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別動！”醫(yī)生訓(xùn)斥，“給你清理傷口呢，你亂動什么？！”</p>
男人嘴唇翕動，目光卻緊緊盯著江瓷，深邃內(nèi)斂，仿佛洞穿一切。</p>
江瓷晃了晃身體，很快又穩(wěn)住，深呼吸平復(fù)忽然翻涌的情緒，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激動。</p>
江瓷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只抱著周苗到了他的身邊。</p>
“你死哪去了？這么幾天都不回家！”江瓷的聲音有些顫抖，看上去還算是平穩(wěn)。</p>
男人似乎很久沒有開口說話，嗓音很是嘶啞，“出了點意外�！�</p>
醫(yī)生看了一眼男人，又看了一眼江瓷。</p>
“你們一家也是，既然受傷，就一家整整齊齊的受傷是不是？”</p>
醫(yī)生讓知青繼續(xù)給男人清理傷口，自己則回去拿了體溫計，給周苗量體溫。</p>
三十九度八。</p>
醫(yī)生問，“燒多久了？”</p>
江瓷：“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是好的，晚上突然就疼哭了，我碰她身體，發(fā)現(xiàn)她身上很熱，就直接過來了�！�</p>
“先給她打一針退燒的�！�</p>
醫(yī)生去里面拿針和藥液，江瓷就抱著周苗，看知青給男人上藥處理傷口。</p>
和男人的視線對上，那目光都相當(dāng)?shù)膹?fù)雜。</p>
等周苗打了退燒針，又在醫(yī)務(wù)站吃了一包藥。</p>
江瓷站起來，交醫(yī)藥費。</p>
從李虎那兒敲詐來的十塊，除去自己的藥費，和買雞蛋的錢，現(xiàn)在就只剩六塊，江瓷全都拿過來了。</p>
本想著只給周苗打針拿藥，怎么也得有剩余，可沒想到這兒還多了一個病號。</p>
江瓷的錢不僅全給出去了，還差了兩塊。</p>
身后，江瓷總覺得那個男人在看她。</p>
江瓷汗流浹背，頗有些尷尬。</p>
以前的她出手大方，見到喜歡的幾乎就沒有空手而歸的時候，更別提給不上錢了。</p>
現(xiàn)在竟然……還不夠醫(yī)藥費。</p>
江瓷有點窘迫。</p>
“你們夫妻先回去，明天記得把那兩塊錢給送過來。”</p>
男人應(yīng)了一聲，站起身。</p>
他本來坐在那兒，還不顯，站起之后，比江瓷要高上一個頭。</p>
他一瘸一拐的跟在江瓷身后，三人離開了醫(yī)務(wù)站。</p>
夜色濃郁，只有月光還算明亮，依稀照亮回去的路。</p>
沉默了將近一分鐘，江瓷才試探詢問般開口，“周……周明禮？”</p>
“是我�！�</p>
周明禮低聲說，“江瓷，是我。”</p>
本打算離婚后再也不見的江瓷不知為何，在確定原身的那個家暴男老公變成了她的前夫周明禮，江瓷竟有一種熱流盈眶的輕松感。</p>
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在這里孤軍奮戰(zhàn)。</p>
江瓷趕緊問，“你怎么也……到這兒來了？”</p>
周明禮搖了搖腦袋，“我醒來時自己倒在一個大坑里，渾身上下都痛，還有一些陌生的記憶填充，這才知道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跟著他哥去偷東西，被那一家人發(fā)現(xiàn)了，他大哥推了他一下，自己跑了�！�</p>
“這身上的傷就是這么的，我醒過來之后，走了很久才走回來�！�</p>
江瓷有些唏噓，“我和你的遭遇雖然不太一樣，但都不怎么好。”</p>
江瓷把自己醒來后發(fā)生的事情也對周明禮說了一遍。</p>
周明禮聽的認(rèn)真。</p>
“雖然不太相信，但我們的確是穿進(jìn)年代文里了，還是那種惡毒的男女配角一家。”</p>
說到這兒，江瓷情緒有些沉重，好半天，才問周明禮，“爸媽怎么樣了？”</p>
周明禮沉默，“不知道�！�</p>
江瓷：“你不知道？”</p>
周明禮搖頭，“按照時間計算，我們應(yīng)該是在一起出事后，就都來到了這里，沒人去見爸媽�！�</p>
這個爸媽說的是江瓷的父母，周明禮只有爺爺和奶奶，他們早就去世了。</p>
江瓷敏銳察覺到了他話中的重點，“從民政局出來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周明禮反問她，“你不記得了？”</p>
江瓷：“記得什么？”</p>
周明禮揉了揉依稀還殘留著劇烈緊縮之感的心臟，說道，“我們……你才出民政局，就有一輛失控的車朝你沖過來。”</p>
朝她來的車，他怎么會也出事？</p>
江瓷腳步一停，周明禮想到她會突然剎車，差點撞上她。</p>
江瓷扭頭看他，“你救我不成，一起被車撞了？”</p>
周明禮沒回答，江瓷當(dāng)他默認(rèn)。</p>
她繼續(xù)抬步往前走，沒再開口。</p>
周明禮更是一個少言寡語的性格，江瓷不說話，他也不會主動開口。</p>
雖然周苗很輕，但到底也是三歲的孩子，有幾十斤重，江瓷抱了她一路，手臂很累，路上總是要將她往上顛一顛，活動一下發(fā)脹發(fā)酸的手臂。</p>
周明禮低聲說，“我來抱吧。”</p>
“你身上都是傷，動作太大又扯動傷口滲血了怎么辦？”江瓷回答，“我還欠醫(yī)務(wù)站兩塊錢的醫(yī)藥費。”</p>
周明禮看著她綁著紗布的腦袋，“你腦袋上不也有傷？”</p>
兩人同時的一滯，江瓷沒忍住，苦中作樂的輕笑出來，“你也沒見過我這么狼狽過吧？”</p>
以前的江瓷不論去哪兒，不說光芒萬丈，卻也是人群的焦點，不論她干什么，都胸有成竹，信手拈來，在她面前，好像沒有什么困難是解不開的。</p>
周明禮眉眼放松一些，說道，“這種狼狽，在七零年代人身上，很多人都有，不是你的問題�！�</p>
兩人將離婚的事情放在了一旁，江瓷給他說了說家里的情況，“這一對兒夫妻的錢都是你拿著的，今天回去之后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看看有多少錢，先解決一下我們和孩子的吃住問題�！�</p>
“相比起你的傷，我的傷并不算嚴(yán)重，這幾天正是開鐮收麥的時候，為了發(fā)餉時能有食物，我得去上工�！�</p>
周明禮眼皮子跳了跳，到底沒說什么，點點頭，“你放心，我能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p>
江瓷揚眉，看向他。</p>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距離那兩間破屋不遠(yuǎn)了。</p>
周明禮站定，拉住她的手臂，說道，“在此之前，這兩個孩子。”</p>
他冷靜看著江瓷，“她們不是我們的孩子�！�</p>
所以，江瓷和周明禮可以不撫養(yǎng)她們，他們想辦法離開這里，七零年代的國內(nèi)沒什么好發(fā)展的，但他們可以去香江，以他們的能力，不用發(fā)愁掙不到錢。</p>
他們是相同的人，江瓷怎么可能不明白周明禮的意思。</p>
現(xiàn)在是一九七六年，明年十月才會宣布高考，她嫁了鄉(xiāng)下人，沒有介紹信，婚姻會把她綁在農(nóng)村不能回城。</p>
想要謀出路，就必須冒險去別的地方。</p>
這兩個孩子是累贅。</p>
江瓷低頭看了一眼周苗。</p>
她剛打過針，吃過藥，眼下睡的很沉。</p>
瘦瘦巴巴的小姑娘縮在她懷里，無知無覺。</p>
江瓷問周明禮，“你覺得我是不顧孩子死活，只顧自己升官發(fā)財?shù)娜藛幔俊?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