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Oliver將臉頰更緊地貼到冰冷的墻壁上,碧綠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外面。
一個人影停在從棘之外,緩緩蹲了下來。
那是一張年少而精美的面孔,一筆一劃都像是被造物主精心勾勒,他只是靜靜立在那里,陰影就仿佛小心地避開了他的輪廓,讓那雙精明狡猾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Oliver認出了,這是新生中的一員,還在虛擬境中,看出了他給的暗示。
很聰明,也很年輕。
“謝...謝。”大概是因為喉嚨干燥,Oliver的嗓音突然變得很沙啞。
“什么?”蘭斯問。
Oliver急切地捂著消瘦的脖頸,重重咳嗽,努力讓自己的表達變得清晰:“......生日,記得�!�
他太久沒說話了,以至于情急之下,語序都有些混亂。
可蘭斯還是聽明白了。
“不是我記得,是勞恩記得,那塊紅豆餅,也是他托我送給你的�!�
Oliver動了動唇,目光有些悵然:“勞恩......先生。”
他的生日連著穗穗的忌日,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過生日了,更不曾有過生日祝福。
所以今天蘭斯突然跟他說那一句,讓他怔愣了好久,才久違地想起,原來被人祝生日快樂,是這種滋味。
要感謝的。
不管是黑燈會,還是勞恩先生,他們都讓他臨死前,感受到了片刻的尊嚴。
至少在他們眼中,他不是下賤的玩物,而是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個體。
Oliver溫柔地笑起來,他特意抬起虛弱的手指,當著蘭斯的面理好了囚服上的每一顆紐扣,壓平了袖口和衣領(lǐng)的褶皺。
哪怕衣衫襤褸,哪怕身陷囹圄,他也終于可以有尊嚴地走了。
他表情安詳,目光近乎虔誠地望著蘭斯:“請......殺死我吧�!�
在這一刻,蘭斯甚至覺得,對Oliver說要帶他走都是一種殘忍。
他太渴望離開了,這世上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留住他了。
耳機里,小丑嘰里呱啦的吵:“不行不行,你不能死!”
度瑪認真問:“死前可以陪我拼樂高嗎?”
蘭斯將耳機里的聲音關(guān)掉,輕笑:“我以為,你會問我烏里爾的事�!�
可Oliver卻很平靜地說:“他死了對嗎�!�
他在無比痛苦時,無法忍受折磨時曾怨恨過哥哥,怨恨他為什么不帶著真相回來,為什么不來救自己。
可是當他冷靜下來,他卻清楚的知道,哥哥是不會扔下他不管的。
哥哥不會允許,他被司泓掣踐踏折磨十四年。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哥哥已經(jīng)死了,他們今生再也見不到面了。
蘭斯沉默。
哪怕已經(jīng)有了猜測,但意識到蘭斯沉默里的答案,Oliver的目光還是暗淡了下來。
很多事,在十八年前就已成定局,而他茍延殘喘這些年,不過是抱著虛妄的幻想自我欺騙。
蘭斯逼問:“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
Oliver搖頭,他溫和地看著面前執(zhí)拗倔強又睚眥必報的少年,仿佛透過時間的禁錮,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他的語氣充滿歉意,卻并不遺憾:“對我...沒有意義了�!�
哥哥死了,他也即將死了,十八年過去了,痛苦和絕望深深烙印在血肉里,積重難返,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有誰在意,又去與誰訴說呢?
他是個被時代遺忘的人,他與這個世界沒有連接了。
蘭斯目光如炬,反問道:“為什么沒意義?你覺得不會有人在乎真相了,你覺得烏里爾死了,你已經(jīng)無法告慰任何人了,你覺得正義遲到了十八年,早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你覺得就算真相大白,憑你一個人也無法撼動深不可測的力量�!�
他知道他說的話太過苛責,他知道一個狼藉的,卑微的,不完美的受害者,哪怕再歇斯底里的吶喊,將自己的痛慟剖給人看,也只會換來品頭論足和指指點點。
就像Oliver,就像鄧枝的母親。
蘭斯的話很尖銳,但Oliver依舊很淡的笑著,目光平靜且寬容。
“我...死后,見...哥哥�!�
“可是烏里爾的靈魂也已經(jīng)被人徹底撕碎了�!碧m斯憐憫道。
Oliver一時怔愣,隨即目光劇烈顫抖,他陷入了一種不知所措的迷茫。
他一直知道這是個巨大的陰謀,可是......他該怎么堅持到真相大白呢?
他太累了,太疼了,他想長眠,想躲起來,想解脫。
他已經(jīng)不是當年意氣風發(fā)的他了,就連自尊,他都要一片一片地撿起來,在外人面前,從表情,到穿著,到言辭,努力地拼在一起,假裝它們從未破碎。
他此刻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化作植物的養(yǎng)分,完全地奉獻自己,至少它們會擁抱他,接納他。
一個高等級異能者死亡,就會有另一個高等級異能者誕生,生命輪回不止,他不可惜。
蘭斯嘆氣,從懷里取出了那支老式鋼筆,在應(yīng)急燈光的籠罩下,鋼筆的外殼散發(fā)著湛藍的光澤。
他看向這支鋼筆,指腹輕輕摩擦。
“就算沒有人在乎真相,也有人在乎你,你很想死,卻有人卑微地渴望你活,無論是想用紅豆餅給你攢福氣的勞恩,還是......”
蘭斯話音一頓,仔細觀察著Oliver的情緒變化。
想把這個人順利帶走,就必須激起他的求生欲,蘭斯沒有太多時間,只能采取相對激進的辦法,但他仍舊謹慎的把握著尺度,以防適得其反,掐滅了Oliver最后一絲生氣。
幸好,Oliver的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
“有個狡猾的老家伙知道黑燈會與藍樞作對,便主動幫我們處理波拉斯的尸體,他為了讓我對你動惻隱之心,就冒險盜取了星大檔案室的歷史資料,他知道你中了司泓掣的禁制無法解脫,于是抽了一管自己帶有凈化的血給我。噢,他的辦公室里種滿了植物,擺在最中間的,是一棵小橄欖樹,他有個寶貝得要命的文件袋,里面裝著十多年前他最偏愛的學生的筆記�!�
蘭斯朝Oliver微微一笑:“我一直很好奇,鋼筆是什么鬼東西,他為什么不直接拿采血管給我,直到”
蘭斯的手指緩緩轉(zhuǎn)動,將筆帽上銀白色的筆夾對準Oliver。
在那個羽毛狀的筆夾上,筆鋒瀟灑地刻著一行字
Happy
birthday
Oliver。
那是十八年前,何競恩未來得及送出的生日禮物。
淚水順著Oliver消瘦的臉頰滑下去,打濕壓平的衣領(lǐng),打濕理好的紐扣,他仿佛稚鳥逐光般踉蹌跪行,手指用力抓住密密麻麻的從棘。
他望著那支筆,望著那行字,喉嚨里發(fā)出痛慟破碎的悲吟。
“老...師,老師!”
【作者有話說】
一日,湛平川于床邊津津有味的讀起《大殺四方的紅發(fā)騎士與他的狗》,外面包著《
Virtue
is
found
in
the
mean》的書皮。
蘭斯路過。
湛平川偷眼瞄去:怎么不與我徜徉在哲學的海洋中?
蘭斯面無表情:你撕的是我那本書的封皮。
抽50個紅包祝好運!
第
54
章
“那么接下來,我們就來談?wù)勅绾谓o你自由”
從蘭斯見到Oliver,
他就是克制的,溫柔的,平靜的。
那是一個即將面對死亡的人的釋然,
當生命都不再重要,那么這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也都不必執(zhí)著。
但此刻,蘭斯卻看到了Oliver真實的,痛苦的,不甘的情緒,這些情緒誠然殘忍,
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本該擁有的。
深夜,
走廊,這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場合,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懸崖鋼絲上行走。
所以蘭斯無法給Oliver更多時間陷入崩潰。
Oliver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抓緊掌心的從棘了,他的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淺青的血管也充血嚴重,
幸好司泓掣命人磨掉了所有纖維,不然那些利刺就會深深的扎進他的掌心,
久不愈合。
“對...不起,
老...師,
對不起,
對不起......”
Oliver反復的,
拼命的道歉,
以至于這三個字竟成了他此刻說得最流利的,
最通暢的一句話。
當年他放棄了繼續(xù)深造的計劃,
婉拒了何競恩的邀請,
擱置了自己的夢想。
何競恩眼睛里露出深深的遺憾,其實他何嘗不遺憾,但最后他還是忍著內(nèi)心的折磨與對何競恩的愧疚,選擇來到藍樞。
他那時對自己的未來是迷茫的,模糊的,似乎所有人都說,S級天賦不為聯(lián)邦政府效力,或是去頂級公會賺取高薪,就是浪費,是可恥的,自甘墮落的。
哪怕他心里知道,他不喜歡競爭,不喜歡殺戮,但還是不忍反駁這些善意的,如山一樣沉重的人生建議。
更何況,他要為自己和司泓掣的未來著想,他要承擔起一半的責任。
畢業(yè)前夕,何競恩笑瞇瞇拍著他的肩,反倒安慰他:“去吧,天地遼闊,做研究什么時候都不晚。”
然而他進入藍樞沒多久就出事了,他被囚禁了整整十八年,天地遼闊,和他再無半點關(guān)系。
這些年他忘記了很多事,忽略了很多事,他無可避免地陷入了自我厭棄,仿佛死亡,才是他給所有人的交代。
他忘了,哪怕沒有哥哥,還有人愛著他,惦念著他,期盼他活著,惟愿他平安。
他與這個世界并非沒有連接,在老師心中,他永遠不是不值一提的人。
蘭斯乘勝追擊,讓Oliver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眼睛,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凝結(jié)著深沉的冷靜:“臨死前,你難道不想看看他嗎?”
Oliver溫順的跪坐,用迷茫破碎的眼神望著蘭斯,他的淚水已經(jīng)在臉上留下兩道晶瑩的痕跡,卷曲的淺色睫毛濕漉漉地掛著水汽。
他終于輕輕點了點頭:“......想。”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別,他并不是誰都不欠了,他虧欠了一份厚重的長久的恩情。
蘭斯不知道,面對這樣的Oliver,司泓掣是如何狠得下心的。
這個人分明有著最純粹的善良,最柔軟的心,哪怕自己已經(jīng)遍體鱗傷,也不忍心辜負任何人。
他就像一汪清澈見底,甘甜溫和的泉水,吸引所有疲憊的,孤僻的,偏執(zhí)的靈魂從他身上汲取力量,得到這種力量后,這些殘缺的靈魂又無情的將他踐踏。
太弱小了,你太弱小了。
蘭斯仿佛又聽到外神的聲音從記憶中傳來,冰冷,恐怖,無法掙脫。
憑什么。
哪怕他們什么都沒有做錯,僅僅是因為被厄運選中,就要年復一年經(jīng)受精神的折磨,要么浴火重生,要么灰飛煙滅。
他幸運的從恐懼中掙脫了,外神與他共存,成為他一部分力量的來源,而Oliver是他親眼看到,被厄運吞噬的人。
要有多幸運,才能從這種境地里掙脫呢?
物傷其類,不如就讓他帶來這個幸運。
蘭斯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嚴肅,他要求Oliver集中精神,認真聽他接下來的話。
“Oliver,黑燈會決定駁回你的申請�!彼麖氐姿合铝诵谴髮W生的偽裝,換成白法老的口吻。
Oliver微微一顫,手指從從棘上滑了下去,哪怕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仍然不知所措。
如果不死,他該怎么做呢?
他仍是禁閉室里的囚徒,處處受制于人,司泓掣上次將他帶去星大,卻并不允許他見老師一面,甚至,還要在兩人無數(shù)次牽手走過的操場上羞辱他。
真相,復仇,報恩,哪一個于他都像是海市蜃樓,渺茫無望。
“聽我說完�!碧m斯及時打斷Oliver的落寞,清晰的嗓音傳進他的耳朵,“或許,除了死亡,你也可以選擇成為黑燈會的一員。”
Oliver驀地睜大眼睛,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止住了淚水。
蘭斯微笑:“很驚訝?你怎么會真以為自己是廢物,你是星大少年班的天才,是被寄予厚望的歷史學者,是植物系S級覺醒者,光是這些,就足以讓無數(shù)人終生望塵莫及。所以比起取走你的腺體,我更希望你本人能夠為黑燈會效力,作為報酬,我會保障你的安全,許諾給你自由,支付你酬勞�!�
他是黑燈會的實際掌權(quán)人,他有資格招聘一位自己認可的覺醒者,更何況,以O(shè)liver的資質(zhì),這實在是一份頗有性價比的offer。
“我...不是...”O(jiān)liver下意識反駁,卻發(fā)現(xiàn)他似乎無從反駁,蘭斯并沒有夸張的言辭,只是平靜地陳述了他的過往。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肯定他的價值了。
價值,好珍貴的詞。
他原來也是有價值的,是被需要的,在他習慣了那些鄙夷和嫌棄的目光后,居然也有人愿意接納他了。
這個總是宣判著死亡的組織,為什么給他帶來了希望呢?
“......好,我愿意�!監(jiān)liver聲音顫抖劇烈,仿佛做出這個回答,需要他積攢很多勇氣。
他眼睛不眨地觀察著蘭斯的臉色,生怕剛才只是他的幻聽,他的虛妄,他的誤解,生怕下一秒,他就再次墜入地獄。
“那么接下來,我們就來談?wù)勅绾谓o你自由。”
蘭斯并沒有折磨Oliver脆弱敏感的心臟,他也不覺得自己是什么拯救者,他沒有那么偉大。
Oliver有價值,他看中了他的價值,僅此而已。
“首先,我需要你想辦法拿到一個屬于司泓穗的東西�!碧m斯條理清晰地安排著。
Oliver面露不解。
“黑燈會有人可以借物召喚亡靈,當年發(fā)生的事,沒人比司泓穗本人更清楚,你要知道真相,就只有問她。”
Oliver怔然,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能力?
他很快回神,點了點頭。
屬于穗穗的東西,這世上,或許真的只有他才能拿得到了。
“從棘大門的鑰匙我來想辦法,凈化禁制的血液,快速恢復體能的骨生花我這里都有,黑燈會有瞬移能力的覺醒者,可以將你帶到安全地帶。”蘭斯勾唇,眼底閃過精明的算計,“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送給司泓掣一場盛大落幕的表演�!�
電梯間的指示燈突然亮了起來,一團刺目的紅色跳躍著,不斷向上攀爬。
聲音戛然而止,一陣風從天井自下而上襲來,吹過空蕩蕩的走廊。
夜色靜謐,清瘦蒼白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收了回去,縮進黑暗里。
監(jiān)控攝像頭的紅色小燈微微一閃,畫面恢復了正常。
“咣當”一聲,電梯門在六層打開,值班的稽查隊員打著哈欠,跺腳震亮聲控燈。
他趴在欄桿邊,歪著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異樣,才無精打采地撓撓頭,象征性的在走廊里轉(zhuǎn)悠一圈,小跑回辦公室里吹空調(diào)了。
蘭斯從藍樞大廈離開,快步趕回宿舍,一路上的攝像頭在他走出監(jiān)控范圍后遞次恢復正常。
“度瑪,做的很好,睡覺去吧。”蘭斯低聲鼓勵。
“嗯,蘭斯也早點睡。恱夏”度瑪乖巧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
蘭斯當然知道,將監(jiān)控畫面替換成錄像并不保險。
一旦有人回看這晚的監(jiān)控,重復播放幾次,就容易發(fā)現(xiàn)端倪。
蟲鳴,燈影,電腦屏幕的閃爍,電梯的運行,都是無法避免的破綻。
而度瑪?shù)哪芰拖褚环N功能強悍的病毒,麻痹了藍樞原本的控制中心,但入侵終究會在藍樞系統(tǒng)中留下痕跡,哪怕度瑪已經(jīng)以運行故障作為遮掩。
所以這件事越拖延風險越大,必須在三天內(nèi)解決。
蘭斯走到宿舍的后窗,進去之前,他下意識朝湛平川的房間看了一眼。
一滴葉片上的露水落在他耳垂,蘭斯拂去水痕,目光變得和緩。
小傻逼一定睡得很熟,說不定又是蒙著腦袋露出肚臍,根本不介意著涼。
無憂無慮的,做個懶散隨性的大學生,每天腦子里只想著找蹩腳的理由親他腺體,或是變著法地哄他開心,挺好。
養(yǎng)一個,也不費什么錢。
等時機成熟,再告訴他真相,他要是想跑,就......揍暈。
蘭斯輕悄悄扯開自己的窗戶,身輕如燕地跳了進去,轉(zhuǎn)身把窗戶合上,他才脫去外衣,收好鋼筆,抓緊時間睡覺。
湛平川一口氣潛到了地下二層。
從地下一層開始,所有通風管道就都是稀鉛礦制成的了。
他實在佩服聯(lián)邦政府的稀鉛礦儲備,這可是S級地下城才能開采出的資源,但他們居然用來做通風管道。
尋找正確的路浪費了湛平川不少時間,他知道地下一層的實驗室與地下二層的武器室也監(jiān)管嚴密,有了之前驚魂未定的經(jīng)歷,他不敢再掉以輕心,所以純靠體力攀爬的情況下,他還要保證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經(jīng)過了一個多小時的高強度運動,當他從進風口爬出來時,差點就缺氧虛脫了。
身上這套衣服也不知道蹭了多少臟東西,黑一塊灰一塊,簡直像從垃圾箱里鉆出來的。
湛平川拖著酸痛的肌肉,終于在凌晨五點環(huán)衛(wèi)工上班前趕回了宿舍。
他特意跑到蘭斯的窗邊,透過窗簾看了一眼。
被子鼓鼓囊囊,蘭斯的睡相很乖,手和腳都老老實實縮進里面,只剩紅棕色的長發(fā)散滿枕巾。
湛平川突然就有種雄獸叼著戰(zhàn)利品歸巢,看到不諳世事的雌獸安然入睡的滿足感。
他慢慢退開,撐著一口氣跳進房間,強忍疲憊,將身上臟兮兮的衣服脫下來,扔進洗手池里泡著。
然后,湛平川快速沖了個澡,等不及頭發(fā)干,他就栽倒在床上陷入深眠。
早上七點,第一批稽查隊員已經(jīng)來到工位,終于到了交接班的時候。
前來換班的七區(qū)隊員看到同事濃郁的黑眼圈和呆滯的眼神,嚇了一跳:“臥槽,你昨天干什么了,怎么跟陽氣被吸光了似的?”
同事抬起厚重的眼皮,有氣無力道:“你相信嗎,咱這樓鬧鬼�!�
“神經(jīng),鬼敢上藍樞大廈來?”
同事神情恍惚:“我昨天晚上上廁所,褲鏈剛拉開,廁所燈不知道怎么唰啦滅了。我尋思出去看看是不是跳閘,結(jié)果就聽到樓上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臥槽......我特么差點尿褲子里。”
“噗!瞧你那點膽,樓里又不止你一個人值班,再說了,樓上還關(guān)著一個呢�!�
同事抹了一把臉:“真的,我還仗著膽子上去了,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哭聲也沒了,不夸張,我后背都是冷汗,一路跑回值班室的�!�
“誒,根據(jù)恐怖片劇情,你這種好奇一個人上去看的,都是第一個領(lǐng)盒飯的�!�
同事:“滾滾滾!你都說了,樓上還關(guān)著一個,鬼要殺也先殺他�!�
“嘖,不過那個人可是S級,你說S級能打過鬼嗎?”
同事嗤笑:“什么S級,真正的S級都身居高位功成名就了,那個人不過是給其他S泄欲的禁臠,能有什么真本事�!�
“我記得,他可是植物系S級,真正的戰(zhàn)斗型呢�!�
同事撇撇嘴:“名不副實吧,他當年能活下來,全靠司區(qū)長看上他的皮囊,要我說上面就是虛偽,不就是覺得好艸嗎,不過啊,S級墮落成他這樣,可真是家族幾輩子的恥辱。”
“噓,我看你真是困瘋了,都忘了約加是怎么死的了。”
......
閑談聲在另一位同事進入后戛然而止,值班的隊員拎起自己的外衣,回去補覺,剩下的人繼續(xù)新一天忙碌的工作。
蘭斯與湛平川毫無懸念的雙雙睡過了。
唐鯉在外面急得直跺腳:“你說他們怎么還不醒啊,再遲到會被懷特老師罰的�!�
劉撥看了眼表,時間已經(jīng)很緊迫了,距離上班打卡還有十分鐘。
“要不,你去敲個門?”
“敲誰的門?”唐鯉沉痛道,“也不知道他們昨天在誰的房間撞冰山�!�
劉撥:“......”可惡啊,為什么這么抽象還是秒懂了呢?
最后他們還是決定先敲湛平川的,畢竟是Alpha,體力更好一點,不至于出現(xiàn)蘭斯來開門的尷尬場面。
劉撥深吸氣,扭開臉,以防自己看到什么不該看的,這才重重敲了兩下門。
“湛哥,要遲到了,快起來吧!湛哥,不然要被開除了!”
他聲音嘹亮,還真把湛平川給吵醒了。
湛平川強睜了幾次才把眼睛睜開,他晃晃腦袋,勉強清醒,掀開被子下床。
怎么覺得剛睡著就要上班了呢?八點上班真的合理嗎?拉磨的驢也沒有這么苦吧。
他眉心皺成一道深溝,伸手去拉門,誰料肌肉里堆積的乳酸徹底發(fā)作,疼的他小腿一晃,險些沒站穩(wěn)。
“嘶......醒了醒了。”
唐鯉雙目睜圓,敏感地看向湛平川的小腿。
怎...怎么腿軟的是......
這么虛嗎?
幸好乞力馬扎羅沒化在他面前。
劉撥還扭著頭,他低咳,提醒道:“讓蘭同學也起來吧,不早了�!�
湛平川:“嗯,嗯?他還沒起?”
劉撥:“?”他起沒起你不知道?
正說著,隔壁響動,房門被擰開,蘭斯穿著睡衣探出頭,強打精神:“我起了�!�
唐鯉看見蘭斯從另一個房間出來,略微詫異,陷入沉思。
是薛定諤的虛。
劉撥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果然湛同學和蘭同學對待實習工作還是很嚴肅的,一整晚都冰清玉潔。
劉撥調(diào)整表情,活力滿滿的問候:“湛同學,蘭同學,你倆昨晚都沒睡好吧?”
蘭斯藏起敷眼睛的冰袋,輕笑:“怎么可能,我難得睡這么香�!�
湛平川用力眨眼,壓下紅血絲,疑惑道:“看不出來我熟睡一夜容光煥發(fā)?”
【作者有話說】
湛平川:寶貝,你這個眼皮浮腫是?
蘭斯:發(fā)|情熱,過敏。
湛平川:!
蘭斯:那你眼里的紅血絲?
湛平川:易感期,憋得。
蘭斯:
抽50個紅包祝好運!
第
55
章
“區(qū)長,那個人......”
經(jīng)過了兩日的送餐,
蘭斯工作逐漸上手,琢磨出一套省時省力的方案。
他不再等著二區(qū)那些人給他發(fā)明日午餐要求,等他與餐廳對接商討,
再稍作修改,最后形成菜單表格,
第二日一一去食堂領(lǐng)取。
他直接聯(lián)系食堂制訂出六套套餐,一套健身餐,一套減脂餐,一套重油重鹽,一套清淡爽口,
還有兩套是地方菜色,
增加新鮮感。
根據(jù)心理學中的強迫選擇原則,蘭斯只將六種選擇擺在他們面前。
他們絕大多數(shù)人忘記了提要求,下意識選擇了套餐中的一種,卻仍覺得自己擁有和以往一樣的權(quán)利。
蘭斯提取序號關(guān)鍵字,拉了個表格,將時間成本節(jié)約大半。
所以第四日,
他僅用兩個小時就完成了全天的工作。
二區(qū)任務(wù)冗雜且機密,輕易不會讓實習生觸碰那些仍在保密期的案子,
所以也沒人另外給他安排工作。
他嘗試在禁區(qū)里走動,
想去看看附近的紅娑研究院,
以及更加深不可測的鉛云。
然而蘭斯很快發(fā)現(xiàn),
不僅紅娑和鉛云他靠近不了,
就連禁區(qū)內(nèi)那些供人娛樂休閑的生態(tài)區(qū)他也無法進入。
禁區(qū)內(nèi)部等級森嚴,
進入任何室內(nèi)空間都需要面部識別,
在禁區(qū)內(nèi)打工的底層勞動者,
乃至各部門的基層員工,
都是沒有資格享受這些福利的,他們只能給高級長官,聯(lián)邦議員及其親屬提供服務(wù)。
蘭斯記得蘭聞道說過,來禁區(qū)里開那個四年一次的大會,曾經(jīng)被人帶著欣賞過禁區(qū)各大生態(tài)區(qū)的美景,以及怡人的居住環(huán)境。
似乎是為了讓七大頂級公會更為忠心,聯(lián)邦政府甚至允諾,他們解除公會職責后,可以來禁區(qū)養(yǎng)老。
“雨林生態(tài)區(qū),據(jù)說有數(shù)百種植物,整船從帕拉薩奇搬運過去,就連瀑布都是抽的當?shù)氐暮�。�?br />
“雪山生態(tài)區(qū)倒是人造雪,不過借鑒了洛拉西提冰原的造型,AGW特危死刑監(jiān)獄就在那里,據(jù)說冰層之下都被他們掏空了�!�
“濕地生態(tài)區(qū)也是原地搬運的,但不止搬運了植物,還搬運了動物,為了完全模仿當?shù)厣鷳B(tài),據(jù)說他們還抓了五個不會說話沒有異能的土著,像動物一樣供人觀賞。”
“紅娑研究院有一位社會學家嚴正抗議,說聯(lián)邦政府這么做是罔顧人權(quán),他筆力深厚,言辭犀利,文章傳播極廣,得到了社會上的廣泛支持,聯(lián)邦議會投票決議,最后將五名土著放回去了,可他們還是被自己的部落殺死了,因為懷疑他們是外界的間諜�!�
蘭聞道說這些話時蘭斯才十二歲,純粹是當作新鮮事聽的,如今想來,那位社會學家,大概率就是烏里爾。
看來烏里爾曾經(jīng)給聯(lián)邦政府找了不少麻煩。
蘭聞道還說:“海灘生態(tài)區(qū)就沒什么意思了,沙灘是死的,浪也是造的,海水最深也就兩米,轉(zhuǎn)頭一看,不是無邊無際的海岸線和港口游輪,反而是林蔭小路,高樓大廈,與我們港譚比差遠了�!�
“醫(yī)院學校博物館也顯小氣,畢竟禁區(qū)只是首都城的一個區(qū),倒是鉛云確實恢弘壯大,高聳威嚴,就連我們也只能上到十一層�!�
“鉛云后面還有一片山,后山......”
在說最后一句話時,蘭聞道特意看了蘭斯一眼,蘭斯當時正思索著黑燈會的組織架構(gòu),察覺到蘭聞道的目光,他抬頭與蘭聞道對視了一眼。
“后山什么?”
他是可以一心二用的,這多虧外神對他從小到大的磨煉。
“沒什么,后山禁止參觀�!碧m聞道挪開眼神,敷衍道。
蘭斯此刻站在禁區(qū)內(nèi),再回憶蘭聞道當時的表情和語氣,總覺得蘭聞道是隱瞞了什么。
他看向攔住自己的盡職盡責的七區(qū)隊員,露出屬于學生的單純表情:“既然這里不可以,我可以去后山走走嗎?我已經(jīng)好久沒爬山踏青了�!�
七區(qū)隊員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你開什么玩笑,后山是墓地,在那里長眠的都是平叛之戰(zhàn)的英雄們,那是給你爬山踏青的地方?”
蘭斯眼皮微微一抬:“這樣啊�!�
又是平叛之戰(zhàn)。
蘭聞道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阻止他了解平叛之戰(zhàn),為什么呢?
七區(qū)隊員揮揮手:“趕緊走,少在禁區(qū)里亂逛,省的被二區(qū)當間諜抓起來�!�
蘭斯歉疚一笑:“我這就走�!�
無處可去,他只好又回了藍樞大廈,二區(qū)的人依舊步履匆匆面色冷峻,對于不知將來能否入職的實習生,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從小就因為長相出眾被圍觀的蘭斯也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冷待,就只有勞恩見到他會特意從工位繞出來與他打招呼。
蘭斯的目光跟著趾高氣昂從身邊走過的方臉Alpha,少頃才收回來,哭笑不得:“好像我惹他了�!�
勞恩笑笑,解釋道:“你別氣,他這樣,其實是很喜歡你的外表�!�
“嗯?”蘭斯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