才發(fā)覺,這黑衣男人竟是連下巴都被卸了,這才發(fā)覺照霜的狠辣之處。
倒退兩步,在姑娘周圍讓出了一個圓圈來。
沈鳶勾了勾嘴唇,幾分得意道:“干得好�!�
還想再問兩句,便聽衛(wèi)瓚揚聲下令:“綁了的人抬回去�!�
“回去路上不要懈怠,以防他們還有后手�!�
沈鳶說:“應(yīng)當(dāng)沒了,我盯了好一陣子的,的確都是逃下山了�!�
衛(wèi)瓚沒理他。
沈鳶又碰了碰他,說:“你倒是放我下來,我跟照霜乘一匹就是了。”
“你這樣帶著我算什么?”
衛(wèi)瓚卻一手箍緊了沈鳶的腰,在沈鳶耳邊啞聲說:“沈鳶,你別惹我惱�!�
他許久未直呼過沈鳶的姓名了。
驟然一喊,這小病秧子竟一頓,顯然是嗅到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沈鳶幾分心虛,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半晌小聲地“哦”了一聲,生怕當(dāng)初去廟里求的一身平安符今天就要用上了。
衛(wèi)瓚是沉著臉回去的。
昭明堂眾人倒是歡天喜地,雖是多多少少都受傷掛彩,卻是頭一回參與大型群毆,高興快活得活像是郊了個游。
回去決計要吹牛,幾十人對百人,毫發(fā)無傷,輕松俘獲賊首。
至于這百人皆是些烏合之眾,只怕便更沒人提了。
唐南星哭喪著臉跟在后頭,顯然就是他責(zé)任最大,若不是沈鳶盯著,險些這匪首就要讓他給放跑了,是以讓同學(xué)調(diào)侃了一路。
這恥辱只怕在武將之間要傳上個幾十年,等他年老力衰,還是會有老將顫巍巍說:“那個唐南星啊,當(dāng)年為了看姑娘……險些把賊頭兒給放跑了,自己也差點被刀劈了……”
衛(wèi)瓚實在沒有時間去責(zé)怪他。
只將賊人和一應(yīng)事務(wù)都安排好,又將一應(yīng)巡邏防衛(wèi)安排下去。
叫了有傷的都去包扎,沈鳶那小侍女這時倒用上了。
此時便已過了四更。
衛(wèi)瓚強壓著情緒,將這一套事情忙完,自己未覺著時間流逝,卻見著那小病秧子漸漸松了口氣,似乎是以為這事兒過去了,趁著無人注意,悄悄就要往房間挪。
一步、兩步。
好容易挪到門口。
衛(wèi)瓚便幽靈似的從他身后冒出來。
沈鳶一個激靈,以咳嗽掩飾了一聲,說:“忙完了?”
衛(wèi)瓚冷笑一聲說:“忙完了。”
便反手將那正準(zhǔn)備開溜的沈鳶捉進了房,門一關(guān),反手就按在了門板上。
衛(wèi)瓚很難忘記他將沈鳶捉下來的時候那一幕。
他馳馬上山丘。
一抬頭,便見皓月當(dāng)空,一片焚燒過的焦土之上,一白衣小公子手執(zhí)洞簫而立,垂眸注視著戰(zhàn)場。
風(fēng)一起,便是背后未盡的火星在忽明忽滅,戰(zhàn)場的火灰繾綣在他的袖間。
他卻柔情如江南情郎立于烏篷舟頭,簫聲嗚咽,喁喁傳情。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不外如是。
他見了一眼,便心神動蕩,卻又叫人后怕得厲害。
是以剛一進門兒,他便一手將沈鳶扣在門上。
這姿態(tài)幾乎于審問了,衛(wèi)瓚忍了一口氣,壓著火跟沈鳶說:“沈鳶,你方才怎么敢一個人過來?”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四處逃命,我都不令他們?nèi)プ��!?br />
夜戰(zhàn)尤其怕分散,他幾番喝令昭明堂這些人不準(zhǔn)去追逃兵,怕的就是落單遇險。
哪知一回頭,他最憂心的沈鳶,就立在他頭頂上涉險呢。
沈鳶卻絲毫沒有反省之意,反而眸底暗藏幾分得色,說:“衛(wèi)瓚,你未免小看我了,我是算過了地形的�!�
“那個位置很安全�!�
說著,竟低垂著眼皮,緩聲細(xì)語給他分析起地形的妙處來。
衛(wèi)瓚卻是連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只見那小病秧子說話間,那微紅的唇一張一合,眉宇間也得意放肆。
倒與那夜客店,沈鳶有意挑釁他時幾分相似。
那時沈鳶說,激了他又如何。
他怕驚了他,忍著不碰他,有意捧著這小病秧子得意些。
卻現(xiàn)在好了。
得意了,也膽大妄為了。
沈鳶繼續(xù)說:“而且夜戰(zhàn)本就需要一個人在高處瞭望,我視力極佳,恰好該擔(dān)此任�!�
“退一萬步說,縱有險情,照霜也能聽懂我的簫�!�
衛(wèi)瓚心里更是冷笑一聲,好樣的,怪不得讓他帶著照霜。
原來竟是那時候就想好了要跟來。
他胸膛微微起伏,已是忍氣得厲害,偏偏這小病秧子還要再辯。
于是一開口。
他便吻了上去。
尾音被吞沒在唇齒之間。
這是第一次發(fā)覺。
伶牙俐齒的沈鳶,卻有一條笨拙又柔膩的舌。
擰巴著掙扎,捉緊著他的襟口,甚至在他唇角咬出了傷口來。
卻還是被他捉著,將那柔軟的一截舌尖嘗了又嘗。
衛(wèi)瓚第一次同人這般親密,卻是著了迷似的,只分開不到一息之?dāng)?shù),便忍不住又一次吻上去。
捉著沈鳶一次又一次糾纏。
待這小病秧子沒了力氣,唇已被他含吮得又濕又軟。
他喜歡極了。
連那惱火勁兒都沒了,像吃了滿口香甜的糖果,心尖兒也跟著喜悅酥軟。
卻忽得聽到門外輕輕的叩門聲。
是照霜問:“公子可受傷了么?要叫知雪來看看么。”
姑娘的聲音柔和穩(wěn)妥。
卻驚得小病秧子便震了一震,如夢初醒似的,下意識掙扎了起來。
卻被他整個兒拉進懷里。
又一次銜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