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母娘家姓沈，名月娘。</p>
沈月娘跟周氏差不多年歲，三十四五的年紀，眼角已經(jīng)爬滿了細紋，但她將自己鬢邊碎發(fā)用清水抿得服服帖帖，一絲不亂，姣好的眉眼更是難掩年輕時的風韻姿色。</p>
沈家在霧隱村，距離葉家所在的柳塘村有二三十里路。</p>
葉老太太驚訝地問起：“大晚上的，月娘你咋來了？快坐下歇歇。”</p>
宋母沈月娘是出了名的和善人，見人就帶三分笑意。</p>
今日也是一樣，她笑盈盈解釋道：“聽說阿莞病了，我放心不下，就親自過來瞧瞧。”</p>
說著，沈月娘便看向炕上的葉菀。</p>
要擱平時，葉菀瞧見未來婆婆，哪怕身子再不爽利，也要強撐著起身給她見禮。</p>
眼下，或許是方才那個夢的緣故，葉菀神色恍惚，半點沒有要起身的意思。</p>
沈月娘唇邊的笑僵了一瞬，卻也沒發(fā)作出來，在炕沿上坐定之后，就拉著葉菀的手，痛呼道：“我的兒，前兩日見你還好好的，怎么這會兒就病成了這副模樣？可真是要心疼死我了！”</p>
一旁的葉老太太和周氏對了個眼神，婆媳倆心里都犯起了嘀咕——</p>
兩個村子隔得不近，葉菀是午前落的水，到現(xiàn)在也不過兩三個時辰。</p>
沈月娘咋知道這事？</p>
知道了，她這未來婆婆親自上門探病，倒也在情理之中。</p>
但咋就就空手來的？誰家空手上門探望病人？</p>
倒不是葉家貪圖那一點東西，而是這完全不是沈月娘往常的行事風格，可不是叫人心里起疑？</p>
終歸是未來的親家，葉老太太給周氏使了個眼色，面上也不顯，只笑盈盈道：“月娘莫要擔心。我們莞丫頭已經(jīng)退了熱，就是人還有些愣愣的。她阿爺和阿爹去進城去找大夫了，等大夫再來瞧過，我們也就能徹底安心了�！�</p>
周氏略顯殷勤地給沈月娘倒了碗溫水，捧場道：“月娘疼阿菀，我們都是知道的。十里八鄉(xiāng)都鮮少見到你這樣的好婆母。”</p>
這么說著，周氏不覺有些拈酸。</p>
葉家攏共兩個女孩，姊妹倆都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人。</p>
細論起來，周氏覺得自家閨女的條件還好一些。</p>
也不是因為旁的，就是因為葉菀的親娘早逝，用文縐縐的說法，那叫“失恃”。</p>
鄉(xiāng)間都說這樣的女孩福薄。</p>
只是葉菀有個秀才爹。</p>
當年宋家出事，沈月娘攜一雙兒女回娘家避難，鄉(xiāng)間的讀書人屈指可數(shù)，宋寒章自然而然地跟葉菀她爹多了來往。</p>
一來二去，宋寒章和葉菀的婚事就水到渠成了。</p>
宋寒章可是十五歲就考上秀才的人，十里八鄉(xiāng)都找不出第二個！</p>
再見識短淺的人也知道，宋寒章并非池中物，只等他結束孝期，繼續(xù)往上考，前程不可估量。</p>
周氏也只能安慰自己，自家閨女的親事也不差——</p>
葉菀同宋寒章定親之后，兩家來往越發(fā)頻繁。</p>
葉瑩定親的不是別人，是沈家長孫，也就是沈月娘的大侄子。</p>
沈老爺子是戰(zhàn)功赫赫的大英雄。沈家的兒郎沒有孬的！</p>
沈家大郎的氣度樣貌沒話說，比宋寒章那樣的清貴讀書人都不差什么。早年更隨著老太爺上過戰(zhàn)場，十幾歲就有軍功傍身。只無奈運氣不大好，不知道走了哪門子背運，屢次跟當大官的機會失之交臂，最后啥也沒撈著，就那么回鄉(xiāng)來了。</p>
雖說叫周氏看來，武夫到底不如讀書人那么清貴好命——世道不太平，軍戶人家說不得哪日，又跟前些年似的，被朝廷征召入伍，上陣拼殺。軍戶世襲，后代亦不能科考。</p>
但總歸比尋常的莊稼漢出挑。</p>
兩姊妹嫁給一對表兄弟，未來還是一家子的妯娌。宋寒章出息了，自家閨女自然能跟著沾光。</p>
這么想著，周氏對著沈月娘又多了幾分熱絡，噓寒問暖地問起宋寒章近來身體好不好？讀書有沒有累著？</p>
沈月娘對她的殷勤見怪不怪，轉頭應對道：“今日恰逢縣學旬休，我瞧著他除開瘦了一些，其他一切都好。”</p>
周氏聽過，奇怪道：“寒章今日在家，怎么沒想著跟月娘你一道過來瞧瞧我們阿菀？”</p>
她這話一問，沈月娘唇邊淺淡的笑僵硬了一瞬。</p>
葉老太太瞧了大兒媳一眼，卻也沒有制止。</p>
顯然，她也覺得宋寒章既然在家，應該過來瞧瞧葉菀。</p>
鄉(xiāng)間規(guī)矩又不大，沒有未婚男女萬萬不得見面的說法。</p>
沈月娘沒有急著回話，還是看向葉菀。</p>
見葉菀沒有像往常一樣為自己說話，沈月娘臉上的笑徹底消失，撒開葉菀的手，淡聲道：“寒章聽聞阿菀落水，自然也是心焦的。是我特地沒讓他過來。畢竟今日的事……不甚光彩。沒得讓旁人看笑話。”</p>
聽她這樣說，葉老太太縱是泥人捏的，不覺也帶出三分火性，“我們菀丫頭就是落個水，咋就不光彩了？”</p>
周氏同樣不解，“阿菀生個病而已，誰人不生�。吭醯木妥屌匀诵υ捔�？”</p>
見她們這個反應，沈月娘面上又是一動，“你們還不知道？”</p>
葉家婆媳越發(fā)一頭霧水。</p>
沈月娘端起桌上的熱水抿了一口，不緊不慢地道：“落水是意外，生病也無甚不光彩的。可未出閣姑娘家落水讓男子救起……”</p>
葉老太太前頭和葉菀說的，他們是下午晌才從外頭回來，回來才知道葉菀落水的事兒。</p>
那會兒葉瑩已經(jīng)給葉菀換好了衣裳，并未多說什么。</p>
一家子便都下意識以為是葉瑩把自家姐姐給救了。</p>
后頭葉菀昏迷不醒，還發(fā)起高熱，一家子懸著心，更也沒顧得上細問。</p>
哪里知道其中還有這么一樁官司？！</p>
葉老太太定了定神，問起道：“是誰救了我們莞丫頭？”</p>
沈月娘看了一眼周氏，“說來也不是外人，是我娘家大侄子沈錚�！�</p>
周氏的臉色登時變得精彩紛呈——這沈錚不就是她家閨女的的未婚夫，沈大郎？！</p>
男女私相授受，在時下可是大忌諱！</p>
鄉(xiāng)野之地規(guī)矩雖不大，但未出閣的女兒家落水叫外男救了，有了肌膚之親這種事，確實稱不上光彩。</p>
更別說，當事人雙方還是葉菀和沈錚這樣身份微妙的。</p>
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諸如“弟媳和大伯哥不清不楚”的非議來。</p>
唾沫星子非把人淹死不可！</p>
這可咋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