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許煙杪沒注意到這邊,許煙杪在感慨:【你前妻做人真沒得說�,F(xiàn)在婆媳倆繼續(xù)當(dāng)婆媳,處得跟親母女一樣�!�
——李石虎的娘親是他爹的繼室,小了他爹四十歲。
太常少卿死死捂住臉,打死不抬頭。
李瑛又是咳嗽一聲:“我娘……我娘挺好的,她改嫁了……”
“改嫁了?”李石虎一怔之后,卻也欣然:“改嫁了也好,不然她一個人帶孩子,奉養(yǎng)公婆,也太辛苦了�!�
李石虎又問:“那你奶奶呢?”
“奶奶……奶奶也挺好……”李瑛僵硬地笑了兩聲:“當(dāng)年……娘她是帶著奶奶一起改嫁的。”
李石虎先是十分意外,隨后紅了眼眶:“你娘她人真好……你繼父家也是好人,連媳婦的前婆婆也一起幫忙養(yǎng)了�!�
李瑛低頭,腳尖在地上滑了又滑。
第52章
咦!儲備糧長腿了!
沒有人告訴可憐的石虎,他突然間多了一個異父異母的好兄弟。
大家生怕需要自己說話,都在低頭猛喝湯,一鍋湯特別快就見底了。
李石虎正要說什么,老皇帝從椅子上站起來:“石虎啊,陪我走走吧。我看一下你們這個部落�!�
李石虎立刻把自己想要說的話丟去腦后,中氣十足地:“唯!”
“許煙杪你也一起�!�
“��?哦!好的陛下。”
許煙杪放下湯碗,擦了擦嘴,起身。
同時也有好幾個大臣吃夠了,腆著臉跟上來。
出了門,老皇帝指著不遠(yuǎn)處一個好似有不少白痕的峭壁問:“這是做什么的?”
一邊問,一邊走近,便見到白痕上面有中原文字,明顯是用尖石頭刻畫的。
李石虎臉上的表情復(fù)雜起來:“我們怕回不去了,怕忘記我們的文字,就在這個石壁上刻字。”
老皇帝一愣,嘴唇動了動,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
石壁上最靠近他們的一行字是:
‘今天我爬上最高的樹,看不見長安�!�
李石虎指著它說:“這是隊子里叫‘六子’的人寫的,當(dāng)時我狠狠罵了他一頓。萬一摔下來,就沒命了。”
‘娘!我會切菜了!’
李石虎指著它說:“這是元貴寫的,是個小卒,以前連生火都不會�!�
‘鐵劍銹了�!�
李石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復(fù)雜:“這是英弟,是我的副將,鐵劍是朝廷發(fā)的,后來風(fēng)吹雨淋,山林里又很難保養(yǎng),就銹了�!�
‘將軍,我想吃大米……’
李石虎抿唇,微微扭頭:“國俊,是個年輕的小伙兒,南方人,前些年死了,死前握著我的手說想吃大米。東北方的山里哪能種稻啊,他終究也沒吃成�!�
那一道道字痕,是背井離鄉(xiāng)之人的精神支柱,士兵們的文化水平其實不高,很多人要么連字都不會寫,要么寫字缺胳膊少腿,李石虎和軍里其他會寫字的人就一個一個地教,慢慢地,讓華夏的文字在大山里生根。
老皇帝站在石壁前,分明沒喝酒,卻有些微醺了。
“可有墳?”戶部尚書問:“我想給他們敬一杯酒水�!�
*
有自釀的酒。迷路進山里野人部落后,一個兵士提供了自己家的酒方和釀酒方法。
“但是我不算特別會釀酒,試了好多年才從難喝釀到好喝�!蹦鞘勘孟裣氲绞裁�,打了個寒顫:“如果我爹我娘知道我一開始把酒釀得那么難喝,糧食都糟蹋了,肯定會抽棍子打我�!�
他這么說著,卻是笑的。
老皇帝接過酒杯,認(rèn)認(rèn)真真在部落角落墳堆前,倒了一杯酒。
然后回過頭,對著這些野人官兵,鄭重地許諾:“你們一定能出去。朕是天子,金口玉言�!�
這個山谷都?xì)g喜起來,野人官兵們喜氣洋洋地掛起好多只兔子在竹竿上,后面是一面面鼓,兔子驚慌地蹬動后腿,蹬在鼓面上。
“咚!咚!咚!”
鼓聲回蕩在山谷中,木頭和樹枝丟進火堆,噼里啪啦地一響,火焰猛然升高,野人和官兵們圍著篝火,口中烏拉烏拉地亂叫,好像在慶祝。
峭壁上有個高處的通風(fēng)口,月光斜著照進來,草繩與兔子的影子在山壁上晃來晃去,晃在野人官兵們的笑臉上。
他們沒人去問皇帝和大臣,有什么憑證能保證一定能出去,他們只是想懷抱希望,高興高興。
鐵鍋高高架起,鍋里湯汁翻騰,肉塊沉浮,香氣四溢。
慶祝的舞蹈跳完了,湯也煮好了,一人一碗,分得很快。
老皇帝贊許地說:“這肉很鮮嫩。”
比那柴柴的雞肉好。
李石虎高興地說:“能討陛下喜歡是它的福氣!這玩意可難抓了,特別機靈,滑不溜秋……”
老皇帝點點頭,又咬了一口肉在嘴里,又拍了拍李石虎的肩膀。
朕不能告訴你在位的有白澤神獸,但是,你且等著吧,這片山脈,一定能走出去,故土,一定能回去。
說到白澤……
老皇帝看看許煙杪,對方正捧著碗喝肉湯,長睫毛一眨一眨,顯得特別乖巧。
老皇帝頗有些PTSD,看到許煙杪在認(rèn)真喝湯,還有些欣慰。
看來今天可以好好吃個晚飯了。
【哇!這位李指揮使的西域迷路之行真有趣�。 �
老皇帝微微點頭。
嗯,關(guān)注旅途,也是一個打發(fā)時間的好做法。
正好,他也聽……
【還想要把人煮了吃呢!】
“?!”
老皇帝瞬間扭頭,差點扭到了脖子,盯著那被架起的大鐵鍋,鍋里滾滾的熱湯看,表情變得十分詭異。
那口嚼爛的肉含在嘴里,一時間不知道該吐出來,還是該咽下去。
李石虎沒有看出來,他還在十分熱情地說:“而且,是今天剛抓到的,新鮮的!現(xiàn)殺的!陛下放心,血還在那邊!”
手一指,遠(yuǎn)處一塊地面果然是血淋淋一片。
老皇帝:“……”
瞳孔微微震動,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難……難道?!
永昌侯“哇”一聲把肉吐進袖子里,他動作非�?�,沒讓人看到,然后一杯一杯喝水,水都喝了三大杯了,才緩過來,但心里還是發(fā)毛,對著李石虎:“你……這……我……這肉……”
李石虎不解地眨眨眼睛:“這肉怎么了?”
低頭嗅了嗅,夾起一筷子咬了一口,咽下去才說:“挺好的啊,煮熟了,嚼起來也不老。”
【��?這羊肉怎么了嗎?】
許煙杪嚼著肉,滿臉茫然。
皇帝和一眾官員:“……”
是羊肉你不——
哦,等等,人家也沒說鍋里煮的就是人肉了,是他們自己應(yīng)激了。
老皇帝閉了閉眼。
冷靜,冷靜,深呼吸,再深呼吸。
好!冷靜下來了!
老皇帝睜開眼,給永昌侯使了個眼色。
趕緊把羊肉這個話題結(jié)束,讓許煙杪繼續(xù)去關(guān)注西域迷路之旅——重點是,那個“想把人煮了吃”是怎么回事!
永昌侯會意,哈哈笑了兩聲,強行解釋:“我剛才吃的這塊肉感覺特別咸,是不是放了鹽后,沒有攪拌到這里,齁死我了。”
“原——”
話沒說完,突然一道黑影從旁邊下鉆出來,一把抱住皇帝大腿:“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饒命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玩意兒?!”老皇帝一驚,下意識抽腳,用力抽都抽不動,定睛一看:“這里怎么會有夷人?!”
還是黃色頭發(fā)綠色眼睛的?
李石虎趕緊站起來領(lǐng)罪:“是臣失誤,讓他驚擾了圣駕,臣萬死!”然后趕緊就要把人拖走。
那夷人死死抱著老皇帝大腿不放,力氣大到李石虎都拽不走。
這人用一口僵硬的,帶著西域口音的漢話喊:“皇帝陛下!我愿意認(rèn)大周為主!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我是回鶻的王!求求你!給我一個認(rèn)主的機會吧!”
——他也以為如今還是周朝。
老皇帝也沒反駁他,只是看向李石虎:“怎么回事?”
李石虎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掙扎的神色,隨后,垂著頭喪著氣:“臣本是想等陛下千秋時,將他獻上當(dāng)賀禮——此人對使臣不敬,對大周不敬,傲慢無禮,此前不但不愿臣服,還想將臣等扣留在回鶻,臣便帶著兵闖進王都,將他綁走了�!�
然而那夷人驚恐地叫著,繼續(xù)死死扒著老皇帝的大腿不放:“撒謊!魔鬼!你這個魔鬼!”
——魔鬼乃古時即有之語,或是佛教的“說五方逐魔鬼”,或是道教的“束魔鬼于真文”,形容其是害人的惡鬼。
中原人將這些詞匯通過絲綢之路散播,夷人便也懂得了魔鬼的含義。
李石虎看他這樣子,不解地眨眨眼:“不就是今天把你關(guān)了起來,也沒必要……”反應(yīng)這么大?
他自認(rèn)自己從來不虐俘,哪怕是當(dāng)初迷路時,士兵們有一口吃的,都盡量給這國王塞一口,在野人部落這幾十年,他平時也不綁著他,只是守著不讓他逃跑而已。
也就是陛下來的這天,為了他那點兒私心,他才把人關(guān)了起來。
李石虎都不懂,其他人更不懂回鶻王在害怕什么了。
許煙杪看了李石虎兩眼,走多看了回鶻王兩眼,轉(zhuǎn)回臉,悶頭吃羊肉。羊肉底下是壓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一碗麥飯,就著羊肉吃了好幾口。
【感情這人完全忘了,迷路途中威脅回鶻王的話。】
大夏君臣十分好奇。
威脅了什么,居然能讓一個王害怕成這樣。
老皇帝低頭,回鶻王正抱著他的大腿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淚。
“……”
至于嗎?
【不過回鶻王倒是記得一清二楚,畢竟,誰被威脅自己是儲備糧,如果敢跑就提前把儲備糧燉了——這種事情,都會記得特別牢�!�
【更別說,李指揮使為了嚇唬他,動不動就看兩眼他身上的肥肉,偶爾還拍兩下,跟菜市場里掂豬肉似的�!�
老皇帝:“……”
啊……這……如果是這樣,那回鶻王的反應(yīng)還真的挺至于的。
回鶻王聽不到許煙杪的心聲,回鶻王想起來自己悲慘的俘虜生涯,哭得撕心裂肺,還打嗝了:“嗝!還有!他們迷路了,沒有向?qū)�,我認(rèn)識路��!我真的認(rèn)識路——嗝!我當(dāng)時一想說話,就被罵,動一動掙扎一下,就被抽!再想說話,就被堵嘴了!”
感覺到眾人視線,李石虎摸了摸鼻子,心虛地低頭:“我當(dāng)時以為他想跑�!�
回鶻王嗚嗚兩聲,哭得更大聲了。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錯路,還說不出來,兩條腿都快走廢了,他們虐待俘虜,嗝!還,還說我一個王肥頭大耳,要把我當(dāng)儲備糧!”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回鶻王的哭聲震耳欲聾。
誰知道這幾十年來他多提心吊膽啊!不會種地都學(xué)著種,誰攔著他拉犁就跟誰急!硬生生把一身肥肉減了下去。
回鶻王抱著老皇帝大腿,把臉往上面蹭——老皇帝差點直接蹦起來了。
“我不要當(dāng)儲備糧!大周的皇帝陛下!求你收下回鶻部當(dāng)鷹犬吧嗚嗚嗚——”
老皇帝:“……”
這就好尷尬了。
你弟弟的兒子去年才上位,朕已經(jīng)收了他了啊!
第53章
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實……收也不是不能收。
老皇帝反應(yīng)神速,腦子一轉(zhuǎn)就轉(zhuǎn)到了分裂回鶻上面。
雖然現(xiàn)任回鶻王(弟弟的兒子)并未有反叛獨立的想法,前年更是一上位就立刻帶領(lǐng)大臣前來京師表述忠誠,但……比起忠誠這種需要看人心的東西,老皇帝更相信用自己的手段削弱回鶻,更能使其無法叛變。
比如,讓這個野人回鶻王回到他的國家,但是不允許他去搶奪王位,如果還想當(dāng)王,就去建立一個新的回鶻部。
哦,同樣也不許現(xiàn)任回鶻王殺他。
——突厥能有東西突厥,回鶻自然也能有東西回鶻。
當(dāng)然,得派個人去看著。
派誰呢?
老皇帝想了又想。
大將軍已經(jīng)出海了,而且就算沒有出海也舍不得。
永昌侯……這個他也舍不得。
老皇帝的目光移到了李石虎身上。
這個可以。
這個特別合適!
他去過西域,還和回鶻王相處過。
做生不如做熟!
李石虎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后背突然升起一片涼意。
……
三四天后,出山的一行人里,又多了個野人回鶻王。
——之所以這么久才出去,是為了避開撞到蠻人的可能性。
*
“陛下——”
禮部侍郎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失蹤許久的老皇帝一行人,聲音都繃不住,直接破音,幾乎是沒形象地跑過來:“陛下這些時日究竟去哪兒了!可有受傷!”
又迅速匯報情況:“陛下安心,陛下失蹤的第一日,太子便封鎖了消息,只讓隨行的幾位尚書知曉,連丞相都不清楚。如今公務(wù)是太子與尚書們在處理,外界只以為陛下是留戀山海關(guān),在此多停留了些許時日�!�
換了一口氣,繼續(xù):“陛下連日未歸,太子讓錦衣衛(wèi)四處尋找,自己亦在數(shù)日前,前往周邊州府調(diào)兵了�!�
老皇帝這才如釋重負(fù)。
山里這幾天,他也很擔(dān)心外面情況,如今看來……
老皇帝微微頷首:“太子處理得很好�!�
禮部侍郎拱了拱手,一轉(zhuǎn)眼,就看到在向他擠眉弄眼的李石虎。登時就是一驚:“你怎么會在——”
老皇帝比他更一驚,幾乎要張嘴打斷了。
李石虎被認(rèn)出來,幾乎按耐不住臉上笑意:“探花郎好久不見了!哎,你也平反回朝啦?好啊,你現(xiàn)在都做到什么官啦!”
一聽這話,禮部侍郎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李石虎這群人,不知道改朝換代了!
看看那群野人官兵的數(shù)量,再想想本地官兵離這里的距離:“……”禮部侍郎勉強地笑了笑:“是、是啊。幸得陛下厚愛,成了禮部侍郎�!�
李石虎十分驚喜:“都做到禮部侍郎啦!正三品!好��!恭喜!可惜我都沒來得及給你送上高升賀禮。”
禮部侍郎的笑容依舊勉強,干巴巴地說:“得見你存活,我已十分歡喜,有無賀禮便也不重要了�!�
話是真心的,但如果能不在面前這個場景下說,想必禮部侍郎話里的情感能更真心實意一點。
陛下回來是驚喜,陛下帶著前朝的官兵回來,就是驚嚇了。
一行人走向衙門。
李石虎十分感慨:“我來過山海關(guān),許久未出山,就連山海關(guān)也變樣了——之前,那戲臺子基本上是一街一座。如今一座也沒有了�!�
戶部尚書干笑:“是啊……”
前朝風(fēng)氣奢糜,皇帝喜好綺麗文風(fēng),這都是本朝皇帝堅決反對的,現(xiàn)在街上更多的是文人墨客在吟詩作對——當(dāng)然,唱戲的也有,但得去戲園子里唱,而且比起癡男怨女,本朝的戲曲更偏向于反映民生疾苦、揭露官僚黑暗。畢竟某個從民間爬出來的皇帝就愛聽這個。
有野人官兵驚呼:“現(xiàn)在居然可以聚眾飲酒了?!”
禮部侍郎以手掩唇,咳嗽了兩聲,道:“新改的,當(dāng)年十八路反賊,自然不許百姓聚眾飲酒,如今天下太平了,也就解放禁令了�!�
還有人遲疑:“但,怎么吃飯喝茶的方式都不一樣了?我記得以前街邊的餅子都會做得手心大小,三兩口就能吃完,大漢一次能吃十幾個,現(xiàn)在這餅子好大啊,大漢一頓吃兩個餅就飽了�!�
“這個……現(xiàn)在太平年間,米價面價降下去了,餅子就做大了�!�
——其實是前朝民風(fēng)比較細(xì)膩精致,現(xiàn)在朝代民風(fēng)更加粗獷豪爽一些。
“哦……那肉食烹飪,一大塊一大塊放下去,也是因為現(xiàn)在肉價便宜么?”
“沒錯!”
——前朝更喜歡把肉片得薄一些,像抽刃割肉這樣豪爽的舉動,在前朝一般只有當(dāng)兵的人在特定場合才會干,不像現(xiàn)在,就連街邊百姓都喜歡直接拿刀切一大塊一整塊下鍋。
“現(xiàn)在百姓都能喝茶嗎?我出來的時候,分明記得就算是民間的茶館,也只有小有家資的人才喝得起�!�
世事變化砸得這群與世隔絕的人頭暈?zāi)垦#瓦B民間風(fēng)俗都變了,一切一切的改動直看得這些人驚心動魄,竟覺這片土地都有些陌生起來。
*
待到衙門時,許多人幾乎是逃也似鉆進去。
落座后,李石虎順口一問禮部侍郎:“我在山中不知年月,如今是什么時候了?”
“永保這個年號只有四年,往后便是天統(tǒng),如今正是天統(tǒng)三十三年四月一日�!�
其他人直接在心里叫好。
探花郎不愧是探花郎,明明沒有說一句謊話,但就是能讓人誤會永保和天統(tǒng),是一個皇帝治下的兩個年號。
李石虎臉色一變,轉(zhuǎn)身對著老皇帝拜下去:“臣該死!臣竟不知今日乃陛下千秋!”
“嗯?”
今天不是他……哦!
老皇帝反應(yīng)過來,人家說的是前朝末帝。
李石虎還在那里高呼:“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懊惱:“可惜臣備的壽禮如今無法出手了�!�
——畢竟已經(jīng)提前被知道,皇帝都接受回鶻王的效忠了,他再用來當(dāng)壽禮不合適。
老皇帝幾乎是面不改色,把人扶起來,含笑:“朕得如此大將,便是千秋萬歲之幸�!�
直接把人家說得愈知感激,心中愈發(fā)原為皇帝效死。
李石虎起身后,簡直眉飛色舞,問起其他人:“想必諸位同僚已提前為陛下準(zhǔn)備了壽禮,不知是何物!”
呃……
衙門內(nèi)安靜了片刻,禮部侍郎率先打破僵局,鄭重其事:“我為陛下吟詩一首!”
然后即興發(fā)揮,做了一首中規(guī)中矩的賀壽詩。
——沒辦法,現(xiàn)想的。
七步成詩那位,先別管這是正史還是野史,那至少也能走七步��!李石虎誤以為他們早就準(zhǔn)備好了壽禮,他連走七步的時間都沒有!
戶部尚書立刻接上:“我為陛下獻歌一曲!”
老皇帝:“……”
雖然戶部尚書長相儒雅,音質(zhì)醇厚,唱歌時,還甩袖踏足,做派十分自然,但……
好怪啊。
太常寺卿緊跟其后:“我為陛下作文章一篇!”
“我……”永昌侯發(fā)現(xiàn)能現(xiàn)場拿出來的禮物都說的差不多了,視線梭巡,一把拽出自己的劍:“臣為陛下舞劍!”
直到此時,李石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妥當(dāng)?shù)氖虑�,頓時一拍腦袋。
諸位同僚才剛回來,就算備了壽禮,肯定都放在各自屋中,如今被他拿話一問,只能先用這些詩文歌舞獻壽,至于正經(jīng)的壽禮,肯定要等到正經(jīng)的壽宴上才會拿出來。
哎呀,都怪他!剛才有些得意忘形了!
李石虎正懊惱著,突然感覺到有腳步匆匆而來,隨之出現(xiàn)的,是男人著急的聲音:“爹!錦衣衛(wèi)說你回來了!你沒有受傷吧!”
太子拖著跛足著急忙慌地走進來,腳步太急,一個趔趄差點摔地上,哪里有心思注意到這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等他確定親爹還有各位大臣都平安后,面色才重新煥發(fā)出光彩。
迫不及待分享自己之前撞上的瓜。
“爹我跟你說,我之前帶兵回來的路上,還碰到了一窩反賊!你猜他們怎么暴露的?”
“等——”
“今天不是前朝那個小畜生皇帝的生辰嗎?他們?yōu)榱诉@事,抓了不少女子,說要剝光了燒給那小畜生,為他賀壽,幸好我及時鏟除——”
發(fā)覺到了氣氛的異樣,太子從激動的心情中脫離出來,訝道:“怎么了?”
空氣中流動的風(fēng)明顯都停滯了。
老皇帝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李石虎:“愛卿,你聽朕解釋……”
不說還好,一出聲,李石虎當(dāng)下就反應(yīng)過來了。
“鏘——”
李石虎抽刀而出,狠狠瞪著皇帝:“原來你是逆賊!”
和他一同從部落里出來的野人官兵們被這突然發(fā)生的事打蒙了,但還是遲疑著,站到了李石虎身后。
太常寺卿眼珠一轉(zhuǎn),佯裝驚詫:“李郎!你連殺父之仇都不報了?”
李石虎懵了:“什么?”
太常寺卿就將前朝末帝的荒唐事以及氣死了他爹的事情原原本本復(fù)述了一遍,也不添油加醋。
李石虎瞪大眼睛:“你說的都是真的?”
太常寺卿道:“我騙你作甚!李郎,這些都是能查到的�!�
禮部侍郎也立刻接話:“你知道末帝是怎么死的嗎?他外出拿百姓射箭取樂,夜宿在寺廟中,被宰相聯(lián)合末帝的貼身護衛(wèi),趁他熟睡,直接一刀把他腦袋砍了下來�!�
說了這事,卻特意隱去了宰相既沒有自己登基,也沒有扶持皇室登基,只是堅守著沒有皇帝的國都,最后殉國的事。
他怕這前同僚聽完后,找到了目標(biāo),直接一抹脖子。
李石虎果然愣住了:“原是如此,可……”
太常少卿一咬牙,站了出來:“石虎兄!你不考慮考慮自己,也要考慮考慮你娘你前妻和你兒子��!你做了忠義之士,他們幾十年不見你,卻要給你陪葬嗎?”
李瑛撲將上前,一把抱住李石虎:“爹!奶奶如果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
“瑛兒……”
李瑛哭道:“爹!爺爺是被活生生氣死的啊!那前朝末帝就是個畜生!他不止侮辱自己父親的尸體,還強納堂姊入宮,他還肆意玩弄大臣,他逼宰相當(dāng)眾吃豬食,吏部尚書某日身上有股腥味,他聞到后十分好奇,就讓人把吏部尚書的肚子剖了——大臣稍有違逆他的意,他就拔刀亂砍!”
李石虎一驚:“怎會!”
眼看他態(tài)度已然松動,只差最后一點,皇帝給李瑛使了個眼色。
李瑛會意:“而且,而且,他還喜歡玩男童!”
百官茫然:��?這也算重量級?
李瑛:“……”話已出口,他硬著頭皮垂淚道,“我有一次被召入宮中。爺爺后來就氣死了!”
末帝玩男童是真的。李瑛曾經(jīng)進過宮也是真的——只是受賞,沒(被)(干)別的。爺爺被氣死還是真的。
不過壓根不是同一天的事。這就不用告訴李石虎了。
在眾人震撼又欽佩的目光下,在老皇帝“李卿竟是個大大的忠臣!”的驚異愛惜的注視下,李瑛絕望地閉上了眼。
殺千刀的許煙杪,要不是平時掉底線的八卦聽多了,他怎么會在這種時候脫口而出這個!
而李石虎……
他瞪大了眼睛。
*
李石虎一個人沉默了三天,就坐在一處閣樓上,看著下面百姓來來往往,山海關(guān)的風(fēng)沙非常大,颶風(fēng)一起,就是黃沙彌漫。
邊關(guān)素來是苦寒之地,但山海關(guān)的百姓,臉上是笑著的。證明這個新皇帝做得很好。
他記得他走之前,哪怕是中原腹地,百姓都透露著愁苦。
第四天,李石虎去見了老皇帝。
第五天,李石虎揣著山東指揮使的官印和皇帝批下的假條,去找兒子:“瑛兒,我想去見見你奶奶,聽說她就在山海關(guān)�!�
——至于他手下的兵,在他愿意歸順后,都拿到了救駕之功的獎賞,打散重組后,高高興興去了各自的軍營。
李瑛喜出望外:“爹!你想通啦!我們這就——”
李瑛頓住。
“瑛兒怎么了?走�。「T我都打聽好了,我們?nèi)ヒ娔隳棠蹋 ?br />
李瑛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那里除了奶奶,還有……我娘啊。
他都不敢想象到時候是什么場景。
*
場景倒是非常溫馨。
母子倆抱頭痛哭。
哪怕知道母親也改嫁了,李石虎都沒說什么,只是按照禮法喊了繼父一聲:“父親�!�
“爹!兒子回來了!”外面?zhèn)鱽砹颂I偾涞穆曇簟?br />
一進門,太常少卿和李石虎大眼瞪小眼。
李石虎十分驚喜:“原來咱們既是同僚,又是兄弟!我比你大兩歲,就厚顏自稱一聲兄長了�!�
“兄長。”
太常少卿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李石虎沒注意到,他用力地“哎”了一聲,就要從兜里掏出自己磨的獸牙項鏈送給新弟弟。
好巧不巧,外面又傳來一聲:“方才聽到喊聲,夫君可是回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太常少卿驚恐:“等等!”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石虎驚喜:“夫人!”
然而那婦人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和李石虎四目相對,她愣住了,李石虎也愣住了。
李石虎愣完,看看太常少卿。
太常少卿咳嗽一聲:“兄長,這事……我可以解釋。”
李石虎回頭看了看親娘和繼父,繼父和善地笑:“虎子啊,今晚在家吃飯嗎?”
李石虎看看自己兒子李瑛,李瑛默默捂住臉,不看他。
李石虎:“……這就是你說的,一起改嫁???”
李瑛小小聲回復(fù):“難道不算嗎?”
李石虎扶著額角,身體晃了晃。
其實他沒有出山,沒有遇見皇帝,也沒有回家,他只是誤吃了毒蘑菇,對吧?
第54章
又來騙朕的錢?!
老皇帝準(zhǔn)備明日離開山海關(guān)了。
就在這時,丞相那邊送來一份表文,請示如何批示。
“倭國請求本次回國的貢道,走山東登州,不走寧波?與高麗貢使同行?”
好像沒什么問題?
老皇帝思考過后,大筆一揮——
準(zhǔn)!
再往下看,是倭國使臣親筆寫的一封信,用的華夏文字。
老皇帝懶洋洋地抬眉,慢慢看完。
信的內(nèi)容大概是用三千字描寫了中華有多地大物博,大夏被他治理得有多好,人民多么安居樂業(yè),自己有多尊重他這個皇帝。
再用三千字述苦,說倭國那邊多窮多苦寒,連肉都吃不上,哪怕是他們的幕府將軍,一頓飯只吃一碗米飯,一份大醬湯,一塊腌蘿卜而已。
最后用五百字情真意切的申請,請求大夏能夠允許他們多來朝貢幾次。
老皇帝神色古怪起來。
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國家的朝貢是一年一貢。
但有些國家,比如高麗,一年來個三四次,有時候一年還會來五六次�;实鄣纳諄硪淮危侍拥纳諄硪淮�,過年來一次,平時夏朝有什么大事,也來一次,有時候沒什么事,還想來一次。
倭國……是想學(xué)高麗?