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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好!】

    老皇帝那句“你躲一下”卡在嘴邊,心臟猛地一跳。

    戰(zhàn)場上的直覺讓他往旁邊一閃,風聲后至,一根長矛撕破空氣,與他擦肩而過,入土的穿刺聲悶悶,老皇帝瞳孔一縮。

    抬頭看去,面前白霧影影綽綽有人。

    前面也有蠻人?!他們兵分兩路了?可是他們怎么繞過去的?

    永昌侯罵了一句祖宗,拔出腰間火銃。

    “咚!咚!咚!”

    “咚!咚!咚!”

    那些人敲響了鼓,還有“嗷嗚嗷嗚”的叫喚聲。

    狂風吹起塵土與石沙,雙方漸漸近了,他們也看清了對面,是一個個身材魁梧的人,看著都五六十歲了,手里居然拿著刀和盾牌,有些人衣服破破爛爛,有些人身上竟然還穿著甲胄。

    果然是那些蠻人!

    想來是蠻人中的精銳!

    他們被包圍了!

    老皇帝心底一沉,但面上還是十分冷靜,抽出了箭,迅速上弦。

    對面那些人也舉起了刀槍。

    而老皇帝他們身后,蠻人也追了上來。來的人幾乎看不到頭,簡直像是細長河流,一波又一波涌向他們。

    身前,衣著破爛甲胄的蠻人在喝罵叫陣。

    身后,蠻人高呼:“殺了那個漢人狗皇帝!�。 �

    老皇帝感覺有點不對了。怎么感覺兩波蠻人的口音不大一樣?面前這波蠻人,中原話說得標準得多。

    難道蠻人精銳的考核竟然包括中原話?恐怖如斯?!

    沒等他相處了所以然來,他面前那群穿著破爛甲胄的蠻人突然眼睛一亮:“什么,是皇帝?!”

    領頭那個直接一個五體投地:“陛下�。�!”

    老皇帝愣住了。

    官員們愣住了。

    許煙杪也愣住了。

    只有身后那些蠻人還在叫喚著要殺了狗皇帝。

    許煙杪回神,火速開始翻系統(tǒng)。

    【啊啊這,穿破爛甲胄這波,不是蠻人,是這山里的野人�。」植坏弥斑嗷嗚嗷嗚地叫,平時就是這么恐嚇野獸的�!�

    野人?

    大夏君臣咋舌。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野人。

    現(xiàn)在的野人都過得這么好的嗎?還能有盾牌和甲胄?

    野人頭領舉著大刀,帶著身后的兒郎們,一氣從他們面前沖了過去:“兒郎們!養(yǎng)兵千日——”

    兒郎們跟著齊聲大喊:“用兵一時�。�!”

    領頭的人大笑:“好!隨我救駕�。�!”

    他們興奮地沖上前。他們在山里挪動非常熟練,大霧也很難阻擋他們的視線,一個照面,不少蠻人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老皇帝“嘶”了一聲,十分震驚:“朕的威名,已經(jīng)傳到野人部落里了?”

    永昌侯、戶部尚書還有其他幾名大臣熟練地:“陛下英明神武,威名遠震海內(nèi)外,區(qū)區(qū)野人,自然……”

    【怎么都瞎附和老皇帝啊?野人怎么會說中原話,野人還知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和救駕?】

    剛剛沒反應過來的老皇帝:“……”

    想哄陛下開心的眾官:“……”

    【誒?永昌侯他們怎么不繼續(xù)歌功頌德了?】

    百官:你猜猜我們?yōu)槭裁床恍α耍?br />
    許煙杪不猜,許煙杪繼續(xù)翻,許煙杪大為震撼:【等等等等,這野人后面怎么還有備注啊……山中野人,括�。好月肥й櫠嗄辏彤�?shù)匾叭瞬柯浠炀拥那肮俦��!?br />
    百官:……

    不是,你說什么玩意兒?

    真有這么丟人的官兵嗎?!

    大家默默地低下了頭。

    老皇帝:“哦,朕英明神武威名遠鎮(zhèn)海內(nèi)外……然后呢?說話啊!怎么都不說話了?”

    第50章

    這都是我大夏的忠良�。�

    一眾官員硬著頭皮夸下去。

    為了誰他們都知道,就小混蛋不領情。

    【誒……怎么感覺……好像他們夸老皇帝的用詞突然僵硬起來了?難道是詞窮了?】

    【嗯嗯!估計是太久沒干過這事了,畢竟也是一群高官了,天天拍馬屁算怎么回事!】

    戶部尚書冷漠臉。

    全錯。是因為怕你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聲能被別人聽到,才咬著牙往下夸。

    老皇帝切齒一笑:“好了,朕不是什么喜歡被歌功頌德的皇帝……”

    【�。坎皇菃�?可是我記得好像前兩年哪個州府來著?府官專門給老皇帝刻了座石碑,贊頌老皇帝的功績,老皇帝知道后雖然沒賞東西,但私底下牙花子都笑出來了�!�

    官員們埋著頭,就快從巖石里找條縫鉆進去了。

    心里叫苦不迭——

    許郎!求求你!別說了!放過我們吧!

    老皇帝努力地笑,努力地笑。

    朕不生氣,對,不生……

    【��!對!就是現(xiàn)在這種笑!不過感覺當時的笑比這個開心多了,這個雖然也露出牙花子,但……好奇怪,怎么感覺有些……猙獰?】

    ……氣。

    老皇帝強撐著一點一點收起笑容,假裝自己是笑夠了。

    忽地手臂發(fā)力,彎好的弓射出搭好的箭,“嗚——”箭矢破空,他手快,那箭直奔蠻人胸口而去,對方躲閃不及,慘叫著倒下去,手里砸向野人官兵的狼牙棒便砰然摔在地上。

    那野人官兵本來正揮舞利刃隔開蠻人大棒,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慘叫聲,后知后覺自己被救了。

    還是陛下親手救的!

    這野人官兵意外之余,感動得紅了眼眶,轉身“嗷嗷”叫著沖向另一個蠻人,打法又瘋狂又不要命。

    至于這叫聲,主要是當野人當慣了,習慣打獵時吼兩聲嚇唬野獸和提升自己這邊的士氣。

    老皇帝慢慢放松手臂和弓弦,雙眼直視那邊戰(zhàn)場。

    嗯,他真的是怕自己手下的兵有危險,不是找機會讓自己合理不笑了。

    *

    蠻人暫時被打退了,但敵眾我寡,只怕他們稍作修養(yǎng),又能立刻追上來。

    看著應該是野人官兵頭領的人搓了把臉,十分緊張地走向老皇帝,行了個不是很規(guī)范的禮節(jié),遲疑地道:“陛下,只怕得先和臣回部落了。那兒路徑隱秘,入口狹小,只能通行一人,便是被蠻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也進不來�!�

    ——但同樣,如果被堵住入口,他們可能也很難出去了。

    那野人官兵頭領生怕老皇帝以為他要害他們,連忙解釋:“不是臣不愿意帶陛下出山,實在是臣也找不到路。這山里灌木眾多,多是帶刺,時常要繞道,有時候一繞就找不到道,好不容易被找回部落,發(fā)現(xiàn)不知為何,都迷路出十幾里了�!�

    “這些樹兒也特別高,白日都難以見到太陽,若是到了夜晚,豺狼虎豹出沒,還有熊瞎子,更是容易折損人手,受傷了也很難找到藥物,當年臣初初迷路時,許多兒郎便是折在上面�!�

    “還有蜱蟲……部落里的人管他們叫草爬子、狗豆子,都是芝麻粒大小,能吸人血,被咬了之后會發(fā)癢,起泡,發(fā)熱不退,神志不清,全身酸痛……最嚴重的,直接七竅流血死了�!�

    “臣這些年為了躲著這些蟲子,才耗了許久都難以出山。”

    老皇帝瞟了一眼許煙杪,聽到對方在心里叭叭叭可憐這些野人官兵死了多少人,心底也是一嘆:這都是我大夏的忠良�。�

    他對野人首領微微頷首:“朕自然是信愛卿的�!�

    野人官兵頭領的胸口激動地起伏:“謝陛下!請容臣帶路�!�

    老皇帝扶起他,拍了拍肩。

    然后,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那野人官兵頭領的臉。

    話說回來……這到底是他哪位大臣來著?

    *

    野人部落。

    “陛下!臣給你盛湯!”

    正常時候,野人官兵頭領都不會這么殷勤,一般來說,品級也不夠他湊上這么近獻殷勤。

    但,原諒他,他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過野人及他手下那些兵之外的人了!

    而且!現(xiàn)在!

    天時地利人和!

    野人官兵頭領目光灼灼盯著老皇帝,比葛朗臺看到金子還熱切。

    皇帝在山里失蹤,外面還能不找嗎!皇帝自己都能走到這里來,外面進來個十萬大軍,一定能把皇帝和他們一起救出去!

    ——我真的受夠當野人的日子了!

    我還救了陛下!我可以榮歸故里了!

    湯是雞湯,山里土生土長的雉雞,雞肉特別柴,但現(xiàn)在這情況,又是被暴雨淋,又是被追殺,能有口熱湯喝就不錯了。

    許煙杪一邊喝湯,一邊聽著那個野人官兵頭領在向皇帝表達他的忠心。

    “陛下,臣本以為此生再見不到陛下了!”

    “嗯……”

    “當年陛下派臣去西域,震懾西域三十八國,臣幸不辱命,使四夷入諸夏�!�

    “嗯……愛卿實在辛苦了�!�

    許煙杪埋頭咕嘟咕嘟地喝,眼睛還不忘盯著八卦系統(tǒng)里的某些內(nèi)容。

    【沒認出來還一口一個愛卿,真不愧是當皇帝的人�!�

    不少大臣抽空看了許煙杪一眼,特別驚訝。

    小白澤今天居然開竅了!還能聽出來陛下是在敷衍?他們都聽不出來!

    老皇帝現(xiàn)在暫時沒時間搭理許煙杪。

    他在反復回憶,反復搜腸刮肚

    到底是誰!到底是他哪位卿家�。�

    西域三十八國由于山高路遠,畏威不畏德,派人去震懾確實是他的作風,但他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不過當年開國那會兒,有段時間很忙,估摸著是他隨手布下的任務,后來忙忘了。

    戶部尚書下意識:“可西域在西北方,山海關在東北……”

    你是怎么跑這邊來的?

    野人官兵頭領的脊背一下子僵硬了,他眼神游移了一瞬:“從西域回程時,遇上極大的風沙,向導和我們失散了……”

    【還說得挺委婉,什么失散了,明明就是風暴起了之后,向導直接丟下他們自己逃命,駱駝都不要了,全靠兩條腿玩命地跑�!�

    正說著,野人官兵頭領一頓,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奇怪,總覺得同僚們看他的表情有點不對?哦,是因為他現(xiàn)在一副野人打扮吧,披頭散發(fā),頭發(fā)都剪短了。

    那也沒辦法,深山老林留長發(fā)還沒有發(fā)冠,簡直找死。

    他繼續(xù)說:“我和兒郎們又不識路,只能朝著東方走,期待能重歸九州。然后……”

    大家就懂了。

    然后這群人走著走著,又倒霉進山,然后越走越深,再然后就出不來了。

    戶部尚書憐憫地看著他。

    真是……好倒霉啊。

    然后喟嘆:“將軍如今得見王師,終可回到故土了�!�

    聽到這句話,野人官兵頭領的眼眶又紅了:“是啊,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重遇陛下!重遇各位同僚!”

    老皇帝感覺到對方抬眼看來,立刻露出溫和的笑容,對著他輕輕點頭。

    心里深覺自己不是個東西。

    人家一心一意為國,哪怕當了野人也惦記著他這個皇帝,他倒好,直接把人忘了個精光!

    ——哪怕只是想起來個姓都好!至少能喊一聲某卿,以示親近呀!

    “對了�!币叭斯俦^領看了一眼戶部尚書,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問:“這位長官……怎么稱呼?下官離京許久,許多人都認不出來了�!�

    戶部尚書愣住,下意識就:“得陛下恩典,某袁政得任尚書,隸屬戶部�!�

    “戶部尚書?可是新任的?”

    “某從一開始便是戶部尚書�!�

    “一開始?”野人官兵頭領想了想,覺得自己懂了:“袁尚書說的一開始,可是指陛下登基后,由其親自任命的尚書,閣下是第一任?”

    �。窟@還需要特意詳細形容一遍嗎?他從陛下打天下起就給他管錢了。

    戶部尚書困惑地點了點頭,也問:“將軍又如何稱呼?”

    野人官兵頭領爽朗一笑:“我是陛下剛登基沒到半年就走的,尚書不認識我也很正常。”

    戶部尚書眼神茫然。

    這也是位元老?但……誰��?當年那些兄弟……難道他真的忘了哪個?

    “我姓李,雙名石虎,沒有字,尚書喊我石虎就成!”

    “李石虎?”戶部尚書一驚,完了,他真忘了。

    戶部尚書心里狠狠給自己一巴掌: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沒機會溝通的大夏君臣都在想,難道自己這么傲慢,連臣子同僚的大名都忘卻了?

    許煙杪著急:【哎呀!都說的那么明白了!這些人怎么還沒發(fā)現(xiàn)!李石虎!李石虎啊�。。 �

    皇帝和百官們更羞愧了。

    許煙杪都知道他!剛入朝沒幾年的許煙杪都知道他,我這個曾和他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竟然忘了他!

    李石虎:“陛下!還吃湯嗎,臣再給你盛一碗!”

    “哦……嗯……好。”

    老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絞盡腦汁去回憶:李石虎……到底是他手底下哪個將領��?看小白澤那著急的樣子,難道是他不可能忘記的人?能被任命去西域的,哪個總兵?還是哪位參將?

    想不起來。但這名字倒的確是有些熟悉的……

    “陛下!可能吃野豬肉?”

    “嗯……”

    李石虎起身自己去拿干凈的割肉刀,回來時路過太常寺卿,猛地頓住,然后,喜上眉梢:“鄭郎!好久不見!”

    眼睛掃視了一下太常寺卿如今吃飯的位置,離皇帝比較近,卻又屈于尚書之下,想必是三品大官了。

    而他由于迷路,還只是從五品的僉事。

    頗有些百味雜陳:“君高升啊。”

    太常寺卿直接發(fā)懵了。

    看著好像他們以前認識的樣子。他居然一點都不記得這是哪位同僚了!面容好像隱約有點印象……可是不應該啊!陛下登基后,他一改在前朝的散漫敷衍,勤勤懇懇做事,絕不可能忘記任何一位同僚!

    遲疑地,尷尬地一拱手:“好久不見�!�

    老皇帝回過神來,就聽到救駕功臣似乎很想高升,立刻放下回憶,十分禮賢下士地拉住李石虎的手:“愛卿救駕有功,多年來又心心念念朝廷……”

    【確實很忠心,多年來日日不忘,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忠臣了�!�

    老皇帝聽到了許煙杪的話,心底更是一松。

    眼角一瞟,卻看到青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偷偷用雙掌捂住眼睛,明顯不忍直視接下來的事情。

    【可他念的不是這個朝廷��!】

    老皇帝:?

    那還能有什么朝廷?

    老皇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繼續(xù)對著目露期待的李石虎:“愛卿這些年真是受盡了苦楚,朕封你為……”

    【他是前朝的官��!】

    【當了幾十年野人,哪里知道改朝換代啦!】

    老皇帝:????

    太常寺卿一把捂住嘴,免得自己把湯噴出來。

    什、什么玩意兒?!

    李石虎繼續(xù)期待地看著陛下,同時熱淚盈眶。

    “陛下……臣……”他哽咽:“臣去得實在太久了�!�

    “臣離開前,陛下少年英姿,不過十五歲,如今都這個年紀了!臣都認不出陛下了!”

    真是物是人非!

    又轉頭看看一桌吃飯的“同僚們”,長長一嘆。

    斗轉星移,世事變遷,往日同僚,他是一個都認不出來了啊!

    第51章

    反夏復周,就在今朝!

    【前朝最后一個年號是永保,他永保元年走的,都好幾十年了,怪不得認錯皇帝�!�

    【誤入野人部落后也是慘哦,這野人部落有夠原始的,吃野獸都是一整個捆住丟鍋里,內(nèi)臟和屎都沒有清理出來�!�

    大夏君臣又僵住了。

    不是惡心的,而是……如果被知道他們不是前朝的皇帝和官員,可能那個被捆住丟鍋里的,就是他們了。

    許煙杪在心里特別緊張地念叨著李石虎和手下兵卒怎么降服野人,怎么一邊訓練一邊建設部落。

    【怎么辦怎么辦,他事業(yè)心這么強!萬一老皇帝他們暴露身份……救命,我要怎么跟老皇帝說這事?就說我看過李石虎的畫像?可是李石虎在場我也沒法說��!】

    大夏君臣一起看向門口,李石虎樂呵呵在給老皇帝割肉,壯如牛犢的身體將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此時此刻,他們的腦子只有一句話——

    絕對、絕對不能讓李石虎知道他們的身份!

    而且……

    老皇帝的視線下移,盯著李石虎手里提著的那把割肉刀,頓了好幾息。

    又視線上移,發(fā)現(xiàn)由于他的突然停頓,李石虎的眼神從期待慢慢轉變成茫然,眼看著又困惑地眨眨眼了。

    “朕給你封……給你封……”

    干!

    封什么��!

    讓他聽到心聲然后大開殺戒?

    【前朝的將軍,要做本朝的官了!】

    聽到這沉痛的心聲,老皇帝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好似被什么嗆到,目光以往桌上的水杯看去,李石虎立刻轉身去拿水,割肉刀就順手往桌上一放。

    趁著他轉身背對自己時,老皇帝狠狠瞪了許煙杪一眼。

    你可閉嘴吧!

    許煙杪此時已經(jīng)把手從眼睛上拿開了,被瞪得莫名其妙。

    【老皇帝這又是干嘛了?難道看不爽我突然捂住臉?】

    “陛下,水是干凈的,部落里打了井。”

    李石虎將水遞上,老皇帝接了過來。借著他轉身拿水這點時嶶薄卐疜繒纟勺哴間,老皇帝已經(jīng)想到了糊弄的話。

    “……等回了京,朕就封你為山東指揮使�!�

    李石虎喜上眉梢。

    這是越級升授!

    他之前是山東僉事,其實就是指揮使的副官,負責訓練軍隊、整頓軍紀,按照正常升遷,應該是僉事升同知,同知升指揮使,如今直接跨過同知,成為正三品的地方最高軍事長官!

    許煙杪嘆氣:【老皇帝還擱這覺得是自己的忠臣呢,唉,萬一讓人發(fā)現(xiàn)了你的身份……】

    【反夏復周,就在今朝!】

    老皇帝深深看了李石虎一眼。

    他想起來為什么覺得李石虎這個姓名很耳熟了。

    之前山東偽造大旱,騙取他的賑災款,暴露后被殺個人頭滾滾,那段時間,他翻山東的任職官錄,就看到前朝最后一任山東僉事,正是叫李石虎。

    老皇帝眼神漂移。

    如果只是這樣還不算什么,但,當年他找人去民間散播了一下消息,說我大周名將眾多,小小反賊不成氣候,哪怕是區(qū)區(qū)僉事,都能將反賊殺個片甲不留。

    當年的小皇帝非常驕橫自大,信了。

    十八路反王,他就派了十八名僉事領兵出征,剩下還有一百名僉事無處安放,聽說西域那邊有亂子,就一起派去了。

    所以,嚴格來說,李石虎這位山東僉事被派去西域,山里迷路幾十年這檔子事,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新仇舊恨……打住,不能想了,想點別的!比如,在這之前,李石虎還當過刑部員外郎,在中央上朝。

    都對上了。

    怪不得會認識鄭鵬(前朝鴻臚寺左寺丞,本朝太常寺卿)。

    老皇帝心如刀絞。

    如此忠臣!怎么就不是他的呢!

    然后又忍不住加了兩個字:“世襲。”

    世襲指揮使�。�!

    他兒子能襲承這個位置……

    李石虎嘴唇都哆嗦了起來:“謝……謝陛下!臣……臣深感圣……圣恩!”

    老皇帝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李石虎突然想到什么,忙不迭地問:“陛下,大周現(xiàn)今如何了?那幾路反賊可是伏誅了?”

    這一桌子應該伏誅的反賊們頓時沉默了。

    啊這……

    當年十八路反王,挺轟轟烈烈來著,聲勢最浩大的是襄陽那一路。他們夏軍反而在聲勢上面不上不下。

    不過也幸好是這樣,這李石虎才不認得他們。

    ——他們當時在悶聲發(fā)大財呢,那些提前稱王的稱帝的,都被朝廷重點針對,反而是他們這群草臺班子,在夾縫中發(fā)育,積攢足了力量,成為最后贏家。

    老皇帝喝了一口水,再次抬眼看向李石虎時,就一本正經(jīng)起來:“那些反賊都被朕鏟除了,如今天下已太平三十余載�!�

    【就是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個太平。】

    老皇帝又大口給自己灌了一口水。

    戶部尚書看了許煙杪一眼,用干凈的筷子給他夾了一個雞腿。許煙杪受寵若驚:“多謝尚書�!�

    戶部尚書笑容和善:“吃吧。”

    答應我,吃了東西就閉嘴,好嗎?

    *

    李石虎這些年來七上八下的心頓時放下了。

    “太平就好!太平就好!”

    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又忍不住感慨:“不知道臣的父親如何了。”

    【你家皇帝把你家先帝的尸骨挖出來,丟糞水里后指著尸骨罵,你爹勸諫不成,直接氣得吐血身亡了�!�

    大夏君臣:“�。�!”

    一個個挺直了身體,耳朵豎起來。

    周末帝居然還做過這種事!

    座位中的史官手指動了動,強忍著沒拿紙筆出來記。但腦子已經(jīng)開始預備記憶了。

    【我看看,罵的什么來著?】

    【哦哦,“老東西,天天管我,不準我讓美妾坦誠相待露天追逐,不準我鞭打你的妃子——你不是愛干凈嗎,不是說我這樣做有礙觀瞻嗎,我讓你干凈個夠!”】

    嘶——

    哇——

    真是好一個孝子��!

    大夏君臣嘆為觀止。

    而且末帝和這忠臣有殺父之仇!

    老皇帝喜出望外……啊不,老皇帝深感悲痛。

    老皇帝看著李石虎,緩緩且沉痛地說:“愛卿,你爹……在你走后不到五年,就去了�!�

    為什么說不到五年呢,因為末帝只在位了四年。

    李石虎沉默著,悶了一口自己釀的酒,然后才笑了笑:“我爹在我走的那年都八十一了,臣本來也沒抱著他還活著的希望,八十多歲壽終正寢,也是喜喪。只是可惜,臣終究沒能給他盡孝。”

    又忍不住問:“陛下,那我其他家人……”

    既然知道他爹的事情,那說不定也知道他娘,他媳婦,他兒子的事?就算陛下不知道,這不是還有在場這么多位同僚嗎?

    李石虎希冀的目光挨個掃過去,被看到的人一個接一個低下了頭。

    【你兒子?這不在位置里坐著嗎?就我旁邊那個國子監(jiān)博士。也是,畢竟離開三十多年,兒子都不認得了也正常�!�

    在座就一個國子監(jiān)博士,李瑛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看著李石虎,仔細辨認……認……認不出來。

    他爹走的時候,他才五歲!他娘倒是和他說過他爹叫什么,但幾十年了,誰還記得啊。

    “……爹!”李瑛忙不迭站起來,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刻了自己單名的長命鎖:“爹!我就是你孩兒,我是瑛兒��!”

    李石虎向日葵猛回頭。

    “瑛兒�。�!”

    他連長命鎖都沒看,激動地拿手在自己膝蓋邊比劃:“當年你才這點子大,現(xiàn)在都——”拿手在李瑛額頭上比了比:“這么大了!”

    李瑛心里一暖,正要開口說話。

    【“好兄弟!我是你家瑛兒的繼父��!”】

    許煙杪在心里捏著嗓音喊。

    李瑛:“……”

    同樣在場的,李瑛的繼父:“……”

    你夠了�。�!

    李石虎驚喜過后,想到了一件事,更加驚喜了:“我兒!你有出息了!現(xiàn)在都能伴駕了!”

    【唉,這年頭官二代哪有不拼爹的?李指揮使你糊涂啊!是他繼父有出息,混上了開國第一梯隊,當了皇帝的心腹��!太常少卿呢!你兒子當國子監(jiān)博士之前,是擔任的翰林院編修的職位還是老皇帝看在他繼父面子上,把他塞進去的,本來要榜眼或者探花才能當呢!】

    太常少卿艱難地扯動嘴角,試圖笑一笑,但實在笑不出來。

    此刻,他萬分慶幸李石虎聽不到心聲,不然也太尷尬了。

    ——雖然估計以后也要知道的。

    但到時候至少不用擔心被扔去做湯。

    李瑛咳嗽一聲:“爹,這個不重要……”

    “哦哦,對對,說個重要的,你娘怎么樣了?”

    “阿娘她一切都好……”

    【好得很呢!改嫁了!】

    李瑛:“……”

    李石虎渾然不覺,他和母親一向感情深厚,此時怕聽到不好的消息,帶著點猶豫地問:“還有你奶奶……”

    “奶奶也好!”

    【你娘被你媳婦帶著改嫁了。你媳婦倒是個好人,永保四年那會兒,兵荒馬亂的,眼看著這個國家要不行了,見到太常少卿對她癡心追求……】

    老皇帝注意到了太常少卿已經(jīng)學著之前許煙杪的樣子,死死捂著臉。有些驚訝地挑眉。

    看不出來,自家太常少卿還挺純情,被當眾揭露情史直接羞得不行。

    一邊感慨,一邊端起水杯。

    【就和他說:“我改嫁要帶我婆婆。”他就攛掇他那個鰥夫爹把人家婆婆娶了�!�

    “噗——”老皇帝一口水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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