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都死了。”
姜婳只聽著這里,遠處來了人,她便只能匆匆走了。想起適才丫鬟說的一切,她捏緊了衣袖,耳垂上的玉墜一點一點晃著。
坐上馬車,一路到了丞相府,她都有些心神不寧。
只是一個旁支的大人,如何能討要在祖母面前最得寵的盎芽,盎芽那日同她說的,明明是出府嫁人。
既然是嫁,絕非是這丫鬟口中的這些。
她最后只能得出一個結(jié)論,是祖母騙了盎芽。
她想著事情,便不覺察時間的流逝。等到馬車停下時,她透過車窗,才恍然察覺自己到了丞相府。
是橘糖到門口接的她。
丞相府中的一切同上一世并無不同,姜婳隨著橘糖一路到了書房前。
“公子吩咐了,如若是小姐來了,不用敲門,直接進去便好。再過一個時辰到了用午膳的時間了,小姐有何想吃的,橘糖去吩咐廚房�!�
姜婳搖了搖頭:“都可以�!�
橘糖笑了聲:“那便橘糖去為小姐安排了,公子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了,小姐進去吧�!闭f完,橘糖便下去了。
姜婳一怔,看著手中的賬本。
她今日之所以來,也是因為想把賬本給謝欲晚。這些日她想了許久,有兩處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上一世最后半年,她便經(jīng)常會忘記一些東西,如今隔了一世,再去想那個時候的事情,的確有些想不起來了。
雖然謝欲晚說不用敲門,但姜婳還是敲了門。
里面正在提筆寫字的公子,手中的筆一頓,淡聲道:“進來吧�!�
推開門,兩人的眼神對上,倒是姜婳局促了起來。
“夫子。”想起錦盒中的玉的事情,她到底有些歉意。她上前將手中的賬本遞過去:“這是學(xué)生暫時能想起來的所有了�!�
說著,姜婳把賬本翻到最后,指著空出的兩處輕聲道:“這兩處學(xué)生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起來,可能夫子要再等一段日子。學(xué)生不想耽誤夫子的事情,今日便先將賬本拿過來了�!�
說完,她抬起頭,正巧撞進青年的眼。
他看了她許久。
兩人對視之間,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姜婳只覺得,他眸中的一切像一場永不會落下的雨。她不知向來矜貴守禮的公子,因為何,竟在她面前書寫了失落。
第54章
“放在這吧。”
謝欲晚只淡淡看了賬本一眼,
就移開了眼神。
姜婳怔了一瞬,輕聲應(yīng)道:“是。”
她猶豫著如何同他言玉的事情,昨日玉摔下去的時候,
他就在她身旁,
如何也是看見了的。
她望著謝欲晚,
他也靜靜看著她。
許久之后,是謝欲晚先說的話:“昨夜未休息好?”
雖然是問句,但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也同直接下了判斷差不多。姜婳沒有否認,
微微收起自己的手,輕聲道:“做了一些不太好的夢,
后來便睡不著了�!�
謝欲晚淡淡看著她,
沒有說什么,起了身:“就在那邊抄寫吧�!�
他眼神所望的地方,
是一方稍矮一些的書桌。姜婳捏著書本的手緊了一些,
上一世在丞相府,他若是親自教導(dǎo)她詩文,
便是在書房。
她也是坐在那方稍矮一些的書桌上,
他便坐在她身前,清潤地為她一字一句地講解。
她沒有回頭望他的方向,他似乎開了門,同門外的侍衛(wèi)說了什么。
她垂著頭,
向那方稍矮一些書桌走去。
坐下來,她望著書桌上一切,
同前一世沒有什么差別。便是后來她自己擺放的一方玉雕,
他也早早地尋了一方擺在上面。
姜婳怔了一瞬,想起昨夜那如何都拼不起來的碎玉。
“砰——”門又被關(guān)上了。
姜婳握著筆,
心思卻不太在詩文上,陡然寫錯了一字,她下意識停了手。等到將寫錯的那一張紙收起來,她望著身前的書,第一次覺得一本書如此厚。
還未等她回過神,外面已經(jīng)有人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吧�!敝x欲晚的聲音很淡,說話之時,手中的筆還是未停。
奴仆徑直走到了姜婳身邊,跪坐下來,為她斟了一杯茶。
茶香在書房內(nèi)蔓延,隨之在香爐間燃起的,是一種清冷的松香。熱茶冒出淡淡的煙,姜婳用手捂住滾燙的杯壁。
她輕聲道了一聲:“多謝�!�
奴仆趕忙搖頭,這是公子適才吩咐的,他們?nèi)绾螕?dān)得起這位小姐一聲‘謝’。
姜婳輕飲了一口,垂眸望著才堪堪抄寫了幾頁的書。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才如此進度,只能說明她心思不在書上。
若是從前......
姜婳怔了一瞬,可能是因為書房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可能是因為......不遠處那個人太熟悉了,她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上一世。
若是從前,見她對待詩文如此模樣,他定是會淡聲讓她靜心。
這般想著,她總算心靜了一些。她不知曉心中是何在喧鬧,竟然喧鬧了一夜還未結(jié)束。恍惚間,她又想起昨夜那如何都拼不起來的玉。
她怔了一瞬,隨后認真抄寫起來。
等到橘糖再敲響門時,潔白的宣紙整齊地鋪在書桌上,她面前一本書已經(jīng)翻閱了一半。
敲了三聲,橘糖直接推開了門。
“小姐,用膳了�!�
臨走之時,她向后望了一眼,青年依舊垂著眸,不知寫著什么。她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轉(zhuǎn)過身后,也看不見青年向她投來的目光。
在路上,橘糖輕聲問著:“小姐同司小姐還有司公子關(guān)系很好嗎?”
那日畫舫之上司洛水落水的事情,姜婳并不好同人說。猶豫一瞬,垂著眸道:“只是有些交集�!�
看見她模樣,橘糖也沒有再問了,轉(zhuǎn)身笑著道:“不知道小姐喜歡什么,橘糖便讓廚房都做了一些。小姐都試一試,府中旁的不說,廚子還是可以的。”
姜婳輕聲應(yīng)下,微微捏緊了衣袖。
那玉的事情,她在書房想了一上午,也不知要如何開口。
等到了用膳的地方,橘糖為她布著菜。姜婳垂著眸,望向?qū)γ娴目兆8械囊磺�,似乎同她重生前沒有什么不同,可明明那應(yīng)該是十年后才有的......
她用著膳,依舊是熟悉的味道。
只是她能正常嘗到味道了,用著比上一世要美味許多。
橘糖一直在一旁看著,看了一會后,不由小聲問:“小姐是不喜歡嗎?”
姜婳輕搖頭:“沒有,只是不太餓�!�
橘糖輕聲笑了笑:“小姐喜歡便好,下次小姐再來府中,橘糖為小姐做。不過論起膳食,橘糖還是糖做的比較好�!�
說著,她從衣袖中拿出一荷包糖,遞給姜婳。
荷包被撐得鼓鼓的,看得出荷包的主人塞得十分努力了。否則一個小小的荷包中,哪里塞下這么多糖。
姜婳收下,溫柔道:“多謝橘糖�!�
橘糖望著她用膳,猶豫了一瞬,還是沒有說出昨日碎玉的事情。小姐若是知道了,以小姐的性子,只會更加自責(zé)。
但那是那位司公子不小心,同小姐又沒什么關(guān)系。
想著昨日公子眸中一瞬間的茫然,橘糖輕嘆了口氣。她看著公子和小姐,如何也只能想起一句,路漫漫其修遠兮。
只是人世間的緣分,本就是難言的。
橘糖想起從前她常做的那個夢,那一片白和一片的紅,她望著風(fēng)雪盡頭的公子�?赡沁是公子嗎,在她夢中,盡頭早已只有鮮紅的模糊的一片了。
用完膳,姜婳又被橘糖送回了書房。橘糖推開門,姜婳向里面望去,她以為她會對上那雙平淡的眸。
可書房中只有空蕩的一片。
她怔了一瞬,一旁的橘糖輕聲道:“公子應(yīng)了孫大人的約,如今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府了。小姐在書房內(nèi)抄寫完便能離開了。姜府的馬車已經(jīng)走了,待會橘糖去為小姐安排回去的馬車�!�
橘糖小聲念叨著,去香爐中添了香。
姜婳才持筆,一股暖香就傳入鼻尖,她望向縷縷輕煙,隨后眼眸停在香爐上:“橘糖,這是何香?”
她其實知道是安神香,上一世她的房間中,一直燃的都是這種安神香。
她只是好奇,為何這香會和姨娘制的安神香如此相似。
橘糖本來在添香,聞言,望向了手中普通的香盒,隨意道:“是安神香,應(yīng)當(dāng)是公子上次自己制的。公子應(yīng)該就是想試一試,所以這香沒有很多,小姐如若喜歡,我去尋公子要幾盒。”
橘糖話音落下,許久之后,姜婳才輕聲道了一句:“不用了,只是從前從未用過,便想問問。你知道夫子是在哪里的香坊做的嗎?”
姜婳原是想,那里可能有當(dāng)年的線索。
但隨后她就聽見橘糖說:“不是外面的香坊,公子就是在丞相府做的�!�
說著,橘糖大致指了指方位:“就是那邊的一個小院子,不太大,里面栽種了一些香料和花,也是公子自己種的�!�
直到筆尖的墨都滴下來,姜婳也未回過神。
她兩世第一次知曉,那些年在她房中伴她入睡的安神香,都是謝欲晚做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一瞬的茫然酸澀,手有些顫抖。
橘糖還在小心添著香,看著手中普通的香盒,她眨了眨眼。
那日她看公子制香,倒是熟練地緊。
想著既然小姐喜歡,她不若去尋公子要兩盒。小姐不愿意,她便用自己的名號好了。左右?guī)缀邢�,公子定是會給的。
墨滴在宣紙上,染出烏黑的一片。
窗外的風(fēng)突然大了些,雪白的宣紙被一張張吹起,原本干凈整齊的桌面陡然有些亂了。橘糖忙上前,將宣紙一張張收好,望向姜婳手下的那一張時。
橘糖隨意道:“小姐,紙被墨染臟了,小姐換一張吧�!�
姜婳怔了一瞬,放下手中的筆,將宣紙遞了過去。
橘糖收下,隨后在桌上鋪了一張新的宣紙,宣紙雪白雪白的,一滴墨都沒有。姜婳呼吸止了一瞬,隨后抄寫起來。
到了日暮,翻開最后一頁詩文,暖黃的光映在少女潔白的臉上。
少女的身旁,一直都有一壺滾燙的茶。
偶爾,遠處的香爐也會冒出些細煙。
落筆最后一個字,姜婳放下了筆,望向了一旁的橘糖。橘糖正在另一個桌子前,安靜地看——話本子。
見到橘糖臉上生動的表情,姜婳不由笑了笑。
“小姐,抄寫完了嗎?”聽見笑聲,橘糖忙抬起頭,臉有些紅。
姜婳輕聲應(yīng)了一聲,垂眸看著書桌上滿滿的詩文。只有她自己知曉,如若要正常抄寫,她一個時辰前便抄寫完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可能是等那個人回來吧,碎玉的事情她是需要同他道歉的。
只是從下午待到了黃昏,書房外都沒有任何響聲。姜婳垂著眸,將手中抄寫詩文整理好,遞給橘糖:“夫子有言抄寫完的詩文放在何處嗎?”
橘糖收下厚厚一沓詩文,笑著道:“交給我便好�!�
姜婳看著橘糖小心將她抄寫的詩文收好,再回到她面前:“我送小姐出府吧�!�
姜婳遲疑了一瞬,輕聲道:“等我一會。”
*
再出書房時,天已經(jīng)有些暗了。
連接書房的,是一處長廊,一排排燈籠都亮著。姜婳望著頭頂?shù)墓�,想起適才的事情,心中如何都輕松不起來。
明日要同司洛水一同去遠山遠山寺求姻緣,她此生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什么姻緣可求了。只是這世道,如若有一段姻緣,她此后不至于同姨娘孤兒寡母。
橘糖倒是沒有復(fù)雜的心思,她望向身前的小姐。
“聽說遠山寺的姻緣簽特別準(zhǔn),長安城的小姐們?nèi)ミh山寺呀,都會想求一求主持的姻緣簽。明日小姐去了,也一定要去求一求�!�
“姻緣簽?”姜婳從未聽過這個傳聞。
橘糖輕聲道:“就是為小姐用卦算姻緣,長安城中傳言說主持的姻緣簽很靈驗,許多小姐都喜歡去算一算。若是碰不上主持,尋一個小和尚算一算也是樂趣。遠山寺中的和尚,人人修的都是姻緣道�!�
說著說著,橘糖搖了搖頭。
姜婳望著她,溫柔地笑了笑:“好�!�
*
夜色漸深。
一輛馬車停在了丞相府前,莫懷持著劍站在一旁,一身雪衣的公子從馬車上下來。
門從里面打開,侍衛(wèi)們垂著頭,橘糖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迎上來:“公子回來了�!�
謝欲靜地看了她一眼:“如何還沒睡?”
橘糖用手比劃了一下:“睡了一小會,但是公子沒有回來,奴不敢睡熟�!�
一旁的莫懷輕輕側(cè)臉,向來沉默的唇間帶了分笑。謝欲晚目光在橘糖臉上的印子上停留一瞬,沒說什么。
橘糖睜大眼:“公子,我最近睡得有些不太熟,但是聞著公子房中的安神香就睡熟了。公子可以......”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月色淡淡映在青年的雪衣上,他眸很輕:“她要,你直接拿便是了。”
橘糖也不在意直接被戳破,輕聲道:“公子,小姐抄寫的詩文我放在盒子中了,同公子從姜公子那里拿到的一本放在一起了�!�
她身前的公子沒有說話,許久之后,也只是輕聲‘嗯’了一聲。
待到莫懷推開書房的門,他一人走了進去。
望向那方稍矮的桌子,他如尋常一般收拾了上面余下的紙墨筆硯。收拾完一切,他才發(fā)現(xiàn)一本書下壓著一個小小的字條。
他現(xiàn)在能看見的一面,寫著‘夫子親啟’。
他翻開那張被折疊的宣紙,看向少女娟秀的字跡。他淡淡看著上面的字,似乎能想到。她猶豫了許久,才輕聲寫下那一句。
“謝欲晚,對不起�!�
重生以來,她不愿意同他有分毫關(guān)系。
他的眼眸停在‘謝欲晚’三個字上,輕想,原來她還有不喚他‘夫子’的時候。正準(zhǔn)備收起字條時,從書中掉出了一顆月牙形狀的糖。
他此時已經(jīng)站起了身,糖從書中落下,“砰——”地一聲砸在桌上。燭火因為這一聲響,搖晃了一瞬光,青年望著桌上的糖。
是她給他的嗎?
月色下,他定眸看了許久。
*
回到姜府時,天色已經(jīng)很黯了。
姜婳問著身旁的晨蓮:“尋到這樣的書了嗎?”
晨蓮從衣袖中拿出來,看著天色,輕聲道:“尋到了,不過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明日小姐要去遠山寺,等從遠山寺回來了,小姐可以照著書中的法子試一試。若是還是不行,奴過兩日再去為小姐尋尋�!�
姜婳一邊應(yīng)下,一邊在送走晨蓮后,自己偷偷地點了一盞燈。
她從柜子很深的地方拿出碎玉,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打開晨蓮為她尋的那本書,一頁一頁翻閱著。
燭火映亮少女認真的臉龐,昏暗的光下,她纖細的手指拿起一塊碎玉,同其他數(shù)以百計的碎玉一塊一塊比對著。
有些缺口太碎小,她如何都拼不上。
但她每一塊都認真地試著,按照書中的法子,先拼出一個大的輪廓。然后將那些十分細小的碎玉,一塊一塊比對著。
她垂著眸,手偶爾會被碎玉斑駁的角所傷到。燭光下,她的指尖滿是細碎的傷口,但她渾然不在意,只是繼續(xù)按照書中的法子試著。
外面的月亮暗了又暗,就這樣,天一點一點亮了。
等到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在少女臉上時,她眸中唯有認真。若是要說,比她白日抄書時定然是心靜了不少。
日上三竿,少女困的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一旁的燭火滴了一滴又一滴淚,終于在天微亮?xí)r熄滅。少女的手邊,是一套缺了不少塊玉卻基本成型的玉雕的九連環(huán)。
九連環(huán)安靜地躺在桌子上,偶爾一兩處玉的縫隙處,甚至沾著些淡淡的血珠。
即便睡著,少女的手依舊是一副護著九連環(huán)的姿勢。
沉入夢境的那一刻,她想起的,是青年那雙淡淡的眸。
她始終覺得,像一場永不會落下的雨。
第55章
晨蓮?fù)崎_門時,
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她眸在少女滿是細小傷痕的手指上停了一瞬,轉(zhuǎn)身去拿了藥膏。
“砰——”
等到晨蓮再過來時,門已經(jīng)從里面打開了。沐浴著清晨的光,
姜婳輕聲道:“晨好�!�
透過半開的門,
晨蓮?fù)蚋筛蓛魞舻淖雷樱?br />
明白了什么。她暗自將手中的藥膏收回去,笑著道:“小姐今日起的有些早,要再去睡一會嗎?”
姜婳望了望日頭:“還很早嗎?”
晨蓮點頭:“嗯,小姐還可以睡一個時辰。等到到時間了,
奴來喚小姐�!�
姜婳沒有推辭,溫柔到:“那我再去睡一會�!苯袢账韭逅煌ミh山寺,
遠山寺雖然不算太遠,
但是回來的時候應(yīng)該也是黃昏了。
她一夜未睡,今日定是要疲憊的。
但在司洛水面前,
她若是太疲憊了,
自然是不好的。她揉了揉眼重新躺在了床上,晨蓮安靜地為她關(guān)上了門。
見到小姐不想讓人知曉,
晨蓮將手中的藥膏放了回去。打了一盆溫?zé)岬乃?br />
又從懷中掏出淡綠色的藥粉,將藥粉倒入水中。
水最開始是淺淺的綠,后面逐漸沒了顏色。
晨蓮將放了藥的水放在小廚房中溫著,隨后安靜地看著外面的天色。
*
再被喚醒時,
已經(jīng)日午了。
晨蓮端著一盆干凈的水進來,替她洗漱。平日凈手這般的事情,
都是姜婳自己來�?山袢�,
晨蓮握住她的手,放在了水中,
細細地替她清洗了一遍。
她的手被晨蓮握住,放在干凈的水中泡了許久。
可能是因為還有些未醒,滿是傷口的指尖沾到了水也沒有疼意。
姜婳垂著眸,知曉那些小的傷口遮掩不住了。正準(zhǔn)備尋個借口,可晨蓮只是像沒看見一般,替她又做好了其他的事情。
為她梳妝時,晨蓮的動作很快,用一根玉簪簡單簪起了她的頭發(fā)。隨后又細致替她佩戴了一套玉耳墜。
她原本有些出神,直到耳邊傳來一聲:“小姐,好了,我們要出門了。”
她下意識看向銅鏡中,里面的少女有一雙輕柔的眼。她怔了怔,小聲道:“走吧。”
待她出了門,便看見了司府的馬車,司洛水掀開車簾提著衣裙向她走來,到了她身邊便熱絡(luò)地挽住了她的手。
司禮站在不遠處,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姜婳同司洛水打了聲招呼:“洛水,午好�!�
隨著她話音落下,司洛水挽住她的手更緊了些:“午好,阿婳,今日陽光好好,聽說遠山寺有好大一片姻緣樹,若是有心儀的人,將其姓名寫在紅布條上,綁著扔到樹上去,神佛就會看見你的心愿,促成這一段姻緣�!�
原來遠山寺是求姻緣的。
看著她憧憬的模樣,姜婳輕聲一笑。
若真如司洛水所言,天下姻緣豈不是要亂套。但她還是溫柔說道:“那我們可以去看一看。”
司洛水臉突然紅了,小聲道:“不瞞阿婳說,我的確有心儀的郎遠處的司禮依舊是一身水藍色錦袍,只是今日的款式比那日晚宴上隨意了些。他走上前,笑著說道:“洛水,再不出發(fā),別說傍晚回來了,傍晚能不能到都不一定�!�
他聲音清潤,如清風(fēng)明月。
司洛水忙道:“好啦哥哥,我們這便上去了�!�
馬車見狀,拉開了馬車的車簾,司洛水和姜婳一前一后上了馬車。司禮也一躍上了馬車旁邊的一匹駿馬。
馬在地上磨了磨蹄子,開始奔在道路上。
馬車內(nèi),司洛水一直講著許多事情,姜婳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回上一兩句。從始至終,司洛水的手都一直挽著姜婳。
姜婳彎著眸,溫柔笑著。
她未曾同同齡女子這般親熱過,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
司洛水同她說著宴會上的許多趣事,她安靜地聽著,偶爾也提上一兩句自己的事情。直到司洛水眨著眼問她:“阿婳,你同丞相大人如何相識的?”
姜婳怔了一瞬,輕聲道:“幾個月前姜府的夫子回了鄉(xiāng),丞相大人是哥哥為我們新尋的夫子,這般就相識了。”
司洛水眸中閃過一分艷羨,輕聲道:“這般丞相大人就將阿婳收為學(xué)生了嗎,怎么我沒有姜公子這般的哥哥。若是府中的小弟能夠得到丞相大人一番教誨,日后科舉也容易三分�!�
姜婳不了解這些,也沒有再拿出對著姜府眾人那套說辭。
救命恩人什么的,若真要談,他是她的恩人。
司洛水還在不停問著謝欲晚的事情,姜婳能答的便答了,不能答的便溫柔笑笑:“我也不知。”
聽見她也只知道些外人知道的事情,司洛水反而開心了些,突然小聲問:“阿婳,你覺得我哥哥怎么樣?”
姜婳輕聲道:“司公子很好�!�
少年有成,一表人才,清風(fēng)明月,的確算不得差。
司洛水輕笑了笑:“我也覺得哥哥很好,如若哥哥可以請來丞相大人當(dāng)我的夫子那就更好了。不過按照哥哥的性子,我要是這么同他說,他定是直接丟給我一堆詩文。”
話語間雖然有一絲可惜,但也有著三分的滿足。
姜婳溫柔看著她,輕聲道:“也無不同的�!�
談話間,馬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
晨蓮笑著道:“小姐,到了。”她們一同下了馬車,此時已是午后,來來往往的人群格外熱鬧。
有同長輩一起來的,也有三兩小姐結(jié)伴來的。
姜婳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般求姻緣的寺廟,男子的確是少數(shù)。放眼望去,大多數(shù)都是女子。她收回眸,看向一旁的司洛水:“我們進去吧�!�
司洛水親密地挽著她的手,輕笑著:“我們先去主持那里求個姻緣簽�!�
姜婳想說自己不用,可司洛水小聲對她說:“我讓哥哥都安排好了,阿婳是不知道,主持的姻緣簽是需要排隊的。哥哥上次捐了好多錢,才得了主持的姻緣簽�!�
司禮在一旁搖著扇子,毫不留情戳破:“明明是有人求在下,說一定要算一算自己的姻緣。在下被纏的實在無奈,只能多捐了些銀子�!�
他說話的時候看著姜婳,輕聲笑著:“洛水小孩子心性,連累姜三小姐了�!�
話說到這番份上,姜婳的拒絕也開不了口。
晨蓮在一旁默默看著,手中的寒針輕柔地對對向遠處。
遠處的大樹上,寒蟬一張死人臉變了又變,最后悄無聲息地從樹上下來。他隔著人群,望向前方的晨蓮,脖頸間有一道紅痕。
上次他閃的慢些,那根寒針已經(jīng)沒入他脖頸。
被小和尚帶著向寺廟深處,周圍的人逐漸少了起來。司洛水挽著姜婳的手,輕聲嘀咕道:“阿婳,我有些怕�!�
姜婳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輕聲安慰道:“無事的�!�
司禮直接一扇子輕輕敲了司洛水的頭,笑著道:“那要不我們轉(zhuǎn)身就回?”
誰都聽得出他在說笑,姜婳看著司洛水,發(fā)現(xiàn)她紅了臉。
司禮站到了姜婳身前,笑著道:“姜三小姐,見諒�!彼p笑著看著她,眸中映著她的影子。
有些近了。
姜婳一怔,下意識想要退后。
只是還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司洛水笑著說道:“哥哥,阿婳救了我,你如何喚阿婳如此生疏?”
其實......不算生疏。
姜婳正欲開口,司禮望著少女身后不遠處那道雪白的身影,順著司洛水的話溫柔喚了一聲:“阿婳�!�
只這一句,那道雪白身影止在遠處。
司禮低下頭,望著姜婳,距離甚至比適才更為親密。
“住持會為人算姻緣,阿婳一定會得償所愿的�!彼χ艘恍�。姜婳下意識要退后,卻被他一把扶住了手腕。
姜婳一怔。
他依舊一副清風(fēng)朗月的模樣,將手中的扇子合上。
遠處,謝欲晚眸淡淡地看著發(fā)生的一切,他只能看見少女的背影。
適才拐角看見她背影的那一瞬,他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下意識裹住那顆雪白的月牙糖。似乎心還未開始跳躍之際,有些東西便提前蘇醒了。
他原本想上前去,直到聽見了那一聲‘阿婳’。
他望向少女的背影,弱柳扶風(fēng),纖細而窈窕。她身前的青年,身姿修長,溫爾爾雅。
如若那人不是她,可能他看了一眼,也只會淡淡說一聲‘般配’。
前方,司禮透過她,輕笑著同他對視。
然后,司禮從衣袖中拿出了一方錦盒,望向姜婳,輕笑著遞過去:“之前損壞了小姐的玉,在下很抱歉,這是在下的賠禮�!�
他輕聲道:“是一方暖玉�!彼曇舨⒉淮�,但是足夠所有人聽清。
至此,一直有些猶豫的姜婳,臉色終于冷了下來。她甩開司禮的手,向晨蓮的方向退了一步。
側(cè)身之際,看見了遠處謝欲晚,她怔了一瞬,隨后眼神還是回到了司禮身上。
見到姜婳眉心發(fā)蹙,司洛水忙道:“哥哥,便是怕阿婳摔倒,也不該如何扶阿婳呀�!彼在撒著嬌,將姜婳向自己的方向扶了扶。
姜婳對待司洛水,未同適才般強硬。
司洛水還想為司禮解釋什么,就看見了姜婳垂下的眸,意識到了姜婳不太開心,司洛水臉上有了一絲忐忑。
她只是想撮合哥哥和阿婳,不是想惹阿婳不開心。阿婳如此溫柔的一個人,她也不知道哥哥適才究竟那句話惹了阿婳不開心。
是因為那日的事情嗎?
司洛水猶豫如何開口之間,就看見姜婳抬起了眸。
姜婳望向司禮,有些事情想一想其實也能明白了。
她聲音很輕,并不算有禮,但話語很是直白:“司公子,前些日那錦盒你是故意碰碎的是嗎?”
司洛水臉色一瞬間茫然無措起來。
司禮的表情一如既然地輕松:“怎么會如此說。”說完之后,他臉色絲毫未變,將手中的錦盒遞了過去:“那日是在下不小心,這玉可否收下?”
姜婳垂著眸許久,接過了玉,司禮眸中的笑頓時濃郁起來,司洛水也松了口氣�!究垂娞枺翰患犹且埠芴鹨�
不遠處,謝欲晚眸怔了一瞬。
隨后——
“砰——”
姜婳淡著眸,松開了手,任由玉掉到地上。
周圍安靜了一瞬。
錦盒未蓋緊,一些玉的碎片濺了出來,落到了眾人的腳邊。
姜婳甚至沒有看司禮,只是望向錦盒輕聲道了:“不太小心,抱歉。”
司禮臉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司洛水忙俯身去撿,手還未接觸到玉,就被姜婳一把拉住。她聲音如平常一般溫柔:“會傷到手�!�
隨后,她輕笑一聲,望向司禮。
“只是一方玉,司公子應(yīng)當(dāng)不會介意吧?”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