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然心有所感,但確切聽到時,仍是心口一窒。</p>
我望著府內(nèi)如火如荼的喜慶布置,半晌才找回自己沙啞的聲音:</p>
“是嗎?那……是好事啊……”</p>
不想話落,就見陸珩緩步向我走來:“錦婳!”</p>
他玉冠束發(fā),月白長袍迎風(fēng)翻飛,清絕出塵。</p>
曾幾何時,我鐘愛從陸珩嘴里聽到我的名字,那道清冷之聲下蘊藏的繾綣讓我分外珍之。</p>
如今聽來,卻不知是何滋味。</p>
“小師妹大限將至,嫁給我是她最后的心愿,我不忍讓她留下遺憾。”他在我面前站定,無奈地向我解釋。</p>
從前我為主母,國師府大小事宜皆要經(jīng)我打理。</p>
而今我不僅不能過問,甚至還要盡力扮好一個已經(jīng)將他忘卻的人。</p>
原本我是他的妻子,是日日夜夜陪伴他的人。</p>
現(xiàn)在,我卻像是個外人,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p>
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便是常事。</p>
哪怕陸珩承諾過,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p>
可這世上諸多誓言,又有多少能成真呢?</p>
心尖澀意翻涌,我垂眸斂下發(fā)紅的眼眶,向他行禮道賀:</p>
“恭喜國師大人喜結(jié)良緣,令師妹所中奇毒,想必也會痊愈�!�</p>
陸珩的眼神一瞬變得復(fù)雜難辨,對我此刻的疏離似乎也有些無所適從。</p>
“錦婳,你別這么說話……”</p>
“我在此叨擾已久,也該走了。”我垂下眼,開口打斷他請辭。</p>
我將一個失憶之人的模樣演的很好,說完轉(zhuǎn)身就想走。</p>
擦肩而過之時,手腕卻被人攥住。</p>
我偏頭,對上陸珩發(fā)黯的眸子:“你不用離開這里,你本就是國師府的人,只是現(xiàn)在忘了而已。”</p>
“等七日后,你就會明白一切!”</p>
我忽然覺得有些諷刺。</p>
他為全葉殊遺愿,三書六聘娶她入府,讓我顏面掃地,無處容身。</p>
如今卻要故作挽留。</p>
我咽下喉間苦意,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那國師大人以為,我該以什么身份留在這里?”</p>
陸珩啞然,不禁松了手。</p>
凝立之際,別院驟然傳來玉瓷落地的清脆碎裂聲,而后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喘。</p>
陸珩瞳孔一縮,緊張萬分。</p>
他心神不定地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對別院的擔(dān)心占了上風(fēng),撂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匆匆離去。</p>
“七日之后,你就會明白我的苦衷�!�</p>
我看著那道月白衣擺最后消失的方向,心被失落吞沒。</p>
沒事。</p>
七日之后,我就會忘卻了這所有的所有,不再為陸珩失落了。</p>
“本小姐要見陸夫人你也敢攔?”一道呵斥聲倏然透過院門遠遠傳來。</p>
我聞聲望去,便見我的手帕交兵部尚書千金林青竹面色不虞地站在院外。</p>
她氣沖沖推開攔路的侍人,快步走至我面前。</p>
“錦婳,陸珩他當(dāng)真要娶二妻?”</p>
“荒唐之至!他不是說過此生只娶你一人,這讓京城人日后如何看你!”</p>
陸珩曾經(jīng)許諾一生唯我一人的事幾乎無人不知。</p>
當(dāng)初他愛我有多轟動,如今滿京城便會有多笑話我。</p>
我澀然開口,試圖說服她也說服我自己。</p>
“這是他師妹臨終前的夙愿……”</p>
林青竹狠狠“呸”了一聲。</p>
“什么臨終的夙愿,必然都是借口!這一年你們都爭執(zhí)過不知幾回了,哪次不是因為這個小師妹?”</p>
她眉眼含怒地說著,忍不住拔高了聲量。</p>
“上元節(jié)陸珩給她親手做花燈,原本說是給你做的鶴氅也讓給了她,府里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先緊著她。”</p>
“甚至去年年節(jié),他都是帶著他那師妹回清虛觀里過的!”</p>
林青竹每說一字,我的心就愈痛一分。</p>
委屈像是濕棉一般堵在心口,酸澀到心口。</p>
可半年,我所受委屈,又何止這些?</p>
我腦子里下意識浮現(xiàn)出這個想法,無論怎么回想。</p>
那些陸珩給我的忽視冷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水,怎么也看不出真切。</p>
只有心底悶痛無比真切,讓人無法忽視。</p>
我忽然意識到——</p>
我已經(jīng)開始遺忘陸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