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直接進去嗎?會不會太危險了?”
余天明不放心地推著眼鏡。
“我繞著這片樹林走過一圈,要是以我們正常的行進速度,從這個位置走到它的中央,大概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露琪樂觀道:“那也不算遠嘛,我們跑快點就能殺到核心了!”
“笨蛋露琪,那些吃人的樹會讓我們隨便亂跑嗎?”
羅伊抱著手臂,露出了不容樂觀的神色。
“怎么不行呢?”
少年不知何時走到了白發(fā)女孩的身邊,湊近笑道:“如果是木清的話,沒問題的�!�
面對近在咫尺的面容,白木清心里驀地一跳,她沒想到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葉箏不僅沒有裝成不熟的模樣,反而主動提起了她。
“我和木清昨天在樹林遇到的,她的異能很強勢,可以控制一定范圍里的生物�!�
露琪想起來了,之前在避難所里白木清幫忙控制住了那只核心怪物,她立刻幫腔道:“沒錯,木清可以控制那些怪樹!”
余天明猶豫了一刻,還是決定主動道:“我的能力可以提升別人的天賦,我可以為白木清加持,或許這個辦法真的可行。”
眾人希冀的目光頓時看向白木清,白發(fā)白瞳的女孩哪怕不能直接看到大家的神情,也能感受到這份期待的重量。
她上前走著,旁邊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反射性地想要跟上她,又恍惚地停住腳步。
白木霖眼神復雜地看向妹妹走向最前方,她其實不需要他的保護,甚至他的保護對她而言,說不定是一種拖累。
走到搖動的嫩紅色樹林面前,白木清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在一瞬猶豫后,她閉上了眼睛。
潔白的光點驟然從空中飄落,雪花般停在了高大的樹冠上、飄動的根須上,詭異樹林像是被按捺住了呼吸一般,連搖晃的枝條都停滯了一刻。
眾人看得呼吸一頓,跟在白木清身后,屏氣凝神走進了這片異植的領地。
進入這片樹林后,大家更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湊近看,原本應該是棕色的、粗糙的樹皮,竟然如同充血的人體皮膚一樣光潔、顏色嫩紅。
行走在其中,仿佛不是置身于樹林里,而是在一個熟睡的巨人身上,連腳下的土地似乎都在呼吸起伏著。
眾人提心吊膽,直到好一會兒,終于確認了白木清的控制對它們有效,這些近在咫尺的奇異枝條、根須并不會攻擊他們,大多數(shù)人才稍稍放松了心神。
“不要放松警惕�!�
走在白木清身后的少年溫聲提醒著。
“這片樹林里,說不定還藏著一個不受控制的小瘋子呢。”
一旦賽拉出現(xiàn),把白木清的異能再次消除,不僅這些食人的樹木會立刻發(fā)動攻擊,連帶他們在賽拉異能的威脅下也會異常被動。
現(xiàn)在一路平安無事,周圍的異植和普通植物一般安靜,葉箏不僅沒有放松,反而更加凝神,眉宇間籠罩著淡淡的郁色。
賽拉一直不出現(xiàn),這點更加棘手,很可能意味著她……
“前面那個是什么!”
走在前面的露琪睜大眼睛,指著前方從嫩紅色樹木中露出的如同雕像般的白色硬物。
在場的所有人面色一變,加快了步伐,沖出了紅樹林,走到了這片詭域的中心。
葉箏仰頭,虛幻的綠眸里閃爍著復雜的情緒。
異常粗壯高大的紅色樹干托舉起一個龐大的白色頭骨,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來者,威嚴十足。
白色頭骨的頭形細窄,嘴部凸出露出一排尖利的牙,兩個巨大的眼窩空洞地凹陷,大概生前是十分駭人威武的猛獸。
嫩紅色的樹木連接著孤零零的龐大頭骨,仿佛為它重新組建了一具綿延彎曲的、足以盤踞整座詭域的身體。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葉箏的手掌微微一震,她立即意識到了什么,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注視著巨大頭骨的眼瞳不受控制地緊縮。
“不、不,那上面坐著的是……”
余天明扶住眼鏡,震驚地盯著無情俯視著他們的頭骨,不敢置信地開口。
在白骨空洞的兩個眼窩處,分別坐著一紅一藍兩道身影,他們同樣擁有一頭耀眼的金發(fā),同樣無情的、蔑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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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章
“那上面坐著的是、是塞克斯!”
余天明震驚到連敬語都忘記加上了。
金發(fā)的皇子高坐在白色遺骸之上,一雙毫無情緒的金瞳冷冷地俯瞰著下面的人。
余天明背脊一僵,很快意識到塞克斯有些不對勁,看著他們的眼神就像是陌生的侵入者一樣。
“好熱鬧啊!好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坐在另一邊的女孩拍拍手,從高處一躍而下,哪怕是身體素質極高的異能者,這個高度也足以摔斷雙腿。
在女孩即將落到地面時,嫩紅色的枝條默契地托住了她,賽拉踩著枝條輕巧地跳下來。
“上次這么熱鬧,還是十年前呢�!�
“你說對嗎?”
細長的枝條碰碰女孩的手指,似是表示贊同。
賽拉充滿瘋勁的紅瞳有一瞬的暗沉,隨即又灼熱地看向眾人。
“你們一定沒有見過十年前的這里吧?哈哈哈那可是很熱鬧的,幾百個人被關在里面,大家跑呀、被吃掉呀,到處都是血肉,我被踩來踩去的,可疼了……”
金發(fā)女孩搖搖晃晃地走著,一邊幻痛般揉揉自己的肚子,不滿地撅起嘴。
“瘋子吧�!�
余天明暗罵一聲,這個女孩講話和姿態(tài)都瘋瘋癲癲的,卻讓他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或許是因為,他的異能消失了。
他轉頭看向白木清,她的表情明顯不對勁,看來她的異能竟然也被消除了。
余天明剛想轉頭看看其他人的情況,沉默了許久的少年忽然上前,主動走向金發(fā)女孩。
“賽拉,你想做什么,向當年的那些人復仇嗎?”
“復仇?”
賽拉湊近到少年面前,她并不高,身上藍色的制服松松垮垮,身形甚至有些發(fā)育不良的瘦弱,顯得她的紅瞳格外大而有神,如同懵懂殘忍的動物,直勾勾盯著獵物。
“當年那些人……哦,你是說那些把我趕進這個地方的騎士,和那幾個踩著我們出去的大人嗎?”
黑發(fā)綠眸的少年神色閃過一絲不解,賽拉聽起來甚至對當年這些罪魁禍首不怎么上心的樣子。
“你把奧林和那些孩子的碎尸丟進皇宮,報復了皇室和當年那些大人�!�
賽拉忽然夸張地捂住嘴,眨著寫滿驚訝的紅眸,“什么嘛,他們原來是當年那幾個蠢貨的孩子嗎?這可真是驚喜啊�!�
“那個女孩也沒有騙我,真的把……唔唔唔!”
少年面無表情地突然捂住了賽拉的嘴。
賽拉瞪大了眼睛,下一刻猛地抬腿襲向少年,沉寂了許久的紅色樹林隨著她的動作舞動起來,密密麻麻的枝條、根須如同傾巢而出的蛇,將在場的所有人圍��!
“纏住我的腿了!它在吸我的血!”
“該死!這也太多了!”
“小心背后!”
葉箏向后一跳,脫離了賽拉的攻擊范圍,一雙綠眸始終鎖定在女孩身上。
賽拉在漫天揮舞的異植中顯得格外從容,她甚至享受般瞇起眼睛,欣賞在場人慌慌張張抵御的模樣。
葉箏算是明白了,賽拉的目的不是向當年那些人復仇,她看上去比較想把她們全部弄死。
“復仇嗎?你好像也沒有說錯啊�!�
金發(fā)女孩打了一個手勢,十分感興趣般一步步朝著少年走近,葉箏的目光一掃,發(fā)現(xiàn)那些食人的樹并沒有向她發(fā)出攻擊。
葉箏心里微微一跳,賽拉難道還能操縱這些異植嗎?
“賽拉,這十年,你一直困在這個地方,對嗎?”
葉箏吐出了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的話,十年前的賽拉恐怕和她差不多大,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獨自被困在這個食人的詭域里,整整十年?
賽拉笑了起來,帶著嘲諷,“收起你憐憫的表情吧�!�
“我才不可憐,外面的你們才可憐,都是要吃人的世界,它還單純可愛呢!”
嫩紅色的枝條輕輕纏上了賽拉手臂,還活潑地搖了搖,像是兩個手牽手的小朋友。
少年的眉眼微沉,“它殺了那么多人,哪怕現(xiàn)在看似被你馴服了,它終究是與人類對立的存在……”
葉箏說著,忽然自己停住了,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陷入沉默。
“是人把我拋進了這里。”
賽拉收斂起笑容,第一次露出了堪稱平靜的表情,可很快,面容再度扭曲起來。
“沒有人要救我,明明可以救我的啊,我看見神父把那個女孩抱了起來,為什么不抱走我!我不配被救贖嗎!”
“如果我不能平等地活,就讓所有人去死吧!”
近在咫尺的紅瞳燃燒起癲狂的焰火,幾乎要把少年的綠眸一起點燃。
望著賽拉扭曲的面容,葉箏呼吸一滯,她終于明白賽拉為什么恨她了。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在那一瞬間完全認可了賽拉。
葉箏微微張開了唇,似乎想說什么,突然聽到了輕輕的落地聲響,心里頓時涌上不好的預感。
她的目光一轉,看向賽拉身后,金發(fā)的皇子不知何時從頭骨上面跳了下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是全然陌生的冷酷,一步步走向眾人。
賽拉注意到面前少年愈發(fā)沉重的神色,咯咯笑起來。
“你們比之前那些人要強那么一點,可是如果你們的敵人是他呢?”
賽拉一步步后退,直到手搭上了塞克斯的肩膀。
“去吧,把他們全部殺掉!”
一直關注賽拉動靜的裴西幾乎立刻出手,賽拉似乎還有控制別人的能力,他必須盡快干掉她,不能讓她繼續(xù)操控塞克斯了!
裴西雙手化作利刃,毫不猶豫地從隱蔽處飛身襲向賽拉的側面,利刃瞬息間抵住了賽拉的脖子,已經(jīng)滲出了血痕。
他沒有一點停頓,哪怕他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明白這個時刻不能手軟。
“不要繼續(xù)攻擊!”
朝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裴西有一瞬錯愕,隨即他感覺雙手一輕,賽拉甚至沒有轉頭看他這個襲擊者,只是轉了轉紅眸,斜睨著他。
裴西低頭,他的一只手毫無威脅地橫在女孩的脖頸,異能已經(jīng)消失了。
下一秒,少年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仿佛預知到了極其慘烈的未來一樣,裴西幾乎是立刻向后轉頭,可他只來得及看到飛揚的金色發(fā)絲,腹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隨即蔓延到全身。
葉箏睜大眼睛看著塞克斯閃身到裴西身后,發(fā)動了【破壞】。
【破壞】能毀掉世上一切事物,一旦發(fā)動,除了徹底的毀滅外,沒有其他溫柔的余地。
裴西要死了?
黑發(fā)藍眸少年的身體從軀干開始寸寸碎裂,像是無可挽回的、被打碎的花瓶。
葉箏不自覺地上前了幾步,忽然感覺周圍混亂的戰(zhàn)場暫停住了,拂過她發(fā)絲的風凝滯,甚至連她自己的身體都無法動彈,只剩思維還在模模糊糊地運轉。
等到葉箏再次眨眼,身后轉來打斗的聲響,不遠處賽拉充滿嘲意的笑容又生動了起來——
而裴西竟然站到了數(shù)米外,除了臉色格外蒼白,渾身看上去毫發(fā)無傷!
葉箏立刻意識到了,這是論壇里讀者提到過的裴西的第二異能!
“果然是主角啊,還隱藏著了不得的能力呢�!�
【這是裴西的第二異能——死亡回溯!】
系統(tǒng)憋了許久,它終于等到裴西施展這份能力,能給葉箏透露一些相關情報了。
【十分逆天,一旦死亡就能觸發(fā),當然還是有冷卻時間的�!�
葉箏面色沉靜地看著凌云小隊即刻沖上來保護住暫時失去異能的裴西,凱樂豎起了防御的土墻,然而在塞克斯的能力面前,就和孩子堆的沙堡一樣無力。
“我好像也弄明白了賽拉的異能。”
裴西被消除了【金屬異化】的能力,可是【死亡回溯】明顯還在,葉箏回想起上次在詭域外和賽拉交手,她朝著賽拉開槍,連子彈都無法傷害她。
賽拉的能力果然不是什么消除異能,準確來說,賽拉的能力可以消除一切對她的傷害!
無論是對她造成傷害的異能,還是武器,都將無效化。
怪不得白木清和余天明的能力會率先被消除,大概對于賽拉而言,她們的能力威脅到她對于這座樹林的掌控,也是一種致命的威脅。
葉箏回頭望去,凌云小隊正在艱難地抵擋著塞克斯,而余天明帶來的騎士們正和白木霖一起圍住了余天明和白木清兩個失去能力的人,抵御著來勢洶洶的異植。
或許是剛剛賽拉因為對她的興趣,沒有讓異植攻擊她,反而讓她顯得有點閑。
少年拍了拍一直攜帶的黑包,轉頭看著那顆涌動著磅礴力量的龐大頭骨,悄無聲息地走進角落里。
這是一個好機會,無論是對朝昧,還是對葉箏。
*
裴西緊咬著唇,失去能力的他只能無力地躲在隊友身后。
他無比后悔剛剛的沖動,應該摸清那個金發(fā)女孩的能力再動手的,現(xiàn)在的他只能無望地祈禱異能趕緊回來。
塞克斯盯著他們的金瞳不帶任何情緒,雙手像是撕紙一般,輕松撕掉了凱樂的防御、露琪的蝴蝶、羅伊的火焰,步步逼近。
羅伊一咬牙,借著凱樂和露琪的掩護沖到最前面,試圖趁其不備攻擊塞克斯,沒想到塞克斯眨眼間就破壞掉了凱樂、露琪的攻擊,他注意到動靜,閃身到羅伊的面前,抬起一只手幾乎要觸到金發(fā)少年的脖子!
羅伊死死盯著面前的塞克斯,露出不甘心的復雜表情,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凌云小隊的眾人震驚的目睹著,露琪不敢相信地大喊著羅伊的名字,而一直觀察情況,跟在羅伊身后的裴西沖了上去。
裴西試圖阻止住塞克斯那雙可以破壞一切的手,就在他幾乎要觸碰到塞克斯時,這位被操控的皇太子忽然抬起頭,停住了即將捏住少年脖子的手,他看向天空。
后知后覺的,裴西感覺到臉上的點滴涼意,也抬起頭——
這個詭域里,竟然下雨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裴西覺得這場雨異常舒適,仿佛帶走了一切躁動的、血腥的、死亡的氣息,竟然讓人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戰(zhàn)場上,忽然安心了下來。
失去能力后,陷入了完全目盲狀態(tài)的白木清摸著臉上滑落的水滴,她的其他感官在此刻格外敏感,那些瘋狂攻擊他們的異植似乎沉靜了下來,暫時沒有了聲響。
正享受著混亂的賽拉瞇起紅眸,臉上沒了愉悅的表情,她抬頭看著這場突兀的雨。
這個詭域不會下雨,她已經(jīng)十年沒有見過雨了。
賽拉仰頭,輕柔的細雨墜在一張冰冷的面容上,在連綿的雨網(wǎng)里,她看見了一個白裙女孩高坐在那顆巨大的白色頭骨上。
一雙清亮的黑眸正巧向下望去,兩人無聲對視著。
“……你?”
賽拉疑惑了一會兒,忽地認出了那張臉,不正是那天在詭域外幫她把東西帶進皇宮的女孩?
于是她開心朝上地招招手,“你也來啦!我們一起玩吧!”
她覺得她也很有趣,可以留到后面殺。
“你是第二個讓我惦記著的人呀�!�
賽拉聲音甚至帶著點甜蜜。
“第一個呢?是那個被親人托舉著交給神父的小胖妞嗎�!�
白裙女孩坐得太高了,賽拉聽著她飄散在雨里的聲音,和她的面容一樣虛無縹緲。
賽拉緩慢地歪歪仰起的頭,葉箏垂頭看著她的動作,似乎能聽到對方僵硬的骨骼在作響。
【一共扣除行動點100�!�
【裴西現(xiàn)在能力還沒恢復,你怎么自曝了��!】
在系統(tǒng)崩潰的聲音中,賽拉踩著一根根嫩紅色的枝條躍了上來,紅瞳在雨幕中如同不詳?shù)募t月。
“哈哈哈哈……竟然是你!”
賽拉放聲笑著,卻只讓人覺得凄厲。
葉箏望著躍起到半空的金發(fā)女孩,手心摩挲著底下威嚴的白色遺骸,那曾是屬于讓帝國幾近毀滅的魔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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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金發(fā)如同高懸的太陽,撕開了溫柔的雨幕,凌空躍向了安靜坐著的黑發(fā)女孩。
葉箏沒有躲開,任由從天而降的賽拉掐住了她的脖子,紅瞳灼灼逼視著她。
雨仍然在下,被扼住脖子的女孩動了動手指——很好,果然沒有攻擊賽拉的意圖,異能不會被消除。
“哈哈哈你玩得開心嗎?看我這么痛苦,你開心嗎!”
賽拉收緊了手,葉箏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悄悄將水流覆蓋住自己的脖頸緩沖力道,試探一會兒,她發(fā)現(xiàn)異能還在,看來僅僅是防御也不會被消除,不過攻擊和防御界限總是不分明。
賽拉看著葉箏仍然冷靜的面孔,哪怕雨水胡亂地打在臉上,被人狠狠掐住,這個女孩看起來還是那副令人惡心的、游刃有余的模樣。
于是她松開了掐住女孩的手,就這樣掐死她太輕松了,那么她這些年的痛苦算什么呢?
賽拉的手撫上了女孩柔順的黑發(fā),這樣如綢緞般的光澤,是只有那些人上人才能擁有的。
明明我也擁有著和塞克斯一樣的金發(fā),為什么看起來和塞克斯、和這個女人看起來都不一樣呢?賽拉不解地想。
“為什么呢?當年我就在旁邊,為什么是你被救走了呢?”
葉箏側頭垂眸,看著賽拉把玩著她的頭發(fā)的手,那雙極其蒼白的手帶著明顯的粗糙,甚至指尖發(fā)紫——這是貧血,或者更嚴重的心臟疾病會有的病狀。
“因為溫簡需要一個人見證他人生中最成功的一天�!�
“那時的我穿得體面,看起來幼小又天真,他抱起來很方便�!�
葉箏平靜道。
賽拉睜大眼睛,“原來那個該死的人叫溫簡啊。”
她陷入了回憶一般,紅眸有些渙散。
“是呀,我記得那天你穿著很漂亮的裙子,紫色的,看起來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體面人家的女兒,而我一直臟兮兮的,瘦瘦小小,從來沒有變過……他當然會選擇你啊�!�
“原來如此,沒有人會抱一個小乞丐呀�!�
賽拉忽然笑起來,貼近葉箏的耳邊,“謝謝你啊,解決了這么多年的疑惑�!�
“你叫葉箏對嗎?不枉我記了你那么久,那么久……”
賽拉盯著面容劃過一絲疑惑的女孩,嘴角的笑意更加冷嘲,她不會告訴她的,早在那一天之前,她就已經(jīng)認識她了。
下城區(qū)很少會見到那樣精致可愛的女孩,只要見了一面就忘不掉的,小女孩擁有小賽拉最想要的一切,優(yōu)越的生活,體面溫柔的母親,看到路邊同齡的小乞丐可以掉下兩滴天真的眼淚,然后讓媽媽掏出一筆錢打賞。
“你看看,動物都可以那么乖的聽那個小女孩的話,你也該好好聽媽媽的話,少吃點甜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外婆家吃。”
擁有一頭柔順黑發(fā)的小女孩抱住媽媽的腰,撒了一個嬌,媽媽就不再斥責她了,牽著她走遠了。
而小賽拉只能怔怔地看著那對高貴的母女走遠,直到被父親扯住亂糟糟的頭發(fā),頭皮一痛,這才從美夢中醒來。
她沒有母親,只有成天賭博喝酒的父親,在發(fā)現(xiàn)四歲的女兒竟然擁有操控動物心智的能力
,他開始帶著她到處表演,給他賺錢。
這種生活,一直到七歲的她去尋找不知道在哪爛醉的父親,為他付酒錢,她看見了涕泗橫流的父親和一群人被兇狠的騎士們圍在一起。
小賽拉抱著錢罐子,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擠在哭喊人群中的父親突然發(fā)現(xiàn)了她,除了得知她的異能那一天,他看向女兒的目光從來沒有這么熱切過。
“我的女兒在那里!把她換進來好不好!我這種賤人不配為貴人死的��!”
冰涼的雨滴沿著賽拉眼尾滑落至瘦削的下頜,她突然抓住了葉箏的衣領,聲音幾近撕裂道:“你、溫簡、塞克斯……貴人還是賤人,所有人都該死!”
“我要讓這個詭域把整個帝國都吞了!”
整座嫩紅色的樹林像是感受到賽拉的意志一般,連高大的樹干都開始扭曲起來,深埋地下的根須破土而出,如同爬行的紅色蟒蛇朝著四面八方伸展,不斷吞噬掉正常的森林。
原本因為降雨安靜了一會兒的塞克斯再次抬起手,他輕輕一握拳,平整的地面像是受到巨大的沖擊一般,塵土飛揚中裂開了好幾米的裂縫,將凌云小隊逼至了伺機而動的樹林旁,嫩紅色的枝條立刻卷起了羅伊。
而失去了能力的白木清被迫跟在白木霖身后。
葉箏將頭骨之下的異動盡收眼底,她轉頭望著女孩癲狂中帶著絕望的面容,忽地,她握住了賽拉抓住她衣領的手。
“如果恨能讓你從痛苦折磨中得到一點救贖,那就恨我吧�!�
“只是——我不喜歡挨打�!�
葉箏握住賽拉的手猛地發(fā)力,將拽住她衣領的賽拉向左側一摔,立刻將賽拉壓制在身下。
局面頓時逆轉,她低頭看著賽拉,揚起拳頭迅速給了賽拉一拳,將賽拉打懵了,偏著頭睜大紅眸。
葉箏感受著拳頭傳來的柔軟觸感,異能、武器會因為攻擊而被消除,幸好人體不會,不然也太夸張了,她輕輕嘆了口氣。
賽拉很快回過神,紅瞳因為極度的憤怒更加濃重,自從她在這個詭域又覺醒了傷害無效化的能力后,再也沒有人或者怪物能這樣傷害她了,連腳下那個曾經(jīng)吞噬了數(shù)百人的異植也不行!
野獸一般的本能促使她朝著葉箏立刻反擊,毫無章法的拳頭頓時劈頭蓋臉地襲向一身圣潔白裙的圣女。
一個在眾人眼里優(yōu)雅圣潔的圣女,一個威脅了整個帝國的瘋子,兩人像是拋下了所有社會性的獸一樣,在森冷的白色遺骸上迅速扭打在一起!
蒼天的枝干托舉著巨大的頭骨,下面的平地同樣一片狼藉。
白木清第二次失去了能力后,比起第一次從容冷靜了一些,盡管她哥正帶著目盲的她到處狼狽地躲避異植的襲擊。
她能感受到,在這場雨落下后,整片樹林的攻擊似乎都慢了些,仿佛被撫慰的野獸,可是沒一會兒,這些東西又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發(fā)狂了。
然而現(xiàn)在,這些異植的攻勢竟然又緩和了點,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的異能就像是若隱若現(xiàn)的雨線一般,能量在她體內忽明忽滅,白木清仰起頭,感受著這些攜帶著微弱力量的雨珠。
忽然,她一握拳,【神域】回來了!
按照她第一次中招的經(jīng)驗,不會這么快回來的,然而暫時壓制了她能力的賽拉似乎這次的力量不太穩(wěn)定,無效化的異能很快在她身上失效了。
白木清眨了�?彰5难弁�,她現(xiàn)在能“看”到周圍,甚至遠處、高處的一切了。
“木清,你安心!哥哥沒問題的!”
白木霖大喊著,徒手扯斷了一根又一根的異植枝條,突然,他心頭涌上極其危險的預感,拉著白木清避開了從身側傳來的極大沖擊力,原本在他們身后的一排樹木都被摧毀殆盡。
白木霖看見那道高大的金發(fā)身影,罵了一聲,“該死!塞克斯殿下究竟在做什么?”
忽然,他手被松開,白木清走到了他的身前,白瞳朝著塞克斯的方向,他像是失控的怪物,完全不分敵我地攻擊樹林里的一切。
“我來對付塞克斯。”
白木清闔起眼眸。
“哈?你打塞克斯?”
那可是帝國五百年不遇的3S強者,現(xiàn)在還是發(fā)狂的狀態(tài)��!
白木霖正想要搖醒自家妹妹,發(fā)現(xiàn)一根紅色枝條突然卷住了正要對露琪動手的塞克斯,對方金瞳一沉,枝條立刻粉碎,然而迎接他的是鋪天蓋地的瘋漲的枝條,瞬間封鎖住了塞克斯的行動!
“你們去東南方,這個詭域真正的核心在那里。”
這個位置是整個詭域能量最濃郁的地方,所以大家理所當然認為這里就藏著詭域的核心。
可是這里的能量大部分屬于塞克斯和那個奇異的巨大頭骨,也就是說,真正屬于這個詭域的核心,反而借機藏在了其他的地方!
白木霖怔怔地看著妹妹蒼白的軀體,漸漸地變得虛無,仿佛要和天地融為一起。
“神域,降臨�!�
白發(fā)白瞳的女孩徹底消散,隨即圣潔的光點伴隨雨絲降落,如同真正的神跡。
看著妹妹消失,白木霖沒有感到驚慌,他甚至感覺到此刻的白木清無處不在,幾乎化作了這片天地空間本身!
于是他不再上前,趁著塞克斯被白木清困住,轉身拉起了一旁的凌云小隊,朝著白木清指示的真正核心所在的方向拔腿狂奔。
*
這是白木清第一次動用完整的【神域】,不是用來找人、找貓,而是用來對付這個帝國最引以為傲的皇太子。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飄到了最上方,又似乎分成了無數(shù)份融進了每一顆草、每一粒沙,塞克斯所有的動作細節(jié)像是放慢了無數(shù)倍,放大了無數(shù)倍,事無巨細地呈現(xiàn)在她的眼前,連塞克斯縮放的瞳孔都一清二楚。
白木清當然也看到了葉箏,她在遺骸頭骨上困住了賽拉,降下了治愈的雨,解放了她的異能,為所有人鋪好了路。
于是她將心神放空,徹底解放了【神域】。
泥土在金發(fā)皇子的腳下即將陷落般滾動,野草瘋漲得比樹木還高,連溫柔的雨絲都瞬間銳化成了殺人刀。
腦海中一片混沌的塞克斯朝前走了幾步,忽然身體一輕,竟然憑空懸浮了起來。
這就是她的【神域】,在神域之內,她才是唯一的神!
什么帝國年輕一代最強的女異能者?白木清一直討厭這個稱呼,她以為是因為自己謙遜的家教,不喜歡這種虛名,可她現(xiàn)在明白了,她根本不想要“女異能者”這種施舍般的限定詞!
連帝國第一強者的名號都拿不到,她有什么資格做葉箏的對手?有什么資格代替葉箏成為希望神的代行者?
失去了重力的塞克斯朝著對面的樹林一伸手,巨大的破壞了瞬間擊垮了小半片樹林,同時反作用力將他的身體往后送,讓塞克斯成功抓住了樹枝,踩在樹干上,找到了落地點。
沒有了聚焦點的金瞳顯出非人般的壓迫感,他揚起了一只手,瘋漲著試圖拽下他的野草瞬間化為灰燼!
白木清冷冷地俯視著戰(zhàn)場,她受夠了這些天的狼狽,她會讓所有人看著,讓葉箏看著,誰才有資格拿下帝國最強者的名號!
塞克斯似有所感抬起冷酷的金瞳,鎖定住無形的敵人,緊繃的敵意一觸即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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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章
“騎士大人,您確定核心在哪個方向嗎?”
羅伊氣喘吁吁地跑著,話音剛落,整個人差點被身后傳來的氣浪掀起來。
他回頭,不可思議道:“真的需要我們去破壞核心嗎?我覺得他們再打一會兒,整個詭域很快就沒了�!�
追趕眾人的異植不等他們出手,很快被不遠處傳來的力量波及,連根拔起,枝條織成的鋪天蓋地的網(wǎng)瞬間化作紅色灰燼。
露琪止不住好奇地轉頭,“木清真的是S級嗎?她的S級好像和白騎士您的S級不太一樣呀!”
白木霖聽到露琪單純的質疑,略帶羞愧地抹了一把臉,“我真的是S級!木清她的情況比較特殊,當初測試時沒有發(fā)揮全力,只是走了一個過場,現(xiàn)在看來至少是雙S了�!�
一方面是白木清的能力有些難以駕馭,全力發(fā)揮可能會造成大范圍傷害。
另一方面父母似乎也不希望木清的能力等級過高,白木霖曾聽到父母憂心忡忡的對話,提到了先皇后、皇太子出生之類的,隨著長大漸漸他也明白了,木清擁有過高的天賦不是好事。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在場的人包括失去理智的塞克斯殿下都該感恩木清擁有這么強大的天賦,不然他們在皇太子殿下瘋狗一樣的追擊下,說不定早就全軍覆沒了�。�
跑在最前面的裴西轉頭催促起閑聊的同伴們,“我們得快點,不要放松警惕�!�
“就算白木清能壓制住塞克斯,還有那個金發(fā)女孩,她恐怕才是最大的變數(shù),我們必須早點把核心找出來�!�
說起來,他們剛剛忙于和異植纏斗以及對付來勢洶洶的塞克斯,那個能消除異能的女孩不知何時消失了……還有朝昧,他也消失了。
裴西忽然想起和朝昧一起作戰(zhàn)的第一個詭域里,那場席卷了整個街道的洪水,當初他不愿猜測是朝昧所為,畢竟精通治愈的同時還擁有那樣強大的力量,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可現(xiàn)在想來是他過于傲慢。
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帶著安定的作用無形中減輕了異植的攻勢,裴西這次幾乎可以確定了,一定是朝昧的能力。
他或許和自己一樣擁有雙異能,出于某種原因,和他一樣必須掩藏住另一個能力。
朝昧現(xiàn)在說不定正在牽制那個擁有消除能力的女孩,想到這,裴西加快了步伐——他們不能辜負朝昧的努力!
很快,他們在白木清指示的方向,在密林掩飾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朵足足有一個成年人高大的紅色花苞,紅到幾乎要滴下血。
花苞下連接著無數(shù)細長的枝條,如同血管一樣微不可查地搏動著。
這里才是這個詭域的中心,所有被這座嫩紅色樹林吞噬的人都成了供養(yǎng)這朵花的養(yǎng)料。
裴西臉色慘白,往前踉蹌了幾步,原來“血花”真的是一朵血花,十年前,他的父母、還有數(shù)百人的家人都成了眼前這朵花的一部分。
忽然,含苞的花朵一顫,它掀開了兩瓣花瓣,穿著紅色制服的半截人體花蕊一般倒豎在花苞中心,雙腿還在微微抽動著。
看到同伴殘軀的白木霖忍不住了,他紅著眼沖上前。
察覺到異動的血花即刻吞噬掉了剩下的半截尸體,它迅速膨脹成參天的巨植,強壯的根系極速擴張,大地皸裂,掀起飛揚的塵土。
裴西等人被迫后撤,直到血一般招搖的花瓣在高空中完全舒展開來,如同傍晚一輪紅到滴血的太陽。
躺在巨型頭骨上的葉箏看著那朵突然綻放的血花,她緩緩坐起身,若有所思地盯著它。
她現(xiàn)在的模樣十分狼狽,白色的袖子被抓破了幾道,透出深刻的血痕,一邊臉滑稽地腫了起來,她沒有為自己治療,毫無感覺般地頂著這樣一張臉,眺望著遠處招搖的血花。
身旁的金發(fā)女孩看上去比她好上一些,除了臉色格外陰沉外,從外表看似乎沒有什么傷。
然而只有賽拉本人知道,那個看起來人模人樣的白色家伙打架全挑隱蔽的要害處打,她受的傷全在衣服下,手段實在是太陰了!
目光觸及女孩沒有什么神采的側臉,賽拉又神經(jīng)質般笑了起來。
“看到了嗎?那就是血花,當年你差一點就能親自見到它了,和你的親人一起�!�
“不要試圖激我了,我們繼續(xù)打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結果�!�
葉箏沒有分給賽拉一個眼神,仍然看著那朵高空中搖曳的花,心平氣和道。
她打賽拉是想給白木清她們創(chuàng)造機會,賽拉比她想象的難對付,雖然這個在詭域里待了十年的女孩完全沒有經(jīng)受過系統(tǒng)訓練,但是那股野蠻的狠勁讓她很難招架,即使她在秦路老師那里也沒少被揍。
“哈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想要拖住我,你以為拖住我那群廢物就能解決血花嗎?你們沒有見過它的真正力量�!�
“是嗎?可是你在吃人的血花面前活了十年,是當年唯一活下來的人,在我看來你比血花棘手呢�!�
賽拉沒有說話,她移開了盯住女孩側臉的視線,同葉箏一起看向搖曳的血花。
揮之不去的血色記憶不受控地模糊了她眼前的畫面,連風聲都成了記憶深處嘈雜的嗡鳴。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記錄十年前的那件事,他們會知道嗎?葉箏知道嗎?當年被趕進來的那群人,大多數(shù)不是死于血花,而是死于人類同伴。
血花一旦從沉睡中醒來,綻開花瓣,就代表著無止境的進食,它快速消化完一個人,就輪到下一個人,誰也不想被輪到,當年這個詭域空間還很小,于是幾百人在狹小的空間里哭喊四散奔跑,他們大多死于踩踏。
那幾個衣著華麗的大人瑟瑟發(fā)抖待在一個半透明的罩子里,盡管已經(jīng)被異植攻擊得千瘡百孔,抵御住涌上來的普通人還是很有用的。
有人希望罩子里的大人們能大發(fā)慈悲,放他們進去避難,于是一個人、兩個人、越來越多人跑向那個方向,后來的人不明所以,以為大家找到了逃生的方向,于是也跟著一起跑。
而最前面的人被后面不斷涌上來的人擠壓在防御罩上,被擠爆的眼球不甘心地黏在了半透明的罩子上,里面的大人們看著不斷堆疊的人堆,越發(fā)驚恐,眼睜睜地看著無數(shù)人抓撓著罩子,直到被后來者壓死、踩死。
一張張死不瞑目的臉甚至覆蓋住了他們觀察血花的視線,讓他們驚恐地破口大罵。
為什么她知道的那么清楚呢?因為她就是第一個跑向那個罩子的人啊。
七歲的賽拉自以為聰明地想,那些體面的大人物會向她遇到那對母女一樣,只要從指尖施舍那么一點好意,她就能夠存活下來。
然而當她在罩子外被不斷擠壓、被踩到最下面時,她終于明白了,向上位者乞討是多么滑稽的想法,世界上沒有人會幫她的,無論是近在咫尺的高高在上的大人們,還是身后和她一樣的螻蟻。
“你猜的對,我可比血花棘手哦�!�
和葉箏并排坐著的女孩突然站了起來,她蓬亂的金發(fā)在風中顯得更加凌亂,賽拉低頭,灼灼的紅眸盯著靜坐著的葉箏。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能汲取這個骨頭的力量嗎?”
賽拉大笑起來,“你以為我當年是怎么活下來的?我的身上堆滿了無數(shù)人的尸體,幸運的是,我被踩踏在了這塊骨頭之上�!�
然后覺醒了第二個異能——傷害無效化。
葉箏慢慢站了起來,她直覺當年的“血花”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內情。
賽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表情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