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界第一
李時胤走后，寅月又慢條斯理坐下來，淺淺啜飲茶水。 涼了。 李時胤如今是個凡人，此人本是天界司戰(zhàn)之神帝胤的半魂所化，在下界歷劫。 這半魂歷劫卻歷得有些久了——它眷戀紅塵，已經(jīng)三入輪回不愿回歸正身，而寅月被天星選中，與他結下緣法，要來渡他回歸正身。 簡而言之，她要做的，是勸他自殺。 此事著急，必須得在李時胤這一世了結。因為未來天道有一場大劫，天星則選中了帝胤作為扛大劫的第一神選。 帝胤只有渡劫成功，神魂歸位得正身之后，才有完整神力對抗大劫。不然就會身死魂散，永墮虛無。 若是單單他身死魂消也就罷了，可無人去應大劫，到時候還會生靈涂炭，六界生亂，是天大的禍事。 所以此事成敗端看寅月。 可轉念一想，心里又有些不痛快，殺人她倒是得心應手，勸人自殺這算個什么差事？ 但好在，她勸的不是旁的神仙，而是帝胤。此人的色身無可挑剔，若此番下界能在他身上找點兒樂子，也未嘗不可。 她能應下這個差事，也皆是因為對方是帝胤。 是的，有點俗套，她對帝胤有些男女方面的意思。但這份感情也有些玄妙，從前她對他是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的，所以俗套之中，又顯得有些脫俗。 神仙壽數(shù)綿長，情愛在這接近永恒的一生中就顯得尤其淺薄，她知道那不過是兩口唾沫的玫瑰色游戲，轉瞬即逝，也并不刻意追求。 但凡活得久一點，多經(jīng)歷些寵辱，人就容易變得像石頭一樣硬，里里外外都密不透風，除了自己，什么也容不下。神仙么，沒完沒了地活著，再熱愛生活的神也有活膩的時候。 所以，她的這份好感，更像是給自己尋了個消遣，在那漫長到接近永恒的壽數(shù)里，不讓自己的感受力消失得太快，太容易活膩。 不過世事難料，此番她卻要專程下界來渡他的半魂，二人也免不得要近距離互相觀察、接觸。但是沒關系，她能包容命運這點嬗變。 “上神——” 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 寅月回過神來，循聲去看，卻見一個身形墩胖的男子，正躬身望著她，他鼻頭帶霜，氣質出塵，肩上斜出一朵天養(yǎng)靈芝，周身有清…</p>
李時胤走后，寅月又慢條斯理坐下來，淺淺啜飲茶水。</p>
涼了。</p>
李時胤如今是個凡人，此人本是天界司戰(zhàn)之神帝胤的半魂所化，在下界歷劫。</p>
這半魂歷劫卻歷得有些久了——它眷戀紅塵，已經(jīng)三入輪回不愿回歸正身，而寅月被天星選中，與他結下緣法，要來渡他回歸正身。</p>
簡而言之，她要做的，是勸他自殺。</p>
此事著急，必須得在李時胤這一世了結。因為未來天道有一場大劫，天星則選中了帝胤作為扛大劫的第一神選。</p>
帝胤只有渡劫成功，神魂歸位得正身之后，才有完整神力對抗大劫。不然就會身死魂散，永墮虛無。</p>
若是單單他身死魂消也就罷了，可無人去應大劫，到時候還會生靈涂炭，六界生亂，是天大的禍事。</p>
所以此事成敗端看寅月。</p>
可轉念一想，心里又有些不痛快，殺人她倒是得心應手，勸人自殺這算個什么差事？</p>
但好在，她勸的不是旁的神仙，而是帝胤。此人的色身無可挑剔，若此番下界能在他身上找點兒樂子，也未嘗不可。</p>
她能應下這個差事，也皆是因為對方是帝胤。</p>
是的，有點俗套，她對帝胤有些男女方面的意思。但這份感情也有些玄妙，從前她對他是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的，所以俗套之中，又顯得有些脫俗。</p>
神仙壽數(shù)綿長，情愛在這接近永恒的一生中就顯得尤其淺薄，她知道那不過是兩口唾沫的玫瑰色游戲，轉瞬即逝，也并不刻意追求。</p>
但凡活得久一點，多經(jīng)歷些寵辱，人就容易變得像石頭一樣硬，里里外外都密不透風，除了自己，什么也容不下。神仙么，沒完沒了地活著，再熱愛生活的神也有活膩的時候。</p>
所以，她的這份好感，更像是給自己尋了個消遣，在那漫長到接近永恒的壽數(shù)里，不讓自己的感受力消失得太快，太容易活膩。</p>
不過世事難料，此番她卻要專程下界來渡他的半魂，二人也免不得要近距離互相觀察、接觸。但是沒關系，她能包容命運這點嬗變。</p>
“上神——”</p>
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p>
寅月回過神來，循聲去看，卻見一個身形墩胖的男子，正躬身望著她，他鼻頭帶霜，氣質出塵，肩上斜出一朵天養(yǎng)靈芝，周身有清氣繚繞。</p>
“？”</p>
寅月訝異，知道他是上界來的，但卻從來沒有見過。</p>
男子抻一抻舒袍廣袖，執(zhí)笏長揖，自報家門道：“上神，小仙乃是司中，此番特來助上神渡李時胤歸天。”</p>
寅月垂下睫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星君的神格是什么？與那司命星君有何區(qū)別？”</p>
司中星君覷了她一眼，此人容色難尋，少女模樣，卻有種不動聲色的威儀與從容，倒是比他想得要有氣度。很快收回目光，掖著手朗聲道：“小仙與司命星君一樣，都是文昌宮星宿。司命星君乃是司事於外者，小仙乃是司事於內……”</p>
寅月望著遠方，不耐打斷：“說人話�！�</p>
司中星君臉上堆笑，柔聲道：“小仙的神格是監(jiān)察人之善惡品行，多在人間走動，也協(xié)理諸神下凡歷劫等相關細務。”</p>
寅月默了默：“把李時胤的卷宗調給我看看。”</p>
司中星君笑不出來了，拖長了嗓音“啊”了一聲，忙道：“這不好吧？您要是真想看，還請您上書請旨，不然壞了天星宮的規(guī)矩，天帝陛下怪罪下來，小仙可吃罪不起……”</p>
話音未落，眼前寒光乍現(xiàn)，眼睛仿佛被什么銳器一晃，司中目不能視，下意識抬手護住眼睛。</p>
心頭疾跳了半晌，他才從指縫里瞧見，一粒寒光凜冽的冰錐，正殺氣騰騰地懸在他眼睛一寸處，稍一使力就能將他捅個對穿。</p>
“但上神有令，小仙莫敢不從！”司中急忙施法召出一卷透明卷宗，雙手奉上，十分恭敬。</p>
寅月垂眸，嘩啦啦地翻了兩下卷宗，譏諷道：“怎么，又要人拉磨，還嫌人要求多？不想我看，那就讓天帝老兒——”</p>
她話音一頓。</p>
司中適時抬眼，就見她饒有興致湊過來，瞇縫著眼，笑得親熱，道：“另他媽找人來干活兒。以后這些廢話，我一個字都不想聽�！�</p>
“您吩咐的是�！�</p>
卷宗字太多，懶得細看，寅月長袖一拂，將其收入了靈墟中，“那以后便有勞星君�！�</p>
說罷，她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幽室之中。</p>
司中星君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腦門，急忙念經(jīng)似的高聲疾呼：“上神！上神切記，不可在下界傷人、妖、鬼、精、仙、神等的性命，否則會引來天罰。輕則玉體受創(chuàng)，重則身死魂消�！�</p>
不知這話她有沒有聽見，但就算是聽見了，她也一定當他是在放屁吧。</p>
目送著那抹消失的倩影，司中星君苦不堪言，心中緩緩浮現(xiàn)出幾個大字——</p>
天界第一瘋神。</p>
這幾個字變成一排排的小字在腦袋里混蒙滾過，司中星君的腦子嗡嗡作響，頓時沒有章法地疼了起來。</p>
說此女是“天界第一瘋”，真的不算夸張。</p>
她雖只是天界織造署，執(zhí)掌桑蠶之事的織絍小神，但修為極高，不到萬歲已經(jīng)晉位上神之尊。在一眾懶散神族里，幾乎沒有對手。</p>
以她的本事，就算是去神戰(zhàn)署做個主神，擒魔誅妖、鏖戰(zhàn)六界也十分合理。</p>
但上頭卻只給了她這么一份織云繪霞的差事，這背后的原因，不是天界有眼無珠，放著將才不用，乃是因為她確實是有些不對勁——</p>
她刮過四海龍王三子的龍鱗，殺過與世無爭的金嫻仙子，掀翻過天帝后花園，痛毆過楊戩……的狗。別說其他，就連天帝她也不放在眼里。</p>
她對自己也頗下得去狠手，連自己的畸指也砍得下去，據(jù)說她還打算挖掉自己的眼睛。</p>
其人惡名昭彰，罄竹難書。</p>
天界每千年會從諸神中遴選一名殺戮重、不履神職的神仙，頒發(fā)“天界風評最差神族”的流動黑旗，藉以批評、警示。</p>
不消說，自從寅月飛升來了上界，那流動黑旗，便再也沒有旁落過他人之手。在這事兒上，她倒是頗有氣量，從不在意旁人的眼光。</p>
其實，按她的出身情況來看，她本該心懷大愛、澤被蒼生。但她本性卻喜好殺戮、性倨桀驁、孤僻乖戾、難以教化、冥頑不靈、攻擊性強、自由散漫、情緒不穩(wěn)定、腦子有問題……</p>
與她有過交惡的諸神，私下里則咬牙切齒地喊她“瘋狗”。</p>
有句話說得好：不怕兇狠殘暴的對手，就怕不講道理的瘋狗。</p>
她在天界從來都是橫著走，諸神都要繞道溜。</p>
如今，瘋神臨凡，而司中要從旁協(xié)助，那便免不得要打上許多交道。他低頭看了一眼胖胖的自己，身嬌肉脆，估計挨不過她三拳……</p>
如此一想，眼下回看從前那些摸魚無聊、屁事沒干的每一天，都是多么幸福美好、無知無覺的一天啊。</p>
感謝瘋神擊穿底線，所有人都可以踩著她平穩(wěn)落地。</p>
思及此，司中星君一時傷嗟起來，這神仙當?shù)恼媸潜锴�，眼睛一酸，擠出了兩滴鱷魚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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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高升，夜半子時。</p>
李時胤剛回到李府宅邸，遠遠就瞥見門口煌煌燈火之下，有人來回踱步，她高挑的身量被燈火一斜照，便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陰影，端看那影子，便曉得此人不凡。</p>
她還穿著一身婚袍，簪珠配玉，甚甚姝美，方才還面無表情地眺望空蕩無垠的天幕，此刻卻眼神炯炯，如鷹隼般看了過來。</p>
她笑了。</p>
然而那笑容心懷鬼胎、不懷好意，令李時胤全身戒備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