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次這個人太假正經(jīng)了，老媽在一旁嘀咕：“人家是注冊會計師，很會算賬！”
她在酒店工作時候可沒少吃一些金融合伙人的瓜，真的精明到詭計多端，和他們離婚就得脫一層皮，跟他們打交道也是，搞金融的一跟錢掛鉤，腦子都轉(zhuǎn)得飛快。
長相上，沈惜凡一點兒都不歧視他，可這位成功男士有著非凡的自信，反復(fù)宣傳自己有各種關(guān)系，在金融圈危急的浪海中絕地求生，她也不時配合地喊：“哇，你太厲害了！”
“會計男”更加膨脹起來，最后，他終于掏出一句發(fā)自肺腑的真心話：“其實，我就是想找一個對我媽好的，我太忙，都沒時間照顧她�！�
這一回，沈惜凡做出一個更為崇拜和驚嘆的表情：“哇！你太聰明了，你是缺老婆還是缺保姆？你這樣有前途的職業(yè)，還有這么清晰的職業(yè)規(guī)劃，以后肯定是大會計事務(wù)所的合伙人吧，據(jù)我所知，總監(jiān)級別就年薪百萬了，我對結(jié)婚后做全職太太沒有意見，但是你會收入上交并且由我支配嗎？”
果然，相親又糊了！
她心里痛快極了，表面還要裝作一副沉痛、惋惜的樣子。沈媽媽從飯店罵到她回酒店，等她上了樓拿出手機(jī)接著罵，一直罵到手機(jī)沒電。沈惜凡現(xiàn)在才深感老爸的處境是多么艱難，于是第二天上午，她懷著一股拯救更年期女性的熱忱來到了醫(yī)院。
但是她的動機(jī)絕對不單純，她吃了半個月的中藥，效果很好，復(fù)診的時候他曾經(jīng)提過可以停藥了，那停藥之后不就看不到他了嘛，真是讓人悲傷。他笑起來的酒窩、溫柔的聲音、專業(yè)敬業(yè)的精神，還有寫得一手好字，她覺得自己很傻，但是原因也不都在自己，起碼那個帥醫(yī)生占到五成。若那醫(yī)生長得丑一點兒，她也不會有如此多的想法。
面對沈惜凡，何蘇葉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從失眠到發(fā)熱，這個女孩子如果折騰出來胃痛、腹脹、水腫、虛勞，他都可以坦然接受了，他禮貌地笑笑，毫不掩飾深深的酒窩。
但是沈惜凡支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何蘇葉疑惑，什么病這么難以啟齒？
最后她心一橫，脫口而出：“更年期綜合征怎么治？”
何蘇葉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她：“二十五歲？超前步入更年期？”
她連忙擺手：“不是我，是我媽媽�！�
何蘇葉“哦”了一聲：“怎么不讓你媽媽親自來看？”
“我哪敢！醫(yī)生你也知道，這種世界上有種人不會承認(rèn)他們有病的。”沈惜凡提到這個就頭大，絮絮叨叨，完全忘了對面是醫(yī)生，“我爸爸現(xiàn)在被欺壓得吱不了聲，我被騷擾得天天受到噪聲污染，跟她說更年期，她就當(dāng)場瘋給你看，你說我家還有誰敢跟她提這事，完全就是奴隸制社會，你說親娘每天不管你是在休息還是在上班，都要喋喋不休地在你耳邊嘮叨半天，打手機(jī)打到?jīng)]電，三天兩頭給你微信上發(fā)一些奇怪的推文給你上眼藥……嗯……何醫(yī)生，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何蘇葉笑起來，眼睛里都蕩漾著滿滿的笑意：“沒有，沒有，只是很同情你，你本來肝火就很旺，這……只怕我開的藥也愛莫能助了�！�
她訕訕地：“你說怎么辦呢？現(xiàn)在能開藥嗎？”
何蘇葉搖搖頭：“這個不太有把握，但是我可以給你幾個食療的方子，你回去試試。蓮子、桂圓肉、冰糖適量，在沸水中煮成粥，再加入冰糖，即可食用，或是黑木耳與大米共同熬成粥，調(diào)入棗丁，加入冰糖，這兩個方子有補血降壓、滋陰養(yǎng)胃、和脾補氣的功效�！比缓笏贸鲆粡埌准垼拔医o你寫下來吧�！�
寫好之后，何蘇葉遞給她。她仔細(xì)看了一下，指著后面的方子問：“何醫(yī)生，這個是什么方子？”
他解釋道：“防止感冒的。”
“嗯？”沈惜凡有些疑惑，眨眨眼睛，一臉茫然。
何蘇葉笑笑：“最近天氣變化很厲害，容易感冒，按這些方子泡點兒茶喝可以預(yù)防。”
原來是那天噴嚏的一個插曲。
“待會兒你拿去藥房給他們看，你是熟人了，這一小把蘇葉和干姜送你了不要錢�！�
真的要命，知道他人怪好的嘞，但蘇葉……他是不是故意的，這很容易讓人誤會啊，她抿了抿嘴唇，故意找話，“會不會很苦呀，我不要喝苦的，苦的真的不可以，酸的也不行，五味雜陳的更是不可以！”
她這樣討價還價的樣子還挺有趣的，何蘇葉很想笑出來，但是硬生生地把笑意逼了下去，思索了一會兒：“好吧，我改一下�！�
她目光越過他頭頂，那窗外暖洋洋的太陽，秋要盡了，滿眼都是銀杏樹綻開的金黃色，好美啊，微微的風(fēng)吹過來，空氣像玻璃那樣透明，甚至帶有一點甜味，真好啊。
從診室里出來，她邊走邊念：“蘇葉干姜各10克，煮水，加入紅糖30克……”
她繼續(xù)傻笑：“還是送我的……”
嗯哼，何蘇葉醫(yī)生把蘇葉送我的。
從醫(yī)院回來后，她去了趟超市，然后拎著大包的東西回家治療更年期中的老媽。
沈爸爸看到女兒回家甚是意外。沈惜凡解釋：“爸，我是來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沈爸爸做了一個“噓”的動作：“你媽還在房間里面睡覺呢，昨晚她說心煩盜汗，一夜沒睡好，早上醒得又早，直到我下午從學(xué)校回來她才睡。”
她點頭：“爸，你先去書房忙你的，我給媽熬點兒粥，今天我去問醫(yī)生，醫(yī)生給開了幾個食療的偏方，說興許能管用�！�
蓮子養(yǎng)心益腎，補脾潤肺，清熱安神，固心降壓；桂圓性溫味甘，益心脾，補氣血，用于心脾虛損和氣血不足所致的失眠、健忘、驚悸、眩暈；冰糖補中益氣，和胃潤肺。
廚房里面是大米粥的香味，伴著蓮子、桂圓的淡淡藥氣，最后加入冰糖，一下子，甜蜜的香氣躥起來，微熱的水汽帶著甜香味彌散在家里。
飯桌上，沈爸爸把碗遞過來：“凡凡，再給我盛一碗粥，挺好吃的�！�
沈惜凡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老爸，這個是給我媽吃的，治婦女更年期綜合征的！”
沈爸爸打哈哈：“沒事，你老爸也快了，提前做好準(zhǔn)備，未雨綢繆！”
沈媽媽瞪他。沈爸爸立刻改口：“盛飯，盛飯，吃粥吃不飽！”
晚上還要回酒店，她保證這段時間工作一結(jié)束就回家住，沈爸爸才放她離開。
初冬確實很冷，陣陣寒風(fēng)吹得骨頭里生寒，她不由得打了好幾個寒戰(zhàn)，她計劃從明天開始帶著喝一點兒蘇葉茶，預(yù)防流行性感冒。
她覺得衣服上有一股甜膩的香味，不似甘草的清涼，而是冰糖的綿長悠遠(yuǎn)，暖入心肺的滋味，就如自己的心情，甜甜的，無憂無慮。
她忽然想到何蘇葉臉頰右邊深深的小酒窩，笑起來，就像冰糖，夏天清涼，冬天溫暖。
冰糖雪梨
雪梨2個，冰糖適量。雪梨去心切片，與冰糖同放入瓦盅內(nèi)，加少量清水，燉30分鐘，便可食用。
出自《中醫(yī)大辭典》，冰糖有生津潤肺、清熱解毒、止咳化痰、利咽降濁之功效�？捎糜谥委熓秤徽瘛⒎卧锟人�、哮喘、口干煩渴、咽喉腫痛、高血壓等癥。此方有除痰、潤肺、補肺的功效，主要治療急性支氣管炎燥熱傷肺。
第五章
懷香
懷香：即小茴香，散寒止痛，理氣和中。
沈惜凡的視線被一只蜘蛛吸引了過去，她本來是有些近視，不過很不幸的是，她巡查的時候忘了摘眼鏡。
領(lǐng)班們都有些緊張，這樣的畫面本來就很詭異：一身深藍(lán)色職業(yè)套裝的沈經(jīng)理，擺出一副思想者的姿態(tài)，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某一個角落，目光遼遠(yuǎn)，似乎在期待什么。直到主管張姐恍然大悟：“��！有一只大蜘蛛！”
沈惜凡滿意地點點頭：“難道是我們酒店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太好了？連蜘蛛都爬到這里來了？”
景閣客房領(lǐng)班態(tài)度誠懇：“沈經(jīng)理，是我的疏忽�！�
她點點頭：“下午五點我再來查一遍，記住，是所有的，我不會嫌麻煩的。”
回到辦公室，她打開電腦準(zhǔn)備檢查部門的賬目，剛看了兩行，忽然，電腦啪的一聲斷了電，她仔細(xì)聞聞，電腦沒燒煳呀，再看看飲水機(jī)上的指示燈，哦，停電了！
工程部人員立刻打電話過來：“沈經(jīng)理，本市大面積停電，所以啟用酒店發(fā)電機(jī)，但是由于用電范圍太大，所以行政樓暫時不供電，請您諒解。”
沈惜凡“嗯”了一聲：“辛苦你們了。”
她便披上衣服走出去，打電話給爸爸。沈爸爸說似乎是城東大面積停電，而自己家在城西，供電還是正常。她舒一口氣：“我晚上遲一點兒回家�！�
大堂有些混亂，可能剛才停電的時候電梯一下子停止運轉(zhuǎn)造成的，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也有些客人受到了驚嚇，一個小女孩有些驚慌，不停地喊“媽媽”。
大堂經(jīng)理丁維說明了情況，所幸客人都能理解，場面很快就控制住了。
沈惜凡蹲在小女孩面前問：“小朋友，你媽媽呢？”
小女孩奶聲奶氣，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我剛才……她還在這里……停電……很亂……我被擠到這里……然后就沒有媽媽了……”
她只好把小女孩帶到保安處，調(diào)出大堂的監(jiān)控錄像，讓小女孩認(rèn)。小女孩很機(jī)靈，指著一個身量不高的女子說：“這個就是！”
沈惜凡示意把錄像倒回去，那個女子一轉(zhuǎn)身，臉正對著她，她頓時就愣住了，古寧苑？
她指著屏幕問：“小朋友，你確定這是你媽媽嗎？”
小女孩點點頭：“媽媽突然說要出去，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家里，所以就偷偷上了她的車，跟了過來，但是到這里，一眨眼媽媽就不見了。”
“你叫什么名字？”
“周思齊�！�
沈惜凡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姓“嚴(yán)”或是“戴”。只是這個小女孩少說也六七歲了，怎么會是古寧苑的女兒？眉眼之間沒有一絲相像，也許，不是親生的。
“阿姨現(xiàn)在幫你去找媽媽，你就乖乖地跟保安叔叔待在這里，不要亂跑，好不好？”
“阿姨！”小女孩怯生生地哀求，“等媽媽找來，你能不能讓她別打我？思齊好怕的！”
古寧苑，她有多少年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那段記憶一直被她刻意忽視，三年后硬生生地挖出來，還是很痛，就像剛凝結(jié)的血塊，輕輕一碰，還會血流不止。
她還記得三年前，在教學(xué)樓走廊，古寧苑叫住她，眾目睽睽之下，她心虛地對上古寧苑挑釁的目光�！拔液退谝黄鹨呀�(jīng)是眾所周知的事了，沈惜凡，你別再找他了行不？”
她沉默不語，指甲已經(jīng)深深扎入了手心，可竟然感覺不到疼痛。
“你別自欺欺人了，沈惜凡。他的變化，他的猶豫，我相信你不可能沒有察覺吧，”古寧苑笑笑，“別再纏著他了，這樣嚴(yán)恒會很困擾，我也不喜歡他跟你再來往�！�
“沈惜凡，嚴(yán)恒告訴我，你太孩子氣、太嬌氣，又喜歡黏人，他早就覺得有些厭倦了，分手是必然的結(jié)果，你為什么不能甘心接受事實。”
盛夏炎炎，竟讓她覺得寒冷無比。她不敢看古寧苑那副勝利者的表情，她恨古寧苑，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說出口的也只是那單薄的一句：“我知道了�！�
那時候她真是蠢得可以，甘愿去扮演這樣一個角色——“前女朋友”，即使知道他另有新歡，還厚著臉皮去追問，那一次古寧苑的詰難，也是她自找的。
明明不用她親自去找古寧苑，而且她一直也刻意回避景閣，但是，她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有一股勇氣推動著她去面對——也許是不甘，也許是余情未了，也許還有更多的理由，她不是當(dāng)年那個看到嚴(yán)恒和別的女生在一起就躲起來哭的小女孩了，但是，她現(xiàn)在究竟要什么，她也不知道。
刻骨銘心的初戀結(jié)束，三年后，男女雙方重逢，到底該用什么樣的表情，說什么樣的話，她不知道，但是很多時候，所有的一切不需要解釋，也沒有辦法解釋。
雖然入了冬，但是她手心不住地冒汗，一遍遍地問自己是否準(zhǔn)備好了面對。
兩個人就站在樹下交談，嚴(yán)恒對面站的果然是古寧苑，原來化學(xué)系的系花如今風(fēng)光不再，精致的妝容掩飾不了面容的憔悴，也許她的婚姻不幸福，沈惜凡猜想。
她沒出聲，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聽不見他們說話，只是見到古寧苑抓住嚴(yán)恒的手臂，被他狠狠地甩了出去，然后古寧苑踉蹌地跑出去，眼里滿是淚水。
沈惜凡深吸一口氣，喊道：“等等，古小姐！”
古寧苑和嚴(yán)恒同時轉(zhuǎn)頭，一個是詫異，還有一個是惱怒。沈惜凡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古小姐，您的女兒在大堂的保安室，請您把她帶走吧，還有，”她頓了頓，“小孩子只是無心跟出來，請您不要責(zé)備她！”
古寧苑笑起來，但是極其勉強。她看見沈惜凡的胸牌，微微一愣：“沒想到你在這家酒店工作，幸會，今天實在很忙，改天我約你單獨聊聊�！�
沈惜凡裝出微微詫異的樣子：“啊？古小姐，我們有什么好聊的呢？我們多年不見，不適合聊過去，也不適合聊現(xiàn)在，我們以前就不熟，也幾乎沒有共同認(rèn)識的人，現(xiàn)在我們也不熟，不管聊什么都不能刨根問底和給對方出主意，所以為什么要浪費彼此的時間呢？”
古寧苑環(huán)抱著雙臂看著她，暗自感嘆，沈惜凡真的變了很多，職場中的女孩子，有著容光煥發(fā)的美貌，舉手投足間儀態(tài)得體，說話也這么伶牙俐齒，干脆利落。
她眼神出現(xiàn)了短暫的迷茫，很快那一絲迷茫便消退殆盡，她身份上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富太，施施然掃了沈惜凡一眼就走了。
現(xiàn)在只剩下她和嚴(yán)恒了。
她和嚴(yán)恒面對面站著，離得不遠(yuǎn)，但是氣氛極其尷尬。她緩緩地開口，禮貌卻疏離：“嚴(yán)先生，本市大面積停電，剛才您沒有受什么影響吧？”
嚴(yán)恒搖搖頭，語氣有些軟：“惜凡，我們非得這么生分嗎？”
她一下子語塞，忽然很后悔來這里沒事找事做。她轉(zhuǎn)身想走，嚴(yán)恒的聲音在背后響起，飄浮在空中，硬生生地砸到心里：“小凡——”
她呼吸一滯，再也邁不動半分。
過往翻天覆地地向她涌來，一種似渴望又似恐懼的感覺在瞬間占據(jù)了她的思想，模糊而沉重，壓在記憶深處，不得動彈半分。
“沈惜凡，你的名字念起來很像稀飯啊，哎，你們這里稀飯和粥有什么區(qū)別嗎？我很喜歡喝粥的�！�
“沈惜凡，你看你都是我女朋友了，直呼你名字多沒有親昵感，還是叫你小凡好了！”
“小凡，小凡，喜不喜歡這個名字？什么？像喚狗的名字？怎么可能？你要是狗，也是天下最可愛的狗！”
“小凡，我也是要看書學(xué)習(xí)考試的，沒那么多時間陪你逛街，哎，你也好好看書，你不想出國留學(xué)嗎？那我出國你怎么辦呢？當(dāng)然是陪我一起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