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魏遲咽了咽口水，吞下想說的話，頭也沒回地扶起林鶯鶯，往西苑走去。</p>
他的背影，我見過無數(shù)次。</p>
每逢他出征，我總是守著那道背影消失不見，才轉(zhuǎn)身。那時的心情，是期盼，是祈愿。</p>
唯有這一次，萬箭穿心。</p>
我不懂，是情愛本就虛無，還是魏遲負了心。</p>
在遇見他之前，我是肆意灑脫的將門之后，兒女情長，不曾放在心上。</p>
那年邊關(guān)告急，父親與兄長出征，我女扮男裝，偷偷隨行。從小我都不愛拿繡針，偏愛舞刀弄劍。</p>
自然是想證明給他們看，誰說女子不如兒郎。</p>
我隨軍操練，還未走進校場，遠遠看見一位男子在練騎射。他雙手脫韁，拉弓射箭，正中紅心。</p>
旁邊的士兵們都在拍手叫好，高頭大馬之上的男子回過頭來，劍眉星目，陽光正好照在銀色鎧甲上，他耀眼得像一束光。</p>
我不服氣地低喃：「這有何難�！�</p>
男子跳下馬，將手中的弓遞給我：「那你也試試�！顾樕下詭σ�，說不清是示好還是諷刺。</p>
我抹了抹鼻頭，拿著弓騎上馬。拉滿弓，瞄準，射箭，一箭射正中紅心，在他剛剛那支箭旁邊。</p>
自信滿滿地回頭看他，驀地，馬匹像受了什么刺激，抬高前腿，我雙手一空，掉下去。</p>
他躍步而上，接住了我。被他抱住了那刻，我的心慌了一瞬，頭上的帽子掉落，長發(fā)在風中起舞。</p>
「沁雪，你為何在這里？」</p>
不遠處，我的兄長，一臉震驚。</p>
如若那時，我聽從父兄的話，立刻回京，便不會有后來這些事。他們也不會喪命。</p>
回憶一遍遍拉扯，我腹痛如絞。女使凝霜進來時，我已經(jīng)趴在冰涼的地上許久。</p>
「夫人。」她蹲下來扶起我，又匆忙地跑都外人去叫人入宮請御醫(yī)。</p>
魏母屋外聲音如雷：「這個時候了，還去請什么御醫(yī)，去旁邊醫(yī)館趕緊把郎中找來。」「可是夫人的胎，一直是李御醫(yī)在照看�！埂敢粊硪换氐⒄`時間，出了事你擔責？」</p>
我強撐起身子，一步一步宛如刀割，扶住門框：「凝霜，帶我去太醫(yī)院�！刮耗秆凵聍铟觯骸改銥楹芜@般任性？」我充耳不聞，對凝霜道：「快，備馬車。」</p>
「不許。」魏遲大步走來，他欲來扶我，被我一躲，「你放心，我親自去太醫(yī)院，替你請李御醫(yī)�！褂t(yī)來時，我已痛得沒有知覺。</p>
「夫人有早產(chǎn)跡象，必須臥床休息，不能再受刺激。」送走御醫(yī)，魏遲端著藥坐在床邊。我縱使不忿，也不能拿腹中孩兒賭氣。順從地喝下藥，我將身子背對著他。</p>
男人的氣息包裹過來，他跟著我一起躺下，半抱著我。</p>
「那夜她險些被人輕薄，我聞訊趕過去，她抱著我哭。原本我在軍營里與將士們喝了點酒，我……」他坐起來，啪啪地扇了自己兩耳光，「我錯把她認作你�！苟嗝礌繌姷睦碛�，我與他五載夫妻，他喝醉了，只會睡如死豬。</p>
我閉著眼睛，睡意全無，當認清男人的本質(zhì)，腦袋就變得尤其清醒。</p>
如今，讓腹中孩兒平安降世，才是最要緊的。</p>
這世上，與我血脈相連的，只有她了。</p>
我閉門謝客，魏遲來過幾次，緊鎖院門，漸漸他也就不來了。因著不易動氣，將林鶯鶯趕出門的事，我沒有再提及。</p>
凝霜說，魏遲去西苑的次數(shù)，逐漸多了。</p>
那位小娘子，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哭著吵著問他要個名分。甚至還威脅魏母，若是不給名分，一尸兩命。</p>
魏母急了，來敲我院子的門。</p>
「沁雪，你一門主母，應(yīng)有容人之量，總不能眼看著自己夫君的骨血……」她話還沒說完，我打開了門：「你是魏遲的母親，納妾之事，你做主便是�！埂改侨沼⒛�，我曾立誓�！顾奈骞侔櫾谝黄穑改闶且姨齑蚶着�？」「你身上的金飾，魏府今日的榮耀，都是用我父兄的命換來的。我開不了這個口，我怕我父兄死不瞑目�！顾笫忠粨]，我抬手扼住，「打我？若是我和腹中孩兒有失，我要你魏家滿門陪葬�！刮耗肝孀⌒乜诤笸藘刹�，悻悻離去。</p>
當晚，我發(fā)現(xiàn)安胎藥味道怪異。他們終究沉不住氣了。</p>
昨日凝霜去佛堂燒香，聽見魏母說：「大不了，殺了她。我魏家被她恩情裹挾多年，做小伏低，是時候出了這口惡氣�！顾欧�，卻在佛像前說出如此歹毒的話。林嬤嬤勸慰道：「可她腹中，始終是將軍的骨血�！埂概畠阂獊碛泻斡�？殺了她們母女，鶯鶯腹中的兒子，便是嫡長子�！埂阜蛉�，他們太可惡了�！鼓澏堵曇�，攥緊了拳頭。</p>
我冷嗤道：「這魏府，待不下去了�！�</p>
「夫人，我們告到官府，讓他們落得個殺人的罪名�！刮覡苛藸孔旖�，沒有接話。毒害當家主母是大罪，魏母再蠢笨也不可能魯莽行事。</p>
林鶯鶯是醫(yī)師之女，此事定有她一份。若真鬧到官府，她定有辦法脫罪。</p>
況且，讓他們坐牢，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