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工部尚書的心跳愈來愈快,開始在腦子里構思自己的遺言。
娘子、兒啊、女啊,我可能要回不去了!府里那頂子空棺材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哈哈哈——”
老皇帝終于憋不住了,朗聲大笑:“卿與朕玩笑,朕也與卿玩笑,有趣否?”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工部尚書煞白的臉色慢慢轉回紅潤。
朝堂上也不敢當眾擦汗,只能在心里把剛才提上去的那口氣松了又松。
好險好險,差一點他就想著實在不行,他就掛印而去,帶著老婆孩子跑路。雖然這尚書的位置是他開國時勞心勞力換來的,但如果后續(xù)在位需要用夫人來換,這還是人嗎!
梁瑞看了一眼金座上的皇帝,什么也沒吭聲。
玩了一把尚書,老皇帝心情頗好:“還有事否?”
沒有就可以退朝,各自去各自的衙門干活了。
接下來又是一些官員來匯報事務,拖拖拉拉,逼逼叨叨地當庭議完,才傳來一聲天籟——
“退朝!”
許煙杪本來都昏昏欲睡了,一聽到這話,腦子比誰都清醒。等老皇帝人一走,就迅速要往外躥走——沒來得及。
他認識的,不認識的,和他對上眼后都拱起手——
“恭喜許郎!”
“賀喜賀喜!”
“許郎高升,來日前途光耀!”
許煙杪只好走兩步就感謝一句,等終于清靜的時候,哀嘆一聲:“以后得不了清閑了!”
吏部有四司,分別是吏部司、司封司、司勛司、考功司,如果只說是吏部員外郎,那就必然是吏部司的。
吏部員外郎負責審核官員侯選人的解狀、資歷、考課等事,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盯著他,來交好、來送禮,只希望他能高抬貴手——更別說,他還多了個靠近皇帝的侍中的官職,只要他能隨便和皇帝提上一嘴,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連沆擠出來后,走到許煙杪身邊,聽到這話,頓時樂不可支:“多少人渴望升官都升不了,你就想躲清閑�!�
許煙杪瞧了瞧左右沒人,身邊就好基友,壓著嗓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懂什么官場,爬得越高,越容易掉進什么黨派斗爭里尸骨無存——有個詞叫德不配位!”
連沆未語先笑,只道:“你怕什么�!�
你可是白澤,倘若你都是德不配位,這天底下人的位置,有幾個坐得穩(wěn)。
連沆清咳一聲,道:“許郎赤子之心,又清廉愛民,正是陛下喜歡的模樣——切莫妄自菲薄,君一身秀骨,大有可為�!�
許煙杪沒吭聲。他覺得自己挺有自知之明的,大有可為什么大有可為,靠現(xiàn)代那點子紙上談兵的知識嗎?還是靠鐵絲網(wǎng)?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好份內(nèi)工作,不指望出挑,只要不出格就行。
連沆都不用聽心聲,只看許郎面上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笑了一下,也沒說什么。
在他看來,許郎不用特意去做什么,只要維持如今這樣即可。陛下喜歡的,就是他這份赤誠。
“今日高升,又逢假期,許郎可想好去作甚了?”
連沆都想好了,如果許煙杪沒有其他事情,他就拉人去吃酒,難得升官!不吃點喝點,慶祝一下怎么行!
許煙杪對他笑笑:“想好了,去花樓吃花酒�!�
“吃酒?吃酒好……等等?!”連沆一陣心驚肉跳:“你說去哪吃?花樓???”
許煙杪語氣輕松:“是��!已經(jīng)約了人啦!我先走了!”
連沆停在原地,看著許煙杪遠去的身影,絞盡腦汁在想……
誰!是誰教壞了小白澤!
*
女子自稱湘娘,這是花樓給她取的花名,本來脫了身,應該有個新名字,但湘娘只道:“叫習慣啦,懶得改了,一個名兒而已,沒什么臟不臟的�!�
她給自己弄了一身男裝,好方便進出花樓,藥材也買好了,她知道這些幫助對于樓里的姐妹是杯水車薪,可她也確實沒那么多錢去給她們贖身,能做的只有這些。
許煙杪倒是反復思考了良久——
【感覺……這個花樓是能端掉的�!�
所謂供需關系,如果沒人、或者少人來花樓,花樓破產(chǎn),里面的“員工”是不是能另找出路?
花樓又不是做慈善的,肯定不可能白養(yǎng)里面的姑娘,就算賣去給人當小妾、當丫鬟,總強過在樓里。
首先,先讓他踩個點兒!具體看看要怎么辦。
陪湘娘白天見過她的姐妹,再把人平安送離花樓了之后,許煙杪等到晚上,硬著頭皮獨自一人踏進這種風月場所。
【好吵!】
【酒味也好重��!】
【文人士子也好多啊……】
沒有一絲絲防備,也沒有一絲絲心理準備,下班后來嫖的官員突然聽到許煙杪的聲音,表情一瞬間古怪起來。
許郎……也到這個年紀了?
【誒誒?喝茶?喝茶就不用了!我不喜歡喝茶!】
【……奇怪,拒絕之后,怎么感覺那些歌舞妓笑容一下子就淡了?】
那聲音里透露出來的茫然不解,令得不少官員對著同桌的同僚擠眉弄眼,露出促狹的表情。
早就聽說許郎沒有妻妾沒有通房,連青樓都沒進過,現(xiàn)在看來,傳言并未失真啊。
才出萌兒呢!嫩得緊。
連“點花茶”都不知道,一杯花茶數(shù)錢文,是老鴇用來摸你兜里有沒有錢的招數(shù)。
【同僚也好多啊……】
【呂鈺呂郎中就在,刑部事情這么少的嗎?】
【噫,陽武侯也在,總不能找替身也找到這里吧?】
【嗯???崔漪也敢來?這個妻管嚴不怕他娘子啦?】
花樓里不少地方傳出了被茶水、酒水、口水嗆到的咳嗽聲。
被點名的那幾個官員勉強笑了笑,索性大大方方從窗戶里探頭出來,對著某些也探頭出來到處看的官員拱了拱手。
不就是來花樓嗎!男人來花樓這是事兒嗎!陛下又沒有禁止官員(嫖)(娼)!
沒被點名的官員們簡直把幸災樂禍刻在臉上。
某處室內(nèi),妓中名姬靠在官員懷里,攀著他脖子,雙腕如藕,呵氣如蘭:“恩卿是想到了甚么好事,笑得那般開懷?”
——恩卿,就是對嫖客的稱呼。
官員向后一仰,靠著鴛鴦榻,笑瞇瞇地說:“看到有人擋在我面前被淋了一身水,我沒有淋濕,就高興。”
名姬雖然沒聽得懂,但也識趣地捧上笑臉,迎合幾句。
官員吸了口房中香氣,感喟:“可惜憐兒今天身體有恙,沒法子伺候人——你這調香手藝,真的不如憐兒�!�
這名姬臉上表情連變都沒變,嫣然一笑:“憐兒也時常想著恩卿,聽說恩卿點了愛月,在病床上也掙扎著起來,告知愛月恩卿的喜好,可惜愛月愚笨,沒有憐兒姐姐手巧。”
官員摩挲著名姬腰肢,笑容曖昧:“何必妄自菲薄,你憐兒姐姐可沒你這把細腰……”
……
底下,許煙杪謝絕了第三十二個靠過來的歌舞妓。
其中還有名姬捂著嘴笑:“小相公是不是囊中羞澀,看你這么俊兒,妾不收銀錢也愿意接待�!�
一聽這話,許煙杪躲得更快了。
那名姬的笑聲更加脆響。
卻沒想到,俊美的小相公又跑了回來,從自己兜里掏了又掏,掏出來一袋銀錢,往她手里塞:“我知道,你是……憐兒的好姐妹,這個給憐兒,讓她拿去請大夫�!�
說完又跑走了。
那名姬安靜了一瞬,捏著那袋錢,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怔愣。
她聽不到許煙杪的心聲——
【好慘啊……】
【懷了恩客的孩子居然會被硬生生用棍子打掉胎兒�!�
【四個月了,直接一棍子打掉。丟了半條命�,F(xiàn)在還血肉模糊,臥床不起�!�
樓上,那官員聽說憐兒身體不適是這個原因,再聽什么血肉模糊,面上頓時流露出厭惡之色。打定主意以后來還是不點憐兒了,聽著膈應,倒是這愛月,十分知情識趣……
正想入非非,許煙杪的心聲又躥了過來。
【這些嫖客也真是不怕死,老鴇為了防止手中‘招財樹’懷孕,給她們平日里的茶水和食物里加了水銀,他們還敢來青樓,還敢用青樓的東西,吃青樓的食物……水銀有毒的��!】
樓里好幾處房中,突兀地多了杯盞破碎聲。
間接還有干嘔聲,是有人在摳嗓子。
不少歌舞妓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這些大官發(fā)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推開他們摔了杯碗,跑去旁邊吐了。
【啊……果然是要色不要命……不過也有可能他們不知道來嫖的嚴重性?基本上,花樓就沒有沒出現(xiàn)毒女的……】
【嘶,我要不要提醒一下商原�。窟監(jiān)察御史呢,經(jīng)常來花樓,得了軟下疳都不知道……這玩意好像最后會連莖爛一二寸許來著?】
【算了,不提醒了,只要來花樓的,得這個只是時間問題。】
【呦呵,這商原現(xiàn)在還抱著名姬夸人家腰細呢�!�
“砰——”
許煙杪聽到了很重的,好像是誰弄翻了桌案的聲音,困惑地抬頭。
這……起紛爭了,還是樓里玩的花?
【算了,也不關我的事,我還是再琢磨琢磨……嘶,嫖妓的同僚真的好多啊,吉安侯???怎么又是你?】
樓上,吉安侯也想知道,怎么又是他。
他哪里得罪了許煙杪嗎?
【日御三女……腎不腎虛的另說,這里面好像有人得了楊梅瘡來著�!�
【不過他也可能不在乎?覺得這是風流,不是丑惡?】
【估計是這樣了,在乎也不可能來花樓了吧!之前有個才子得了楊梅大瘡,鼻子都爛了,還被夸是風流韻事�!�
房間里,吉安侯正瘋狂地推開身邊的名姬,捂住自己的鼻子,瑟瑟發(fā)抖。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那可是鼻子都爛了!
該死的!怎么其他家的花樓都很干凈!就這家,那么多事!
吉安侯泄憤似地摔砸著東西。
內(nèi)心里嘶吼:關了!一定要把這家花樓弄關門!
不行!不止是關門!里面的娼妓也決不能再做娼妓,不然去了其他家花樓,他現(xiàn)在還沒有得楊梅瘡,以后讓他得了怎么辦!
【哇!好多人在!】
【太仆寺少卿父子都來啦!真不怕家里絕后�!�
【還有個戶部主事?嘖嘖,舍己為人啊。他底下那個誰誰,還盯著他的位置呢!】
【禮部司務?!嘶!我看看我之前沒有和他有來往吧?還好還好,沒有,雖然這玩意應該不會通過交談、同桌吃飯傳染,但是也怪膈應的。】
【……應該?】
【啊,還有……】
許煙杪在花樓里逛了一圈,嘀嘀咕咕一陣子后,十分頭疼地走了。
“怎么辦啊……感覺背后高官挺多,好像不好搞掉?”
頭疼沒兩天,許煙杪聽說,他之前去的那個花樓被迫關門了,里面的娼妓都被好心的不知名人士勒令從良了。怕在皇帝腳下引起騷亂,給人安排得妥妥當當。
這種好心人士聽說還不止一個。
許煙杪簡直驚喜。
第二天上朝都樂呵呵的。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誒?今天怎么感覺少了很多個官員?我看看……怎么都去醫(yī)館了?還是偷偷摸摸去的�!�
【啊�。。 �
【我居然錯過了這么大一口瓜!】
【臥槽!那天我離開花樓后沒多久,吉安侯從那個叫愛月的名姬口中套出樓里有花娘得了楊梅瘡!直接讓家丁砸了那個花樓!】
【嘶,還有不少官員也出手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個花樓會被關了,怪不得他第二天就請假去找了大夫�!�
【我看看他怎么知道的……‘大夫,我這兩天感覺那個地方特別難受,你看看是不是出事了’,哦哦,原來是發(fā)現(xiàn)身體不舒服,猜測是不是那個病,就套話了。套完話第二天才找大夫……嘖嘖,先懷疑,再證實是吧?】
【找大夫還知道蒙著臉……也是,擱我也怕被同僚知道,還好蒙著臉,又是大晚上去的,別人不知道�!�
【那些請假官員都是這個原因啊,不過這請假理由還挺五花八門……哇,這個人對自己好狠,怕被發(fā)現(xiàn),直接把自己腿打折了,明面上是治腿,實際上……嘖嘖,真是苦心孤詣。】
其他官員:“……”
微妙地對打折腿的某位同僚產(chǎn)生了同情心。
小白澤直接給你捅出來,你這腿白折了。
第80章
過年……哦,不是過年了,但也催婚!
“既然這個花樓解決了,再去下一個花樓看看�!�
許煙杪琢磨了一下,安排好今晚的行程。
今夜月色朦朧,霓裳醉人,某些官員坐進另外一座花樓里,在聲色脂粉之中,心猿意馬,脫了褲腰帶,準備提槍上陣。
【哇!這樓里的琵琶真好聽!】
乃公——
臟話的頭才擠到嘴邊,后面的話吐不出來。
官員們臉色白了又白,深呼吸一口氣。
惹不起躲得起!他們換一個地方!
于是換了一處花樓。
賞花賞月賞美人,搖頭晃腦,吟詩作對,美人聽著詩詞,一曲舞畢,回首嫣然展笑。
被窩已經(jīng)捂熱了,氣氛正好,官員們雙眼迷離……
【誒!怎么又看到熟人了,合著不止天天來逛青樓,還一天換一家?】
【夠有錢的,樓里這些鮮湯甜點好像不便宜?】
“?!”
官員們直接嚇得一抖,名姬就眼睜睜看著對方一下子變得銀樣镴槍頭起來,差點保持不住臉上優(yōu)雅又嫵媚的笑容。
“恩卿……”
話沒說完,挑逗沒重新上手,就看到她們的恩客匆匆忙忙站起來,褲腰帶一系,找的借口都大同小異:“突然想起來公務未處理完,先走了�!�
這樣子沒幾天,那些官員就面色憔悴起來。
——誰也經(jīng)不住天天被扒,動不動就在同僚面前展示自己現(xiàn)在身體有多不健康,或者被全樓廣播自己是否短、平、快。
他們找了個時間,選了某位官員的府邸聚在一起。
夜半,方桌,人影,銅燈盞,金貴的膏油在盞里燃燒。
這些官員圍著方桌,表情凝重:
“有誰知道!小白澤到底想干什么!”
眾人抓狂。
如果換個人,他們早就要么警告要么下黑手了,如果狠一點,直接弄死拋尸,假裝是老虎干的,再推出替罪羊,皇帝不滿又怎么樣,反正人死了。
但……這白澤!它有金身啊!
有官員豁然起身,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磨著鞋子:“他瞎發(fā)什么善心!還同情青樓女子?怎么不同情無辜染病的,他的同僚?我們不就是喜好尋歡作樂么?招誰惹誰了!又不是我們起的青樓!”
另一個官員苦笑:“他天天在那里面轉,也不打擾我們,是我們自己忍不了�!�
“確實忍不了!膈應��!他天天說這個病那個病,這個短那個短的……”
其他官員偷偷瞄了他一眼,想起來了,這人就是許煙杪震撼的【三息!才三息!這是不是得看大夫��?】那位苦主。聽說他那天錢都沒給,狼狽離去。
哦,沒給錢這個也是許煙杪嚷嚷的。
【活久見!短就算了,咋還不給錢呢?白嫖可恥!】
據(jù)苦主痛哭流涕訴說,他那天一時忘了,而且,這些花樓會給老熟客記賬的,他不是白嫖!
諸人心生同情,但“白嫖御史”的名頭,還是套在這位苦主腦袋上下不來了。
“倒是有一個辦法。”一名官員的手指敲著桌面,言笑晏晏:“他想要封青樓,就給他封,封完之后咱們什么也別管,但也不刻意打壓,脫離了青樓,那些胭脂水粉里腌出來的玩意兒還能做什么?為了吃住,遲早又要找上恩客,到時候許煙杪就會知曉,是她們自甘下賤。他也就不會管了�!�
“為甚不打壓?”
“打壓?你是要給小白澤留話柄,還是生怕自己家里的事情暴露不出來?”
接話的那個人訕笑兩聲,不再言語。
屋中諸人一時間激動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敲定。
第二天,許煙杪就聽說,青樓全被關了,花娘的賣身契全被銷毀了,但這些花娘并不高興,一個個愁云慘淡。
“這不肯定的嗎!”
連沆真的很難得看到許郎氣沖沖的樣子。
愣頭青在這邊罵別人愣頭青:“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有點錢就瞎搞事!同情花娘是這么同情的嗎,我都還在踩點呢,他就直接做了?!”
【我看看是哪個愣頭青,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還沒來得及看,突然聽到有人敲門,外面還有人喊:“戶部員外郎崔漪在此,不知許郎在家否�!�
連沆:“……”
裝就硬裝,能聽到心聲,誰不知道許煙杪正在家。
許煙杪困惑地開門——他家里也沒個門房和奴仆,凡事都是他親力親為:“請問……”
許煙杪愣住。
這兩天他都沒注意,這崔漪怎么好像走路姿勢不太對?
【哦哦!】
【去青樓被夫人抓到了,打得鼻青臉腫,好不容易臉上痕跡才消下去的,但是腿還瘸著�!�
【怎么和夫人解釋都沒辦法證明自己真的只是被同僚拉過去……呦呵,被拉過去的原因是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妻管嚴,就沒掙扎,哈哈哈哈哈哈哈,坐樓里一動都不敢動,有花娘靠過來就推開,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那么楞��!】
崔漪皮笑肉不笑。
是啊。
聽到許煙杪問他過來有什么事情,崔漪就收斂好心情,口若懸河地說了。
重點在于,他小有家資,如今聽說花娘無處可去,想要為花娘提供一份工作,誠邀許郎捐款。
——捐款是假,告訴許郎,沒錯,這件好事是我干的,你一定要記住��!才是真!
“漪妻子娘家有幾處莊園,果木成林,可由那些花娘照料�!�
“漪手中亦有陂池十數(shù)口,魚蠃無數(shù),讓那些花娘去打打下手,也非難事�!�
“若她們樂意放牧六畜,我這邊的牧場也缺人�!�
“檀棘桑麻,若她們愿意學著去打理,也可以分給她們管�!�
“若是會一些女紅,我妻子也可替她們牽橋搭線,讓她們有繡活可干�!�
“也可以為她們安排漿洗衣物的活計�!�
看到在自己的述說下,許郎的眼睛好似越來越亮,崔漪頓時像大公雞抖擻著色彩艷麗的尾巴那樣,更加積極地述說自己為花娘安排的后路。
崔漪簡直要被那些同僚笑死了。
這——送上門來的機會��!這不比什么送錢、尬聊更能留下好印象?
傻子才會為了晚上睡不到幾個花娘就放棄討好小白澤呢!
至于有可能會被報復,穿小鞋……嘖,官場里做什么事情不會惹人惱恨��?真害怕這個,趁早別當官了!
等到把事情說完,崔漪意思意思收了一點好心許郎的捐款——不敢收多,就說會每家都去一下,五十到一百銅板即可,多了也不要。
收完后,走路帶風地出門,昂首挺胸,然后就撞見了刑部郎中。
就在許煙杪家門口,出門沒到十步。
兩人視線對上,又頓了頓,然后,默契地選擇互相不追究。
等刑部郎中進門后,崔漪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心聲——
【誒?今天是什么日子,又來一個說要找人捐款的?】
崔漪遺憾地嘆氣。
好吧,看來不犯蠢的人,不止他一個。
遺憾完后,趕緊回家,和夫人商量一下這個事情。他都計劃好了,到時候全程由他夫人出面,免得被外界傳成自己憐香惜玉,金屋藏嬌。
*
許煙杪盯著捐款的去向,一刻都沒有松懈,當確定花娘們都被安排工作后,才松了一口氣。
——倒是也有不愿意工作,只想用皮肉生意賺錢的花娘,但是崔家,以及部分官員家都派人盯著,強制要求對方要么餓死,要么只能通過正當工作賺錢。
【都是好人啊�!�
今日份下朝之后,武英殿里,當老皇帝第三次聽到某許姓新任侍中的感慨時,忍無可忍,把人抓過來:“你對新建立的商閣怎么看?”
商閣,就是新的部門,由商人組成,負責給朝廷當經(jīng)濟顧問,其中有男有女,都是紅極一時的巨商。
許煙杪靦腆且斯文地笑了笑:“陛下,這商閣的商人,還會去經(jīng)商嗎?”
老皇帝挑眉:“自然不會。”
官員不許經(jīng)商是硬性規(guī)定,不然都不用官商勾結了,官員直接用商業(yè)斂財。想當官,就要放棄自家的生意——這條件著實苛刻,但依然有不少商人聞風而來。
士農(nóng)工商,有機會跨越階級,區(qū)區(qū)家業(yè),有什么不能舍棄的!
許煙杪不卑不亢地回答:“既然如此,商閣各項規(guī)章制度,眼下已是成熟,臣無甚看法。”
老皇帝點了點頭,腦中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許煙杪,你今年多大了?可曾及冠?”
“回陛下,臣今歲十九,未曾及冠�!�
嚴格來說,許郎還是未成年。
老皇帝興致勃勃地問:“你身上可有婚約?或是有心儀的女子?”
許煙杪簡直大驚失色。
【難道……】
老皇帝咧開一個笑容:“不錯,朕想要為你賜婚……”
猜測成真,他一點也不高興。
許煙杪滿臉為難:“臣覺得……”
老皇帝循循善誘:“其實成親很有趣的,有妻有子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許煙杪依舊為難。
【比如?】心聲充滿了不信和不屑。
老皇帝好像只是接著自己的話說下去:“比如你想一想,你每日從衙門離開后,到家中就能有騰熱食物�!�
【我可以叫外賣!哦!應該是說‘索喚’�!�
老皇帝頓了一下,稍微改換一下他話里的意思:“你當然可以去酒樓用餐,先不說天天吃酒樓你那點薪水夠不夠用——年節(jié)時,酒樓關門,你還能去哪兒討吃食?但是娶妻之后就不一樣了……”
【妻子要是不會做呢?不愿意做呢?而且就算不考慮這些,過年時妻子回娘家,我因為假期太少回不去,不還是需要自己做飯?】
老皇帝被堵了一下,強行思考,強行挽尊:“年節(jié)時,你妻子雖然回了娘家,但在她走之前,必然為你做好你愛吃的飯菜,放在冰窖中儲藏。隨時方便你開火,十天半個月都不重樣�!�
【��?所以讓酒樓做好我存冰窖里不也一樣?或者干脆雇個燒火師傅也不貴?】
老皇帝:“……”
懂不懂什么叫煙火氣!
老皇帝咽下被噎的那口氣,努力微笑:“除了孩子,你們還可以一起養(yǎng)貓貓狗狗,我看你好像很喜歡,之前路上看到了還學貓叫狗叫。養(yǎng)這些小玩意兒,還是要和人一起養(yǎng)……”
【如果因為意外和離,那貓是我的貓還是她的貓��?如果合離后貓歸我,我二婚,二婚妻子又跟我離婚,但二婚妻子也很喜歡貓,想把貓帶走,那貓會不會有可能判給她呢?如果不判給她,她不甘心,來偷貓呢?!】
老皇帝額頭青筋一跳:“……”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嗎!
“就算不提這些,你總要有個妻子給你生兒育女延綿香火?”
【哈哈哈哈哈哈!】
許煙杪的內(nèi)心迸出了爆發(fā)性極強的笑聲,嚇得老皇帝一驚:【我自己都快養(yǎng)不起了,還要在京城的卷王堆里養(yǎng)孩子,不要命啦!】
許煙杪斬釘截鐵:【我又不傻�。�!】
老皇帝:……
行,你不傻,朕傻。
青筋跳完,老皇帝突然心頭一跳。
許煙杪……該不會被青樓的那些病嚇到了,都不敢成親了吧?!
這可不行!人怎么能不成親,怎么能沒有后代呢!
“走!”
許煙杪:“嗯?”
【走什么???】
在許煙杪眼中,就是老皇帝說完一通結婚的好處,還沒等他回應,就自顧自決定:“我?guī)闳タ匆豢茨屈S用,他與其妻恩愛非常,他妻子還十分賢淑,便是他在外還有三個紅顏知己也絕不生妒,對了,這黃用和你同是吏部的,他是吏部文選司郎中�!�
許煙杪眨了眨眼睛。
“……哦。”
吏部文選司郎中……好像有點耳熟��?
第81章
強者!從不抱怨環(huán)境!
“真真吾愛,筆墨難以盡述吾心之癡狂。每念及你,心間便似春水泛濫……”
“愛愛吾悅,情深意濃,愿得幽期,偕汝于洛水河畔,錦瑟華年,繾綣交織……”
“憐憐吾意,汝之仕女圖已隨信而至,觀之窈窕,觸之生溫,深夜兀坐,不其悱然。驚覺消不去獵艷之心,推其緣故,實乃畫冊導淫,欲海逼沉。不勝思念,唯束以絳繩,不敢再啟……”
黃府,黃用題了落款,把筆擱在筆架上,裝好三封書信,叫來小廝將它們分別送走,細細叮囑千萬不要送錯人。
“夫君,又給三位妹妹寫信么?”
黃用轉頭,便看到夫人掀簾而入,身上也不知配了甚么脂粉,清香撲鼻。倒讓他想起自己給愛愛隨信送的香奩,其中就有一味藕花香,在京師之中頗受婦女追捧,一上架,不到半日便售賣干凈了,那價格自然也不菲。
夫人溫婉賢淑,言笑盈盈,毫無妒忌之心,確是賢妻:“已書信三載,夫君怎還不把妹妹們迎進來,如此耽擱人……”
黃用眉宇間一下子起了惆悵:“你道我不愿?實是真真、愛愛、憐憐不愿,我又不欲強迫她們�!�
言及于此,惆悵更重:“我約她們見面,好幾次了,都未曾得償。這次我又約了愛愛,只愿她能憐我心意�!�
正在聊天中途,有管家前來匯報:“老爺,門外有人遞帖子,言是老爺同僚,欲來拜訪�!闭f完后,頓了頓,滿臉為難:“似乎,馬車已經(jīng)在門口了�!�
黃用:“???”
接過夫人遞來的布絹擦手,他面露困惑:“本官還認識如此不知禮數(shù)的朋友?”
誰啊?誰家拜訪人是直接上門的�。空H硕紩冗f拜帖,約定好雙方都空閑的時間再上門的吧?
黃用接過帖子,展開一看,上面龍飛鳳舞一個大字——
“朕!”
“……”黃用合上帖子,面不改色地說:“此人實是人中豪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令吾輩心向往之。快快請進來!”
*
來客人時,后宅女眷通常不會見人。
夫人退出去后,前廳便進來了不少人,除去錦衣衛(wèi)之外,明顯應該由黃用這個家主接待的只有兩個人。除了陛下,還有一個讓百官避之不及的存在。
黃用眼皮一個勁地跳,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在向皇帝行完禮之后,對著許煙杪拱手,喚他一聲:“許郎�!�
也不敢問他們怎么來這里了。
好在許煙杪心里不太藏得住事。
【哇,這就是老皇帝親口說的,和夫人琴瑟和諧,相敬如賓的黃郎中嗎?看上去好像確實氣色很好的樣子。】
黃用面上微微浮現(xiàn)出驚愕,看了一眼老皇帝,得到陛下輕微的頷首后,立刻就懂了——
陛下是想要讓許煙杪看一看,他多么馭妻有術,他和妻子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美滿!
這還不簡單?
一些閨房之樂、夫妻之私是不可能當眾拿給許煙杪看了,黃用思考了一下,決定給許煙杪展示一下,有個妻子在后宅能讓自己的生活有多舒服。
主賓落座。
很快,就有侍女款款上來,端著瓜果與點心,還有酒水、茶飲。
“陛……”感受到陛下的目光,黃用頓了頓,改了稱呼:“二位快嘗一嘗,此乃自家種的葡萄與楊梅,可惜如今是春日,招待的東西少了些。”
這就真的是自謙了。
許煙杪看了幾眼,仔細辨認了一下,桌上的除了葡萄、楊梅,還有鹿脯兔脯,栗棗桃杏,連枝圓都有。什么山楂做的糕,白面做的餑餑,夾以山珍海味,一一端上來,但看著又并不奢靡,明顯下過苦工,投其所好。
反正老皇帝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