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去秋來。</p>

    我挑著水，走過青石階。</p>

    前些日子，山上下了場大雨，苔蘚又冒了出來。</p>

    我腳下一滑，差點(diǎn)摔倒地上。</p>

    幸好，我手上繭子夠多，牢牢抓住了道旁的繩索。</p>

    這五年不是白過的，我早就有了經(jīng)驗。</p>

    母親若是知道有今日，會不會后悔讓我和謝衍定下親事？</p>

    我不想她在泉下還不安寧。</p>

    所以，這五年來，每一日我都很努力不讓自己難過。</p>

    只是，從山下來的香客嘴里，聽到那熟悉的名字時，我還會有一瞬失神。</p>

    世家公子為了娶一位平民女子為妻，不惜違逆家族的故事，廣為流傳。</p>

    許多人感慨，謝家出了個情種。</p>

    沒有人想起那位原本的未婚妻。</p>

    無人在意，這個世道，被退了親的女子，相當(dāng)于被宣判了死刑。</p>

    恍惚間。</p>

    我似乎回到了謝衍來退親那一日。</p>

    時至今日，記憶依舊清晰。</p>

    那仿徨絕望的感覺，似還在昨日。</p>

    謝衍一身素白的衣衫，走進(jìn)了賀家的大門。</p>

    他背脊挺直，青松明月，君子端華。</p>

    而他身后，一如既往地跟著那其貌不揚(yáng)的婢女。</p>

    我聽到他說：</p>

    退婚的責(zé)任在他。</p>

    是他不想娶一個和謝家所有女子都一樣的妻子。</p>

    短短一句話，將我打入寒獄之中。</p>

    我那么努力修習(xí)琴棋書畫、女工德行，又為他鉆研騎射，苦讀醫(yī)書。</p>

    到頭來，在他眼里，和旁的女子沒什么區(qū)別。</p>

    謝衍道，早就送來的聘禮，就當(dāng)是賠罪，無需再退還給謝家。</p>

    說著，他還強(qiáng)調(diào)，皆是他自己的決定，與任何人無關(guān)。</p>

    后面的話，我沒有再聽。</p>

    想也知道，是一些維護(hù)心上人的話。</p>

    他今日來毀了約，落了賀家臉面。</p>

    賀家動不起謝家，但苔花只是個下人。</p>

    所以，即便是今日來退我的婚，他也要將她帶在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p>

    全然不顧及我的感受。</p>

    我頭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風(fēng)度，踉踉蹌蹌轉(zhuǎn)身離席。</p>

    后來，我被關(guān)在了院子里。</p>

    無望地等待著父親和繼母的決定。</p>

    在我被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繼母身邊的婆子將我拖了出去，扔到了院子里的地上。</p>

    繼母帶著賀家另外幾位小姐看著我狼狽的樣子。</p>

    看著我從未來謝家主母、賀家嫡長女，一落而成被退了婚的失德女子。</p>

    我從她們眼中看到了快意。</p>

    繼母冷笑了聲：「老太君身子不好，你今后就去云安寺為她祈福吧�！�</p>

    竟然沒有賜我一死？</p>

    我心里有些驚訝。</p>

    「謝家公子仁善，對你父親施了壓，必須要留你性命�！估^母有些不甘道。</p>

    我啞然失笑。</p>

    到頭來，我還要感謝謝衍，讓我得以茍且偷生。</p>

    我糾結(jié)了片刻，很快就放棄了一頭撞死這個想法。</p>

    我憑什么要死？</p>

    若我死了，這四面高墻中，彷徨無助的十幾年，算什么？</p>

    我要活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