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政斗!高端的政斗!戶部呢!就這么任由兵部搞你?】
戶部尚書:“陛下若認(rèn)為臣該去,臣便去,若認(rèn)為臣該留在京中,鎮(zhèn)守后勤,臣甘之如飴。只一樣,陛下,如今元日,不少案件自各地遞來交付刑部,京師之地的軍民詞訟、各處州府上交的疑難案件,尚等著刑部十三司處理,尤其還會出現(xiàn)地方軍民越關(guān)赴京訴告案件,若刑部全離了京,艱難尋來的地方軍民豈不陷入絕望?”
刑部尚書急眼了。
怎么他打你你就來打我��!
然后刑部尚書也開口了。
接下來,大大小小官員簡直大開眼界,尤其是地方來的武官,眼睛都瞪直了。
你們中央文官一個個都把三十六計玩的這么順溜的嗎!
連美人計都使出來了——
禮部尚書:“你們都打算讓自己部門侍郎留在京中辦公,有重要事宜再快馬加鞭送往行在,禮部這邊卻是不行的,禮部侍郎是我的左右手,諸般事宜離不得他,要么尚書與侍郎留在京師,要么一同隨行�!�
——至于公務(wù),像這種帶著文武百官一起流動辦公的情況,公務(wù)會通過驛站送到皇帝和各個官員手上。
【懂,不拆賣,捆出�!�
昏昏欲睡的大將軍一個激靈:“陛下!臣以為此次出行在本朝未有前例,各方禮儀之事皆需尚書把關(guān),禮部隨行,必不可缺!”
自從大將軍破罐破摔當(dāng)庭說自己和禮部侍郎睡過后,兩人索性昭告天下自己出柜了,別的地區(qū)不知道,但反正京師這一畝三分地,都懂兩人的關(guān)系。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
我看是你必不可缺吧。
“呵呵。朕知道了,站回去�!�
朕都不能帶妹子,你還想帶弟弟?
六部各顯神通,最后由皇帝一錘定音——
“丞相留守�!�
畢竟太子跑了。
“工部尚書留守�!�
畢竟留清坊真的很重要!正好趁著小白澤離京的時候把它弄好。至于什么修路看大壩,多帶幾個匠人也能做。
“禮部尚書留守,若將年節(jié)時的京師禮事處理完,可快馬加鞭跟來。”
畢竟過年與禮節(jié)有關(guān)的事情最多。
“余下,吏部、戶部、刑部、兵部,其尚書皆隨�!�
*
元日,京師中四處響起噼里啪啦鞭炮聲,炮聲如雷鳴,京中百姓相互對了眼,都隨著鞭炮聲,喜氣洋洋地道:“元日快樂!”
大朝會上,被點到名可以隨行的尚書們,半點不給同僚留情面,一個個笑容持久得臉頰肌肉都要僵硬了,就差手里拿著個鞭炮在點。
竇丞相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
要不是他那個太子外甥賣舅賣得快,他本來可以提讓太子監(jiān)國的。
工部尚書冷笑,在心里狠狠記了兵部尚書一筆。
等什么時候兵部需要工部幫忙了,你等著!
禮部尚書臉上卻是浮出了淡淡的迷之微笑。
陛下說了,只要把公務(wù)處理完,他就能離開。
接下來!整個禮部都加班加班加班!大年初二就返工!
*
天子出行,本該千乘萬騎,儀仗雄偉,數(shù)不清的兵衛(wèi)以甲盾居外,維護(hù)天子安全。
但老皇帝認(rèn)為:“假裝商隊!不然八百里開外都能知道是皇帝來了,朕這突然襲擊有什么意思!”
皇帝任性還能怎么辦?
負(fù)責(zé)警衛(wèi)的大將軍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搞出來像模像樣的隊伍——看著像是商隊,實際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崗,車隊里看著放了很多金銀糧食,但米糧之下弓弩火銃不計其數(shù),一碰到情況,“商人”能立刻拽出武器殺敵。
車隊緩緩駛動,到了洛水邊上,又乘船,一日之內(nèi),到了百里外的偃師縣。下船休整。
老皇帝坐在車轅上,將謝洛水叫到身前,問她:“年前的兩個月,聽聞你吃在船上,睡在船上,還時不時駛船在河上?”
謝洛水叩首于地,只道:“陛下!當(dāng)日陛下所言若洛水出海尋到糧種,便封侯,所言如今可還算數(shù)?”
老皇帝點頭。又想起來自己點頭,謝洛水看不到,便道:“天子言出法隨�!�
謝洛水抬起頭,眼神中帶著灼灼熱意:“陛下!洛水準(zhǔn)備好了!”
大船由朝廷準(zhǔn)備,航海又朝廷尋來的精通海航的人來指揮,謝洛水不需要會別的,她只需要活用她恐怖的體質(zhì),在航行中活下來,在陌生大陸上活下來,尋到土豆、玉米、紅薯這些東西,帶回中原,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活著,航海知識都可以學(xué)。
老皇帝笑了笑,讓人取來早就打造好的官印,放到謝洛水手中:“此去,順大河?xùn)|下,經(jīng)開封,過徐州,上濟南,至渤海,此地有寶船三百艘,只待卿至。”
謝洛水又是一叩首,握著官印的手,止不住發(fā)抖:“臣—
ьéǐъΕǐ。
—謝主隆恩!”
然后,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哇!這里就是偃師縣�。 �
謝洛水臉上表情故作淡定,但瞳孔已經(jīng)震動了。
這是……
老皇帝霸氣回應(yīng):“這是白澤的聲音!白澤是我大夏的護(hù)國神獸!”
老皇帝又道:“而且,也是白澤告知,你的身體多么強健,告知我海外有糧種,朕才會向你許諾封侯。”
——白澤?
這兩個字反復(fù)在謝洛水心頭回響,如同一場紛紛揚揚的雪,令她心神震撼。
大夏有白澤?是白澤救了她?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老皇帝,老皇帝淡然而笑:“白澤瑞獸,通靈性,可知萬事萬物——”
【我想起來了!這里好像有老皇帝的滄海遺珠來著?】
時間似乎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老皇帝暴起:“不可能!絕不可能!我和誰睡了都會帶回后宅的,一定是小王八蛋又污蔑我!”
謝洛水:“……”
但是你剛才還說白澤知萬事萬物來著?
【啊不對,好像不能叫滄海遺珠,這也不是老皇帝的孩子……】
老皇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罵罵咧咧:“我就知道……”
【嗯!懂了!應(yīng)該叫老皇帝讓人感而有孕!這、叫——】
【送子觀音!】
不少官員眼冒精光。
陛下!你還有這本事啊!
中軍都督僉事頗為無賴地上前:“陛下!臣雖有十八個義子,但直至今歲,五十有七了,正經(jīng)孩子只得四個,陛下若心疼臣,不如給臣賜幾個孩子?臣也不貪心,臣的八房美妾,一人懷一個雙胎即可。”
老皇帝的臉皮仿佛抽筋一樣抽搐了兩下,幾乎咬碎后槽牙那般擠出來:“什么送子觀音,沒有的事!”
【這偃師縣的縣令也是個人才啊,前兩年在奏章上和老皇帝訴苦,說自己沒孩子,老皇帝那天正好閑的沒事干,就批復(fù)了一個字“生”�!�
【奏章發(fā)回去的時候,偃師縣這個縣令剛湊巧發(fā)現(xiàn)自己夫人懷上了,他就把那個“生”字拓印出來,做成石碑哈哈哈哈哈哈,給每個人都宣揚了一下老皇帝的送子觀音事跡�!�
【他還對外吹,自己夫人是摸了這個“生”字才懷孕的,說那天彩霞滿天,長虹起于井內(nèi),夫人一手摸著這個‘生’字,一手去觸碰長虹,對外說這樣就能取之有子�!�
【不要太離譜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
笑不出來.jpg。
中軍都督僉事扭扭捏捏:“陛下,真的……”
老皇帝:“假、的!”
滿朝文武——尤其是武將,特別失落。
……
許煙杪聽到騷動聲,回過神來,很茫然:“前面這是怎么了?”
兵部司務(wù):“我去打聽一下�!边^了一會兒回來:“是朝中武將,他們好像在談?wù)摓槭裁醋约汉⒆幽敲瓷俚氖虑�。�?br />
許煙杪“哦”了一聲:“那和我們沒關(guān)系。”
緊接著,在場京官耳中響起小白澤仿佛打了個哈欠一樣的心音——
【孩子少這不很正常嘛,打天下時天天騎馬,磨襠又磨蛋的,能不影響功能?】
百官:“�。�!”
大將軍笑逐顏開:“還好我本來就絕后�!�
第44章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下船休整,前往旅舍時,百官是騎馬的,只有皇帝坐車。
但是許煙杪的心聲一出來,不論文官還是武官,突然迅速翻下馬,還不約而同低頭看襠。
外人看來,這一幕十分詭異,這些人不僅動作一樣,就連臉上表情都特別相似——全是震撼、驚駭、懵逼交雜在一起,連眼睛瞪大的尺度都一模一樣。
文官還好,他們雖然要求君子六藝,但打天下那會兒,并不像武官那樣,幾乎一整天都坐在馬上,有時還要馳騁。
但武官就……一瞬間想起來剛學(xué)騎射那會兒,某個地方火辣辣地疼。
雖然為了讓下半身舒服,縱馬奔馳時其實不是屁股緊緊貼著馬鞍,而是要腰部用力,屁股抬起,隨著馬背起伏的頻率去起坐,小腿也要用力,方便能夾緊馬肚子,然后踩在馬鐙上起立。
但是,這都有一個從陌生到熟練的過程,沒熟練那會兒……
【練騎馬那會兒好辛苦啊……武將真不是人干的,一開始學(xué)不會抬腰提臀,屁股很長時間都要貼在馬鞍上,馬一躍,人就一彈,彈起來又自由落體摔馬鞍上……痛!太痛了!】
【而且老皇帝一開始是草臺班子,當(dāng)時又是亂世,哪有機會系統(tǒng)性,有規(guī)劃性的練馬,都是武將們自己摸索……“嘶——”屁股和蛋蛋砸了沒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吧?】
武將終于再也支撐不住了,直接捂住臉,齜牙咧嘴。
痛!真的太痛了!
怪不得,他們就說,他們印象里好像在馬上沒怎么磨到蛋啊,怎么就不行了——要不是許煙杪提起來,他們都故意忘記剛開始學(xué)的時候,差點雞飛蛋打的痛感了。
老皇帝也穩(wěn)不住了,輕輕倒“嘶”一口冷氣。
他學(xué)馬那會兒,雖然有先生教導(dǎo),但學(xué)起來真的很不容易,一天下來屁股快顛散了才勉強學(xué)會偶爾抬腰提臀。
剛開始學(xué)馬那個月,上廁所簡直像上刑!
——所以他真的很不懂,騎馬都這樣了,為什么這世界上還會有契兄弟這種可怕的東西!他們不疼嗎?!
那邊,武將已經(jīng)在嘀嘀咕咕了。
“那當(dāng)年我們打的襄陽賊,他們是不是就沒有這種苦惱了,他們的騎兵都是來自富貴人家,那些世家公子從少年時練起的,‘嘎嘛沒頸,細(xì)伢子沒腰’,小孩基本都能在馬上提腰一整天,剛開始練就不怕撞到蛋,等掌握起坐技巧,更不會撞到了�!�
“!�。∥业蝹親娘誒!怪不得!我就說怎么當(dāng)年咱們軍里的騎兵打襄陽賊的時候,打得最起勁!”
同樣是騎兵,你們從小練,特別輕松,不用擔(dān)心蛋疼,我們就要受大罪,擱誰誰能不發(fā)瘋。
“何止是少年練起!他們?yōu)榱朔乐柜R鞍磨破馬背,在馬鞍下面墊了肉!墊了肉�。。。∥覀兌贾皇敲善�,他們墊肉!一場奔襲下來,還可以把熟透了的肉拿出來吃……”
草!
不說了!越說越想氣死!
武將們磨著牙,直恨不得把昔日老對手拖出來鞭尸。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就想知道……這玩意還能治嗎?”
這話一出,武將齊齊噤聲。
他們也想知道��!但是……誰去問小白澤啊!而且,小白澤也不一定知道這個事!
*
許煙杪轉(zhuǎn)頭看向兵部司務(wù),嚇了一跳:“你的眼角怎么憋得那么紅?”
兵部司務(wù)是淚失禁體質(zhì),一著急眼圈就能紅,如果情緒波動大一些,真的會忍不住哭出來。
他現(xiàn)在就是一邊哭得特別傷心,一邊抽噎:“許郎!我……我聽那些武將說,剛開始學(xué)騎馬容易撞擊下半身,是不是因為這樣他們才孩子少……我……我也是考上了舉人才有錢財學(xué)騎射的,你說我以后的子嗣問題……”
所以,能治嗎?
兵部司務(wù)眼巴巴瞅著小白澤。
許煙杪拍了拍他的肩膀:“節(jié)哀!”
【這……連沆這事,不知道找個大夫來看看能不能治,學(xué)騎射導(dǎo)致生育能力不行,我也沒辦法啊……要不問一問系統(tǒng)?】
【好吧,問過了,不行。】
【也對,八卦系統(tǒng)也不是神醫(yī)系統(tǒng),這擱天上,問雷神能不能降雨,也行不通啊�!�
兵部司務(wù)還沒有身體晃動,許煙杪就聽到遠(yuǎn)處好像有人在喊誰誰誰暈過去了。
好像還不止一個。
許煙杪茫然:“發(fā)生了什么?”
兵部司務(wù)瞧著許郎滿臉無辜的樣子,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總覺得,天天這么心跳加速,如果在一開始沒有當(dāng)場嚇?biāo)�,那估計以后朝堂上大家都會挺長壽的——因為心臟練著練著就變得特別厚實了。
*
晚上可以自由活動。
哦,除了偃師縣縣令。
【奇怪?老皇帝怎么突然把人叫過去了?感覺還很黑著臉的樣子,發(fā)生了什么嗎?】
這個念頭在許煙杪心中浮現(xiàn)了不到十秒,就消失了,轉(zhuǎn)而換成了……
【那個老皇帝當(dāng)送子觀音的“生”字石碑……想看!】
許煙杪顧不得吃飯了,直接路上買了兩個餅就直沖本縣知名景點。
然后,半路上碰到了老皇帝。
【啊……這個……】
許煙杪瞅了一眼老皇帝難看的臉色,假裝好像什么都沒做,試圖蒙混過關(guān):“大人怎么會在這兒?”
“許、煙、杪�!崩匣实勖恳粋字都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你又怎么會在這兒?”
許煙杪滿臉乖巧:“我就是隨便逛逛……”
老皇帝呵呵一笑:“這里只有一條路,就是去‘生’字石碑的路——你一定早就打聽好了,不然不會一下船就往這邊來�!�
許煙杪以為這個“打聽好了”指的是他提前做了旅游攻略。
又聽到老皇帝怨氣深重的聲音:“今天的公務(wù)處理完了嗎就出來玩,怎么這么不懂得察言觀色,你看看你頭上那些尚書、侍郎,他們有像你一樣整天悠哉悠哉嗎?還關(guān)心什么送子觀音,這是你一個成親都沒成親的孤寡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事情嗎?”
人在屋檐下,許煙杪默默低頭:“大人教訓(xùn)的是。”
背景音里,是冰糖葫蘆的叫賣聲,酒肆老板的招呼聲,小販挑著花籃果擔(dān),賣狗的人拽著好幾條狗繩,方家術(shù)士也有,日者相面、貨術(shù)者賣卦、傳神者畫像……
百姓在這兒四處走動,這一塊特別繁華,也就代表著,真的很多人信了皇帝是送子觀音這件事。
所以皇帝臉更黑了。
但是……
【關(guān)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搞出來的!就拿我撒氣!】
【周扒皮,過年放假了都不許人出來玩,這才大年初二呢!】
【而且尚書的薪水多少,侍郎的薪水多少,司務(wù)的薪水多少?拿著兩千塊錢,怪我沒干兩萬的活,好過分啊。】
【我沒成親為什么就不能關(guān)注送子觀音了,你那么生氣還不是因為你成了送子觀音嘛�!�
【再說了,也不止我一個人來啊……】
【就吏部尚書,我這個部門的頂頭老大,他不還是假扮成賣糖葫蘆的,過來看‘生’字碑?】
唰地一下,老皇帝臉上的黑色好像凝固在了那里,目光幽幽盯著那個背對著他叫賣糖葫蘆的人看。
吏部尚書:“……”
賣糖葫蘆的人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僵硬地舉起一根糖葫蘆:“這位郎君,吃糖葫蘆嗎?”
老皇帝:(:
)
【兵部尚書還帶了一籃子花叫賣,哦,他自己本人頭上也簪了不少花,怕被你發(fā)現(xiàn)。】
老皇帝又幽幽看向那個賣花的。
兵部尚書:“……”
他默默低頭,頭頂上插著的三朵花隨著他的動作啪嗒掉地上,只剩下耳朵上別的那朵還在迎風(fēng)搖曳。
【咦,刑部尚書多才多藝啊,還會相面,看不出來!】
正在收拾自己的相面攤子,打算跑路的刑部尚書扯過書寫了“不靈不要錢”的幡布,捂住自己的臉。
隨著許煙杪一個個點名,隨行官員在這里的,占了十之八九。
“生”字碑前,平時確實有很多百姓在這里拜碑上香,但今晚這么人潮洶涌,絕對要歸功于這些官員。
老皇帝快氣笑了。
“都給我滾出來!”
一個個官員心虛地站了過來。
讓老皇帝欣慰的是,還是有高官沒到的:“你們學(xué)學(xué)秦關(guān)!他就從沒有這些多余的好奇心!”
秦關(guān),就是大將軍的姓名。
“什么沒有好奇心。”永昌侯撇撇嘴:“還不是因為他不需要‘送子’�!�
許煙杪左瞧右瞧,確實沒看到大將軍。
【奇怪了,難道真的是男同不需要孩子?】
【那也不對啊,我雖然不是男同,但我也不需要孩子�?晌揖秃芎闷孢@個“生”字碑�!�
【他……草!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扮成乞丐了,怪不得老皇帝那么利的眼睛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
墻角處,一個匍匐爬行,好像瘸腿了的身影眼看著要從這里拐彎,逃離眾人視線了,此刻,他默默地,默默地,又轉(zhuǎn)了個身爬回來,拖著一條腿爬到老皇帝腳下,從那個破碗里扒拉出今晚唯一的收獲,小心翼翼地放到老皇帝靴邊。
那是一枚銅板。
老皇帝:“……”
他又想問了。
為什么他的大臣都這么特立獨行?!
第45章
別問!問就是萬能的錦衣衛(wèi)!
朕像是缺那一枚銅板的人嗎!
老皇帝抬腳就踹了大將軍一下。
也不重,大將軍順勢一倒,彩衣娛“帝”。
老皇帝扭頭,就看到許煙杪清澈的眼睛里充斥滿了震撼。
“至少……至少……”老皇帝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后又張了張嘴:“至少,太子沒來……”
許煙杪眨了眨眼睛:【�。√�!差點把太子忘了……】
眼看著他又要溝通神器,老皇帝面無表情。
夠了!我不想知道太子在哪,現(xiàn)在又是誰!
他把一拍許煙杪的肩膀,皮笑肉不笑:“愣著干什么,你不是想看嗎,我今天讓你看個夠�!�
一直低頭跟在老皇帝身后的偃師縣縣令差點驚掉下巴。
——其實之前觀看奇行種京官們,他已經(jīng)驚掉一次了。
救命!為什么這些高官好像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難道他們不應(yīng)該是龍形虎步,氣宇軒昂,每一句對話都關(guān)乎著天下大事,每一個笑容都暗藏玄機的嗎!
而現(xiàn)在,他更加懵逼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居然能讓皇帝去拍他的肩膀,說話還那么親近!
許煙杪沒什么感覺,畢竟老皇帝在他面前一直就是這樣,他更多的是注意力直接從太子身上轉(zhuǎn)移,小眼神瞟了瞟那個石碑在的方向,想了想,邁腿。
【不管老皇帝是殺雞儆猴還是破罐破摔,反正我都得去做。心態(tài)放寬一些,看石碑去!】
這么幾句想下來,許煙杪更加放松了,步子邁得堅定有力,穿過有些詭異安靜的眾臣,往“生”字碑走去。
老皇帝瞥了一眼四周:“動吧�!比缓笠蚕蚰沁呑哌^去。
大將軍當(dāng)場表演一個醫(yī)學(xué)奇跡,瘸腿乞丐從地上蹦了起來,然后又蹲下去,把那枚銅板小心翼翼地?fù)炱�,擦干凈揣兜里�?br />
吏部尚書扛起了他的糖葫蘆垛,還有些意猶未盡地想要多喊兩聲。
兵部尚書不慌不忙地把耳朵上的花拿下來,放進(jìn)花籃里,挎著花籃繼續(xù)走——正月初二,他搞到這一籃花也不容易。
刑部尚書收起相面攤子的幡,對著那張竹編椅子沉思了一個呼吸,決定還是隨緣吧。出來后如果還在就搬走,如果不在就算了。
其他官員也各自把自己的神通收了起來,老老實實跟著皇帝走。
然后,他們就在“生”字碑前看到一個人,圍著碑,這里戳戳,那里碰碰。
“真的會讓人感而有孕嗎?我不信!我再戳戳!再戳戳!”
站在他旁邊的太子舍人一如既往的木訥敦厚,明明急得不行,卻也不知道說什么阻止。只能干巴巴地連聲喊郎太子頭也沒回:“誒呀,別叫我,我在研究這送子觀音怎么送的……”
“你研究好了嗎?”
“還沒呢,這石碑的字寫得不錯……”
太子感覺到那個木呆呆又特別重視尊卑的太子舍人竟然大膽的拽自己的衣袖,當(dāng)時就感覺不太對,一轉(zhuǎn)頭,訕笑:“……爹�!�
老皇帝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來得還挺快�!�
太子干笑兩聲:“我是直接走進(jìn)來的,不偽裝就比較快�!�
百官:“……”
合著太子早就看穿他們的偽裝了?
算了,看穿就看穿吧,他們又不是陛下的親兒子,確實不敢光明正大的看熱鬧。
許煙杪眼睛瞬間明亮起來。
【太好了!看到大家都在偽裝,只有我一個大搖大擺過來,突然感覺自己挺憨憨的,還好還好,太子也是裸妝過來的嘛。】
百官再次沉默了。
他們真的很想說,那是因為人家是太子,還是特別受寵的太子,永遠(yuǎn)不用擔(dān)心位置不穩(wěn)。
……哦,小白澤好像也是特別受寵兼永遠(yuǎn)不用擔(dān)心位置不穩(wěn)。那沒事了。
老皇帝把人扒拉開,旁邊好幾個錦衣衛(wèi)迅速排成兩排,點燃火把,將“生”字碑照得纖毫畢現(xiàn)。
偃師縣縣令腦海中想七想八,緊張到冒汗。
老皇帝則慢悠悠地觀賞這塊碑。
碑就是一個巨大的“生”字,大概一個人那么高,底部連接著底座。
字跡確實是他本人的字跡,有些地方都黑了,老皇帝有豐富的民間經(jīng)驗,明白雕像變黑,除了煙熏火燎以外,還有就是會在受到嚴(yán)重侵蝕和撫摸后,變成黑色。
……他已經(jīng)不想去思考,到底有多少人來摸過這個石碑,沾沾“送子觀音”的福氣了。
偃師縣縣令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小碎步上前,低聲說:“陛下,自從本縣立了這塊石碑,不少人從外縣慕名前來,本縣商稅都比以往提高了半成�!�
——畢竟這可是皇帝的字!
這就打中七寸了。
如果一個縣立一塊石碑,能提高半成商稅,如果給九州所有的縣都立一塊石碑,那大夏的商稅……
展望著如此金光燦燦的未來,老皇帝的心底都仿佛摳出了一絲又一絲奇異的快樂。
但很快他就晃了晃腦袋。
物以稀為貴,每個縣都有,就相當(dāng)于每個縣都沒有。
還是算了,就弄這一個吧。
老皇帝一手按在這“生”字碑上,怎么看怎么喜歡,對著身后的偃師縣縣令道:“既然本縣百姓如此喜歡,就留著吧�!�
老御史連忙獻(xiàn)上馬屁:“主上這是與民同樂�!�
——畢竟他比老皇帝年紀(jì)還老,不方便叫大人。
老皇帝哈哈笑了兩聲,突然停頓住,看向許煙杪,直看得許煙杪心里糾結(jié)起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老皇帝這才松了一口氣,繼續(xù)放心笑起來。
他怕�。�
他怕剛高興不到兩個呼吸,許煙杪又說了什么刺激他的話。
好在,這次小混蛋終于干了一件人事,讓他能安安心心笑完,老皇帝心中詭異地升起一股欣慰感。
他還難得對許煙杪和顏悅色:“許煙杪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要繼續(xù)出發(fā)了�!�
至于視察,他留了一些錦衣衛(wèi)。皇帝剛走,一般人都會下意識松口氣,一松,就會流露破綻。錦衣衛(wèi)負(fù)責(zé)檢查有無破綻。
*
第二天,皇帝的大船走了,被留下來的偃師縣縣令這才吁一口氣。
他雖然沒做什么惡事,但也不想皇帝在自己的地盤上多待。走了好,走了好。
船開到鞏縣,停留了半天,很快又前往汜水縣。說汜水縣可能有人不知曉,但它附近的虎牢關(guān),可是鼎鼎有名。
“一人荷戈而立,百人自廢”就是在夸贊虎牢關(guān)的險峻。
這一次,停留了五天,工部的人好好檢修了一遍虎牢關(guān),他們才再次出發(fā)。
這一次,出發(fā)居然是坐馬車。
地方官們竊竊私語:“也不知道去哪?”
鄭州在虎牢關(guān)附近,鄭州知州含笑自人群外走進(jìn)來,對自己麾下的滎陽縣縣令說——
“良寨,我給你尋了個好差事,你要怎么謝我?”
滎陽縣縣令驚而抬頭:“甚么好差事?”
“我和主上以前有些交情,這次他叫我過去說會兒話,回憶往昔,我特意向他提起你,你不是說你夫人的疙瘩湯做得特別好吃嗎?我跟你說呀,咱們這個上位就好這一口!我還和他說了,你十分親民,哪怕當(dāng)了官為人也從不奢華,上任后鎮(zhèn)靜不苛,勤政愛民�!�
“行在本不準(zhǔn)備前往滎陽縣,一聽我這么夸,便調(diào)轉(zhuǎn)了行程,去滎陽縣……好好品味你夫人那一碗農(nóng)家疙瘩湯!”
“怎么樣!高興吧!這可是圣眷!”
“良寨?良寨?你怎么不笑了?”
滎陽縣縣令僵硬地挪開目光,道:“上官垂愛……只我官小位卑,甫一聽得那一位要光臨寒舍,又是惶恐,又是興奮,不知該如何面對。”
鄭州知州哈哈大笑:“良寨,你就放寬心吧,咱們上位沒那么可怕,只要是能臣干吏,就算不會甜言蜜語也能討他歡心——你看那偃師縣縣令,做了個‘生’字碑,扯虎皮拿上位當(dāng)招牌,上位一聽說能賺錢,不也沒追究嗎?你可比他好多了。”
然而,滎陽縣縣令還是很緊張,行在停在滎陽縣時,其臉上疲憊顯而易見。
*
“你家夫人是仕宦之家?”老皇帝坐在縣令家中,目光充滿了奇異:“仕宦之家的娘子,竟然特別會做疙瘩湯?”
不是那種加龍骨、鮮魚、排骨,富貴人家冬日時嘗嘗鮮喝的疙瘩湯,而是貧苦人家,隨便用面粉和成疙瘩,加點野菜和食鹽,又當(dāng)主食又當(dāng)湯的疙瘩湯。
莫不是在騙他?
這時,滎陽縣縣令表情倒是鎮(zhèn)定了:“陛下……”私底下,倒是可以稱一下陛下而不怕暴露其身份,“臣也不知為何賤內(nèi)這手疙瘩湯做得特別美味,興許她遭遇過什么——臣已和她說了,她聽聞陛下喜歡,十分歡喜,急得衣服都沒換就去了廚房。”
老皇帝笑了笑:“那我便等著了�!�
……
后宅,縣令夫人的瞳孔因為過于震驚而輕微抖動:“老爺讓我做疙瘩湯?這……我哪里會��!”
就算要向皇帝表明自己不忘本,也不能這么說!
縣令夫人想了想,又嘆氣:“不過,老爺恐怕也沒想到他就是說說,陛下居然能如此較真�!�
但……疙瘩湯什么的她真的不會做啊!聽說做的時候每一個步驟錦衣衛(wèi)都會看著,以防有恙,她也沒辦法讓別人去做。
前來報信的丫鬟小聲說:“姑爺交代了,小廚房里那個廚娘會做疙瘩湯,可以讓她協(xié)助�!�
“廚娘?”
見夫人不記得了,丫鬟提醒:“姑爺受過鄉(xiāng)里恩惠,那廚娘就是他鄰家的老伴兒。不太會認(rèn)人臉的那個,當(dāng)年專門請過來給夫人燉月子湯的,后來就留下來了。”
“她��!”縣令夫人恍然大悟,便和那廚娘一同做了一大鍋疙瘩湯——主要是給廚娘增加工作量。
再聽從廚娘建議,配上窩窩頭,端至御前。
好幾個隨行官員也分到了一小碗。這其中就有被拎過來的小白澤。
老皇帝就著窩窩頭,呼嚕呼嚕吃了兩大碗,把嘴一抹,夸道:“沒錯!就是這個味兒!是地道的貧民才會吃的,一般人就算做了疙瘩湯,也不會想到要配窩窩頭�!�
老皇帝非常舒心。
來之前,他還擔(dān)心這又是一個媚上手段,現(xiàn)在看來,滎陽縣縣令平日里就是這個做派。
一眼瞅見小白澤吃疙瘩湯吃得很慢,臉都皺一起了,不禁樂了,喊他:“許煙杪�!�
【這就是我為什么不想和老板吃飯的原因……】
老皇帝只當(dāng)沒聽到,好似很和藹可親地補充后面的話:“吃不慣吧?這種粗糙的食物�!�
許煙杪試圖解釋:“我吃過疙瘩湯……”
老皇帝更樂了:“你吃過?你吃過什么啊,你吃過的是那種白面做的疙瘩湯,再配足了美味的食材吧�!�
許煙杪想了想現(xiàn)代的疙瘩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