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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慈寧宮中。

    年近四十的姜太后靠在榻上,小宮女跪著替她揉捏腳心。

    珠翠壓著她烏黑的鬢發(fā),眉眼仍見幾分當(dāng)年艷壓后宮的絕色,保養(yǎng)得宜的皮肉看起來并不老,甚至同成景帝走在一起,更似姐弟,不似母子。

    但眼中的倦怠感卻透露出她的年紀(jì),以及她在宮中浸淫多年的痕跡。

    她閉著眼,緩聲道:“跪了多久了?”

    貼身宮女張姑姑低聲道:“已有兩個時辰�!�

    姜太后嗯了聲:“帶他去換身衣裳再進(jìn)來�!�

    不多時,換了身月白衣裳的虞欽,被張姑姑領(lǐng)到了太后身前,他跪了下來。

    鑲嵌珠寶的藍(lán)色甲套,勾住了他的下頜,虞欽順著力道抬起了臉,眼睫仍是恭敬低垂。

    姜太后道:“你和宴家那小子打起來了?”

    虞欽面色不變,甚至不見多少惶恐:“太后恕罪!”

    姜太后笑了起來:“你何時真的知錯,不過是敷衍哀家罷了�!�

    “也罷,此次云洲剿匪,哀家已為你爭來機(jī)會,你同宴云何一同出使云洲�!�

    虞欽垂頭應(yīng)是。

    女人的手滑過他的臉頰,留下馥郁的熏香,細(xì)膩的觸感,同那雨中的炙熱不同。

    一方冰冷,一方粗野。

    說罷,太后抬眼示意,屋中的宮女悄然起身,退了下去。

    虞欽站起身,行至桌前,那里已經(jīng)擺下一臺古琴,他望了眼太后,信手撥弦。

    他與太后二人單獨相處之時,不常說話,太后也無需他說話。

    因為他聲音不像,唯獨一張臉,像足了七分。而剩余的三分,太后很是厭惡。

    琴聲悠然中,姜太后閉眼道:“哀家聽聞,你和宴云何是同窗�!�

    虞欽低聲應(yīng)是,太后又道:“關(guān)系如何?”

    “極差�!庇輾J簡潔明了道。

    太后徐徐睜眼:“即是如此,若哀家讓你殺了他……”

    話音未落,琴弦突兀斷開,發(fā)出刺耳鳴聲。

    虞欽望著這斷開的古琴,血液敲在古木的聲音很輕,在顫動的余音中不甚清晰。

    太后探究地望著他,輕聲笑道:“寒初可是舍不得?”

    “何時,何地�!彼粠Ыz毫情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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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云何,字淮陽。虞欽,字寒初。取自宋代詩人向子諲的《虞美人·淮陽堂上曾相對》淮陽堂上曾相對,清寒初溢暮云收。

    第十章

    宋文站在庭中,看著仆從們來來往往,給宴云何收拾行李。

    宴夫人雖然生氣宴云何回京沒多久,又要離開,但是她的貼身侍女紅蕓,卻同宋文站在一塊,幫宴云何收拾行囊。

    常用的茶,愛吃的點心,穿慣的衣服,還有路上消遣用的話本,連熏香都給備上了。

    也是因為宴云何此次出行,雖說是前往云洲剿匪,但也不像在邊疆待著那般苦,準(zhǔn)備的東西路上也能用得著。

    宴云何好不容易從房間出來,被親娘訓(xùn)得滿頭是包,正不悅著,看見放在庭中的幾個大箱子:“帶這么多做什么!我是去帶兵剿匪,不是游山玩水!”

    宋文看宴云何那模樣,就知道他挨訓(xùn)了,哄道:“都是大人日常用慣的,路上不一定能買到,多備些以防萬一。”

    “準(zhǔn)備幾套換洗的就成�!毖缭坪伟櫭嫉�。

    宋文看了看那些箱子:“總要準(zhǔn)備一輛馬車吧�!�

    宴云何往箱子里翻出幾套衣服:“就帶這些,馬車腳程太慢,我要騎馬�!�

    去云洲前,他需從兵部領(lǐng)調(diào)兵用的旗牌。到了地方,還要探清云洲局勢,才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做,是否要從與云洲相鄰的開平調(diào)兵。

    此行不可過于張揚,以免打草驚蛇。能折騰到當(dāng)?shù)刂h被迫求助朝廷,這些流寇不可小覷。

    宋文見宴云何這也不帶,那也不帶,心都涼了半截,忍不住問道:“大人,那你會帶上我嗎?”

    宴云何嫌棄道:“帶你做什么,你功夫不好,要是遇上流寇埋伏,還得分心救你�!�

    雖說太后派虞欽同他一塊前往云洲,顯然不懷好意,可虞欽武功高強,起碼不會拖他后腿。

    宋文垮起個臉,轉(zhuǎn)身進(jìn)屋了。

    宴云何被自個長隨甩了臉子,尷尬地望著紅蕓:“你看看他,說都說不得了�!�

    紅蕓掩唇而笑:“少爺你去邊疆這么多年,不止夫人掛念你�!�

    宋文同宴云何一塊長大,情誼深厚。宴云何當(dāng)年參征是偷偷去的,沒有經(jīng)過任何人同意,自然也沒帶上宋文。

    一走便是多年,直至今年才回京城。

    紅蕓不解問道:“少爺,繼承永安侯的爵位不好嗎,為何要這般拼命。”

    她雖是女子,卻也知道戰(zhàn)場無情,更何況宴云何一開始隱瞞了身份,是從小兵做起,更是危險。

    宴云何無所謂地笑了笑:“永安侯不過是虛名罷了,真出了什么事,一點用都沒有�!�

    紅蕓不懂什么是有用,她只知世襲爵位,只要不犯嚴(yán)重過錯,皆能安然無恙。

    八年前那場令京中風(fēng)聲鶴唳的謀逆案,永安侯府都沒被卷進(jìn)去,這正是說明,不入朝堂才能安然無恙。

    宴云何偷偷參軍,令侯爺勃然大怒,一度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宴云何在邊疆掙得一身功名,侯爺便松了口,數(shù)次送信到邊疆,宴云何都不肯回來。

    最后還是侯爺過世,宴云何才回了趟京城。

    卻也只在京城待了一個多月,那段時間,紅蕓能明顯感覺到宴云何變了。

    曾經(jīng)肆意的少年,被淬煉得一身鋒芒,僅僅是坐在那里,都?xì)鈩萜热恕?br />
    她聽過夫人嘆息,說宴云何肖似祖父,連性格都一模一樣。

    宴夫人出身名門,祖父曾是開朝名將,為她訂下與永安侯府的娃娃親。

    她知道兒子選擇了多艱難的路,要見尸山血海,得經(jīng)殺戮無數(shù),被無盡的痛苦與孤獨磨練。

    但總得有人帶兵打仗,保家衛(wèi)國。

    如果宴云何有這樣的天賦,她不會阻止,侯爺與她不同,他不明白宴云何為什么不能安分守己,娶妻生子,平平穩(wěn)穩(wěn)度過一生。

    紅蕓仍記得宴云何剛回府的時候,異常沉默寡言,變得很愛飲酒。夜間也不許有人候在房中,只獨自抱劍入睡。

    后來才逐漸好了些,少爺臉上多了笑容,同他們也會說話打趣了,看起來像恢復(fù)成從前模樣。

    可紅蕓總覺得,與其說是恢復(fù),不如說是偽裝。

    宴云何不知紅蕓心中的擔(dān)憂,他在箱子里挑了些配飾,就算要輕裝上陣,打扮還是不能少的。

    他沒有和虞欽約定在哪會面,待他騎馬來到城門口,就見虞欽已經(jīng)候在那里了。

    同他一般輕裝便行,騎著頭高大黑馬,換了身樸素青衣。

    宴云何沒停下同人打招呼,實際上他跟這人也沒什么好說的。

    虞欽隨在他身后,一路無話,直至需要過夜休息時,兩人第一次產(chǎn)生交流與分歧。

    “驛站本就為出差官吏所用,為何不用?”虞欽不滿道。

    宴云何甩著腰間的玉佩,一副公子哥毛病發(fā)作的模樣:“我就是要住客棧,還要睡上等客房,你若不愿同我一起,也可以選擇留在驛站過夜。”

    開玩笑,驛站條件這樣差,住就不提了,他可不想在辛苦奔波一天后,還要從飯里吃出蟲子。

    宴云何從不在這方面為難自己,哪怕在邊疆那般寒苦之地,他也會想方設(shè)法改善條件。

    虞欽眉心皺得更深,他打量著宴云何,估量著第二日宴云何偷偷離開的可能性。

    宴云何和虞欽分工不同,互相獨立,彼此牽制,簡單來說,便是宴云何負(fù)責(zé)兵馬剿匪,虞欽負(fù)責(zé)監(jiān)察處決。

    但若是宴云何甩開他獨自行動,對宴云何來說無過,對虞欽來說卻是失職。

    宴云何不耐煩等他回答,馬鞭一揚,疾馳而去。

    直到進(jìn)了鎮(zhèn)里,發(fā)覺緊跟其后的虞欽,宴云何才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深冬夜里寒冷,虞欽學(xué)的那破爛功法,本就糟踐身子,整天面無血色。

    若還要在驛站那種地方呆著,無需宴云何親自動手,怕一晚上過去,就凍得一命嗚呼。

    宴云何同掌柜的要了一間上房,轉(zhuǎn)頭等虞欽也開好房,再一同用膳。

    哪知虞欽要了一間下房,旁邊就是通鋪間,人來人往,隔音不好,晚上睡覺呼嚕震天動地,這人能睡著?

    宴云何沒正形地靠在柜臺上,涼涼地說:“虞公子,你是故意睡在樓梯旁邊,好守著我嗎?要真想守著我,睡在我房里不是更好?”

    掌柜忍不住看了看站在柜臺前的兩位公子,果然都長得一表人才,人中龍鳳。

    尤其是這青衣男子,面貌實在優(yōu)越,掌柜開了這么多年的客棧,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

    方才剛一進(jìn)客棧,喧鬧的人聲都靜了靜。

    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此處,明里暗里,皆在打量。

    且聽另一位黑衣公子所說之言,這位虞公子竟是個好男風(fēng)的,還苦苦糾纏?

    掌柜八卦地豎起了耳朵,然而虞欽卻沒滿足掌柜的好奇心,將銀子壓在柜臺上,仍道:“一間下房�!�

    掌柜剛想收下銀子,那少得可憐的碎銀,被人狠狠一拍后,納于掌中。

    宴云何掏出一錠元寶,面色不好道:“兩間上房�!�

    剛進(jìn)入客棧時,多少人在偷看虞欽,不僅是掌柜發(fā)覺,宴云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又沒瞎,更不是死人,怎么會感覺不到。

    若目光似箭,虞欽怕都要扎成刺猬了。

    這人還要睡下房,睡什么睡!等著被人夜襲嗎!

    第十一章

    不等青衣公子的反應(yīng),掌柜立刻收下了銀錢,喊來小二送兩位貴客上去。

    小二應(yīng)聲而來,熱情地引著宴云何上樓,還問道:“客官想在房里用膳還是在大堂?”

    宴云何回首看著虞欽:“還不走?”

    虞欽緩緩行至他身邊,看不出心情好壞:“銀子要等回京以后再還你�!�

    宴云何懶得同他扯這些,就虞府那年久失修的狀況,加上零星幾個的老仆,虞欽的經(jīng)濟(jì)狀況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錢究竟花去了哪里,窮得叮當(dāng)響。

    難道跟了太后以后,只得了那件狐裘皮子?

    宴云何打量著虞欽身上的冬衣,用料普通,實用性有余,觀賞性不足。

    “小二問我們要在哪用膳�!毖缭坪伪具想在大堂用膳,因為這種地方雜七雜八的消息最多,亦可能有從云洲來的商客,能夠打聽一二。

    但想到剛剛虞欽在客棧里引起的注意,宴云何沖小二道:“就在屋里吃吧�!�

    虞欽不置可否,只因宴云何做決定的時候,從不會聽從他的意見,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來到房中,用膳沐浴,宴云何換了身衣服,來到客棧大堂。

    堂中仍坐著幾位大漢,正在飲酒。宴云何在軍營里呆了許久,最擅長同人侃天說地,尤其是加點美酒,借著酒勁正酣,沒什么話是套不出來的。

    幾位大漢也與他投緣,一位陳姓的大哥,便是鏢局出身,平日帶貨跑商。

    他聽到宴云何要往云洲去,不由咋舌:“小伙子怎么要去那種地方?”

    “我有個妹子嫁去云洲,前不久突然跟家里斷了聯(lián)系,我有點擔(dān)心,想去找一找她。”宴云何憂心忡忡道。

    陳大哥是個熱心腸的人,一聽宴云何是為了妹子,立即道:“那你還是趕緊去云洲看一看,現(xiàn)在云洲亂得很。”

    “我們雖說是干鏢局的,但沒幾個人敢接云洲的生意了�!�

    陳大哥好似覺得自己說得太嚴(yán)重,立刻找補道:“不過你妹子肯定沒事,傳聞那些山賊雖是匪類,但還挺講道義,是不動良民的。而且我聽說,朝廷好像馬上就要派人去清剿他們了�!�

    宴云何給陳大哥倒酒:“真的嗎?朝廷要派人這消息靠譜不?”

    成景帝才將任務(wù)派發(fā)給他,截至今日不到兩天,怎么就連江湖客都知道了朝廷派人過去了,從哪走漏的消息,傳播得還這樣快。

    陳大哥拍著胸口道:“怎么不靠譜,我就是混這一行的,連是哪個大人我都聽說了,好像是一個姓宴的小將軍,還有……”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了誰一般:“還有那個殺神�!�

    宴云何同樣壓低了聲音:“誰��?”

    燭火搖晃,客棧里的人漸漸少了,只剩下這個角落還亮著。

    氣氛也突然變得詭異起來,大家皆安靜下來,聽著陳大哥壓抑的腔調(diào)。

    “據(jù)說那殺神面容極其丑陋,最討厭別人看他,有誰敢多看他一眼,晚上就會有錦衣衛(wèi)去府里把那個人的眼珠子挖掉�!�

    “上到八十,下到八歲,只要落到他手里,通通就一個字。”陳大哥比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傳說殺神最喜歡在詔獄里,一邊看著人上刑,一邊吃肉。”

    有人聽到這里,忍不住道:“這血淋淋的,怎么吃得下去哦�!�

    陳大哥聲音都變得陰森起來:“你們知道他吃什么肉嗎?”

    宴云何都快憋不住笑了,但還是忍不住要接話道:“難道是人肉?”

    陳大哥驚訝地望著他:“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就吃人肉,剛剝下來越是新鮮熱乎的,他越喜歡�!�

    周圍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就在這時,有道聲音在旁邊傳來:“小二,來碟肉�!�

    眾人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轉(zhuǎn)頭望去,虞欽不知何時落座在旁邊的方桌上,頭發(fā)微濕披散,燭光攏著側(cè)顏,令人不敢直視。

    他迎著大家的視線,慢條斯理地將筷子放入茶水中清洗,語氣平靜道:“如果有人肉的話,那就更好了。”

    周遭皆靜,連小二都忍不住抓住了肩膀上的白巾,腦門上汗都出來了。

    這時宴云何的笑聲突兀響起:“小二,他開玩笑的,你給他上碗牛肉面就成�!�

    陳大哥也跟著干笑起來:“小兄弟,你這個朋友開玩笑都這么認(rèn)真,怪嚇人的�!�

    笑聲會傳染,恐怖的氛圍很快便一掃而空,陳大哥也沒再提云洲的事情,只一門心思讓宴云何喝酒。

    虞欽沒有參與,他吃完面后,便上了樓。

    宴云何吃了不少酒,還把陳大哥送回了他的房間后,自己才蹣跚地回到房間。

    客棧的格局相同,上房連成一排,宴云何只記得自己的房間位處中間。

    他出門前并未鎖門,走到中間的地方,輕輕一推,房門便開了。

    宴云何虛著眼來到桌前,倒了杯茶水飲下,才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床邊走去。

    他邊走邊脫,外袍腰帶,玉佩荷包,連上身的中衣都脫了,他喜歡光著身子睡覺。

    上房裝潢精美華麗,冬日的床幔厚重保暖,他抓著那厚重的床幔掀開,屈膝跪在床上,正要爬入。

    因酒精而遲鈍的神經(jīng),卻敵不過生來敏銳的本能。

    他一把抓住偷襲之人的手腕,正要回?fù)�,卻被對方反制,失了先機(jī),旋即被人重重?fù)サ乖诖采�,砸到了一樣堅硬的物體,背脊鈍痛。

    宴云何一把抓住了那物體,擋在偷襲人的喉嚨,試圖將人掀翻在地。

    但下一刻,他頓住了。

    因為他摸出了刀鞘的形狀,刀身較短,重量略輕,鎏金錯銀,是錦衣衛(wèi)常用的武器。

    這個客棧的錦衣衛(wèi)還能有誰,是剛才在眾人嘴中吃人血,食人肉的殺神。

    他適應(yīng)了黑暗,看清了壓制著他的人的模樣,正是虞欽。

    宴云何扯著嘴角干笑:“如果我說,我是喝醉了走錯房,你信嗎?”

    錚鳴聲響,虞欽在宴云何不防的情況下,將刀抽出,尖端抵住宴云何的喉嚨。

    宴云何順著那鋒利的刃,被迫抬起了下巴。

    從來囂張的宴大人,此刻也不得不說些討好的話語:“虞大人,別沖動,咱們還要一同辦差呢,你要是弄死我了,也沒法回京跟陛下交代啊�!�

    虞欽始終不言,頭發(fā)順著肩膀落了下來,撫在宴云何頰邊,沒有濃郁的熏香,卻又有股說不出來好聞的氣息,叫他有些癢,也有點熱。

    宴云何不敢動,感覺那刀從他下頜,緩緩滑至臉頰。

    這游走的路徑,竟有些熟悉,輕佻得不似虞欽,倒像是他自己會做出來的事。

    很快宴云何便意識到,這是上次他用火銃調(diào)戲虞欽時,玩過的花招,現(xiàn)下被人悉數(shù)奉還。

    “虞大人……”宴云何聲音都啞了,這種為人魚肉的感覺,實在不好,而且他們的姿勢過于尷尬。若是有任何變化,都瞞不過這身上人。

    虞欽用刀拍了拍他的臉:“宴大人,你是覺得一碗肉面還不夠?”

    宴云何咽了咽唾沫,艱難道:“虞大人,那只是些玩笑話�!�

    刀鋒微轉(zhuǎn),宴云何耳垂便浮現(xiàn)一絲血線。

    “人肉的滋味確實令人好奇,宴大人是否愿意讓在下……嘗一嘗?”虞欽慢聲道。

    第十二章

    咕咚,清晰的吞咽聲在黑暗中響起,宴大人慫了。

    過速的心跳不知是被耳朵的刺痛引起,還是被氛圍裹挾。

    厚重的床幔將這里隔出了密閉空間,虞欽的味道幾乎將他淹沒,生死掌握在他人手里的危險感,令血液極速涌動。

    “虞大人,想嘗我的肉……”他尾音低得幾近呢喃:“有點難呢�!痹捯魟偮�,刀鞘便抵住利刃,格擋時擦出火星。

    他們在床上你來我往,終于被宴云何尋了個空隙,擊飛了虞欽手里的劍,與此同時,他也忙不迭地把刀鞘一同扔了出去。

    兇器們前后消失在厚重的床幔外,砸在地上的聲音很響。

    宴云何松了口氣,正要說聲停戰(zhàn),喉嚨就被猛地掐住,他雙眸一沉,心想這是來真的不成?

    不過是喝醉了進(jìn)錯了房,不過是脫光了上錯了床,虞欽干嘛要這么生氣。

    宴大人理直氣壯地想著,還覺得虞欽過分小氣。

    狹小的空間不適合施展開大的動作,雖說宴云何的力氣要大過虞欽,但虞欽的身法不知從哪學(xué)的,異常刁鉆難纏。

    尤其是那時不時刺入他筋脈的冰冷內(nèi)力,與他所學(xué)功法相克,令宴云何愈發(fā)煩躁。

    打到后頭,已是動了肝火。

    他們相互撕扯著,一時宴云何在上,一會又被虞欽掀翻,膝蓋壓住他的腰腹,弄得他險些將剛才喝下的酒都給吐出來。

    “虞欽!”宴云何咬牙切齒:“不就是睡了你的床嗎,難不成你是個姑娘,才這般惱羞成怒?!”

    回應(yīng)他的是,狠狠砸向他右臉的拳頭。宴云何勃然大怒,打人不打臉,這一路辦的是公差,不知道要見多少官員,臉要是青了腫了,怎么解釋?

    難道要說是因為不小心上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大人的床,被打了不成?

    他腰腹用力,猛地暴起,將虞欽壓在身下,高高舉起拳頭,正要揮下。

    這時他卻看見了虞欽的眼,昏暗中異常清亮,毫不畏懼,冷冷地注視著他。

    宴云何咬了咬牙,一拳轟向虞欽身側(cè)的床榻。

    只聽一聲巨響,飽經(jīng)折磨的床榻終于坍塌,宴云何迅速地翻了出去,虞欽也及時捉住了床頭,穩(wěn)住了身體。

    安靜的客棧燃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大家都被這個動靜給驚醒了。

    宴云何用腳勾住了地上的中衣,挑起來利落地穿上,剛系上帶子,小二急促的拍門聲便響起:“客官,客官你沒事吧!”

    虞欽那張甚少透露出情緒的臉,此刻也出現(xiàn)了些許動搖。

    他望向宴云何,宴云何沒好氣地瞪他,仿佛在說,這下好了吧。

    小二又敲了好一會門,仍然沒聽到里面回話。

    宴云何還沒想好理由,就聽到一道熟悉的洪亮嗓音,醉醺醺地響起,是陳大哥。

    陳大哥說:“這是怎么啦,誰在這住著?”

    “好像是剛才跟你飲酒那位的同……”小二還未說完那個伴字,陳大哥便大驚道:“賢弟莫慌!大哥來救你了!”

    說罷他一腳踹開了房門,闖入房中,正好碰見點亮燭火的宴云何。

    陳大哥上前摸索著宴云何,眼尖地發(fā)現(xiàn)他耳朵在流血:“賢弟,可是有歹徒夜襲了你!”

    小二跟著一塊進(jìn)來,門外擠了三兩個好事者。

    眾人的目光都在梭巡一番后,皆定在了那坍塌的床上。

    小二驚呼一聲:“天啦,掌柜得心疼死,上好的梨花木床竟然就這么毀了!”

    這時,虞欽緩緩掀開床幔,從還未塌掉的那半截床板上起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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