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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吉姑就是近兩年來大夏傳唱度最高的戲曲——《駙馬案》里那個倒霉又可憐的原配,上能孝順駙馬的父母,下能撫養(yǎng)駙馬的子嗣,淳樸善良又忠貞,深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

    戲曲里,她狀告駙馬后,公主要用身份來包庇駙馬,是一位姓齊的青天不畏強權(quán),用御賜尚方寶劍強行將駙馬斬首示眾。

    也是百姓喜歡看的懲惡揚善情節(jié)。

    但現(xiàn)在戲曲照進現(xiàn)實后,好似要給出相反的結(jié)局。

    ——對此,百姓尤其不適。

    *

    “如果是這樣,你又如何應(yīng)對呢——”

    濟北王府里,有一片很幽很深的林子,林中有木屋,濟北王平日需要琢磨事情時,就屏退左右,席坐在木屋中,靜靜凝起心神。

    “高見翊?”

    木窗半開,樹葉沙沙,樹蔭映在濟北王臉上,光影交雜。

    “現(xiàn)在很不好受吧!我提前兩年準(zhǔn)備的殺招,還特意讓人編了個戲本子提前傳唱,如今百姓對殺妻殺子的駙馬正群情激奮著,突然發(fā)覺戲本子在現(xiàn)世成真,我看你要怎么維護你的女兒和女婿!”

    “還有那個太子!”

    一想到太子,濟北王就恨得牙癢癢。

    天底下怎么會有高憲這種人!不擔(dān)心自己的地位不穩(wěn),被人刺激了腿瘸也泰然自若!城府之深,實屬他生平罕見。

    高見翊怎么配有這么優(yōu)秀的兒子!

    “我就不信了!你姊姊遭遇了欺騙,和她感情最深的你,會不動怒!會不氣到吐血!”

    *

    太子的身心十分健康,甚至還能小心翼翼地看著老皇帝:“爹……”

    你還好嗎?

    沒有被氣吐血吧?

    老皇帝緩緩地呼吸,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朕……”

    這兩天幫著老皇帝批奏章,許煙杪簡直是條件反射:【朕安�!�

    老皇帝:“……”

    后面的話就卡喉嚨里出不來了。

    隨后,老皇帝沒好氣地說:“朕不安!”

    【老皇帝好慘啊……】

    許煙杪根本沒察覺,對方為什么會說自己不安。

    現(xiàn)在,他對老皇帝充滿了同情。

    【那確實該不安,畢竟突然知道女婿有原配——雖然我也不知道,是誤會女婿有原配好,還是知道閨女是原配,但是女婿其實是個女孩子好�!�

    老皇帝磨磨牙。

    哪、個、都、不、好!

    就不能給朕一個正常的女婿!給朕的女兒一個正常的婚姻嗎?

    皺著眉往堂下看,忽然愣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他那句“朕不安”,他那個鋒利冷銳,爭強好勝,很少表露自己的柔軟的大女兒,此刻難得略有些愧疚地看著他。

    老皇帝咳嗽一聲:“房陵啊……”說到一半,卡殼了。

    他該說什么?你什么時候知道那駙馬是女的?總不能是去駙馬的家鄉(xiāng)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的,然后將錯就錯吧?

    “爹……”房陵長公主的語氣十分肯定:“駙馬絕對沒有拋妻棄子!你放心!”

    放心什么?放心駙馬不是二手貨?

    老皇帝和房陵長公主對視一眼,瞬間領(lǐng)悟到了閨女的真實意思——

    爹!你放心!我絕不會讓我、讓我們家丟臉的!

    房陵長公主的目光驀地轉(zhuǎn)向婦人,十分凌厲:“你一介農(nóng)婦,身無長物,是如何從保定不遠千里來到遼東?而且,為何不在內(nèi)陸報官,反而渡過渤海,來到復(fù)州城?”

    婦人好似被公主的厲聲嚇到,身體一仰,跌坐在地上,顫巍巍地:“妾……妾……”

    妾了半天,就是妾不出來什么。

    許煙杪簡直要為這個公主拍手叫好了。

    【沒錯沒錯!從保定到復(fù)州,快兩千里了吧,她跑這么遠去報官,還不如去京城告御狀�!�

    【真的很難解釋得通啊�!�

    【而且,駙馬就是遼東巡撫,報官之前都不了解一下仇人在哪里?她也不怕出現(xiàn)個官官相護?】

    你的想法很好,但它現(xiàn)在是我的了。

    老皇帝向著底下大臣遞了個眼神,就有大臣站出來,好似是順著公主的話,質(zhì)問那婦人:“你可知駙馬是遼東巡撫?你就不怕她在遼東一手遮天?”

    那婦人好似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皇帝和公主,又慌亂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好像十分囁嚅:“是……是……大官說的是,都怪妾想得太少了,還有公主……陛下說是有證明,那自然是有證明的……妾……是妾冤枉駙馬了。”

    百姓把她當(dāng)成了“吉姑”的化身,一個個更加激動,倒也不敢對皇帝發(fā)出怨懟,便高喊著一定會有青天來為她主持公道,讓她不要退縮。

    那婦人回頭,對著百姓,眉眼間流露出感激,又很快轉(zhuǎn)回頭去,低頭垂淚,默然不語。

    許煙杪嘆為觀止:【好茶啊!】

    許煙杪急了:【小茶姑娘上��!讓她知道什么才是真茶!】

    禮部侍郎:???

    禮貌你嗎?

    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咔脆響,劍眉星目的小茶姑娘面無表情。

    太常少卿沒忍住,拿手肘頂了頂禮部侍郎,眉眼亂飛:“去��!小茶姑娘!”

    禮部侍郎眼睛一瞇,呵呵兩聲:“少卿真是說笑了,處理愛侶原配的事,還是少卿有經(jīng)驗啊�!�

    前不久和野人將軍拜了把子的太常少卿:“……”

    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

    禮部侍郎:“何況,少卿莫說玩笑話,怎么會有人蠢到吃她這一……”

    “套”字堪堪擠到嘴邊,一道高大英偉的身影站了出來。

    “長公主殿下!”卻又是那柳侍郎,眉頭輕蹙,站到婦人面前,替她擋住房陵長公主的目光:“區(qū)區(qū)農(nóng)家婦人,實在受不住長公主的威儀,還請殿下多些耐心,莫要咄咄逼人�!�

    禮部侍郎愣住了。

    太常少卿愣住了。

    皇帝以及其他官員,還有太子,也愣住了。

    還……

    【真有人吃這套�。 �

    許煙杪大為震驚。

    許煙杪嘆為觀止。

    許煙杪在心中大聲逼逼:【哇!憐香惜玉誒!】

    大夏君臣其實好奇很久了。

    許煙杪——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夠睜眼說瞎話的?

    而柳侍郎則是嚇了一跳,連忙撇清關(guān)系:“這只是一個普通農(nóng)婦,我只是憐惜弱小�!�

    房陵長公主看他一眼,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這和我有何關(guān)系?”

    柳侍郎尷尬地笑了笑:“我怕殿下誤會�!�

    ——其實是怕同僚誤會。

    側(cè)頭掃了一眼那婦人,這人不是什么美嬌娘,也無甚風(fēng)情,就是田間常見的,埋頭插秧種苗的農(nóng)婦。

    柳侍郎強調(diào):“我真的只是憐惜弱��!”

    可千萬不要把他和這個老邁農(nóng)婦扯到一塊兒去!

    再偏頭一看,發(fā)現(xiàn)許煙杪的眼睛更亮了,眼皮就是一跳。

    【真的好像此地?zé)o銀三百兩��!】

    柳侍郎深呼吸

    。

    冷靜,不要去管許煙杪這小子了!

    柳侍郎對自己默念了三遍:這小子懂什么,他就是個看熱鬧的!這才把胸口那股子憋悶壓下去

    身后,婦人的聲音突然怯怯地響起:“多謝這位大官,妾……妾……”

    柳侍郎連忙回神,耐心安撫:“慢慢來,別急,如果真有冤屈,陛下一定會替你做主的�!�

    這一刻,柳侍郎身上仿佛有萬丈光芒。

    他嘴角啜著笑,整個人溫文爾雅,仿若芝蘭玉樹。

    衙門外,百姓交口稱贊——

    “這個官不錯!”

    “這是個好官��!”

    柳侍郎嘴角笑容更深了。

    他也是禮部侍郎,何必——就是小茶姑娘——是禮部左侍郎,他是禮部右侍郎,眼看著禮部尚書年紀(jì)大了,退下來只怕就在這兩年間了。

    他們兩個人都可以競爭一下尚書的位置!本來他和何必旗鼓相當(dāng),不分上下!這人居然和大將軍靠上了,呸!真不要臉!

    茶侍郎!都是你逼我的!

    既然你做初一,就別怪我當(dāng)十五,搏個好名聲,踩著你上位了!

    百姓不正在可惜沒有齊青天嗎?

    等著!柳青天來了!

    【嘿呀!怪不得這么不給老皇帝面子!原來是有前科��!】

    什么?

    老皇帝的氣惱在好奇心之下,迅速消退了。

    柳侍郎還有前科?他怎么不記得了?

    如果是什么直言勸諫的官,他不可能沒個印象的啊。

    【這前科還不止一個!】

    太子瞄了一眼柳侍郎,發(fā)現(xiàn)這人表情也是十分茫然。

    當(dāng)時,看熱鬧的心大起——

    到底什么前科�。【尤贿B前科本人都忘了!

    在場不少官員那叫一個翹首以待,就等著許煙杪放瓜了!

    許煙杪切瓜也切得很利索,心里嘖嘖兩聲。

    【在萬壽公主一事上為駙馬吶喊助威!】

    【在襄陽公主和離的時候上書于理不合!】

    “嘶——”

    難道?!

    太子直起了身體,脖子往前傾,眼睛里閃爍著被震撼到的光芒。

    不會吧!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子吧!

    一些官員已經(jīng)在許煙杪的幫助下,想起來了,好像確實有過這么一個人,哪里都有他!主打一個重在參與

    vb冇桉犧⑴口阿臫êΝG曰樂弌昻。

    !

    【季歲聯(lián)絡(luò)那個女德君子時!是他代為接待的!】

    【還有——】

    【濟北王世子炫耀腰帶的時候,他有榮幸親手觸摸!】

    在場官員:“�。�!”

    他們使勁掐著自己的肉,有的人對自己特別心狠,下手一掐,還旋轉(zhuǎn)三百六十度。

    不能笑!

    絕對不能笑!

    不然找不到為什么會無緣無故突然爆笑的理由應(yīng)付小白澤,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聲被泄露了,陛下能扒了他們的皮!

    堂上。

    老皇帝笑不出來。

    不是,這人沒毛病吧?專跟朕對著干?

    *

    “妾也不知道這是哪兒,什么遼東,妾也不曉得。三十年前,夫君當(dāng)了駙馬后,妾怕被他滅口,就帶著孩子一路往北走,后來見了海,過了島,覺得足夠遠了,便在這邊的一處鄉(xiāng)里住下。”

    ——三十年前,老皇帝還沒有下令造冊,各地人口還混亂著,想要離開家鄉(xiāng)搬去其他地方并不困難,只要有腳走路,有錢租房買房就行。

    那婦人鼓足了勇氣把解釋的話說完,好似對柳侍郎十分依賴:“大官,就是這樣……大、大官?”

    遲遲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婦人有點遲疑地抬起頭。

    “別叫了……”

    我可能很快就不是什么大官了。

    柳侍郎欲哭無淚。

    我家里沒有背景,只能自己為自己博個前程!不就是想蹭一下青天的美名,借此當(dāng)個尚書,至于這樣細扒嗎!

    第59章

    誒!我突發(fā)奇想!誒!我靈機一動!誒!我琢磨著可以這么做!

    柳侍郎有自己的為官之道,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就是蹭熱度。

    只要對于某個意見上書的人比較多,他就跟著混在里面。

    如果這個意見討皇帝歡心,皇帝通常都會一起賞。如果撞上了惹惱皇帝的意見,他不當(dāng)出頭鳥,通常也不會大罰。

    當(dāng)官并非完全看才能,如果資歷夠高,平庸之輩也能往上爬。前提是中途不會撞上什么事情丟官丟命。

    于是,就靠著這樣時不時蹭一蹭的本事,他成功混成了禮部右侍郎。

    然而,平庸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平庸了一輩子的人,誒!我突發(fā)奇想!誒!我靈機一動!誒!我琢磨著可以這么做!

    我琢磨著——

    可以搞個柳青天!

    “青天大老爺!”老皇帝一只手緊握成拳,輕輕敲擊著桌面,似笑非笑:“不如由你來斷這個案如何?”

    柳侍郎面色大變。

    他倒是可以硬著頭皮斷案,但……看了看老皇帝的臉色,柳侍郎僅剩的求生欲讓他果斷認慫:“陛下,臣愚鈍,不會斷案�!�

    衙外百姓一片嘩然。

    在他們樸素的觀念里,青天怎么可能不會斷案呢?

    老皇帝明知故問:“那你方才站出來……”

    柳侍郎又低眉順眼,把之前強加的榮耀推了出去:“臣不會斷案,但動動嘴皮子還是會的。”

    百姓的嘩然聲更大,看柳侍郎的目光也變得鄙夷起來。

    老皇帝這才滿意。

    ——誰也別想吞他的東西!吞了也要吐出來!

    不過,駙馬還是要撈一撈的,最好能不暴露她的女子身份。

    在證據(jù)確鑿的情況下,誰能做到這點呢?

    目光開始在場中掃視。

    ……

    許煙杪站在衙門大堂的邊緣上。

    這可是絕佳的吃瓜位置,方便觀察全場,一有危險還可以退至眾人身后。

    然后,他就感覺老皇帝的視線定在了自己身上。

    許煙杪:“?”

    老皇帝笑著,沖他招手。

    許煙杪大吃一驚:【不是吧?這個王朝是不是得完��?我以為丞相找吏部的人去查小偷也就算了,現(xiàn)在皇帝還找吏部的一個司務(wù)斷案?大理寺的人也還沒死絕啊�!�

    *

    人都是視覺動物,當(dāng)一個桃花那樣鮮妍好看的青年走出來,要斷案時,衙門外,百姓紛紛叫好。

    已經(jīng)沒人去管一開始駙馬認罪的事情了,在他們眼里,這可比戲臺上的節(jié)目還跌宕起伏,既想要得出結(jié)果,又不想那么快就結(jié)束。

    許煙杪學(xué)著記憶里電視劇的樣子,“啪——”用力拍了一下驚堂木,然后,像模像樣地讓那婦人拿出在遼東生活的戶籍。

    老皇帝正要點頭輕聲和其他大臣夸贊許煙杪腦子靈活,就聽見許煙杪的心聲——

    【嗯……這大娘確實在遼東生活了二十多年沒離開,戶籍隨便看看就行,我得趁著這段時間想想,怎么把案子結(jié)尾定在駙馬被陷害上�!�

    堂內(nèi)一片沉寂:“……”

    刑部尚書抽了一口氣,特別扼腕:“怎么就不能讓許煙杪離開吏部呢?”

    這斷案方式,多方便��!直接看結(jié)果,不管中間怎么搞,只要能牽連起來就行。

    戶部尚書比他更扼腕:“是啊�!�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嘆氣。

    他們知道,他們的想法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許煙杪不管是去戶部還是去刑部,都會引起大地震,使得人人自危。

    許煙杪為人比較散漫,還總是在心里說什么自己要“躺平”“咸魚”,可他有個優(yōu)點,就是在其位謀其政。在吏部司務(wù)的位置上時,對于自己的本職——交接發(fā)放公文,從未偷過懶。

    而如果把他放在戶部或者刑部,他必然會動用神器的力量,去查看賬簿、觀測案件,如此,便會有無數(shù)貪官落馬,無數(shù)涉案之人被抽絲剝繭出來。

    看著像是好事,可……

    二位尚書再次對視一眼,彼此間只能看到無奈。

    有時候,太過透明,太過無所遁形,并不一定會讓政治清明,更大可能是物極必反,集體擺爛——反正你知道我沒犯法,我只是公務(wù)做得一般般而已。

    水至清則無魚啊。

    *

    許煙杪不知道他們一下子想了那么多,婦人及其兒子的戶籍送到他手上后,他意思意思看兩眼,就放到了一邊:“如此,你們和駙馬在遼東相遇,的確是巧合。”

    婦人苦笑:“鄉(xiāng)野村婦,哪敢欺瞞大官。”

    許煙杪不置可否。

    【可惜了,指使這大娘的人非常謹(jǐn)慎,從來都是蒙著臉見面,從大娘這邊的八卦看,根本看不出來幕后主使是誰�!�

    八卦系統(tǒng)確實不需要他一定得知道別人的身份才能看八卦,但也不能是“指使大娘陷害駙馬的人”這么模糊吧。

    【我想想能不能從駙馬和公主這邊入手……我看看,嗯……駙馬從小被當(dāng)成男孩子養(yǎng),和她娘出門也穿著男裝。哇!她娘好厲害——】

    老皇帝抱臂坐在一旁,不屑一顧。

    能有多厲害?能有女狀元厲害?還是能有之前顏淳請封的崇義夫人厲害?

    左右不過是一些把女兒充兒子養(yǎng)……

    【駙馬她爹喝醉酒,和她娘開玩笑說她娘生不出兒子,他要把人賣了,娶個好生養(yǎng)的回來……】

    老皇帝微微皺眉。

    怎可如此對待發(fā)……

    【當(dāng)晚就被她娘用被子捂死了。】

    老皇帝:啥?

    【哦豁,真是好一個致命玩笑�!�

    【第二天就報告官府說是暴斃,第三天就下葬�!�

    老皇帝:啥??

    【第四天去官府登記戶籍,就說當(dāng)時還十歲的駙馬,是個兒子�!�

    老皇帝:啥????

    太子臉上表情也震撼到一片空白。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先表達對姊夫之母先下手為強舉動的佩服,還是該表達……

    怪不得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駙馬女扮男裝的事情——駙馬十歲那會兒,還是前朝呢!兵荒馬亂的末年,戶籍想怎么假造就怎么假造,等到新朝建立那時候,駙馬都成年了,女扮男裝起來更得心應(yīng)手,除非她主動暴露,誰還能拆穿她?

    【蕪湖�。�!】

    【我知道怎么拆穿她了!】

    許煙杪的心聲突然雀躍起來。

    大夏君臣一頭霧水。

    發(fā)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有證據(jù)了?!

    青年的眸光亮了起來:“這位大娘……”有禮貌到圍觀的官員幾乎想捂住臉,只覺得許郎看著也太好欺負了。

    “你和駙馬成親時,可有三書?”

    婦人含泣掩面:“并無。當(dāng)時兵荒馬亂,哪有那個條件,后來有條件了,夫妻多年,他不提,妾亦不曾想太多�!�

    駙馬跪在旁邊,垂眸不語。

    房陵長公主的視線冷漠地審視婦人,好似在分析、思考什么。

    許煙杪又問:“那你可曾見過駙馬爹娘?”

    婦人好似很無奈:“大官莫要消遣妾,妾嫁入顏家時,舅姑已逝……”

    ——她確實是有備而來,恐怕駙馬的家庭背景資料,她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許煙杪笑了,他打斷了婦人的話:“你和駙馬成親那么多年,她可帶過你去給她父母掃墓?”

    婦人對答如流地說出了駙馬父母的墓地地址:“妾與顏郎,年年都去……”

    許煙杪又問:“你可識字?”

    婦人羞赧:“并未……”

    許煙杪好似很驚詫:“駙馬不曾主動教你讀書習(xí)字?”

    婦人也很驚詫:“顏郎再是才子,也不會教我讀書習(xí)字,他——”

    “我會�!�

    婦人的話戛然而止,微微錯愕。她看到之前垂眸跪直,靜靜等著官府宣判的顏淳,側(cè)過頭來看她時,嘆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是我發(fā)妻,我會主動提出教你的�!�

    房陵長公主笑了一聲,冷淡、尖銳,沒有溫度:“駙馬母親的墓碑上,有一行字,乃其密友,當(dāng)世宗師童心親手所刻。但是像你,還有你身后的人,哪怕看到了,也不會在意�!�

    老皇帝直接問左右:“童宗師會刻什么字?”

    老御史沉吟兩息,道:“童宗師素來被稱為妖儒,其人離經(jīng)叛道,曾直言:男女才智無別,倘若女子可脫身閨閣,當(dāng)世男子皆不敢出聲矣。是以,想來其密友墓碑上,會刻其言論的核心——‘見識有長短,男女無分別’�!�

    【全對!】

    許煙杪在心里吹了一聲口哨表示贊同。

    【顏淳從小聽著她娘和童宗師論道,還幫她娘抄錄二人的來往信件,耳渲目染下,長大后才打算去科舉拼一拼——反正她父母雙亡還沒有九族�!�

    【誰能想到,一路考上了狀元,還陰差陽錯被老皇帝直接點了當(dāng)駙馬,根本沒辦法拒絕。】

    【公主當(dāng)時還不知道她是女生好像——嗯!果然不知道!新婚之夜都懵了,笑死,能堅持這場婚姻都是因為公主絕不肯丟臉!】

    【我看看我看看,當(dāng)時怎么說來著?噢!‘我不管你是男是女,你當(dāng)了這個駙馬,就必須給我把臉面掙回來�!�

    老皇帝:“……”

    太子:“……”

    好了,他們現(xiàn)在懂為什么房陵長公主會忍下女駙馬了。

    ——我那一生好強的女兒長姊。

    案子已經(jīng)有定論了,許煙杪就放心繼續(xù)扒。

    【為了駙馬的女兒身不會暴露,也為了更方便搞事業(yè),她們就跑來遼東了!】

    【這里又冷又是邊關(guān),苦寒之地,能堅持三十年,從知縣升成巡撫,她們也真不容易�!�

    【哎呦!這巡撫的治理功勞一人一半!公主也經(jīng)常男裝出行,冒充巡撫辦公——哈?笑死,治所那邊的人基本上都假裝眼瞎,假裝不知道有兩個巡撫,反正就是沒人上報中央。】

    一眾中央官員:“……”

    我們現(xiàn)在知道了。

    所以我們要怎么做?也假裝眼瞎耳聾,什么都不知道?

    他們齊齊看向老皇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是擼了女駙馬的官職,還是將錯就錯,你老給個準(zhǔn)話!

    老皇帝本來想直接撤掉顏淳的官職,讓她當(dāng)一個光頭駙馬——如果可以,最好能駙馬也別當(dāng)了,但他閨女估計不樂意。

    但是,這一刻,聽完許煙杪“治理功勞一人一半”的話,他冷不丁的,升起了一個想法——

    遼東有閨女的一半,等于,有我的一半,等于,自家人掌握了遼東,不用擔(dān)心造反的問題。

    老皇帝:“……”

    有點心動,讓朕想想。

    【嗚哇!居然是先婚后愛!還有孩子啦!】

    老皇帝:“?!”對��!他還有六個外孫女呢,哪來的?!

    【哦哦,收養(yǎng)的,都是女孩兒,為了方便繼承自己的事業(yè)。】

    【三個姓高,三個姓顏�!�

    老皇帝:)

    還挺公平。

    南邊有永鎮(zhèn)云南的王府,北方還沒有永鎮(zhèn)遼東的王府,遼東靠近山海關(guān),十分重要,交給別人他也不放心,總擔(dān)心對方會聯(lián)合關(guān)外蠻人謀反,所以還沒有把這塊地封出去。

    但……如果鎮(zhèn)守遼東的是房陵,還后繼有人……

    更加心動了,讓朕好好想想。

    第60章

    哇!駙馬穿內(nèi)增高誒!

    之前在衙門外喊大喊卷軸可以做舊的聲音又出來了。

    這人對駙馬大喊:“誰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你說會教就會——哎呦!”

    旁邊突然撲出三五個錦衣衛(wèi),把人擒住,略帶惡意地把關(guān)節(jié)一卸……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哭爹喊娘,又立刻被塞了一團破布,只能“唔唔”地發(fā)聲。

    錦衣衛(wèi)指揮使怒罵一聲:“謬種,可算是讓咱逮到你了。走!”

    拎小雞崽子一樣,把人拎起來,往衙門里一聲,高聲道:“陛下!臣不辱命!這人方才故意在百姓當(dāng)中攪渾水,用話語引導(dǎo)百姓,被臣與手下兒郎們逮著了!”

    隨后一把拽掉那人口中破布。

    那人眼神一下子有些躲閃,但還是梗著脖子,好似滿臉不服氣:“怎么!懷疑一下都不行?既然這樣,還公審什么!關(guān)起門來,過兩天直接說結(jié)論便是!”

    房陵長公主神色倒是平靜。

    她對老皇帝說:“陛下,俳優(yōu)跳梁而已,稍后再審,先還駙馬和女兒一個清白�!�

    于是那個人又被堵了嘴,捆上繩子,往角落里一塞。

    但經(jīng)過這事,百姓們確實也驚疑不定,不大敢說話了。

    老皇帝給許煙杪使了個眼色,許煙杪又一拍驚堂木,聲音一沉,將百姓注意力引走:“駙馬,對于此人的指控,你有何話可說?”

    顏淳迅速總結(jié)出重點,簡明扼要地說:“在我與所謂的‘發(fā)妻’成親之前,我便與不少女子通信,有人為友,有人為徒,皆是游歷天下時遇到的。而在所謂的成親之后,到科舉之前,仍然不曾與她們斷了聯(lián)系�!�

    顏淳敢說出來,就是因為這些女子皆是世人眼中離經(jīng)叛道之人,并不在乎世俗名聲。

    她們有的六歲入家塾學(xué)子史百家,十二歲時便才名遠揚,詩文為人傳觀,同窗自愧不如,大儒將之收為徒。

    有的被譽為“女中扁鵲”,在前代出入宮廷,治好太后與皇帝,在今朝游于民間,懸壺濟世,深受百姓愛戴。如今還將一生行醫(yī)的經(jīng)驗,編成醫(yī)書傳世。

    有的一身俠氣,行俠仗義,有的女扮男裝從了軍,如今已退伍,有的開私塾當(dāng)夫子教書,聽聞如今正在編寫術(shù)算之書,預(yù)備簡化《籌算》,使更多人能通曉術(shù)算……

    “除此之外,科舉之前,我行游山水之間,還教導(dǎo)了不少女子念書,總不能輪到我的妻子,我就無所謂她是否不通文墨?”

    衙門外的百姓一邊聽一邊點頭,感覺駙馬說的有道理。

    “所以他是被冤枉的?”

    “感覺像……”

    “那之前他為什么要承認��?”

    許煙杪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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